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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八章谭嗣同
第一节为维新改革而献身
谭嗣同,字复生,号壮飞,又号华相众生、东海褰冥氏、通眉生、寥天一阁主等,湖南浏阳人。同治四年二月十三日(1865年3月10日)生于北京宣武城南烂眠胡同。谭嗣同出身于封建官僚家庭,其父继洵(字敬甫),官至湖北巡抚。他幼年随父在京读书,师从浏阳学者欧阳中鹄。欧阳甚为推崇王船山的学术和气节,嗣同后来亦十分敬仰王船山,当受其影响。
光绪二年(1876)北京发生流疫,谭嗣同被染,昏死三日,后又苏醒,所以取号复生。在这次流疫中,他母亲和姐姐、哥哥等相继染疾而逝。其母死后,谭嗣同备受庶母虐待,亦遭其父歧视,心灵上受到极大创痛,后来他曾追述:“吾自少至壮,遍遭纲伦之厄,涵泳其苦,殆非生人所能任受。”①他憎恨封建伦理,勇于为理想献身等思想的产生和形成,与他早年的遭遇不无关系。
谭嗣同早年就在京城结交了专以“锄强扶弱为事”的义侠王五(世称大刀王五,名正谊,回族),向他学习拳击和剑术,后来“于文事之暇,喜欢技击,会骑马,会舞剑”①,即由此奠定了基础。王五虽为正统的封建士大夫所不屑,谭嗣同却与之始终保持了密切的友谊。王五那种桀骜不驯,英勇慷慨,以及对世俗的反抗精神,对谭嗣同当然也有影响。
光绪三年(1877),其父由京官外放,补授甘肃巩秦阶道。此后谭嗣同曾多次来往并居住于其父兰州任所,继续读书求学。他还常与父亲的役属奔驰于西北原野,穿山爬岭,踏沙涉水,打野生充饥,吃雪块解渴。晚间则架起帐篷,点起篝火,斗酒纵横,奏琴高歌。这种豪放不羁的生活与勇敢坚毅的精神,促使其喜“为驰骋不羁之文”,好“讲霸王经世之略”①。
谭嗣同作为一个封建达官之子,其父迫切期望他通过科举道路,步入当时的统治集团。而就其个人说来,要施展自己的“经世之略”,也难以抛弃科举之道。因此,他从光绪十年起至二十年止,10年之间,曾往来南北各地,主要是为了参加科举考试,不料,却屡屡败北。但由此,往来南北各地,遍观社会风土,广览“形势胜迹”,又目睹哀鸿遍野,灾民流离之状,大大加深了他对社会的了解,对下层苦难群众的同情,不禁产生了“风景不殊,山河顿异;城廓犹是,人民复非”的感慨,誓志做一些有利于振兴祖国的事业,因自号“壮飞”。
光绪二十年的中日甲午战争,中国惨败,丧权辱国的清朝统治者,又于次年和日本签订了割地赔款的《马关条约》。消息传来,举国愤慨,康有为联合各省赴京应试举人,发动了有名的“公车上书”,揭开了资产阶级维新变法运动的序幕。深重的民族灾难,使谭嗣同受到极大刺激,以致悲愤高歌:“世间无物抵春愁,合向苍冥一哭休。四万万人齐下泪,天涯何处是神州。”
①严复:《与熊纯如书(八十一)》,《严复集》第3册,第696—697页。①《仁学·自叙》,蔡尚思、方行编:《谭嗣同全集》(增订本)下册,中华书局1981年版,第289页。①欧阳予倩:《上欧阳瓣■师书序》,《谭嗣同全集》(增订本)下册,第536页。
