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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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莹儿回到家,就进了厨房,帮婆婆做饭。婆婆留意地望她一眼,问:“她的山芋大不?”“大。”婆婆撇撇嘴,说:“人家是上了麻渣的,不大才怪呢。我们要是上了麻渣,一定比她的大。”莹儿笑了:“那我们明年也上些。像人家的山芋,又大又匀,很少有籽籽儿的。”婆婆说:“轻巧话谁不会说?总得有钱。猛子灵官还等着娶媳妇呢。憨头又有病,吃一副药,就得好几块。”莹儿想说买麻渣的成本从山芋里能出来好几倍,但见婆婆不冷不热的,便把话咽进肚里。
“那骚货,可不是个好货。”婆婆说,“以后少在一起搅。”
“是她一个人拉不动山芋,叫我的。爹也同意了。”
“老贼也不是个好老贼……我又没说不叫你去。干活是可以的。可……可……少喧那些东家长西家短的事。那骚货的舌头上有裹脚布。你说上个一,她能编成个十。村里人谁都知道的。我怕她把你教调坏了。”
“我也没说啥。她也……没说啥。再说,我的心我长着呢,谁能教坏我?”
“难说。跟好人学好人,跟上龙王打河神。日子久了,坏毛病就不知不觉上身了。一上身,改起来,可就难了。”
“我知道。”
“那货的毛病多……北柱妈一喧就眼泪汪汪的。一个女人家,裹脚布缠在舌头上,这个也不好,那个也不好,好像就她一个是十全十美的。其实也不见得。瞧着就叫人扎眼。再说,长个疯嘴。茄子花,萝卜花,见了谁是谁的话(花)。见人就喧张家的猫儿把李家的狗扯死,把左邻右舍都闹得臭不兮兮的。你说人家当婆婆的管不管?管吧,你是分家另过的,谁搅谁的勺子。不管吧,人家说谁谁的媳妇如何如何。骂的是她,可打的是公公婆婆的脸。”
莹儿知道凤香有串门喧谎儿的毛病,次数多了,难免叫人说三道四。但她也有心直口快有啥说啥的优点。邻里大多知道她的脾性,所以她的人缘并不差,并不像婆婆说的那样把邻舍搞得“臭不兮兮”的。
“再说,你也不能像野鸡钻柴棵,光顾头不顾身子,对不对?你看那个家呀,猪窝,真是猪窝。真正一个邋遢婆娘的架口。”
莹儿说:“现在收拾得也干净啊。”
“那是现在。”婆婆的声音突地大了,“你没见过去那个阵势,简直进不去人。破背心子,烂裤头子,臭鞋底子,臭袜子,这儿一件,那儿一件。一进去,就一股臭烘烘的味道。”
莹儿想:这是哪年哪月的事儿啊?
“不说这个。单说这个……你说,你的日子是谁给的?是人家墙头高的儿子给你的。对不?你嚣张啥哩?穿个衣裳,不见人还罢了。一见人,嘿,那个架势——操心,操心,不要把架子抖塌了。……真是个草化子,留不住个隔夜食。”
正说着,老顺进来,听出了一点眉目,阴了脸,说:“你再有没个喧的?成天不是叨念这个,就是叨念那个,好像天下就你一个好人。”
婆婆白老顺一眼:“你也用不着得意。等哪天我有闲心了,也叨念叨念你,叫媳妇知道你是个啥货色。”
“叨念去,叨念去。”老顺笑了,“谁怕谁呀。你以为我是三岁大的娃娃?”
“不怕?你真不怕?我可真说了。不说别的,只说梯子……”
“臭死了,臭死了……”老顺逃出厨房。
婆婆笑了,笑得直不起腰来。这一笑,便把方才喧凤香时溢在脸上的嗔恨相笑了个干净。莹儿想:她要常这样笑多好啊。
饭快熟的时候,猛子和灵官来了,捉了七只兔子。听到灵官的声音,莹儿一阵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