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谗诗赠友人
嗟余沉迷，猖獗已久。[一]五十知非，[二]古人常有。立言补过，庶存不朽。[三]包荒匿瑕，[四]蓄此烦丑。《月出》致讥，[五]贻愧皓首。[六]感悟遂晚，事往日迁。白璧何辜，青蝇屡前。[七]君轻折轴，下沉黄泉。众毛飞骨，[八]上凌青天。萋斐暗成，贝锦粲然。[九]泥沙聚埃，珠玉不鲜。洪焰烁山，发自纤烟。沧波荡日，起于微涓。[十]交乱四国，[十一]播于八埏。[十二]十尘掇蜂，疑圣猜贤。[十三]哀哉悲夫，谁察予之贞坚。
[一]丘迟《与陈伯之书》：“沉迷猖獗，以至于此。”
[二]《淮南子》：蘧伯玉年五十而知四十九年非。
[三]《左传》：“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虽久不废，此之谓不朽。”又曰：“能补过者，君子也。”
[四]《周易》：“包荒用冯河。”王弼注：“能包含荒秽，受纳冯河者也。”《左传》：“瑾瑜匿瑕。”杜预注：“匿，藏也。虽美玉之质，亦或居藏瑕秽。”郑康成《礼记注》：“瑕，玉之病也。”《说文》：“瑕，玉小赤也。”
[五]毛苌《诗传》：“《月出》，刺好色也。在位不好德而悦美色焉。”
[六]李陵诗：“皓首以为期。”
[七]《埤雅》：“青蝇粪，尤能败物，虽玉犹不免，所谓蝇粪点玉是也。”盖青蝇善乱色，故诗人以刺谗。《尔雅翼》：“说者以青蝇点白为黑，点黑为白，自昔相传如此。今青蝇之行，好遗矢于物上，遇物之洁者则见。”《论衡》曰：“清受尘，白受垢，青蝇所污，常在练素。”此所谓点白为黑也。
[八]《汉书》：“丛轻折轴，羽翮飞肉。”颜师古注：言积载轻物，物多至令车轴毁折；而鸟之所以能飞翔者，以羽翮扇扬之故也。《淮南子》：“积羽沉舟，群轻折轴。”
[九]《诗·小雅》：“萋兮斐兮，成是贝锦。彼谮人者，亦已太甚。”《毛传》曰：“萋斐，文章相错也。贝锦，锦文也。”《郑笺》曰：“锦文者，文如余泉、余蚳之贝文也。兴者，喻谗人集作己过，以成于罪，犹女工之集采色，以成锦文。”
[十]《说文》：“涓，小流也。”
[十一]《诗·小雅》：“谗人罔极，交乱四国。”
[十二]《封禅书》：“下溯八埏。”孟康注：“八埏，地之八际也。”张铣注：“八埏，八方也。
[十三]《家语》：孔子厄于陈、蔡，从者七日不食。子贡以所赉货窃犯围而出，告籴于野人，得米一石。颜回、仲由炊之于坏屋之下，有埃墨堕甑中，颜回取而食之。子贡自井望见之，不悦，以为窃食也，以告孔子。子曰：“吾信回之为仁久矣，虽汝有云，弗以疑也，其或者必有故乎?我将问之。”召颜回，曰：“畴昔予梦见先人，岂或启佑我哉?子炊而进饭，吾将进焉。”对曰：“有埃墨堕饭中，欲置之则不洁，欲弃之则可惜，回即食之，不可祭也。”孔子曰：“然乎，吾亦食之。”颜回出，孔子顾谓二三子曰：“吾之信回也，非特今日也。”二三子由此乃服之。《琴操》：尹吉甫，周上卿也，有子伯奇。伯奇母死，更娶后妻，生伯邦，乃谮伯奇于吉甫曰：“见妾有美色，然有欲心。”吉甫曰：“伯奇为人慈仁，岂有此也。”后妻曰：“试置妾空居中，君登楼而察之。”后妻知伯奇仁孝，乃取毒蜂缘衣领，伯奇前持之，于是吉甫大怒，放伯奇于野。宣王出游，吉甫从，伯奇乃作歌，感之于宣王。宣王曰：“此放子词。”吉甫乃收伯奇，射杀后妻。陆机诗：“掇蜂灭天道，十尘惑孔、颜。”
彼人之猖狂，不如鹊之强强；彼妇人之淫昏，不如鹑之奔奔。[一]坦荡君子，[二]无悦簧言。[三]擢发续罪，[四]罪乃孔多。[五]倾海流恶，恶无以过。[六]人生实难，[七]逢此织罗。积毁销金，[八]沉忧作歌。[九]天未丧文，其如予何。[十]
[一]《诗·国风》：“鹑之奔奔，鹊之强强。”《郑笺》曰：“奔奔、强强，言其居有常匹，飞则相随之貌。”孔颖达《正义》曰：“言鹑则鹑自相随奔奔然，鹊则鹊自相随强强然，各有常匹，不乱其类。”
[二]何晏《论语注》：“坦荡荡，宽广貌。”
[三]《诗·小雅》：“巧言如簧。”孔颖达《正义》：“巧为言语，结构虚辞，速相待合，如笙中之簧，声相应和。”
[四]《史记》：须贾曰：擢贾之发以续贾之罪，尚未足。按：续、赎古通用。
[五]《诗·小雅》：“谋夫孔多。”
[六]祖君彦《为李密檄洛州文》：“罄南山之竹，书罪无穷；决东海之波，流恶难尽。”
[七]《左传》：“人生实难，其有不获死乎”!
