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百五十三
卷之二百五十三
洪武三十年五月壬子朔,日有食之。
是夜,镇星犯罚星。
甲寅,命六部、都察院等官议定赎罪事例。凡内外官吏犯笞杖者,纪过徒流;迁徙者以俸赎之,三犯罪之如律;杂犯死罪者自备车牛,运米输边,本身就彼为军;民有犯徒流迁徙者,发充递运水夫。凡运米赎罪者,甘肃车一两、牛四头、米十石,山丹加一石,永昌加二石,西凉加三石,云南、曲靖、普安如西凉之数。
《大明律诰》成。上御午门,谕群臣曰:“朕有天下,仿古为治,明礼以导民,定律以绳顽,刊著为令,行之已久,然而犯者犹众,故于听政之暇,作《大诰》昭示民间,使知趋吉避凶之道。古人谓刑为祥刑,岂非欲民并生于天地间哉!然法在有司,民不周知,故命刑官取《大诰》条目,撮其要略,附载于律。凡榜文禁例悉除之,除谋逆并律诰该载外,其襍犯大小之罪,悉依赎罪之例论断。今编次成书,刊布中外。令天下知所遵守,刑期无刑,庶称朕恤刑之意。”
乙卯,命楚王桢率师征古州洞蛮,湘王柏副之。敕曰:“近西南蛮夷作乱,尔若能于此时与民同忧,即率护卫军马亲往征之,岂不称为贤王?今乃以都司奏兵不足,请调用屯军,尔护卫兵则置而不用,所为如是,何耶?夫尊居王位,安享富贵,宫室、衣服、舆马之奉,皆民力所供,而不能为民御灾捍患,则鬼神必怒,百姓必怨,福禄将薄矣。若能奋威武,除民患,山川鬼神亦将助顺,福禄庶可悠久。敕至,即选护卫精锐,期七月二十日进讨,以湘王为尔副,仍统领都司所属诸卫军马,务在殄灭凶渠,以安民庶。”
丙辰,擢礼部员外郎侯泰为刑部左侍郎,司务暴昭为刑部右侍郎。
戊午夜,荧惑犯右执法。
己未,直隶安庆府怀宁县耆民程庆六率众数十人诣阙言:“县丞苏益廉干宽平,多行善政。今以事逮,愿加矜宥,俾复其职。”上谓都察院臣曰:“有司之职,所以为民也。苏益能得其民心,良足嘉尚,宜宥之,以劝其余。”
庚申夜,有星大如鸡子,尾迹有光,自天厨入紫微垣,后有二小星随之,至游气中没。
壬戌,辽东都指挥使司言朝鲜国遣使贡马谢恩,上以其贡非时,又所云谢恩不知何故,诏礼部使却之。
乙丑,命云南景东府土官故知府俄陶之子干龙、英州土官故知州赵仁忠之子雄各袭父职。
丙寅,户部尚书郁新言:“山西狭乡无田之民,募至山东东昌、高唐境内屯种给食,已及三年,请从本府民地则例,验亩起科,自今年为始,徵其租税。”上曰:“民贫则国不能独富,民富则国不至独贫,其再复一年,然后徵之。”
丁卯,诏征南将军右军都督佥事顾成还。上以蛮夷见官军久驻,心必疑惧,故难猝服,欲姑缓之,以示绥怀之意,故有是命。
戊辰,当涂知县孟廉县丞赵森以事系狱,县民诣阙言其廉勤,察之,果得其实,命宥之,复其官。
己巳,上复以“天象示变,占北方当有警”,敕晋王、今上及代、辽、宁、谷六王曰:“验之历代天象若此者,边戍不宁,往往必验。今天象于往者正同,不可不慎也。其应虽非今岁,然二三岁间,灼有寇边者,宜令军马东西布列,各守其地。今尔等所守地方,不下六千里,急遽难为聚会,每处军马多者不过一二万,而胡人之马计有十万,其不出则已,设若南行,马势必盛,自非机智深密,昼夜熟筭,孰能制之?兵法云:‘致人不致于人。多筭胜,少筭不胜。’况无筭乎?吾今老矣,精力衰微,机思谋虑艰于运筹,尔等受封朔土,藩屏朝廷,若不深思远虑,倘或失机误事,非惟贻忧朕躬,尔等安危亦系于是,可不慎哉?吾今略与尔谋,或今岁、或二三岁大军未会,止是本护卫及都司、行都司军马各守分地,多不过一二万,倘遇胡马十数万寇边,不宜与战,或收入壁垒,或据山谷险隘之处,夹以步兵深伏以待之。彼见我不与之战,必四出钞掠,俟其骄怠分散,队伍不严,我以马步邀截要道,破之必矣。若一见胡马,輙以三五千或一二万轻与之战,岂特不能胜之,必至失利。务在深藏设计,待彼肆志驰骋,则一鼓可擒其首将矣。”
