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死猫
别走,别走,别走……
我好像,从来都没有真正抓住过什么。
我不想再失去任何人了。
——唐铛铛
1
“这么多人,都看不住一个残疾人吗?”萧闻天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声色俱厉。
刚刚从外地归来的萧闻天,风尘仆仆。可是一回到南安就听到这个消息,让他原本就很抑郁的心情变得有些暴躁。抑郁的是,他寻访了全国知名的专家学者,可是对董连和和萧望的病情,专家学者们都束手无策。除了一些抗炎、对症治疗的忠告,就没有什么新鲜玩意儿了。现在,杜舍一死,这种无能为力的焦躁感觉更是强烈。萧闻天这一发火,众人不知如何应答,都低下了头。办公桌前的凌漠也一声不吭,默默接受了批评。
可是坐在一边的萧朗不干了,他猛然站起,辩解道:“他要死,是他自己的事,看得住一时,还看得住一世吗?”
“你不要不服气。”萧闻天说,“我们兴师动众这么多人,所以你的思想意识上放松了。换句话说,你根本就没想到他会自杀。”
凌漠抢在萧朗前面答道:“是,我该想到,但是我确实没想到。”
“你看出了他的自杀倾向?”萧闻天问。
“董老师带给他的那一句话,似乎就已经让他断绝了生的希望。”凌漠沉声说道。
“这是不可控的事件好不好?”萧朗愤愤地说,“就像你也找不到一根救命稻草来救我哥。”
萧闻天被萧朗说得一时无言以对,张了张嘴却没有再训斥下去。办公室的气氛顿时僵硬了,在场的各位都知道萧望的病情,而这才是大家内心焦躁的根源。萧朗现在一心等着声优清醒,希望可以从他的口里问出点什么。
“封锁杜舍死亡的消息。”萧闻天恢复了平静的声音,说,“如果崔振知道杜舍已死,会潜逃的,我们再想抓住她,就很难了。”
“我不这样认为。”凌漠说,“崔振熟知董老师的情况,她就是因为知道董老师的治疗离不开方氏夫妇,才将他们绑了过来。同样,她一定知道,方氏夫妇随身携带的药物原料只能维持一个多月的时间,所以她一定会想方设法找到吕教授,拿到原料配方,或者获取更多的药物原料交给我们。”
萧闻天点点头,认为凌漠说得有道理:“姓吕的人,查得怎么样了?”
“这个不好查吧?”萧朗也消了气,说,“如果他的姓名是伪造的咋办?”
“既然所有人都称呼这个人为吕教授,而且并不清楚他的真实姓名,那么他完全可以使用其他的代号。他为什么让别人这样称呼他?为什么在签名的时候也会签‘吕’?只能说明这个姓氏对他来说很重要。”凌漠说,“我认为,他可能真的姓吕。”
话音还没有落,唐铛铛推门进来了,说:“姓吕的调查,已经有了结果。”
萧朗挠着头说:“大小姐,能不能不要这么快打脸?”
唐铛铛不知道萧朗的话是什么意思,眼神里有些疑惑,但并不追问,她看着手中的文件,说:“目前通过户籍对比,找到一个名叫吕星宇的人。1964年1月出生,男,南安市本地人。1994年2月,和单位失联,至今一直处于失踪状态。因为他无父无母、无儿无女,所以失踪了也就失踪了,至今没有人追究此事。”
“1994年2月,这个时间点就很可疑啊。”凌漠说,“1994年2月,正是杜舍伤害董老师,并将他弃‘尸’河中的时间。”
“没了?就这么点信息?他是什么单位的?”萧闻天追问道。
唐铛铛说:“他二十岁入学南安大学生物遗传学学院,二十四岁大学毕业后,一直在环保部门的研究院里工作。我刚才调取了该研究院的文件档案,发现当年吕星宇在该研究院里,一直在研究南安河蓝藻防治的相关课题。大量的研究数据表明,他的主攻方向,就是生物遗传,也就是基因。”
“太多的巧合,就不再是巧合了。”凌漠沉吟道。
“这个人性格内向孤僻,不与人交往。大家都分析他是因年幼时父母双亡而导致的自闭型人格,所以也都没有在意。”唐铛铛接着说,“可惜,正是因为如此,除了这一张他年轻时候的黑白照片,就得不出其他有用的线索了。”
说完,唐铛铛拿了一张黑白一寸照片放在萧闻天的桌上。
照片里,是一个平平常常的年轻男人的脸,除了额头较为宽大,没有其他任何可以作为甄别依据的特征。
“那用视频识别的技术来寻找他,有可能找到吗?”萧朗问唐铛铛。
唐铛铛摇摇头,说:“我们甚至有崔振近期的照片,可是这帮人非常了解我们的技术手段,所以根本不给我们视频追踪的机会。这个吕星宇的照片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了,更加没有意义。”
“那找到了身份和没找到,有啥区别啊?”萧朗耸了耸肩膀。
“走吧,我们去看守所看看,聂哥那边已经有动静了。”凌漠起身,向萧闻天道别,然后一把拉着莫名其妙的萧朗离开了萧闻天的办公室。
一路上,萧朗都在不停地追问凌漠,知不知道聂之轩和程子墨这两天在忙什么,他们忙得都没空来护送杜舍,肯定是有什么进展了。
凌漠则一直用沉默来回应萧朗,直到萧朗有些着急了,凌漠才说:“现在还不知道成不成,等到了你就知道了。”
他们把车直接开到了南安市女看 (1) 的院子外,办理完入所手续后,凌漠和萧朗来到了女犯会见室隔壁的小屋子里。聂之轩和程子墨早已等在这里。程子墨一见他们,便朝墙壁上的液晶显示器努了努嘴。
显示器里,是一名身着警服的女警,和两个农民打扮的男女。一男一女看起来有四五十岁,坐在会见桌的一侧,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这是……”萧朗似乎意识到了聂之轩他们做的工作。
“山魈的父母,不在原籍,出去打工了,费了挺大劲才找到。”聂之轩说,“山魈进来就不怎么说话,也不和同号 (2) 的嫌疑人说话。所以组织上就一直在寻找她的父母,准备攻心。”
萧朗点了点头,心里明白凌漠并不是不想告诉他这件事情,而是他自己并不想面对这件事情。凌漠的心情恐怕是挺复杂的吧,他对山魈能见到父母的事是期待,还是羡慕?萧朗盯着屏幕,直到山魈被一名女警从监号内带了出来,带着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站在了中年男女的对面。
“坐下。”女警命令道。
“是。”山魈没精打采地回答道,整个过程她没有抬头,甚至都没有正眼看对面的男女一眼。
男人似乎还蛮淡定,但是从女人的行为举止上可以看出,她激动的心情已经完全按捺不住了。所以在山魈坐定的那一刻,女人下意识地半站了起来,探身向前。恐怕那一刻,女人都不清楚自己只是礼貌性地起身,还是想伸出手去摸一摸山魈瘦弱的脸庞。但是山魈的反应还是很强烈、敏捷和不留情面的,她坐在椅子上,双脚蹬地,吱呀一声,让椅子距离会议桌远了一些。这样,她和男女的距离就被拉开了。这个动作的意思很明显,她不想被那个陌生的女人碰到。
女人的手僵硬在半空良久,才垂了下来。她坐回了自己的座位,目不转睛地盯着对面骨瘦如柴的女孩。看着看着,女人的眼睛越来越红,终于开始抽泣起来。
女人的抽泣,像是触动了凌漠的某根神经。他问:“山魈的身体怎么样了?”
