东堂老劝破家子弟
东堂老劝破家子弟杂剧
〔元〕秦■〈闲〉夫撰
题目 西邻友立托孤文书 正名 东堂老劝破家子弟
楔子
〔冲末扮赵国器扶病引净扬州奴、旦儿翠哥上〕
〔赵国器云〕老夫姓赵,名国器,祖贯东平府人氏。因做商贾,到此扬州东门里牌楼巷居住。嫡亲的四口儿家属:浑家李氏,不幸早年下世;所生一子,指这郡号为名,就唤做扬州奴;娶的媳妇儿,也姓李,是李节使的女孩儿,名唤翠哥,自娶到老夫家中,这孩儿里言不出,外言不入,甚是贤达。想老夫幼年间做商贾,早起晚眠,积儹成这个家业。指望这孩儿久远营运。不想他成人已来,与他娶妻之后,只伴着那一伙狂朋怪友,饮酒非为,吃穿衣饭,不着家业,老夫耳闻目睹,非止一端;因而忧闷成疾,昼夜无眠;眼见的觑天远,入地近,无那活的人也。老夫一死之后,这孩儿必败我家,枉惹后人谈论。我这东邻有一居上,姓李名实,字茂卿。此人平昔与人寡合,有古君子之风,人皆呼为东堂老子;和老夫结交甚厚,他小老夫两岁,我为兄,他为弟,结交三十载,并无离间之语。又有一件,茂卿妻恰好与老夫同姓,老夫妻与茂卿同姓,所以亲家往来,胜如骨肉。我如今请过他来,将这托孤的事,要他替我分忧;未知肯否何如?扬州奴那里?
〔扬州奴应科,云〕你唤我怎么?老人家,你那病症,则管里叫人的小名儿,各人也有几岁年纪,这般叫,可不折了你?
〔赵国器云〕你去请李家叔叔来,我有说的话。
〔扬州奴云〕知道。下次小的每,隔壁请东堂老叔叔来。
〔赵国器云〕我着你去。
〔扬州奴云〕着我去,则隔的一重壁,直起动我走这遭儿!
〔赵国器云〕你怎生又使别人去?
〔扬州奴云〕我去,我去,你休闹。下次小的每,革皮马!
〔赵国器云〕只隔的个壁儿,怎要骑马去?
〔扬州奴云〕也着你做我的爹哩!你偏不知我的性儿,上茅厕去也骑马哩。
〔赵国器云〕你看这厮!
〔扬州奴云〕我去,我去,又是我气着你也!出的这门来,这里也无人,这个是我的父亲,他不曾说一句话,我直挺的他脚稍天;这隔壁东堂老叔叔,他和我是各白世人,他不曾见我便罢,他见了我呵,他叫我一声扬州奴,哎哟!吓得我丧胆亡魂,不知怎生的是这等怕他!说话之间,早到他家门首。
〔做咳嗽科〕叔叔在家么?
〔正末扮东堂老上,云〕门首是谁唤门?
〔扬州奴云〕是你孩儿扬州奴。
〔正末云〕你来怎么?
〔扬州奴云〕父亲着扬州奴请叔叔,不知有甚事。
〔正末云〕你先去。我就来了。
〔扬州奴云〕我也巴不得先去。自在些儿。
〔下〕
〔正末云〕老夫姓李名实,字茂卿,今年五十八岁。本贯东平府人氏,因做买卖,流落在扬州东门里牌楼巷居住。老夫幼年也曾看几行经书,自号东堂居士;如今老了,人就叫我做东堂老子。我西家赵国器。比老夫长二岁?
峭纾滞髟⒃诖耍幌蛲彝础R丫嘣亍=照孕秩酒浼膊。恢猩跏拢叛镏菖辞胛遥『靡惨ヌ酵T缫牙吹矫攀住Q镏菖惚ㄓ敫盖字馈K滴业搅艘病?扬州奴做报科,云〕请的李家叔叔,在门首哩。
〔赵国器云〕道有请。
〔正末做见科,云〕老兄染病,小弟连日穷忙,有失探望,勿罪勿罪。
〔赵国器云〕请坐。
〔正末云〕老兄病体如何?
〔赵国器云〕老夫这病,则有添,无有减,眼见的无那活的人也。
〔正末云〕曾请良医来医治也不曾?
〔赵国器云〕嗨!老夫不曾延医。居士与老夫最是契厚,请猜我这病症咱。
〔正末云〕老兄着小弟猜这病症,莫不是害风寒暑湿么?
〔赵国器云〕不是。
〔正末云〕莫不是为饥饱劳逸么?
〔赵国器云〕也不是。
〔正末云〕莫不是为些忧愁思虑么?
〔赵国器云〕哎哟!这才叫做知心之友。我这病,正从忧愁思虑得来的。
〔正末云〕老兄差矣,你负郭有田千顷,城中有油磨坊,解典库,有儿有妇,是扬州点一点二的财主;有甚么不足,索这般深思远虑那?
〔赵国器云〕嗨!居士不知。正为不肖子扬州奴,自成人已来,与他娶妻之后,他合着那伙狂朋怪友,饮酒非为,日后必然败我家业。因此上忧懑成病,岂是良医调治得的?