筑辽王府于广宁。先是,王之国,未筑城府,但树木栅于广宁西大淩河北,草创宫室以居之,寻命武定侯郭英督辽东各卫及护卫军士营建王宫城于广宁故城西。后上闻英督工严急,军士劳弊,命罢其役。至是,中军都督佥事陈信、宣信运粮于辽东,因命信等以舟师协助都督杨文等率辽东诸卫军士复筑城浚濠,建立宫室,令高壮其城门,以备不虞。或有勍敌,难以守御,则王徙居山海卫,而以马步军守其城,王领兵时复往来。因谕信等曰:“高丽地界辽左,其国君臣畏威而不怀德,此以诚抚,彼以诈应,此以仁义待之,彼以谲诈来从。昔尝诱我辽东守将李谥为叛,朝廷先觉,故不能为害。今不可不为之备,此夷不出则已,使其一出,必有十万之众,定辽境土与之相接,宜阴戒斥堠,以防其诈。凡事有备,庶不失机,其慎之哉。”
辛未,上复以天象示变敕晋王、今上曰:“今塞草豊茂,山后地高,夏无酷暑,宜用心为备,上天垂象,不可顷刻自安。尔其训练士马,控弦以备之,庶几无患。”
乙亥,旌表饶州府浮梁县郑敬成妻王氏、金添麟妻郑氏、徽州府歙县江务本妻许氏贞节。
己卯,天下讲读大诰师生来朝者凡十九万三千四百余人,并赐钞遣还。
六月辛巳朔,上御奉天殿,策试下第举人。先是,礼部会试者多而中式者少,被黜落者咸以为言。上命翰林儒臣考下第卷中择文理优长者,得六十一人。至是,复廷试之。制策曰:“天生烝民有欲,必命君以主之,君奉天命,必明教化以导民。然生齿之烦,人情不一,于是古先哲王设五刑以弼五教,善者旌之,恶者绳之,善恶有所劝惩,治道由斯而兴。历代相因,未尝改也。朕承天命,君主生民,宵衣旰食,三十余年,储思积虑,惟欲妥安生民,其不循教者,亦有由是,不得已施之五刑。今欲民自不犯,抑别有其术欤?尔诸文士陈其所以,朕将览焉。”时廷对中,擢韩克忠为第一,仍赐克忠等进士出身有差。
壬午,赐进士韩克忠等恩荣宴于会同馆。
置政平、讼理二旛,审谕罪囚。上谕刑部官曰:“人言法家少恩,此后世用法之过,故有是言。朕观唐虞之世,好生之德,洽于民心,安有是言哉?尔等每论囚,引至朕前,虽详其致罪之由,然一时裁决,恐未得其情。自今论囚,惟武臣死罪,朕亲审之,其余不必亲至朕前,但以所犯来奏,然后引至承天门外,命行人持讼理旛,传旨谕之。其无罪应释者持政平旛,宣德意遣之,继令五军都督府、六部、都察院、六科给事中、通政司、詹事府详加审录,冤者即为奏闻,无冤实犯死罪以下悉如律,其杂犯死者准赎。”
乙酉,以进士韩克忠为翰林脩撰,王恕、焦胜为编修,行人司副陈性善、行人陈诚为检讨。
丙戌,以进士苗微为通政使司右参议。
丁亥,敕楚王桢、湘王柏曰:“前者,命尔兄弟以七月二十以前进兵征剿洞蛮。今占天象,太白七月三日,伏兵未可行,十月二十三日,当夕见西方。太白出高深入者胜,此用兵所当知也。今指挥齐让兵已压蛮境,即遣人语之,令且出奇设伏,严为备御,休息士马,以乘其弊,待太白出后,则并力讨之。如生擒蛮人,不可轻杀,盖兵以安民,非殃民也。”
庚寅,靖州洞蛮杨高等作乱,以其众寇五开,指挥同知方忠率兵攻之不克。
陕西行都指挥使司都指挥同知王英率兵至白石沟,搜捕鞑靼,获伯颜答失等男妇五十九人及马驼牛羊而还。