[八]《汉书》：“众口铄金，积毁销骨。”颜师古注：“美金见毁，众共疑之，数被烧炼，以至销铄。”江淹《上建平王书》：“积毁销金，积谗磨骨。”吕向注：“言毁谗之深，能销磨金石之坚。”
[九]刘铄诗：“沉忧怀明发。”张铣注：“沉，深也。”
[十]孔子曰：“天之未丧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何晏注：“如予何者，犹言奈我何也。天之未丧斯文，则我当传之，匡人欲奈我何。”
妲己灭纣，[一]褒女惑周。[二]天维荡复，[三]职此之由。[四]汉祖吕氏，食其在傍。[五]秦皇太后，毐亦淫荒。[六]螮蝀作昏，[七]遂掩太阳。万乘尚尔，匹夫何伤。辞殚意穷，心切理直。如或妄谈，昊天是殛。[八]子野善听，[九]离娄至明。[十]神靡遁响，鬼无逃形。不我遐弃，[十一]庶昭忠诚。
[一]《史记·殷本纪》：纣好酒淫乐，嬖于妇人，爱妲己，妲己之言是从。周武王率诸侯伐纣，纣兵败，走入，登鹿台，衣其宝玉衣，赴火而死。周武王遂斩纣头，悬之白旗，杀妲己。
[二]《周本纪》：幽王嬖爱褒姒，褒姒生子伯服，幽王竟废申后及太子，以褒姒为后，伯服为太子。褒姒不好笑，幽王欲其笑万方，故不笑。幽王为烽燧大鼓，有寇至则举烽火。诸侯悉至，而无寇，褒姒乃大笑。幽王说之，为数举烽火。其后不信，诸侯亦不至。申侯与缯、西夷犬戎攻幽王，幽王举烽火征兵，兵莫至，遂杀幽王骊山下，虏褒姒，尽取周赂而去。
[三]《后汉书》：“天维陵弛，民鬼惨怆。”《西京赋》：“振天维。”薛综注：“维，纲也。”
[四]《左传》：“盖言语漏泄，则职汝之由。”杜预注：“职，主也。”
[五]《史记·吕后纪》：吕太后称制，以辟阳侯审食其为左丞相，不治事，令监宫中，如郎中令。食其故得幸太后，常用事，公卿皆因而决事。
[六]《说苑》：秦始皇帝太后不谨，幸郎嫪毐，封以为长信侯，为生两子。毐专国事，浸益骄，与侍中左右贵臣俱博饮。酒醉争言而斗，毐目大叱曰：“吾乃皇帝之假父也，窭人子何敢乃与我亢。”所与斗者走，行白皇帝，皇帝大怒。毐惧诛，因作乱，战咸阳宫。毐败，始皇乃取毐四肢车裂之，取其两弟，囊扑杀之。取皇太后迁之于阳宫。
[七]郑玄《礼记注》：“螮蝀谓之虹。”孔颖达《正义》：“虹是阴阳交会之气，纯阴、纯阳则虹不见。若云薄漏日，日照雨滴，则虹生。”
[八]毛苌《诗传》：“元气广大，则称昊天。”
[九]李善《文选注》：“子野，师旷字，晓音曲者。”
[十]《缠子》：“董无心曰：离娄之目，察秋毫之末于百步之外，可谓明矣。”
[十一]《诗·国风》：“既见君子，不我遐弃。”《毛传》：“遐，远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