聂之轩说:“一直在进行溶栓治疗,颈动脉粥样硬化的病情有所缓解。暂时不会危及生命了。”
凌漠点了点头,摸着自己的耳朵说:“宣读DNA鉴定书。”
屏幕里的女警立即从随身的文件包里拿出一份文件,直接翻到篇末,读道:“南安市公安局刑事科学技术研究所DNA检验报告书检验结论,李风、赵兰是17988号犯罪嫌疑人生物学父、母亲。亲权指数为1.68×10 19 。”
萧朗的母亲就是从事DNA检验的,所以他对这个结论的意思了如指掌。在1.68×10 19 人中,这一对男女就是山魈的生物学父母。当然,整个地球也没这么多人。他想,山魈即便不明白亲权指数的意思,也听得明白前面一句话。
“介绍。”凌漠说。
女警接着说道:“17988号犯罪嫌疑人,你面前的这两位,李风、赵兰,是你的亲生父母。”
萧朗这才知道凌漠戴着耳麦,直接指导在会见室里的女警引导这一场认亲活动。凌漠不去露面亲审也是有道理的,毕竟之前凌漠审过山魈,若是让凌漠再次审讯,难保不被山魈看出端倪,然后产生抗拒的情绪。
“说她的身份信息。”山魈依旧低着头,但显然面部表情僵硬,凌漠知道这一招可能对山魈很奏效,于是说道。
“17988号犯罪嫌疑人,你姓李,你的父母原本给你取名为李豆。你出生于1993年12月17日,南安市安桥县。在1996年7月23日,你被盗走。”女警盯着山魈低垂的脸庞,说道。
从山魈全身颤抖得越来越剧烈的情况来看,她的内心风起云涌,震惊、悲恸、懊悔之情溢于言表,无法压抑。但是,她还是一字不吐。
“豆豆,我和你爸都想死你了!是妈妈不好,是妈妈把你弄丢了!妈妈对不起你!对不起你一辈子!”赵兰泣不成声。
“不要说了。”山魈阴沉沉地说,“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在演?”
这一句话问得对面两人一愣,他们盯着山魈看了半天,从她狐疑和警惕的表情中猜测,虽然她的内心已经相信,但是因为多年来的训练养成,她还在挣扎和警惕。
“豆豆,你的左脚底板有颗红色的痣,对不对?”赵兰盯着山魈,问道,泪痕挂在脸上,她都没有空去擦拭。
山魈浑身依旧在发抖,从她的表情来看,赵兰说的是对的。脚底板这个位置,连入看守所的体检中,都不会检查到,这个秘密除了生身父母,又有谁会知道?
山魈的眼眶内饱含泪水,但她依旧没有说话,她心底的防备依旧没有卸下。
李风一直愣在一边,用说不清、道不明的眼神盯着山魈,一刻也没有离开。此时,见山魈依旧满身是刺,于是摸索着上衣口袋,从里面掏出了一张照片,放在会议桌上。
李风话不多,但眼神里充满了怜爱和心疼。
山魈抬起头,看了看桌上的照片。这是一张不清楚的彩色照片,里面是一个可爱的、胖墩墩的小女孩。可想而知,这是山魈的一周岁照片,恐怕也是她被盗前唯一的照片。对一个农民家庭来说,在1994年去照相馆拍一张彩色照片,肯定花了不少钱,这也说明父母对孩子的宠爱之情。
山魈当然记不起自己一岁时候的样子,但是从那小女孩的眉眼间,依稀还可以看出山魈的模样。山魈也是可以看出来的,此时的她心底应该确信了眼前的男女就是自己失散多年的父母。
“这些年,咱们家的地都包出去了。我和你妈在外面打工,挣的所有的钱都用来找你。”说完,李风从口袋里又拿出了一沓照片。照片里,虽然背景各不相同,但主角是一模一样的。李风手持印有山魈周岁照的布条,上面满满写着很多山魈的外貌特征。这是二十多年来,李风夫妇二人全国各地寻找自己女儿时留下的照片。
看到这里,山魈终于绷不住了,她将脸埋在臂弯里,肩膀不断地抖动。
赵兰依旧是泣不成声,她伸出双手,轻轻握住了桌面上山魈的双手,轻轻地爱抚着。四只手一接触,山魈颤抖得更厉害了。但是这一次,山魈并没有挣脱。
“晚了,都晚了。”山魈的声音从桌子下面飘了上来,不清不楚。
“政策开导。”凌漠对着耳麦说道。
女警走到山魈的身边坐下,一边轻拍她的肩部,一边说:“你看,不要轻易放弃生活的希望,至少你现在也有牵挂,对不对?依据《刑法》的有关规定,共同犯罪中,从犯应从轻或者减轻处罚。我们都知道,你在整个犯罪组织中,属于从犯,受制于人、受命于人,所以对于法律判决,你一定要有信心。如果你可以检举、揭发犯罪组织的犯罪行为或主犯,对侦查破案有功并且可以出庭做证,依法还可以进一步减轻处罚。如果你积极配合警方、积极配合审判,你和你的父母都年轻,你出狱后还可以尽孝。你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这一顿开导,说到了山魈的心坎里,她瞬间放下了心里的防备,一心只求减刑。山魈抬起头来,泪眼婆娑地说:“你们想知道什么?”
凌漠和萧朗几乎同时拍了一下大腿,走进了审讯室。
凌漠直奔话题,问:“那我们就聊一聊吧,你们的组织是叫‘守夜者’吧?你们的负责人是谁?”
山魈点了点头,说:“涡虫。”
“涡虫,是个四十岁的女人?”
山魈又点了点头。
“你们组织的犯罪动机和目的是什么?”凌漠接着问。
山魈摇了摇头,说:“涡虫负责发号施令,我们具体实施。我们都很怕她,也事事顺着她,她告诉我们,组织的目的就是惩恶扬善,处决那些恶贯满盈,但是法律又不能惩处的人。”
这个回答凌漠早已料到,他知道崔振给这帮孩子从小洗脑,所谓的“惩恶扬善”思维已经根深蒂固。
“那你们,为什么要自相残杀?”萧朗问道。
山魈先是一愣,然后说:“你是说黑瞳吗?我也不想,真的不想!在组织里,他就像我的亲弟弟一样!可是,涡虫的指令,我们不敢违抗。她说他膨胀了,又被警方抓了,所以为了我们的安危,他必须死。我当时就害怕涡虫会把处决黑瞳的任务给我,可是她偏偏真的给了我。我犹豫过,伤心过,可是我不敢违抗涡虫,真的不敢。”
凌漠知道她说的黑瞳是幽灵骑士,但是他也知道萧朗问的不是这个,于是追问道:“我是说后来,你们除了涡虫,有其他的领导吗?”
山魈愣了愣,说:“我们组织分为两组,还有一组的首领是吕教授。”
“吕星宇?”
“我不知道他的真名。所有的孩子进了组织,都会接受涡虫的地狱式训练,在我们看来,那些成绩好的孩子,最后都会去吕教授麾下。有些孩子对涡虫很是服从,被调走的时候,也很不舍,但是似乎吕教授那边的任务更高级。也有在吕教授那里训练一段时间后又回到我们这组的,比如皮带。”山魈说。
凌漠知道她说的是皮革人。看来崔振和吕星宇之间是相互利用的关系,表面上吕星宇拥有组织的最高领导权,但是他们各自的“部队”中,其实都被对方安插了卧底。
“那你说说除了惩恶扬善,你们还有别的任务吗?”
山魈又摇了摇头。
凌漠心里一凉,看来山魈是真的不知道黑暗守夜者其实是吕星宇做主,也不知道所谓的天演计划及其具体的内容。
“你经常要给自己注射什么?”凌漠问道。
“那是涡虫让我注射的,说持续注射,就可以改变容貌。这样做,也是任务所需。”山魈回答道。
“那关于吕教授,你还有什么想告诉我的吗?”
山魈想了很久,才说了一句:“我从小时候就知道,他喜欢到处找流浪猫带回来养。”
“那这么些年,他该养了多少猫啊?”凌漠说,“你们生活的地方又不大,还要养那么多大人、小孩,哪有地方养猫?”
山魈歪头想了想,说:“这个我不知道,我就看到他捉猫回来,但养在哪里真不知道。”
凌漠陷入了沉思。
萧朗对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毫不感兴趣,他问:“你们那里一共有多少人?”
