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东紫阳先生碑铭
呜呼!紫阳竟夭其志以默化,不昭然白日而升九天乎?或将潜宾皇王,非世所测。□□□□□□□□□□□挺列仙明拔之英姿,明堂平白,[一]长耳,广颡,挥手振骨,百关有声,殊毛秀采,居然逸异。□□□□□□□□□□而直达。何龟鹤早世,蟪蛄延秋?[二]元命乎?遭命乎?[三]予长息三日,[四]懵于变化之理。
[一]《黄庭经》:明堂四达法海源。梁丘子注:“眉头一寸为明堂。”
[二]蟪蛄,见五卷注。
[三]《论衡》:传曰:说命有三,一曰正命,二曰随命,三曰遭命。遭命者,行善得恶,非所冀望,遭逢于外,而得凶祸,故曰遭命。《礼记正义》:按《援神契》云:命有三科,有受命以保庆,有遭命以谪暴,有随命以督行。受命,谓年寿也。遭命,谓行善而遇凶也。随命,谓随其善恶而报之云。陈子昂《弟孜墓志铭》:“岂其夭绝,丧兹良图。呜呼!其元命欤?遭命欤?”
[四]东方朔《答客难》:“东方先生喟然长息。”
先生姓胡氏,□□□□□□族也。代业黄老,[一]门清儒素,[二]皆龙脱世网,鸿冥高云。[三]但贵天爵,何征阀阅。[四]
[一]《史记》:胶西有盖公,善治黄老言。张晏曰:“黄帝、老子之书也。”
[二]《晋书》:王隐以儒素自守,不交势援。
[三]《法言》:“鸿飞冥冥,弋人何篡焉。”
[四]《韵会》:阀阅,《史记》:明其等曰阀,积其功曰阅。又:有功曰阀,有劳曰阅。《汉书·车千秋传》:无伐阅功劳。师古曰:伐,积功也,阅,经历也。今人以世家门户为阀阅,误矣。琦按:人臣有功于国,方得世禄。阀阅之家,犹言“世禄之家”耳。又《通鉴》:裴子野论曰:“降及季年,专限阀阅。”胡三省注:门在左曰阀,在右曰阅。则以世家门户为阀阅,更有由也。
始八岁经仙城山,□□□□□□□□□□□有清都紫微之遐想。[一]九岁出家,十二休粮。二十游衡山,云寻洞府,水涉冥壑。神王□□□□□□□□召为威仪,[二]及天下采经使。因遇诸真人,受赤丹阳精石景水母。故常吸飞根,吞日魂,[三]密而修之。□□□□□□所居苦竹院,置飡霞之楼,手植双桂,栖迟其下。[四]
[一]《列子》:王实以为清都紫微,钧天广乐,帝之所居。
[二]威仪,道家职名。如释家“维那”之类。白玉蟾《玉隆万寿宫道院记》:唐有左右街威仪,五代末周太祖因避讳改为道录。是威仪即今之道录司也。
[三]《真诰》:日中五帝字曰:“日魂珠景,昭韬绿映,回霞赤童,元炎飙象。”凡十六字。此是金阙圣君采服飞根之道,昔受之于太微天帝君。一名《赤丹金精石景水母玉胞之经》。梁丘子《黄庭内景经注》:《上清紫文灵书》有采飞根之法,常以日初出东向叩齿九通,毕,阴咒日魂,名日中五帝字曰:“日魂珠景,昭韬绿映,回霞赤童,元炎飙象。”咒呼此十六字毕,瞑目握固,存想日中五色流霞来绕一身,于是日光流霞俱入口中,名曰日华飞根,玉胞水母也。
[四]《诗·国风》:“衡门之下,可以栖迟。”《毛传》曰:“栖迟,游息也。”
闻金陵之墟道始盛于三茅,[一]波乎四许。[二]华阳□□□□□□□陶隐居传升元子,[三]升元子传体元,体元传贞一先生,[四]贞一先生传天师李含光,李含光合契乎紫阳。[五]
