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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评·清高宗
【欧阳先生文粹跋(宋·陈亮)】
右《欧阳文忠公文粹》一百三十篇。公之文根乎仁义而达之政理,盖所以翼六经而载之万世者也。虽片言半简,犹宜存而弗削。顾犹有所去取于其间,毋乃诵公之文而不知其旨,敢于犯是不韪而不疑也。
初天圣、明道之间,太祖、太宗、真宗以深仁厚泽,涵养天下,盖七十年,百姓能自衣食,以乐生送死,而戴白之老安坐以嬉,童儿幼稚什伯为群,相与鼓舞于里巷之间。仁宗恭己无为于其上,太母制政房闼,而执政大臣实得以参可否,晏然无以异于汉文、景之平时。民生及识五代之乱离者,盖于是与世相忘久矣。而学士大夫其文犹袭五代之卑陋,中经一二大儒起而麾之,而学者未知所向,是以斯文独有愧于古。天子慨然下诏书,以古道饬天下之学者,而公之文遂为一代师法。未几,而科举禄利之文,非两汉不道,于是本朝之盛极矣。公于是时,独以先王之法度未尽施于今,以为大缺。其策学者之乱,殷勤切至,问以古今繁简浅深之宜,与夫周礼之可行与不可行。而一时习见百年之治,若无所事乎此者。使公之志弗克遂伸,而荆国王文公得乘其间而执之。神宗皇帝方锐意于三代之治,荆公以霸者功利之说饰以三代之文,正百官,定职业,修兵民,制国用,兴学校,以养天下之才。是皆神宗皇帝圣虑之所及者,尝试行之,寻察其有管、晏之所不道,改作之意,盖见于末命,而天下已纷然趋于功利而不可禁。学者又习于当时之所谓经义者,剥裂牵缀,气以日卑。公之文虽在,而天下不复道矣。此子瞻之所为深悲而屡叹也。元间始以末命从事,学者复知诵公之文,未及十年,浸复荆公之旧。迄于宣政之末,而五季之文靡然遂行于世,然其间可胜道哉!
二圣相承又四十余年,天下之治大略举矣,而科举之文犹未还嘉之盛。盖非独学者不能上承圣意,而科制已非祖宗之旧,而况上论三代。是以公之文,学者虽私诵习之而未以为急也。故予姑掇其通于时文者,以与朋友共之。由是而不止,则不独尽究公之文,而三代、两汉之书,盖将自求之而不可御矣。先王之法度,犹将望之,而况于文乎?则其犯是不韪,得罪于世之君子而不辞也。虽然,公之文雍容典雅,纡余宽平,反复以达其意,无复毫发之遗。而其味常深长于言意之外,使人读之蔼然,足以得祖宗致治之盛,其关世教,岂不大哉!
初,吕文靖公、范文正公以议论不合党与遂分,而公实与焉。其后西师既兴,吕公首荐范、富、韩三公以靖天下之难。文正以书自咎,欢然与吕公戮力。而富公独念之不置。夫左右相仇,非国家之福。而内外相关而不相沮,盖治道之基也。公与范公之意盖如此。当是时,虽范忠宣犹有疑于其间,则其用心于圣贤之学,而成祖宗致治之美者,所从来远矣。退之有言:“仁义之人,其言蔼如也。”故予论其文,推其心存至公而学本乎先王。庶乎读是编者,其知所趋矣。乾道癸巳九月朔,陈亮书。〈明嘉靖二十六年郭云鹏刻本《欧阳先生文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