山魈掰着手指头,说:“每年都会有新人,啊,也就是小孩进来。不算小孩的话,能工作的守夜者成员一共十几个人吧。还有负责我们衣食住行的阿姨,以及负责安全的保安,也有十几个人,再加上研究人员,总共三四十吧。具体多少我真不知道。”
“保安?”萧朗问道,“是不是一般都穿着蓝色衣服?”
山魈点了点头。
“有没有天天穿着皮衣、戴着头盔、骑摩托车、背着一个蜂窝状木头箱子的人?”萧朗追问。
山魈一脸诧异地摇了摇头。
“那小孩有多少?”萧朗很失望,于是接着问道。
“在我进来之前,最小的两岁,最大的十四岁,有十几个吧。”山魈说,“涡虫和我们说,他们都是被人遗弃的婴儿,收进来养活、训练,以后替天行道。但有不少孩子在很小的时候,就病死了。”
萧朗叹了口气,他知道那些可怜的孩子哪里是病死,明明就是因为人体实验而死亡的。
萧朗又问东问西问了不少问题,但是从山魈的回答来看,她也就是个办事的喽啰。对于黑暗守夜者组织的具体目的、动机以及组织结构,山魈都不甚了解。这帮孩子虽然从小养在一起,但都是分组生活,所以除了留在崔振这边的幽灵骑士、皮革人、壁虎、声优等人,山魈和其他的人并不熟悉,甚至不知道绰号和能力。所以无论是那些在战斗中死亡的黑暗守夜者成员,还是被活捉的山魈和声优,其实不过就是崔振的打手罢了。崔振和他们,从来就没有交过心。所以,除非是抓住两个头目,否则像抓了山魈和声优这样的人物,对于黑暗守夜者来说,只是折损力量而已,并不会伤筋动骨。
但后来一直都没有再问问题的凌漠并不悲观。他当然也知道山魈和声优只是黑暗守夜者的打手,但是他觉得这些黑暗守夜者成员的心理弱点都是共通的。既然找到亲生父母就能轻易攻破山魈的心理防线,那么对于声优,一样可以。而且声优的父母更好寻找,他们都在南安市,是南安市话剧团的演员。说不定,跟随崔振时间更长、经历了黑守组织内部反目全过程的声优,可以给他们提供更多的信息。
果不其然,在萧朗和凌漠离开南安市的女看守所,赶往公安医院的时候,声优已经在会见自己的父母了。和凌漠预料的一样,见到亲生父母后不久,声优的心理防线就彻底崩溃。因为他没有杀过人,所以很快就表达了自己的服从意愿,心甘情愿地配合调查。
可惜,声优也只不过是个喽啰。他的所见所闻和交代的内容,基本和山魈的一模一样。不一样的,也是山魈被捕后,他跟随崔振的逃生经历。这一系列的逃生经历,其实凌漠通过几个案件的推理还原,也知道得差不多了。声优说,他们在准备返回老巢的时候,遭到了皮革人的突然袭击,涡虫受伤。不过大家都知道,涡虫的自愈能力超群,所以并无大碍。后来他们一直受到曾经“同窗”的跟踪和追杀,也很多次化险为夷。从心矫托中心的行动,以及报复“医生”的行动,他们才开始反击。声优说,那时候他们已经知道,组织里跟随吕教授的人,为了灭口,开始追杀他们。好在,涡虫在黑暗守夜者里还是有一定影响力的,即便是被吕教授挑走的优秀成员里,也有涡虫的内线。凌漠知道内线就是在墓地里留下报纸、在驼山小学附近留下信号的人。声优说,那是个不喜欢穿鞋的人,具体是什么人,他也不清楚。这一点,和聂之轩的勘查结果是吻合的。
对于那个穿着皮衣、戴着头盔、骑摩托车、背着一个蜂窝状木头箱子的人,声优也表示并不确定。他说,有些被要求穿制服,有些会根据自己的喜好穿皮衣。喜欢穿皮衣的,有好几个人,比如有一个放屁臭得能熏死人的演化者就喜欢。这一点,和萧朗提供的情况基本一致。但是声优又说,这人从来不会背什么蜂窝状的木头箱子。
无论凌漠和萧朗怎么引导,都无法再让声优回忆出有价值的线索。因为声优并没有被吕星宇选中,他对吕星宇也不过是半生不熟。在萧朗和凌漠失望地准备离开的时候,声优突然说了一个看似无关紧要的线索。
“在驼山小学的时候,他们租了小学的一栋教学楼。”声优说,“我们获取信息后,第一时间是由我去侦查的。我去的时候,发现他们在那个小院子里,搭建了一个黑色的管道,T形的,看不到里面是什么。但是,我看见吕教授抓了几只猫塞进了管道。”
“然后呢?”凌漠两眼放光。
“没有然后了。”声优说,“不管他们在做什么,我当时只有侦查任务。我知道,我们是要进去救一个残疾人的。只可惜,我们的行动好像惊动了他们,所以,最终并没有营救成功。”
这一点也和凌漠、萧朗他们推断的结果一致,在驼山小学是有过三方交锋的。如果不是崔振与吕星宇那一派发生了正面交锋,可能他们连董连和都来不及救。
问话结束后,凌漠一直心事重重。他让萧朗留在医院继续治疗,可是萧朗把胸口拍得嘭嘭响,表示自己早已无大碍了。于是二人回到了守夜者组织的会议室里。一下午,凌漠都在会议室的白板上写写画画,也不知道写的是什么、画的是什么。
2
在会议室白板即将被写满的时候,凌漠似乎明白了什么。他一脸醍醐灌顶的表情,用板擦默默地把白板正中央的“戒指”两个字擦去。凌漠的动作很轻,并没有引起在一旁一直翻手机的萧朗的注意。直到凌漠说了一句“我大概知道了”,萧朗才从凳子上弹了起来,问道:“知道什么了?知道什么了?”
凌漠拿着笔,盯着白板上密密麻麻的字,说:“我该从何说起呢?”
“我们掌握了这么多线索,但看起来都没什么用,你就从如何把它们联系起来说起吧。”萧朗说道。
“天演计划的内容,应该是让更多人被这种基因催化剂影响,从而发生要么昏迷死亡、要么产生演化能力的群体性现象。这个观点,你可赞同?”凌漠问。
“赞同。”萧朗说。
“可是,基因催化剂不可能影响到每一个人,所以需要一种利于传播的方式。”凌漠说,“用毒品进行传播,只能影响到吸毒的人,这可能只是吕星宇的一次实验。”
“吸毒的人演化后,会咬人,咬人也会传播。”萧朗补充道。
“之前专家分析过,咬人,并不是必然的动作。”凌漠说,“是交感神经兴奋之后的影响,并不是所有演化者都会咬人,而且被咬感染的人,发生演化的概率小,昏迷的概率大。”
“你想表达什么?”
“我的意思是,用毒品传播的方式,效果并不理想。”凌漠说。
萧朗点了点头。确实,从“毒丧尸”事件可以看出,通过毒品转载的真菌确实可以使得有些人发生演化,但是传播效果有限,变成演化者的概率非常小。
“你说吕星宇抓流浪猫是做什么?”凌漠话锋一转,问。
萧朗想了想,说:“做实验?”
“对!”凌漠说,“开始我就觉得他的这个行为很奇怪,但是声优说他把猫往管道里面塞,我觉得很有可能就是在做动物实验。”
“我听过医学院用青蛙、兔子、老鼠和狗做实验的,还真没听说用猫做实验的。”萧朗觉得一丝寒意涌上心头。
“说不定从基因的角度,猫有什么优势吧。”凌漠说。
“这个优势可不好。”萧朗直了直身子,说,“别跑题,继续。”
“既然是在管道内,我觉得吕星宇是不是又在测试什么新的传播方式?”凌漠说。
“管道?毒品?”萧朗思索着。
“后来,我恍然大悟,就是这两个字。”凌漠用笔尖指着白板上刚刚被擦去,但还能看清痕迹的“戒指”二字,说,“是这两个字,让我确信了这一点。”
“啥意思?”
