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10月20日
上海○○○○○○
李群47收
江苏无锡2号信箱李寄
维维,你好。
我这里虽然不能看到多少实实在在的东西,江南的秋色还能领略一二。中秋那天,看到了月亮,确有故人重逢之感。我这个人并不多愁善感。少年时读朱自清的《荷塘月色》,就弄不明白作者怎么会有那么多的话要说,即便看了荷塘月色,我也没有那么多感慨。今年中秋,也只是感到“久违”而已。不过,月饼足足吃过节日,还是过了一个中秋节。
我们的生活没什么变化。身体也还可以。照例在院子里散步。原来以为这里空气应当是比较清新的,越来越多的事情证明,空气很不干净。院子里那两三簇花,叶子上落满灰尘,洗也洗不净。室内的用具也很容易受污染。这里不同于北京。北京是黄沙、或者灰沙、容易洗掉。这里好像是油污,大概是附近的加油站,特别是公路的汽车尾气造成的。看《新民晚报》,上海的天空近来也变坏了,多项指标都下降。这种趋势,冬季会更严重。这些事,只有请环保人士呼吁了。说起《新民晚报》,我这里是第二天或第三天看到。因为有几十个版,总有一两条可看的。1957年大鸣大放,赵超构放的是报纸要“软些、软些、再软些!”他要的办报自由,就是如此。看看最近这些天的《新民晚报》,应当承认,确实接近赵超构的方针了,和港台报纸有些相似了。赵公九泉之下应当开心了。
不过,这“软些”也只是说说而已。鸡毛蒜皮,街头巷尾,狗咬
人、人咬狗,闹闹轰轰,就算“软”了吗?不说政治新闻,就拿人们称作“报屁股”的副刊来说,确有一些软的,更多的却是软中带硬,或者干脆就是硬梆梆的长文章。比方,这几天登的《金融大风暴》、《世界核风云》之类,都是世界第一流的硬问题。
在那些似软不软的作品中,也有耐人思索的。比如,有一位著名学者叫季羡林的,就写过这种文章。这位作者不是自封的“著名学者”,我青年时期就读过他的作品。后来,他到了印度,解放后才回国,成了印度文化艺术的专家。我想,他如果向我们讲解梵文、佛经,一定很内行,虽然印度文化很复杂,他也不一定能讲得好。没想到,头几天读到他写的一篇短文,却是讲的中国历史,说中国的开国皇帝,全凭厚、黑、大三个字得天下。厚,就是脸皮厚;黑,就是心黑;大,就是胆子大。他举秦始皇、刘邦为例,把他们说得一无是处。我都不敢相信,这样的作品竟自出于著名历史学家之手。如果这样来分析历史人物,都可以称为历史学家,历史学家就太容易当了。说来凑巧,正当我解不开季老先生的谜的时候,《新民晚报》又说“第五代导演陈凯歌”又有新作在北京首映,内容是荆轲刺秦王。电影导演分几代,不知道是谁发明的。这位先生的作品我一部也没看过。奇怪的是,这部作品,据记者报导说,全部角色都是丑角,许多观众不解。我也不解。读过《史记》的人,大概都被司马迁的描写震动过。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至今仍被人吟咏。我不赞成荆轲,因为这种个人冒险即便杀了秦王,也解除不了燕国的危险。革命的马克思主义者从来不赞成这类行动。但是,把秦王、荆轲都描写成傻瓜,就莫明其妙了。历史就是历史。不论我们赞成不赞成,荆轲在当时的燕国被赞美是理所当然的。秦王的历史地位也是历史决定的。那些骂秦始皇是暴君的人,当了皇帝,为了维护地主阶级专政,杀起农民来,决不手软。所谓施仁政,也只限于一定的时间,一定的对象。蒋介石就说“剿匪就是施仁政。”杀红军,就是对地主阶级施仁政,就是对日本侵略者施仁政。蒋介石不愧是大地主大资产阶级的代表,他敢于说出别人不敢说的话。现在西方资产阶级也在反暴力,但是,他们只反对革命人民的暴力,从来不反对用暴力镇压革命。你看,北约部队在南斯拉夫面前耀武扬威多么神气,他们却说这是为了人道主义,为了阿尔巴尼亚人。我不愿对这一老一少两位著名人物发表评论,也不值得评论。只是想到:历史唯物主义地评论历史事件、历史人物这种思想,对某些人来说,是风马牛不相及。有的口头上说要马克思主义,有的连口头上也不说。在软些、再软些中,发表不软的东西,也许是辩证法的最新发展吧?
上次信中,你妈妈要你们买几件衣服。我们的意见是,凡是我们要你们买的东西,所需费用,从你妈妈的存款中支付。如果你们不照办,我们就不敢要你们买东西了。切切是嘱。
马上就是霜降。真正的秋天就要到了。希望你们保重身体。祝大家快乐,健康!不一一写信了。
爸爸
1998年10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