②爱国主义激情促使他的思想起了急剧变化,他在给其密友唐才常的信中说:“三十之年适在甲午,地球全势忽变,嗣同学术更大变。”①他追悔自己“三十年前之精力,弊于所谓考据辞章,垂垂尽矣,勉于世,无一当焉”②,痛感到再不能抱残守阙,决心弃旧图新,走维新变法的道路。此间,他写了一系列论文,阐发其维新变法的观点和主张,脚踏实地地开始具体的改革活动,从“开风气”、“育人材”出发,联合有识之士,从本县、本省着手,筹办和创立算学格致馆、《湘学报》、时务学堂等。
正当谭嗣同积极地在湖南、湖北等地从事维新活动之际,他的父亲却为之捐资取得候补知府的官衔,且一再催促其到南京候补。为此,他于光绪二十二年(1896)二月离开武昌,北游访学。他先到了上海,访见英国传教士傅兰雅,看到了万年化石、爱克斯光照相,还购买了一批西书,引起对自然科学的兴趣。再到天津,看到那里的机厂、轮船、船坞、火车、铁桥、电线、炮台,还参观了唐山的煤矿和漠河的金矿,认为“无一不规模宏远,至精至当”,反映了他对资本主义大机器生产的向往。在天津,他还加入了当地民间的秘密结社组织——在理教。继而,又到了北京,谒见了帝党要员翁同龢。七月,谭嗣同到南京候补,在官场往来答拜中,他深察官场的黑暗与腐败。此间,他与精通佛学的杨文会“时相往还”,潜心研究佛学。同时,又到上海与梁启超、汪康年、吴雁舟等相交往。梁向他介绍了其师康有为的思想,使正在追求新知识的谭嗣同对康十分钦佩;梁启超也向康有为称赞谭嗣同“才识明达,魄力绝伦,所见未有其比,……公子之中,此为最矣”③。和梁启超的结识,使谭嗣同在官场的“空寂”中找到知音。因于这段时间,他多次往来南京、上海,一方面从事维新活动;另一方面与梁启超研讨学问,探讨变法理论,着手撰写其代表性著作《仁学》。
当维新变法运动日益发展起来之后,热心于维新事业的黄遵宪、徐仁铸、江标等先后到湖南任职,湖南巡抚陈宝箴也“一意振兴新学”。加之,当地的维新之士唐才常、毕永年、易鼐、樊锥等,也迫切盼望谭嗣同回湖南共谋维新事业。因此,谭嗣同应陈宝箴之邀,于光绪二十四年(1898)正月毅然弃官,回归湖南,全身心地参加筹划湖南的维新之举:兴矿务、建铁路、创学会、办报纸,使湖南的维新活动大大向前推进。此间,谭嗣同尤为致力于《湘报》、时务学堂、南学会。如为《湘报》撰写《湘报后叙》近20篇文章,竭力使《湘报》成为维新事业的喉舌,为变法革新、提倡民权制造舆论。再如南学会成立后,谭嗣同亲任主讲,每到会“必讲爱国之理,求救亡之法”,畅论当时中国情势之危急,激发听讲者的爱国主义热忱。当时,在南学会听讲的毕永年深有感受地说:“闻复生先生讲义,声情激越,洵足兴顽起懦。”①谭嗣同期望通过南学会等阵地,“群湖南者智湖南,又以智湖南者智中国。”②尔后,湖南各地的学会,如雨后春笋,纷纷建立。正由于谭嗣同等人的努力,使湖南的新学、新政广为推行,风气大变。曾有人评论说:“全省风气大开,②《报刘淞芙书一》,《谭嗣同全集》(增订本)上册,第8页。①《有感一首》,《谭嗣同全集》(增订本)下册,第540页。②《与唐绂丞书》,《谭嗣同全集》(增订本)上册,第259页。③《莽苍苍斋自序》,《谭嗣同全集》(增订本)上册,第154页。①叶德辉:《觉迷安录》卷4。②见《谭嗣同全集》(增订本)下册,第408页。
君(指谭嗣同)之功居多。”①