“董老师和我们说,他听见吕星宇和方氏夫妇讨论过‘戒指’,而我们问方氏夫妇有没有什么‘指环’,他们并不知道。”凌漠说,“那是因为我们问错了,这个‘戒指’不是指环,应该是……”
凌漠在白板上写下了“介质”二字。
萧朗也“哦”了一声,表示明白了。
“所谓的介质,有可能是固体,也有可能是气体或者液体。”凌漠说,“如果吕星宇要增加传播的广度和成功率,毒品这个固体介质效果不好的话,他确实有可能试用气体或液体介质。”
“他们把猫塞在管道里,猫不会游泳,那么管道里应该不是水。如果是考虑气体介质的话,那就可怕了,空气中都飘浮着携带基因催化剂的真菌,这个真是防不胜防啊。”萧朗一脸焦急之色。
“不。”凌漠说,“他们不会直接投放在露天环境中。种种迹象表明,他们认为直接投放在空气中,因为空气流动,真菌很快就会被吹散,或者会使基因催化剂的剂量大幅减少,肯定是无法传播的。这就是他们制作管道的原因了。管道里虽然有空气流动,但是总体上说,是一个密闭的空间,有利于真菌孢子的扩散。”
“可是,管道里面哪会有人啊。”萧朗说,“总不能把人都赶进管道里,然后投放感染吧?”
“我觉得,是因为我们的追捕步步紧逼,所以吕星宇不得不把他那个还在实验阶段的天演计划,从动物实验阶段提前到在人群中进行实验。但是,这还不是正式实施天演计划,仍旧只是实验。”凌漠说,“从上次的‘毒丧尸’事件可以看出,他们现在针对的,还并不是大众。如果他们想针对大众,直接投放在香烟里,或者食品里,岂不是更厉害?从心理学的角度分析吕星宇的观念,他可能觉得吸毒的人生命并不值钱,所以,实验先从他们开始实施。”
“嗯。”萧朗点点头,说,“那按照你这么分析,吕星宇应该是想测出一个效果好的传播介质,然后再大规模投放!那这样的话,我们还是有机会阻止他们的。”
“问题是,这样的管道,会是什么东西的模型?他们的这一次实验,又会是针对什么群体?哪些人群会让吕星宇觉得生命不值钱?”凌漠低头沉思。
“你要是这样说,我觉得我可以给你提供一个思路。”萧朗把手机递给凌漠,说,“我刚才一直在查这个蜂窝状的箱子,找来找去,不知道应该是哪一种。但经过你这么一提醒,我觉得,会不会是这个?”
手机里是一张照片,展示的就是和白羽描述的差不多的蜂窝状盒子。
“这个挺像的,是做什么用的?”凌漠问。
萧朗说:“这是爆破员背的雷管盒,里面的蜂窝,就是安放一枚一枚雷管的空间。需要使用的时候,就拿出一枚雷管,插在炸药上引爆。设计成这样,是防止雷管之间因为碰撞而引起意外。”
“哪里用得到爆破员?”凌漠恍然大悟。
“开采石头啊,挖煤啊什么的,矿产行业吧。”萧朗说。
“开采石头是在山上,不可能。但如果是煤矿,恰巧矿井就是管道结构啊!而且,矿工大多是普通农民,待遇低、工作环境恶劣,吕星宇很有可能觉得他们的生命不值钱。”凌漠说。
萧朗兴奋得跳了起来,引得自己一阵咳嗽。
“你说得有道理,他们确实有可能是去矿井里投放真菌。而且,臭鼬很有可能是跟随吕星宇在对矿井进行踩点的时候,捡到了或者偷到了雷管盒,他们觉得这个工具不错,于是背上了。只是里面装的不再是雷管,而是毒品。每袋毒品分隔存放,防止毒品内孢子的交叉感染。”萧朗说,“可是,南安、文疆附近有这么多矿井,咱们去哪里找?总不能通知矿务局,暂停所有的矿务作业吧?”
“别忘了,方氏夫妇还给我们提供了一个线索。”凌漠说,“他说,吕星宇给他们看了一张X片,这片子里面提示吕星宇近期有反复登山而引起的膝关节损伤。”
“在山里的矿井?”萧朗陷入了沉思,“看来他真是去踩点了。”
南安市郊区某山脚下,万斤顶和皮卡丘以及来增援的一辆特警运兵车停在了道路的尽头。唐铛铛跳下车来,说:“应该就是这儿了,离南安、文疆都很近,山的中间有两个矿井,而且还是正在生产的。因为道路受到几个月前山体滑坡的影响,这几个月车都开不上去了,人想上去只能爬上去。符合所有条件的,就是这里了。”
根据之前的推理分析,凌漠要求唐铛铛对全市及周边所有的矿井进行分析,并进行概率演算,要满足几个条件,一是在山中,二是不通汽车,三是还在生产的矿井,而不是废弃矿井。其实,这几个点都没什么问题,如果没在生产,那矿井里没人,就不存在拿人做实验了;如果通汽车,吕星宇就没必要天天爬山导致膝关节受损伤了。
不过,这几点又是相互矛盾的。既然在生产,那么挖出来的煤必然是要运走的。可如果不通汽车,煤又如何被运走?
所以,这个概率演算还没开始多久,唐铛铛就得出了现在的这个结论。还在生产的、山里的矿井,有路但是路被山体滑坡摧毁了,摧毁时间是几个月前,目前还没有修复,矿里挖出的煤暂时堆在坑口,等待路修好了再运走。
因此,在这个时候,条件上都完美吻合的地方,去哪里找第二个呢?凌漠说过,很多巧合在一起,就不再是巧合了。只是在他们刚准备去这两处矿井的时候,就得知矿工早已下井工作了。而井下又没有联络装置,守夜者成员们必须亲自下去找到每个矿工,并让他们迅速离开矿井,然后要求矿井近期停工。
等车越过了道路被摧毁的一段路,又翻过了一个小山头后,守夜者成员们便可以看见不远处有两个堆成小山模样的煤堆,他们知道自己就快到了。
在一号矿井的坑口,一行人用帐篷搭建了一个指挥部。聂之轩、唐铛铛以及从矿务局请来的一个协助人员坐镇指挥部,另配两名特警保护。而萧朗、凌漠和程子墨以及剩下的四名特警不得不被分为两组,同时侦查两个矿井。虽然萧望说过,萧朗和凌漠在行动时是不能分开的,但是在如此情况下,萧朗觉得总不能让程子墨一个人一组吧,虽然程子墨觉得无所谓,但萧朗还是决定,自己带领两名特警侦查一号矿井,凌漠、程子墨和另外两名特警侦查在指挥部三公里外的二号矿井。
唐铛铛和聂之轩之所以留下,是因为他们必须配合矿务局的同志,接入每个矿工的定位信号。因为井下没有手机信号,所以每名矿工都要携带定位装置,这是现在井下作业的必然要求了。萧朗和凌漠除自己的联络器外,也都携带了矿工们携带的定位装置,好被井上人员随时监控。而且,他们要确保每个矿工都被救出来,才能结束行动。
分工完毕,各组就分别出发了。虽然曾经学的是考古专业,但古墓都没有下去过一次的萧朗,对这深不见底的矿井十分好奇。据矿务局的同志说,这两处矿井,都是竖井结构,就是通过升降梯直接下到地下三百米的地方。地下三百米,相当于一百层楼的高度,坐升降梯单趟就要两分半钟。
今天清晨,两个矿井都各自下去了十一名矿工。萧朗听矿务局的同志大概介绍完情况后,就开始清点自己的设备。一支手枪、一个定位仪、一个接收其他矿工定位信息的接收器、一张井下示意图,还有就是凌漠非要每个人都背上的空气呼吸器。所谓的空气呼吸器,就是消防人员经常背入火场的类似氧气瓶的“空呼”,因为在火场中,普通的氧气瓶很容易爆炸,所以消防兵进入火场时,背的是压缩空气,简称“空呼”。空呼很笨重,凌漠却坚持要求每个人都背上一个,萧朗也不知道这到底有用没用,但还是老老实实地背上了。
检查完设备之后,萧朗和两名特警兴奋地坐着升降梯下井,并开始按照定位仪寻找矿工的工作。
另一边,凌漠一行四人,正徒步向三公里外的二号矿井的坑口走去。虽然只有三公里路,但是小路崎岖,高低起伏,路上荆棘丛生,行走起来十分不便。走了好一会儿,他们终于走出了荆棘之路,来到了一块光秃秃的大石头上。大石头上,有一个小房间,里面发出巨大的轰鸣声。
程子墨看了看地图,说:“这是一号矿井的鼓风口。”
煤矿在很深的地下,如果井下没有空气流通的话,会有大量的瓦斯形成。瓦斯是可以燃烧的气体,浓度达到5%,就会有爆炸的危险,而且井下的人会有中毒的危险。所以,当井下瓦斯浓度高于1%的时候,就要停止产生火花的工作,高于1.5%就必须停工,并撤离人员了。而防止瓦斯浓度升高的唯一办法,就是用鼓风机向井下鼓风,保持井下的空气流动速度。所以这个装置对于矿井来说,非常重要。
凌漠点了点头,推门走进了小房间。在鼓风口的轰鸣声中,凌漠看见了在鼓风口一侧散落的瓶子。这是一个形状很奇特的瓶子,容积大约有三百毫升,里面空空如也。整个瓶子看起来就像是缩小版的喷壶。它的壶嘴处,有一个盖子,而盖子此时已经被揭掉,放在一边。
凌漠连忙跑了过去,戴上手套拿起了瓶子。瓶子就是普通的瓶子,平淡无奇。
“不好!这里不应该有新鲜的瓶子,连灰尘都没有黏附!吕星宇他们已经投放了!”凌漠紧张到破音了,说,“是从鼓风口投放的!”