晋王、今上统军行边,出开平数百里。上闻之,遣人赍敕,往谕之曰:“近者,人自塞上来,知尔兄弟统军深入。古人论兵,贵乎知己知彼,若能知彼又能知己,虽不能胜,亦无凶危,不知己又不知彼,猝与敌遇,凶莫甚焉,且以知己言之。我朝自辽东至于甘肃,东西六千余里,可战之马仅得十万,京师、河南、山东三处马虽有之,若欲赴战,猝难收集,苟事势警急,北平口外马悉数不过二万,若逢十万之骑,虽古名将亦难于野战,所以必欲知己,筭我马数如是,纵有步军,但可夹马以助声势,若欲追北擒寇,则不能矣。今尔等率数千马,离开平三四百里,驻旷塞中,况无轻骑远侦,以知敌情,设使胡兵数万昼潜夜行,隐柳藏荻,猝然相遇,彼以数万,我以数千,何以当之?若欲纵辔驰行,其将何以全军士哉?今吾马数少,止可去城三二十里,往来屯驻,远斥堠,谨烽燧,设信炮,猝有警急,一时可知。胡人上马动计十万,兵势全备,若欲折冲鏖战,其孰可当?尔等不能深思熟虑,提兵远行,不与敌遇则侥幸耳,设若遇之,岂不危哉?方今马少,全仰步军,必常附城垒,倘有不测,则可固守保全,以待援至,此上策也。噫!吾起寒微,因天下乱,不得已入行伍中,不二年从者如云,犹且听命于雄者,又二年帅将士东渡大江,秣马厉兵于建业,以观天下之变,其诸雄皆放肆无籍之徒,虽曰无藉而元亦不能驭,乃命中山武宁王、开平忠武王总兵四征,与群雄并驱,又不数十年,群雄殄灭,偃兵息民。当并驱之时,张士诚称王于姑苏,陈友定扼险于八闽,方国珍擅命于甄越,杜遵道、刘太保僣乱于中原,徐贞一、陈友谅相继僣号,称尊于江汉,兵无纪律,同类相夷。元义兵李察罕辈奋起河洛,刘太保莫能与敌,梁地遂平,察罕之兵径入齐鲁,灭乱雄毛氏之类,渠帅虽能婴城固守,及与察罕拒战,所在败北,察罕兵骄气盈,心诈志狂,所以卒殒于敌手未久,察罕之甥王保保帅兵,一切作为蹈舅之谋,不能服众,以致部下声言,效忠朝廷,请命加诛王保保,自是元内外衅生,首将擅兵于外,大臣弄权于内。朕观是机,发兵讨之,自洪武元年,兵渡江淮,长驱齐鲁,席卷河南,遂入潼关,复遣大将由邺下趋真定,移营通州,元君弃城北归,而幽蓟之区悉定矣,西入晋冀,晋冀乃平,兵渡河西,关中亦定,不三年而天下一统。噫!吾用兵一世,指挥诸将,未尝败北,致伤军士,正欲养锐以观胡变。夫何诸将日请深入沙漠,不免疲兵于和林,此盖轻信无谋,以致伤生数万。今尔等又入旷塞,提兵远行,设若遇敌,岂免凶危?自古及今,胡虏为中国患久矣,历代守边之要,未尝不以先谋为急,故朕于北鄙之虑,尤加慎密。尔能听朕之训,明于事势,机无少懈,虽不能胜,彼亦不能为我边患,是良策也。善胜敌者,胜于无形,尔其慎哉。”
戊戌,赏凤阳等卫筑城门军士九千九百八十七人钞各三锭。
己酉,命右军都督府:“凡陕西都司、行都司军民马匹,不许出潼关、蓝田武关,违者罪之。”
命征南将军右军都督佥事顾成讨靖州洞蛮。时成统兵平水西叛酋,被召将还京,会蛮人寇五开,故遣使赍敕,即军中命成与都指挥程暹统兵讨之。
驸马都尉欧阳伦坐贩私茶,事觉赐死。初,上命秦蜀岁收巴茶,听西番商人以马易之,中国颇获其利,其后商旅多有私自贩鬻,至为夷人所贱,马价遂高,乃下令严禁之,有以巴茶私出境者,寘以重法。伦尝遣家人往来陕西贩茶,出境货鬻,倚势横暴,所在不胜其扰,虽藩阃大臣,皆畏威奉顺,略不敢违。时四月,农方耕耨,伦适在陕西,令布政使司移文所属,起车载茶往河州。伦家人有周保者,尤纵暴,所至驱迫有司索车五十辆,至兰县河桥巡检司,捶辱其吏,吏不能堪,以其事闻。上大怒,以布政使司官不言,并伦赐死,保等皆坐诛,茶货没入于官,以河桥吏能不避权贵,遣使赍敕,嘉劳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