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5年12月24日

维维：

这封信，快一点，新年可以收到；慢一点，你过生日的时候可以收到，也就弥补了去年留下的遗憾，我心里会舒服一点。

过生日这件事，我是越来越容易忘记。我自己的，你们的，都一样。到［倒］是在这天以前或以后会想起来。大半是联想起来的。头几天，看报上的消息，说起石家庄的几个地名，就联想到躲飞机，又联想到你那时穿着一件红小褂在防空壕里跑。从这里就想到，维维真是在炸弹声中度过童年的。还没有生下来，在张家口就挨蒋介石的炸弹；到石家庄，又挨炸弹；直到上海，1950年2月6日，又挨炸弹。感谢斯大林，是米格15把美蒋飞机打下来以后，上海才恢复生产的。老工人大概还会记得，“2·6轰炸8”后上海真叫困难极了。也许是这样的环境，使你比较容易吃苦，不叫苦。你在五十一中的时候，是连吃饱饭都难以做到的，你也没有叫苦。有一个时期，连一不怕苦二不怕死都受到批判，真叫人莫名其妙。现在又说“清茶一杯”之类的话了，倒也有趣。过去，连清茶一杯也没有，都是白开水呀，要喝茶，自己付钱。其实，许多事，和老百姓无关。有关的，如物价，我看到几篇文章，真是越读越糊涂。我的生活，受影响不大，菜还是那几种菜，几年一贯制，“能有菜吃，还不满足嘛，何必吃螃蟹？”真有意思。从报上知道，螃蟹要三十元一斤，我也不用怕你吃了过敏了。这里，香蕉据说要一元多一斤，很难买到。大概是控制住了，报纸、广播谈物价的少了。北京是出苹果的地方，我还能吃到。可惜，在你生日的时候，我也不能送你一点北京苹果。

○○（大外孙）的眼睛，看来是不大好办。只能希望不要太深。现在，也该开始懂事了，给他讲一讲，他自己会逐渐当心的。因为

我是受睛［眼］睛之苦的人，看到别人的眼睛就关心。希望○○、○○、○○（三个外孙）眼睛好，最好不近视，或者浅一点。我没有发言权，你们姐弟四分之三近视，也想不出经验教训，不知道小妹能不能提供点经验。看你们的来信，孩子们都聪明，这很好，就是不要因为是独生子，太任性。当然，这也是说说而已，他们有他们成长的环境，不是大人能管得住的。不过，应当尽到的责任，还是努力做吧。

上面说到，我的生活还可以。身体恢复得很慢，但是，也没有出现新问题。手术后，伤口倒是长得差不多了，原静脉曲张处，仍然没有长好，走路多了，还疼。两支［只］脚，总是凉的，左脚更明显。入冬以后，痰多一些，这两个星期，正在吃中药。天气好，还去晒一小时的太阳。但太阳只能照到我的头发稍［梢］，换换空气而已。冬至了，这是隆冬的开始，太阳也开始出来早一点了。这是很有意思的：以前冬至数九，我只是觉得越来越冷了，却不知道夜也越来越短了。我这里不缺什么东西，牙膏还有两管，可以用到明年五一。毛弟要做爸爸了，我同你们一样高兴，同时，也想到你说的，该他忙了。产前产后，母亲、孩子都要照顾，都要花费。因此，你们不要给我寄东西了。这一点，务必做到。如果我需要的话，比如牙膏用完以后，我再写信给你们。

新的一年开始了，祝你生日愉快，祝一家人新年愉快。

爸爸

一九八五年十二月廿四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