[一]《真诰》:句曲山,汉有三茅君来治其上,时父老又转名茅君之山。三君往会各乘一白鹄,各集山之三处,时人互有见者,是以发于歌谣。乃复因鹄集之处,分句曲山为大茅君、中茅君、小茅君三山焉。总而言之,尽是句曲之一山耳。山生黄金,汉灵帝时诏敕郡县采句曲之金以充武库。逮孙权时,又遣宿卫人采金,常输官,兵帅百家遂屯居伏龙之地,因改为金陵之墟名也。三茅者,汉景帝中元间人,长兄名盈、次弟名固、又次弟名衷,俱得仙道。老君拜盈为司命真君,固为定录真君,衷为保生真君,故号为三茅君。
[二]四许者,许穆,汝南平舆人,官至护军长史,晋太和中入茅山修道,功成仙去,为上清真人。第三子玉斧,先于太和五年在茅山尸解,为上清仙官。长子揆、次子虎牙,并亦得道。
[三]《南史》:陶弘景,丹阳秣陵人,为诸王侍读,除奉朝请,上表辞禄,止于句容之句曲山。恒曰此山下是第八洞宫,名金坛华阳之天,周回一百五十里。昔汉有咸阳三茅君,得道来掌此山,故谓之茅山。乃中山立馆,自号华阳陶隐居。人间书疏,即以“隐居”代名。
[四]《旧唐书》:王远知,琅琊人,少聪敏,博综群书,入茅山师事陶弘景,传其道法。太宗登极,将加重位,固请归山。贞观九年,谓弟子潘师正曰:“吾见仙格,以吾少时误损一童子吻,不得白日升天,见署少室伯。将行在即。”翌日,沐浴加冠衣,焚香而寝,卒,年一百二十六岁。调露二年,追赠太中大夫,谥曰升真先生。天授二年,改谥曰升元先生。潘师正,赵州赞皇人,师事王远知,尽以道门隐诀及符授之。高宗幸东都,因召见焉。永淳元年卒,时年九十八。高宗追思不已,赠太中大夫,赐谥曰体元先生。司马承祯,字子微,河内温人。少好学,薄于为吏,遂为道士,事潘师正,传其符及辟谷导引服饵之术。师正特赏异之。卒时年八十九。其弟子表称,死之日,有双鹤绕坛,及白云从坛中涌出,上连于天,而师容色如生。玄宗深叹异之,赠银青光禄大夫,号贞一先生。
[五]颜真卿《元静先生李君碑》:先生姓李,讳含光,广陵江都人,本姓弘,以孝敬皇帝庙讳改焉。提孩则有殊异,晬日,独取《孝经》,如捧读焉。开元十七年,从司马炼师于王屋山,传授大法《灵文金记》,一览无遗,综核古今,该明奥旨。玄宗知先生遍得子微之道,乃诏先生居王屋山阳台观以继之。岁余,请归茅山,纂修经法。频征,皆谢病不出。天宝四载冬,乃命中官赍玺书征之,既至,延入禁中,每欲咨禀,必先斋沐。他日请传道法,先生辞以足疾不任科仪者数焉。玄宗知不可强而止。先生常以茅山灵迹剪焉将坠,真经秘录亦多散落,请归修葺,特诏于杨许旧居紫阳观以宅之,仍赐绢二百匹、法衣两副、香炉一具、御制诗及序以饯之。初,隐居先生以《三洞真经》传升元先生,升元付体元先生,体元付正一先生,正一付先生。自先生距于隐居,凡五叶矣,皆总袭妙门大正真法。
□□□□□于神农之里,[一]南抵朱陵,[二]北越白水,[三]禀训门下者三千余人。邻境牧守,移风问道,忽遇先生之宴坐,[四]□□□□□隐机雁行而前,[五]为时见重,多此类也。
[一]《路史》:世言神农生而九井自出。按:九井,在赖山。《荆州记》云:江夏随县北界,厉乡村南重山也。井在山北,重堑周之,广一顷一十亩,内有地云神农宅,神农生此。神农既育,九井自穿,旧说汲一井则八井皆动。《寰宇记》:在县北百里,人不敢触。按:今惟存一穴,大木旁荫,人即其处为神农社,年常祀之。亦引《荆州记》所言,厉乡村厉山下之穴,神农所生,穴口方一步,容数人,上有神农庙,即《荆州图》永阳县西北二百三十里厉乡山东石穴也。高三十丈,长二百尺,谓之神农穴。
[二]《名山洞天福地记》:南岳衡山,周回七百里,名朱陵之天,在衡州衡山县。
[三]白水,即白河也,一名淯水,在南阳府,详七卷注。