〔正末云〕老兄过虑,岂不闻邵尧夫戒子伯温曰:“我欲教汝为大贤,未知天意肯从否?”“父没观其志,父没观其行。”父母与子孙成家立计,是父母尽己之心;久以后成人不成人,是在于他,父母怎管的他到底。老元这般焦心苦思。也是干落得的。
〔赵国器云〕虽然如此,莫说父子之情,不能割舍;老夫一生辛勤,挣这铜斗儿家计,等他这般废败,便死在九泉,也不瞑目,今日请居上来,别无可嘱,欲将托孤一事,专靠在居士身上,照顾这不肖,免至流落;老夫衔环结草之报,断不敢忘。
〔正末起身科,云〕老兄重托,本不敢辞。但一者老兄寿算绵远;二者小弟才德俱薄,又非服制之亲,扬州奴未必肯听教训;三者老兄家缘饶富,“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整冠”。请老兄另托高贤,小弟告回。
〔赵国器云〕扬州奴,当住叔叔咱!居士何故推托如此?岂不闻:“可以托六尺之孤,可以寄百里之命”。老夫与居士通家往来,三十余年,情同胶漆,分若陈雪,今病势如此,命在须臾,料居士素德雅望,必能不负所请,故敢托妻寄子。居士!你平日这许多慷慨气节,都归何处,道不的个“见义不为,无勇也”!
〔做跪。正末回跪科,云〕呀!老兄,怎便下如此重礼!则是小弟承当不起。老兄请起,小弟仍允便了。
〔赵国器云〕扬州奴,抬过桌儿来者。
〔扬州奴云〕下次小的每,掇一张桌儿过来着。
〔赵
国器云〕我使你,你可使别人!
〔扬州奴云〕我掇,我掇!你这一伙弟子孩儿们,紧关里叫个使使。都走得无一个。这老儿若有些好歹,都是我手下卖了的。
〔做掇桌儿科,云〕哎哟!我长了三十岁,几曾掇桌儿,偏生的偌大沉重。
〔做放桌儿科〕
〔赵国器云〕将过纸墨笔砚来。
〔扬州奴云〕纸墨笔砚在此。
〔赵国器做写科,云〕这张文书我已写了,我就画个字。扬州奴,你近前来。这纸上,你与我正点背画个字者。
〔扬州奴云〕你着我正点背画,我又无罪过,正不知写着甚么来。两手搦得紧紧的,怕我偷吃了!
〔做画字科,云〕字也画了,你敢待卖我么?
〔正末云〕你父亲则不待要卖了你待怎生?
〔赵国器云〕这张文书,请居士收执者。
〔又跪〕
〔正末收科〕
〔赵国器云〕扬州奴,请你叔叔坐下者。就唤你媳妇出来,
〔扬州奴云〕叔叔观坐着哩,大嫂,你出来。
〔旦儿上科〕
〔赵国器云〕扬州奴,你和媳妇儿拜你叔父八拜
〔扬州奴云〕着我拜,又不是冬年节下,拜甚么?
〔正未云〕扬州奴,我和你争拜那?
〔扬州奴云〕叔叔休道着我拜八拜,终日见叔叔拜。有甚么多了处?
〔旦儿云〕只依着父亲,拜叔叔咱。
〔扬州奴云〕闭了嘴,没你说的话!靠后!咱拜!咱拜!
〔做拜科,云〕一拜权为八拜。
〔起身做整衣科,云〕叔叔,家里婶子好么?
〔正末怒科,云〕口退!
〔扬州奴云〕这老子越狠了也。
〔正末云〕扬州奴,你父亲是甚么病?
〔扬州奴云〕您孩儿不知道。
〔正末云〕噤声!你父亲病及半年,你襕地不知道,你岂不知父病子当主之?
〔扬州奴云〕叔叔息怒,父亲的症侯,您孩儿待说不知来。可怎么不知;待说知道来,可也忖量不定。只见他坐了睡。睡了坐,敢是久活动些。
〔正末云〕扬州奴,你父亲立与我的文书上。写着的甚么哩?
〔扬州奴云〕您孩儿不知。
〔正末云〕你既不知,你可怎生正点背画字来?
〔扬州奴云〕父亲着您孩儿画,您孩儿不敢不画。
〔正末云〕既是不知,你两口儿近前来,听我说与你。想你父亲生下你来,长立成人,娶妻之后,你伴着狂朋怪友,饮酒非为,不务家业,忧而成病。文书上写着道:“扬州奴所行之事,不曾禀问叔父李茂卿,不许行。假若不依叔父教训,打死勿论。”
〔扬州奴做打悲科,云〕父亲,你好下的也,怎生着人打死我那!
〔赵国器云〕儿也,也是我出于无奈。
〔正末云〕老兄免忧虑,扬州奴断然也不敢了也。
〔唱〕
【仙吕】【赏花时】为儿女担优鬓已丝,为家资身亡心未死,将这把业骨头常好是费神思。既老兄托妻也那寄子,
〔带云〕老兄免忧虑。
〔唱〕我着你终有个称心时。
〔下〕
〔扬州做扶赵国器科,云〕大嫂,这一会儿父亲面色不好,扶着后堂中去。父亲,你精细打着。
〔赵国器云〕扬州,你如今已成人长大,管领家私,照觑家小,省使俭用。我眼见的无活的人也。
〔诗云〕只为生儿性太庸,日夜忧愁一命终;若要趋庭承教训,则除梦里再相逢。
〔同下〕
〔音释〕
鞁音备 懑音闷 搦女卓切 刬音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