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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车祸使老庄的脸变得面目全非。殡仪馆的运尸车迟迟没有到来,他的尸体就停放在光线阴暗的客厅里。
庄夫人正跪在地上,用毛巾擦去他额角的污泥。她向冯宁和李珊介绍说,当他被人从河里打捞上来的时候,嘴里还衔着一枚柳枝,令人联想到《圣经》故事里的那只鸽子。
“我真的担心会找不到你。”李珊掩上房门,发出沉重的喘息,“我害怕极了。不光是因为那具尸体,还有别的。”
殡仪馆刚刚打来了电话,他们要到明天早上才能派车来。李珊希望冯宁能陪她一个晚上。
虽然已过了晚餐时间,可李珊还是摆开了折叠桌。首先被摆上桌面的是一只水晶花瓶。一束深红色的玫瑰,带着水滴。这束玫瑰原先搁在一只塑料桶里,桶里盛满了水。随后,李珊从橱柜中取出一瓶康巴瑞酒、两只高脚玻璃杯。凉菜也是现成的,在瓷盘中码好,上面封了一层保鲜膜。
她穿着一件白色的绢丝衬衫,一条黑色的中短裙。她的腹部由于营养过剩而微微隆起(这正是冯宁所喜欢的),使身体的线条显得既简洁又柔和。
她在冯宁和自己的酒杯中都放了冰块,然后轻轻地晃动着玻璃杯,使它发出悦耳的碰击声。她说她喜欢康巴瑞淡淡的苦味,喜欢它的红色,无论在酒中兑入多少冰块,颜色始终像玫瑰一样鲜艳。
不管从哪个方面来看,这顿晚餐都不是随便安排的。整整一个下午,她或许都在为这次聚会做准备。假如不是老庄的骤然死去激起了一度迟钝的食欲,还有什么原因呢?
冯宁的眼前出现了如下的画面:她去郊外的花圃向花农买玫瑰,与他们讨价还价,说着很有分寸的俏皮话。她一直在笑。白云低垂。小河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她走在前往超级市场的路上。初夏树木的浓荫使她的脸变得一片幽暗。风把她的头发吹起来。她在买酒的时候遇上了熟人,她们站在一辆洒水车的旁边聊了一会儿,倾吐着彼此的忧郁和喜悦。她还去了另一些地方。洗染店,鸟市,时装街。她的身影融入了另一些浓妆艳抹的妇女们中间,就连笑容也难以分辨。她最后所做的一件事是洗澡。假如她有着与自己一样的淋浴习惯,冯宁知道她最先在哪儿涂上肥皂……
他们很快就聊起了白念恩。李珊说,她和白念恩的第一次约会是在一只木船上。一场大雨将小船逼入了石桥的桥洞。雨一直下个不停。他们听见桥面上不时有人跑过。闪电照亮了垂挂在河堤上的湿漉漉的金钟花。“你知道我们在船上干了什么……”她说。她抓起冯宁的一只手,将它放到自己的裙子底下。
还有一次,她站在宿舍的窗前,正用一枚发夹将梳齿里的头发挑出来。她听见房门被人轻轻推开,就像是一阵风将它吹开的一样。她转过身来就看见了白念恩。他来到她身边,将她的拿木梳的手反拧到腰部。
然后他们开始接吻,直到庄夫人推门进来。她斜靠在门框上吃惊地看着李珊和冯宁,眼中含着一丝嘲讽。过了一会儿,她才问他们,能否帮她一个忙。
事情其实很简单,只要帮她将尸体翻个身就行了。
庄夫人说,老庄是在从情妇那儿返回的途中乘车掉入河中的。她从死者的口袋中找到了几张保险单和一只盛有精液的避孕套,为防止精液流出,避孕套上打了个死结。“这一回,他终于露出了马脚。”
她小心翼翼地将保险单展开,放在灯泡下烘烤着,将避孕套在冯宁的眼前晃了一下,随手扔进了墙角的一只纸篓。
冯宁觉得庄夫人将他们叫出来,目的就是让他们知道她的最新发现。
尸体在河中浸泡了很长的时间,稍一搬动,老庄的嘴里就会吐出污水。李珊说,她真担心老庄的嘴里会突然蹿出一条泥鳅来。
庄夫人央求他们留在客厅里,不要回到房间去。她说了一些理由,害怕只是其中之一。
等到庄夫人歪倒在沙发上,以一种难看的姿势酣然睡去,冯宁和李珊又谈起了白念恩。李珊说,她每天都在等待着丈夫从马来西亚的来信,她实际上是为这些信件而活着。他们再度开始接吻。冯宁说,他一分钟也不愿耽搁了。而李珊无论怎样屏息凝神,还是发出了微微的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