“鼓风口里的气体,会随着鼓风机被吹到矿井的每一个角落!”程子墨说,“完了,快看看萧朗下去了没。”
“下去了。”凌漠心里一阵绞痛,但又随即清醒,他用手捏了捏壶嘴的部位。这个部位是硬塑料材质的,壶嘴的盖子也是,两者之间,却是溶胶状态的感觉,此时还没有干涸。也就是说,为了防止危险品外漏,这个壶的壶嘴部分是被溶胶封死的,用火烤过之后,溶胶液化,盖子就可以拿下来了。此时,壶嘴的溶胶还没有完全干涸硬化,这说明投放是在几分钟之前刚刚实施的。
凌漠眼珠一转,伸手就将鼓风机的电闸拉了下来,轰鸣声随即停止。
“你干什么?”程子墨一惊,“你会害死萧朗的!”
“鼓风机不运作,通风管里的有害物质就会被留在管道里而不进入井中。”凌漠说。
说完,凌漠按住了手腕上联络器的按钮,说:“萧朗,在半个小时之内,井下瓦斯浓度就会要了你的小命,所以你必须马上把所有矿工救上来。”
说完,联络器发出了刺啦刺啦的回音。
“井下信号差,不知道他能不能听清楚。”凌漠皱着眉头,又对联络器喊了一句。这次传来了萧朗的声音,凌漠才放下心来。
凌漠走到门口,向远处眺望。按理说,这里进不来车,明明是刚刚投放的药物,嫌疑人并不会走太远。可是,凌漠什么也看不见。于是他又蹲在地上,仔细看着地面。
“不是说这里进不来车吗?可这明明是新鲜的车轮胎印!”凌漠心中一紧,指着地面上一处水洼说道。
程子墨刚刚打完电话,回到现场,也蹲下来看,说:“不,没有车辆的轮胎这么窄。”
“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凌漠说,“我记得在欢乐谷的‘大摆锤’地面上,就有和这一模一样的车轮胎印。”
“对,这是摩托车的车轮胎印,而且是两辆摩托车,所以给我们的感觉像是一辆汽车开过。”程子墨说。
凌漠点点头,说:“巨大的鼓风机轰鸣声,掩盖了摩托车的声音,所以我们没有发现。如果是萧朗来这边,说不定能分辨出来。不管了,看这方向,他们是在朝二号矿井的鼓风口开过去,我们赶紧追过去!”
此时的萧朗正在矿道中悠然自得地行走着。
他坐了两分多钟升降梯来到了地下三百米处,这恐怕是他这辈子下得最深的地方了。矿道周围并不是想象中那样全是煤炭,而是砌上了水泥,防止塌方。也是,现在国家对矿井的管理要严格、规范多了。矿道里有昏暗的灯光,加上萧朗头上的灯,眼前的景象看得还是比较清楚的。唐铛铛的数据已经接进了卫星接收器里,他对照着地图,可以轻松地找到所有矿工。这种简单的工作,让他觉得很不满足。甚至在寻找矿工的时候,他脑子里还在想如何利用这个矿井,设下天罗地网,把黑暗守夜者一网打尽。
十一个人中,萧朗已经找到了一个。他刚刚下到井底,就看见了一个背着雷管盒的男人。
“我是警察,这里有危险,你尽快出去。”萧朗说道。
男人似乎正在整理盒子,听到声音先是一惊,又是一怔,但始终低着头整理着盒子,说:“我是这个井的放炮员,我们接到的命令就是开展作业,所以我不能离开。”
“我们是警察!”萧朗又挥了挥手上的证件,说,“我们现在是在保护你!”
“那、那我也得等其他工友回来。”男人犹豫了一下,说,“按规定,我的雷管和其他工友的炸药是要分开的,所以我在这里等他们。”
既然这个男人心存戒备,萧朗也就不多说什么了,继续深入矿井寻找其他矿工。萧朗有些担心,并不是担心他找不到这些人,而是担心这些人都和那个放炮员一样固执,劝不走,那可就丢脸了。
想着想着,突然,矿道里的轰鸣声停了下来。那个在萧朗坐升降梯的时候就习惯了的轰鸣声,突然停止了,整个矿道里十分安静,这让萧朗感到有些不安。
不一会儿,他的联络器响了起来。
“萧朗,在半个小时之内,井下瓦斯浓度就会要了你的小命,所以你必须马上把所有矿工救上来。”
“你才是小命!你是马仔!”萧朗回答道。
“萧朗,在半个小时之内,井下瓦斯浓度就会要了你的小命,所以你必须马上把所有矿工救上来。”
“知道了,知道了,真啰唆。”
“半小时,这倒是不难,可是这帮人似乎有点固执啊,警惕性很高。”萧朗想着,突然看见远处有一团影影绰绰的不明物体,抬起头用头灯一照,发现是各个巷道中的人在主通道里聚集,他心一宽,说:“好吧,我不应该用自己的想法来代替别人的想法,他们都知道鼓风机停就要立即撤出,行了,任务反倒是简单了。”
萧朗一阵小跑,到了十名矿工中间,高声说道:“现在矿井有故障,我是警察,我带大家先回到地面,请跟着我有序撤离。”
这些矿工显然是训练有素的,跟着萧朗以及两名特警不慌不忙地来到了升降梯的旁边。那个放炮员也停止了整理雷管的工作,坐在地上休息。
“按照规定,炸药和雷管不能同时上去,而且升降梯一次也就只能坐八个人。”萧朗说,“背药的同志和我们两名特警先上去,其他人等下一批。”
说完,萧朗看了看墙上的瓦斯检测仪表,说:“时间绰绰有余,不要着急。”
众人按照指挥,上了八个人,启动升降梯的时候,突然听见噗呼啦啦的声音,升降梯抖动了一下,不再上升。
“哎?怎么了这是?”萧朗看了看矿工们,矿工们面面相觑,显然都没遇见过此类情况。
萧朗二话不说,让矿工们从升降梯里出来,然后自己翻上了升降梯轿厢的顶端。一眼就可以看出,升降梯的钢索断了。
“这也是够倒霉的。”萧朗心里想着,不过随即想到如果升降梯的钢索是升了一半再断,那岂不是更惨?萧朗打起精神,用联络器呼叫凌漠:“马仔,现在我们的钢索断了,但是我看见旁边有条备用钢索。”
“我让一名特警火速赶回,把联络器带给唐铛铛,你和她直接交流。”凌漠的声音有些焦急和担心。
“没事的,来得及。”
等待的时候,萧朗用袖口将被淤泥覆盖的备用钢索标签擦干净了。
不一会儿,联络器送到了唐铛铛身边,于是萧朗说:“每次限载两人。大小姐,我现在要你启动备用钢索,拉升降梯上去,每次上去两人,如果顺利,我们的时间还是够的。”
因为突发的变故,唐铛铛吓得连声音都变了,她和聂之轩着急忙慌地找到了矿务局的同志,然后撬开了升降梯旁的操纵室,经过仔细分辨,找到了备用钢索的启动开关。
“好了,你们快点!”唐铛铛着急地对着联络器喊。
“行了,一次两人,背药工先走。”萧朗说,“上下五分钟,我们七趟就完成了,虽然超过半小时,但没关系,我最后走,我百毒不侵的,而且我还背了空呼。嘿,凌漠这小子还真是挺有先见之明的。”
在萧朗的唠叨声中,一组一组的矿工坐着升降梯,利用备用钢索晃悠悠地上升。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瓦斯浓度检测表的指针也正在从黄色区域向红色区域移动。
“哎?那个放炮员呢?”萧朗指了指地上的木头箱子,说,“箱子还在这里。”
“他刚才说去解个手,吓得。”最后一名没上去的工人嬉笑着说道。
“好,你们先上,我等他。”萧朗说完,让最后一名特警和那名工人上了升降梯,然后喊道,“都是大老爷们儿,去哪儿解手?不要命啦?”