湖南因“大行改革,全省移风”,当地的顽固士绅、守旧党徒对此“疾之特甚”。王先谦、叶德辉等气焰嚣张,或“屡遣人至京参劾”,或直接攻击维新党人“首倡邪说”,“背叛圣教”,“乃无父无君之乱党”②,甚至施展种种阴谋手段,“閧散南学会,殴打《湘报》主笔,谋毁时务学堂”③,还扬言要杀谭嗣同。张之洞也针对《湘学报》、《湘报》经常发表阐述民主、民权思想的文章,横加指责:“《湘学报》中可议处已时有之,至近日新出《湘报》其偏尤甚”,“此等文字,远近煽播,必至匪人邪士,倡为乱阶”。面对顽固劣绅、达官权贵的破坏和威胁,谭嗣同义无反顾,毫不动摇。在反动势力的打击迫害下,当时时务学堂的教习,有的被解聘,有的因畏惧而离去,同时内部也出现了分歧。对此,谭嗣同毅然表示:“平日互相劝勉者全在‘杀身灭族’四字,岂临小小利害而变其初心乎!”④
光绪二十四年四月二十三日(1898年6月11日)光绪帝“诏定国是”,明令变法维新。谭嗣同因侍读学士徐致靖的保荐,被擢为四品军机章京,至京与杨锐、林旭、刘光第参与维新,时号“军机四卿”。他应诏入京师,天真地认为“朝廷毅然变法,国事大有可为”,决心“益加奋勉,不欲自暇自逸”⑤,致力于变法维新。然而,随着维新改革的推进,新旧斗争愈演愈烈。在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形势下,手无实权的光绪帝感到“朕位几不保”,密诏谭嗣同等设法营救。紧急无策之中,谭嗣同对袁世凯作了错误估计,深夜贸然私访,请其出兵营救。阴险奸诈的袁世凯,虚与应付之后,即叛卖告密。一场宫廷政变终于爆发,光绪帝被废禁瀛台,康有为、梁启超逃往日本。在此千钧一发之际,谭嗣同的密友义侠王五愿作保镖,护送其出京。日本公使馆也派人会见谭氏,愿设法保护。在生与死的抉择面前,谭嗣同大义凛然地表示:“大丈夫不做事则已,做事则磊磊落落,一死亦何足惜!”①,并说:“各国变法,无不从流血而成,今日中国未闻有因变法而流血者,此国之所以不昌也。有之,请自嗣同始。”②旋,被执入狱。他在狱中犹题诗于壁:“望门投止思张俭,忍死须臾待杜根。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③在刑场上,他不顾监斩官刚毅的拦阻,临终犹自呼喊:“有心杀贼,无力回天,死得其所,快哉!快哉!”④八月十三日(9月28日),谭嗣同被杀害,死时,年仅34岁。
谭嗣同的论著主要有:《寥天一阁文》、《莽苍苍斋诗》、《远遗堂集外文》、《石菊影庐笔识》、《兴算学议》、《思纬■■台短书》、《秋雨年华之馆丛脞书》、《壮飞楼治事十篇》、《仁学》,以及大量书信与报章论文等。今人辑有《谭嗣同全集》。
①《群萌学会叙》,《谭嗣同全集》(增订本)下册,第430页。②梁启超:《谭嗣同传》,见《谭嗣同全集》(增订本)下册,第546页。③苏舆:《翼教丛编》卷5。④梁启超:《戊戌政变纪》卷3,《饮冰室合集》专集之一,第71页。⑤《上欧阳中鹄书(二十一)》,《谭嗣同全集》(增订本)下册,第474页。①《致李闰》,《谭嗣同全集》(增订本)下册,第531页。②光绪二十四年八月十三日《国闻报》,《戊戌变法》第3册,第423页。③梁启超:《谭嗣同传》,见《谭嗣同全集》(增订本)下册,第546页。④《狱中题壁》,《谭嗣同全集》(增订本)上册,第287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