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二嫂,”石大妈跟着绣春这么叫,“药是齐备了,还得一样东西,要个新马桶。”
“喔,那得现买。”王二嫂看一看天色,“这么晚了,又是正月里,还不知道办得来办不来。”
“二嫂,这得费你的心,务必要办到,为什么呢?”石大妈放低了声音说,“如果有东西下来,我好伸手下去捞,另外包好埋掉。这样子,不就稳当了吗?”
“啊、啊,不错。”王二嫂心想:如果料理得不干净,传出风声去,王二嫂的小姑养私娃子,怎么还有脸见人?
“那,请二嫂就去吧!我来配药。”
药是从三家药店里配来的,一一检点齐全。石大妈去找躺在床上想心事的绣春,要一把戥子。
“戥子没有。”绣春问道,“干什么用?”
“秤药。”
“有天平,也是一样的。”
“天平,我可不会用。”
“二嫂会。”
“她有事出去了。”石大妈说,“你来帮我看看好了。”
等绣春将天平架好,石大妈便将锦儿带来的那块麝香取了出来,放在秤盘里。
“姑娘你称称看,多重?我看总有五六钱。”
绣春一秤才知道是震二奶奶称好了来的,恰好是五钱。
于是石大妈用把利剪,剪下五分之一,看看药,又看看绣春,踌躇不定。
“石大妈,”绣春不由得问,“是哪儿不妥?”
“我在琢磨,麝香该下多少。”石大妈抬头又看绣春,“姑娘,平时身子很结实吧?”
“嗯!”绣春答说,“我从来都没有病过。”
听得这话,石大妈毫不迟疑地又剪下一块,绣春秤得很仔细,用砝码较平了,是两钱三分。
“两钱三分就两钱三分。”石大妈说,“你的身子结实,经得住。”
听她这么说,绣春心里不免嘀咕,“石大妈,”她怯怯地问,“怎么叫经得住?”
“你的血旺,多下来一点不要紧。”石大妈说,“药力够了,就下来得快。”
“喔,”绣春又问,“服了药,多早晚才会下来?”
“不一定,有的快,有的慢,反正有一夜工夫,无论如何就会下来了。”
“那就早点服药吧!”
“是的。我也是这么想,最好半夜里下来,省得天亮了惊动左邻右舍。”
绣春心里忽然浮起一种警悟:自己的终身——这件人人看来都是好事的喜事,什么都已妥当,什么都可放心,如今唯一的关键,是要把肚子里这块肉,顺顺利利地拿下来。
她在想,这一点石大妈必是十足有把握的,但如拿下来以后,面黄肌瘦,好久不得复原,还不能算顺利。这一层得跟石大妈商量,而此刻是最后的机会。
尽管心照,口中难宣。绣春亦就只能含含糊糊地问道:“石大妈,你看我什么时候可以复原?”
“那可不一定。”
一听这话,绣春不由得皱眉,想一想问道:“不一定就是可以快,可以慢,那么,石大妈,请问你,快到什么时候,慢到什么时候?”
像这样的事,石大妈替人办过好几回,不过一面是偷偷摸摸来请教,一面是鬼鬼祟祟去应付,事后如何,不但不便去打听,就想打听亦不易。因为迫不得已出此下策,无非是为了面子二字,腹中一空,根本不承认有这回事,甚至是谁服她的药,都无从知晓,却又如何打听。
像绣春这种情形,在她还是初次,不过人家要问,她不能不答。好在生男育女之事,她见得多,不难搪塞。
“快到半个月,慢就难说了。”石大妈说,“姑娘好在底子厚,只要将养得好,恢复起来也快。”
绣春心情一宽。“石大妈,”她说,“种种要请你费心,我也是识得好歹的人,石大妈尽心帮我的忙,我自然也有一份人心。”
“好说,好说!做这种事,实在也是阴功积德。姑娘,你放心好了,一切有我。”
听她这样大包大揽,足见胸有成竹,绣春越发放心,当下便许了她事后另送十两银子。又说她还有好些衣饰,在府里没有拿回来,将来要检一检,穿的用的,有好些外头不易见到的东西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