没有回音,萧朗好奇地打开了他的木头箱子,还没来得及定睛去看,远处的拐角传出来一个声音,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正好剩我们两个,我们最后上。”
萧朗没有回答,默默地把背上连接了压缩空气瓶的面罩罩在了脸上。等那人走到自己的身边,萧朗突然一个箭步向前,来了个过肩摔,把男人狠狠地摔在地面上,扭住了胳膊,铐上了手铐。
“小样儿,化了装,光线不好,就想瞒天过海是吧?”萧朗恶狠狠地说,“现在你放屁臭不到我了吧!说!你去干什么了?”
男人侧头看了看萧朗脸上的面罩,哈哈大笑,说:“看不出来,你还真挺厉害的。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升降梯上面是我们的人,下面只有你一直在这里,不是你破坏的还能是谁?你不会认为用‘巧合’就能搪塞吧?我之前不抓你,是怕殃及其他人,现在就我们俩了,你还想跑吗?”萧朗说,“你的雷管箱里并没有雷管,但箱底有白色的粉末,你说你是谁?说!你刚才干什么去了?”
“没干什么。”男人似乎一点也没有挫败感,说,“我就是等他们都走了,然后臭晕你,让你独自在井下的爆炸中碎裂。砰!”
“你为什么要杀我?就因为我当初从你手上抢走了蚁王?”萧朗大感不解。
“哈哈哈哈。”男人不再说话,只是侧头一直盯着墙上的瓦斯检测仪表。
“你不要抱什么幻想了,电梯马上就下来了,你就束手就擒吧!”萧朗站起身,拎着手铐,把被反铐着的男人也拽了起来,按在升降梯门的旁边,等待升降梯再次返回。
因为瓦斯浓度高,男人似乎有些中毒症状了,此时摇摇晃晃、全身发抖。萧朗有些着急,好不容易抓到的一条线索,可不能就这样被毒死了。哗啦啦的升降梯的声音,让萧朗格外焦急。当他正在考虑要不要给这男人呼吸两口空气的时候,男人突然说:“5%了,可以爆炸了。”
“没火,傻子。”萧朗又用了点力气,将男人按在墙上,防止他耍花样。
“我的任务完成了,也就‘生无可恋’了。”男人哈哈大笑,说,“你只知道硫化氢能毒晕你,但是你不知道硫化氢可燃吗?”
一听这话,萧朗下意识地低头看去。男人被反铐着的双手,此时正握着一个微型打火机,而位置,正好是他可以发射硫化氢的地方。
电光石火之间,萧朗知道,一旦这个男人喷射出去的硫化氢被点燃,产生的火花就会像一条火龙,向矿道深处的瓦斯喷射而去,爆炸,也就难以避免了。
萧朗抬头看看升降梯,怕是和他们还有一百米的深度距离。于是萧朗二话不说,丢了男人,转头向刚才男人藏匿的转角处狂奔了过去。
唐铛铛的心情很是复杂,她明知萧朗一定会在所有的工人都上来之后,自己再上来。但是看到一梯一梯的人,都不是萧朗,她心中还是充满了失望和焦急。她知道萧朗此时正在井下指挥,她也不好用联络器去呼喊他,只能在心中默默地计数。
对了,没错了,这是最后一批了,没问题了。这时候差不多,升降梯快要到底了吧?我就能见到他了。
砰!
一声巨大的爆炸声,伴随着强烈的气流将矿井口的唐铛铛推出去了十几步,她重重地跌在了地上。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唐铛铛和聂之轩愣了半晌后,才连滚带爬地来到了矿道口,向深不见底的矿井里看去。可是他们什么也看不到。
“萧朗!萧朗!”唐铛铛大哭着,对联络器喊着。
可是没有丝毫回音。
“矿井发生事故,请求直升机支援!请求直升机支援!”矿务局的同志在一边对着电话喊,“有两人在井里,爆炸了,估计没救了。”
3
“怎么样?能看到什么吗?”凌漠一边疾步前行,一边问身后捧着显示屏的程子墨。
“从无人机的视角来看,前面根本没有像样的路!步行还行,摩托车是没法横跨过去的!”程子墨操纵着无人机作为凌漠他们四人小队的指引。
听程子墨这么一说,凌漠抓紧跑了几步,沿着地面上断断续续的车轮胎印,向越来越窄的土路前方跑去,说:“再升高一点,最好能看见前面的二号矿井鼓风室。”
“能看见,但周围有很多灌木,所以看不清,但肯定没有摩托车。”程子墨跟着凌漠跑着,气喘吁吁的。
又跑了几分钟,凌漠眼睛一闪,拨开路边的灌木,果然发现了躺在灌木丛中的两辆摩托车。看来对方是将车骑到了这里,见无路可走,于是将摩托车弃在路边。
“果真是两辆摩托。”凌漠说,“说明他们至少两人,最多四人。”
“凌漠,凌漠,好像有人影闪进了二号矿井的鼓风室。”程子墨突然喊道。
“你们两个从近道包抄过去,我和程子墨从小路围过去,快!”凌漠拔出手枪,对两名特警说道。
四个人急速奔跑至鼓风室附近,从四个不同方向持枪向鼓风室移动。
“里面的人出来,你们已经被包围了。”凌漠喊着。
“你是不是还要喊,缴枪不杀?”程子墨嚼着口香糖,笑着说道。
凌漠仍是一脸严肃,上前一脚踹开了鼓风室的门。里面空空如也,鼓风机发出的巨大轰鸣声震耳欲聋。
“你不是说他们进来了?”
“是进来了啊。”程子墨也是一脸不解。
凌漠二话不说,上前检查鼓风口,说:“鼓风口脱落了,这帮人从风管钻进去了。”
“不会吧?”程子墨吓了一跳,说,“这下面几百米深啊!”