[四]宴坐,静坐也。见二十三卷注。
[五]《埤雅》:“雁行,斜步侧身。”故《庄子》谓士成绮“雁行避影,而问老子”。
天宝初,威仪元丹丘,道门龙凤,厚礼致屈,传箓于嵩山。东京大唐□□宫三请固辞。偃卧未几,而诏书下责,不得已而行。入宫一革轨仪,大变都邑。然海鸟愁臧文之享,[一]猿狙裂周公之衣,[二]志往迹留,称疾辞帝。克期离阙,临别自祭,其文曰:“神将厌予,予非厌世。”乃顾命侄道士胡齐物具平肩舆,[三]归骨旧土。王公卿士送及龙门,[四]入叶县,次王乔之祠。目若有睹,泊然而化,天香引道,尸轻空衣。[五]及本郡太守裴公以幡花郊迎,举郭雷动。□□□□开颜如生。观者日万,群议骇俗。至其年十月二十三日,葬于郭东之新松山,春秋六十有二。
[一]海鸟,见《大鹏赋》注。
[二]《庄子》:“今取猿狙而衣以周公之服,彼必龁啮挽裂,尽去而后慊。观古今之异,犹猿狙之异乎周公也。”
[三]《晋书》:王献之尝经吴郡,闻顾辟强有名园,先不相识,乘平肩舆径入。
[四]《文章正宗》:龙门在河南县。地志曰:阙塞山,一名伊阙,而俗名龙门。王乔祠,在南阳府叶县治东北,相传即乔飞凫之所,故后人立祠于此以祀之,今谓之双凫观。
[五]《晋书》:葛洪卒时年八十一,视其颜色如生,体亦柔软,举尸入棺,甚轻如空衣。世以为尸解得仙云。
先生含弘光大,[一]不修小节。[二]书不尽妙,郁有崩云之势;[三]文非夙工,时动雕龙之作。[四]存也,宇宙而无光;殁也,浪化而蝉蜕。[五]岂□□□□□□□□乎?
[一]《周易》:“含弘光大,品物咸亨。”《正义》云:“包含以厚,光着甚大也。”
[二]《后汉书》:刘陶为人居简,不修小节。
[三]梁昭明太子《锦带书》:“丛谈发流水之源,笔阵引崩云之势。”
[四]《史记》:齐人颂曰:“谈天衍,雕龙奭。”裴骃注:刘向《别录》曰:驺衍之所言,五德终始,天地广大,书言天事,故曰“谈天”。驺奭修衍之术,文饰之,若雕镂龙文,故曰“雕龙”。
[五]左思《吴都赋》:“赤须蝉蜕而附丽。”刘渊林注:“言此人升仙,如蝉之脱壳也。”
有乡僧贞倩,雅仗才气,请予为铭。予与紫阳神交,饱飧素论,十得其九。弟子元丹丘等,咸思鸾凤之羽仪,想珠玉之云气。洒扫松月,载扬仙风,篆石颂德,与兹山不朽。其词曰:贤哉仙士!六十而化,光光紫阳,善与时而为龙蛇。[一]固亦以生死为昼夜,[二]有力者挈之而趋。劫运颓落,终归于无。惟元神不灭,湛然清都。延陵既没,仲尼呜呼。[三]青青松柏,离离山隅。篆石颂德,名扬八区。[四]
[一]《庄子》:一龙一蛇,与时俱化,而无肯专为。
[二]《淮南子》:以利害为尘垢,以死生为昼夜。
[三]《方舆胜览》:延陵季子墓,在常州晋陵县北七十里申浦之西。孔子尝题曰:“呜呼!有吴延陵季子之墓。”旧石湮灭,唐玄宗命殷仲容摹以传。
[四]扬雄《长杨赋》:“洋溢八区。”李善注:“八区,八方之区也。”
按:宋敏求《后序》谓吕缙叔出《汉东紫阳先生碑》,而残缺间莫能辨,不复收入本集。《太平寰宇记》:《紫阳先生塔铭》:李白撰,在废光化县,今不知存否。此本从《道藏》刘大彬《茅山志》中录出,虽有缺文,然与集中所称紫阳先生、元丹丘、僧倩公、仙城山、飧霞楼等句多所取证,且其文系太白真作,铭词玄奥可喜。宋氏弃之不收,固矣。
右一篇见刘大彬《茅山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