“看看图。”凌漠说。
“风管是S形的,他们坐上了一个几百米长的滑滑梯。”程子墨说。
“真是亡命之徒啊。”凌漠心中一惊。
“我们……也这样下去?”程子墨问。
“别开玩笑了。”凌漠说,“这里的管道,下得去,但是上不来。我们只要来得及堵死入口升降梯,他们就是瓮中之鳖了。”
四个人将鼓风管重新接好,转身向二号矿井的入口处奔去。入口处很安静,没有人,升降梯也停在入口处。按照时间推断,即便对方几个人是自由落体到了井底,也来不及跑到入口处坐升降梯上来。所以,对方的人还在井底。
凌漠几个人上了升降梯,在升降梯下降的过程中,戴好了头灯,给枪支上膛,做好了一切准备工作。
和萧朗的感受一样,矿井里总体来说是比较干净整洁的,和他们想象中那种不堪的环境大相径庭。从升降梯里走出来,程子墨就看见了远处有不少巷道,巷道口有三三两两的矿工,不知道在做什么工作。
“警察办案!请配合工作,原地蹲下,不要动!”特警端着95式自动步枪,向前移动。
“矿下有炸药,不要轻易开枪。”凌漠提醒道。
远处巷道口的矿工听见喊声,立即靠墙蹲了下来,表示配合工作。凌漠快速移动到矿工的身边,问:“通风口的出口在哪里?你们见到可疑人员了没有?”
三名矿工蹲在地上,脸上尽是煤灰,看不清眉目,但是三个人都摇了摇头。其中一名矿工指了指矿井的最深处,说:“通风口在最里面。”
“你们其他工友在哪里?”凌漠问。
“都、都在干活儿,谁知道呢?”另一名矿工说。
“这个矿井里面巷道很多,四通八达,我们怎么找?”程子墨蹲在地上,铺开矿道图,看着地形。
凌漠站在一边,并没有看图,说:“靠我们四个,是没办法封锁矿道的各个相通的路口的。反正他们已经是瓮中之鳖了,刚才我已经打电话通知聂哥叫人了,我们等过来支援的特警进来,分队推进,他们就插翅难逃了。”
“可是他们手上有基因催化剂。”程子墨说。
“我不相信他们真的连自己的小命都不要。”凌漠冷笑一声,说,“反正我们有空气呼吸器,关键时刻,我们又死不掉。”
凌漠居然这样说话,让程子墨很是吃惊,她像是不认识眼前的人似的看着凌漠。
“所以,我们守在这里,万无一失。”凌漠此时已经把手枪装进了枪套,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包里掏出一支香烟,叼在嘴边,转头对一名矿工说,“哥们儿,借个火。”
这样的凌漠更是让程子墨吃惊不已,他什么时候开始抽烟了?程子墨的脑子飞速旋转,看来这小子又在用计了。
一名矿工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打火机,站起身来准备给凌漠点烟。在打火机接近香烟的一瞬间,矿工猛然想将打火机收回。因为在靠近的时候,他突然发现,凌漠嘴上叼着的,并不是一支香烟,而是一支在昏暗灯光下看上去像香烟的白色圆珠笔。
可是收回的动作已经来不及了,凌漠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一个过肩摔,将矿工按在地上。情况突变,另外两名矿工噌地站了起来,身后的两名持枪特警也是反应迅速,立即用枪指着两人,大声呼喊着让他俩蹲下。
“干什么?干什么?”被按倒的矿工挣扎着,说,“你们警察不能乱抓人。”
“别装了。”凌漠冷笑了一声,给矿工戴上手铐,说,“进来的时候,我就觉得你们三个不对。按理说,你们突然看到警察,微表情提示的心理活动应该是好奇或惊恐。可是你们三个居然都非常坦然,就像知道我们会出现一样。直到我说我们在这里看着你们,等后援,你们其中两个才表现出有些焦急的微表情。”
矿工听完,不再挣扎,算是认栽了。
程子墨这才知道,凌漠刚才的那一番话,就是在试探他们,从而进一步确认他们的身份。而要打火机点烟,则是凌漠再使一计,彻底确认他们的身份,并且制造抓捕的机会。矿井下有炸药、瓦斯,对于明火,那是绝对严禁的。不会有矿工带着打火机下到矿井下面,因为这是纪律要求,也因为没有谁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而黑暗守夜者的人,因为要用火来熔化基因催化剂容器的壶盖,所以必然会携带打火机。凌漠这一招,确实很奏效。
三名假矿工可能之前还在考虑如何脱身,没想到形势急转,来不及反应,就只能束手就擒了。
“说!你们挟持的三名矿工在哪里?”凌漠用枪指着假矿工的头,大声问道。
凌漠知道,这三个假矿工肯定不会带着矿工的全套装备来进行投放,那么,最有可能的是,他们进入矿井后,挟持了三名矿工,并且剥下了他们的制服以及装备,伪装成矿工。等到警察从升降梯上下来之后,他们可以瞒天过海,然后趁机溜走。
凌漠的思维很清晰,在制伏假矿工后,他们的第一要务是解救那些生死未卜的矿工。
三名假矿工被反铐住,并排蹲在墙壁边。可是,三个人都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对于凌漠和特警的逼问,置若罔闻。
凌漠也没办法,总不能上去把他们打一顿。突然,凌漠想起了一事,他拿出卫星信号的接收平板看着,对两名特警说:“你们看好剩余的矿工都在什么位置,现在用最快的速度找到最近的矿工,发动他们就近寻找,看能不能找到被这三人侵害的矿工,同时,也要求他们尽快到我这里集合。现在的首要任务是撤出矿工,保障他们的生命安全。”
两名特警点头应允,检查被铐三人的手铐之后,匆匆离开。凌漠和程子墨则持枪对三人进行控制。
凌漠在三人面前走来走去,这三个人为了伪装自己,都在脸上抹满了煤灰,根本就看不出年龄样貌。不过凌漠也不着急,反正这几个人也跑不了,等回去了,什么妖魔鬼怪都要现出原形。可是,其中一个假矿工蹲在那里,长相非常奇特,一张标准的鞋拔子脸,深深的抬头纹,上颌的龅牙龇到了唇外,眼角还有个蚕豆大的痦子。他头发花白,大约五十岁的样子。
这是一张只要看一眼,就能记住的,辨识度非常高的脸。而这张脸让凌漠的脑袋又开始隐隐作痛了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凌漠强忍头痛,恶狠狠地问道。
“我叫老虎甘,你听过我的大名吗?”假矿工轻蔑地说道。
“我就听说过牛肉干,还真没听过老虎干。”程子墨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凌漠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因为此时他的脑袋又开始剧烈疼痛起来了。不知道这个老虎甘究竟是有什么魔法,引得无数记忆碎片又开始不听话地在凌漠脑袋里飞转起来。碎片无情地击打凌漠敏感的神经,让他一阵阵发晕。
“你没事吧?”程子墨注意到了凌漠的异样,有些担心。
凌漠正准备追问些什么,主巷道里突然的一阵嘈杂声吸引了凌漠的注意。凌漠知道,这个时候必须专心,不去想那些乱心神的东西,否则可能会带来无法预料的后果。所以凌漠尽量抛开脑中的记忆碎片,定睛朝远处看去。
原来两名特警已经非常高效地找到了剩余的八名矿工,并且发动矿工寻找剩余的旷工。很快在一个阴暗的角落里,他们就找到了昏厥在地、被剥光了制服装备的矿工。一行人在一起,抬着几名昏厥的矿工来到了主巷道。
“数目不对!多了一个人!多了一个人!”特警一边抬着昏厥矿工,一边朝凌漠这边喊道。
凌漠在远处仔细一看,原来被抬着的、昏厥的、没了制服的矿工居然有四个人。确实,多了一个人。
凌漠的大脑转得飞快,他们发现的是两辆摩托车,那么,黑暗守夜者确实有可能来了四个人。当然,矿务局提供的下矿人数,也是有可能出现偏差的,这个问题矿务局之前就做了说明。但是有一个关键的信息,凌漠对此是记忆犹新的。在观察卫星信号接收器的时候,凌漠确定携带卫星定位下矿的人,只有十一个。那么,大概率是仍有一名黑暗守夜者潜伏在眼前这帮人中间,如果让他靠近,可能大家都会有危险。
事不宜迟,凌漠必须做出判断。剩下的一个黑暗守夜者究竟是潜伏在八名穿制服的矿工中间,还是在这四个昏厥的矿工中间。这两种可能性都是有的,在这四个人下矿之后,有可能派出一个人伪装成矿工寻找投放点或突围藏匿点,也有可能派去看守昏厥的矿工。
那么,从哪里突破呢?
对!身材!
在远处奔跑过来的众人当中,一名特警和一名矿工抬着一个人奔跑得格外吃力。特警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即便是一个人抬着两百斤的假人跑,也不会显得如此吃力。那么,这说明了一个问题,他们俩抬着的,是一个胖子。再看剩余那些穿着制服的矿工,他们的衣服都很贴身,并无宽大的样子。要知道,天天从事重体力劳动的矿工,应该很少有胖子。于是,根据三段推理法,分析出这个被抬着的胖子,应该是黑暗守夜者的人,他装作昏厥,混在那三名真昏厥的矿工之间,没有被发现。
“警员024543!你抬着的人是嫌疑人,立即控制他!”凌漠不知道特警的名字,但是超强的记忆力帮助他叫出了警员的信息。
没有想到的是,这个胖子是个灵活的胖子。在特警刚刚反应过来的时候,“昏厥”的胖子突然发力,直接将特警踹倒,然后一个翻身控制住了抬着他的那名矿工。
“不要过来!我手上有毒!我咬开瓶盖后你们都得死!”胖子拿出了一个特制的瓶子,和凌漠他们之前发现的那个一模一样。
“不要停,你们都过来。”凌漠再次遇见了劫持的事件。
和上次不一样的是,这次的凌漠虽然没有克服自己的头痛,但是他学会了尽可能地分散心神,这样反倒让他镇定了很多。因为凌漠每次遇见可能刺激记忆的事件时,他的下意识行为就是在自己的脑海中搜索着记忆碎片,并试图将碎片全部粘合起来。这样的极度用脑,最后的结果就是让他忍受不了头部的剧痛,最终昏厥。现在,他掌握了这一规律,所以努力地克制自己的下意识行为,这样他的意识就还是清醒的。
其余的矿工和两名特警都来到了凌漠的身边,和胖子以及人质拉开了距离。可是胖子很聪明,他严严实实地躲在矿工的身后,即便是神枪手程子墨也不敢贸然开枪。更何况这里是有炸弹、瓦斯的井下。
“两名警员,你们带所有的工友和三名嫌疑人先上去,此地不宜久留。”凌漠知道,万一这个胖子真的咬开了瓶嘴,后果不堪设想。他和程子墨有空气呼吸器,好歹还能支撑,可是其他人就有生命危险了。
可是升降梯限载十人。
凌漠想到了这个问题,于是补充道:“警员024543,你带着三名晕倒的工友和六名工友先上。上去之后,在井口等,所有人不准离开。”
这样安排的原因很简单,凌漠害怕在剩下的矿工里,还有潜伏着的黑暗守夜者成员。
升降梯开始发出巨大的轰鸣声,而矿井下的气氛却似乎沉寂了。胖子带着矿工一直在向后退。为了防止因为矿道深处的光线太暗,胖子脱离他们的视野,凌漠和程子墨一直向前推进。僵硬的气氛使得时间变得异常缓慢,这五分钟升降梯折返的时间,在凌漠看来,像是度过了两个小时。
终于,升降梯折返了,凌漠听见身后远处警员正在呼喊着,让剩下的矿工和三名嫌疑人上升降梯。
就在此时,意外发生了。
砰的一声巨响,就像是发生了强烈的地震,整个地面剧烈摇晃,天旋地转。矿井内的灯光同时熄灭,同样停息的,还有那轰轰作响的排风管。整个矿道里似乎都填满了灰尘,即便是戴上了空气呼吸器,即使努力调整头灯的光线角度,凌漠还是看不清远方的情况。
“我去,这是地震吗?”程子墨一屁股坐在地上,怔怔地问道。
“不,是爆炸!可是为什么没有冲击波?”凌漠很是疑惑,但是更加心焦,他对着身后喊,“快撤离!你们快撤离!升降梯能用吗?”
“能用!”特警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让凌漠稍感心安。
“快上去!”凌漠喊道。
“好!”特警刚刚回答完,又立刻喊道,“回来!再跑我就开枪了!”
凌漠知道,那三个嫌疑人显然是没有上升降梯,而是折返了回来。凌漠在烟尘之中往回奔跑了一截,躲进了身边的一个小山洞一样的小房间里。不一会儿,他就看见三个被反铐着的嫌疑人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剧烈地咳嗽。
凌漠猛地从小房间里冲了出来,向三个人撞了过去。三个人防不胜防,其中两个被凌漠同时撞倒在地。特警及时赶过来,和凌漠一起,用枪再次控制住了局面。
身后的升降梯轰隆隆地响了起来,那名矿工突然听见爆炸声,知道矿井随时有塌方的危险,所以也不再等待,直接溜了。井上还有特警把守,所以凌漠也不担心,他和特警把三个人押到程子墨身边,继续和远处那看不真切的两个身影对峙。
“投降吧,如果你不想死在井下。”凌漠摘下空气呼吸器,让自己的声音更大一些。
“放我们走!否则他就得死!”远处烟尘之中,传来胖子歇斯底里的叫声。
“放弃吧,你知道我们不会放你走的。”凌漠说道。
两个人隔空喊话,一人一句,但是谁也不愿意示弱。凌漠知道现在他们这么多人都处于极度危险之中,唯一的办法就是强攻。于是,他示意程子墨摘下面罩,和她商量着进攻之法。
突然,远处传来一声惨呼。
“怎么了?你不要伤害人质!否则你一点退路都没有了!”凌漠重新举起了手枪。
远处静悄悄的,在昏暗的灯光下和满天的烟尘里,现在甚至连身影都看不清了。凌漠一时没了主意,不知道如何是好。
可是,没过一会儿,令他又惊又喜的是,烟尘之中突然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他一只手扶着一名矿工,另一只手拖着一个伏地的胖子,正大步向凌漠走来。
这个身影,凌漠太熟悉了,是萧朗!
“萧朗?你、你怎么?”凌漠一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为什么萧朗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但是当务之急,是先撤离这个危险的现场。
“萧朗,小心他手上有毒!”凌漠高声提醒道。
“没事,我把他砸晕了。”萧朗的声音透过他脸上的面罩,依旧清晰无比。
“萧朗!你会瞬移吗?你怎么在这里?这明明是两个矿井!”程子墨更加惊喜,跳着叫道。
在萧朗走到离凌漠他们不足五米的地方的时候,那个伏地的胖子突然再次苏醒。他一脚踢开萧朗拖着他的手,跳了起来。这次,他没法再劫持人质了,但是他在萧朗拔出手枪之前,将手中一直攥着的容器壶盖给咬开了。
“戴空呼!戴空呼!”萧朗一边喊着,一边猛地将胖子扑倒,试图用自己的身体堵住容器里的气体。
可是这个容器里,似乎装着液化气一样,瓶盖一开,一股乳白色的气流就哧哧地喷了出来,即便萧朗去堵,气体也丝毫不减速地喷射了出来。
凌漠、程子墨和特警倒是在第一时间戴上了空气呼吸器。可是那名矿工人质和四名嫌疑人就没那么幸运了,随着气体的喷出,他们一个接着一个晕了过去。
“我去!我刚刚砸那么重,这胖子没晕,现在反而晕了!”萧朗有些懊悔,喊道。
“他是演化者!”凌漠解释道,“快,立即离开现场,说不定他们还有得救。”
凌漠他们一人拖着一个嫌疑人向升降梯挪去。明明只有不足五百米的路程,却像是走了五公里。随时可能塌方的井下,巨大的精神压力让大家根本顾不上说一句话,只能拼足了力气向生的希望移动过去。
好在,升降梯及时地抵达了井下,打开了希望的梯门。
(1) 女看,是女子看守所的简称。
(2) 同号,指的是同监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