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温世隆接手料理佛林的事,照李鼎的交代,仍然以花面狐为谋主,假名叫局,将妙红召来,开门见山地告诉她,佛林想娶她为妾,问她的意思如何。等妙红表示乐从,花面狐方始问她:如果兰桂姐恃以为奇货,勒索巨额身价,妙红是不是愿意悄然随佛林北上?
妙红答得很坦率,她说从“淴浴”以后复归旧巢,即是自由之身。但虽无卖身纸或代替卖身纸的借据之类的契约在兰桂姐手里,却有口头约定,依傍兰桂姐的门户,以四年为期,期前从良,须纳银四千。这是个很苛刻的条件,但因兰桂姐为她设计“淴浴”之时,便扣住了她的一只箱子,风尘中几年的积蓄,都在里面,首饰皮货,约值五六千银子。所以不得不受恶鸨的挟制。妙红表示,只要有办法能把她那只箱子原封不动收回来,她不必佛林破费分文,就可以跟他走。
花面狐心生一计,能把妙红的箱子要回来,两千银子就可中饱。但巧取不成,便须豪夺,经官动府,须温世隆有担当,才可放手办事。
“你说经官动府是,”温世隆问道,“是怕会告到长洲县?”
“是啊!虎邱归长洲县管。”
“那就不要紧了!长洲县蒋大老爷跟我们府里是有交情的。”
“这样说,温二爷你有担当?”
“只要不是人命案子,没有什么担当不下来的。”
“行!”花面狐欣然说道,“我有条计策,温二爷,包管你叫好。”
等他压低了声音,说了他的那条计策,果然,温世隆跷起大拇指说:“妙极!我看用不着经官动府,马到成功。”
“但愿如此。”
温世隆想了一下,觉得有句话不能不问:“我们先小人,后君子,大家先说明白,事情办成功了,怎么谢你?”
“不要你谢。”花面狐答得非常爽脆。
温世隆大出意料。“那么,”他迟疑地问,“我倒请问,老大哥这样子费心费力,所为何来?而况,就算你老大哥讲义气,可是皇帝不差饿兵,长洲县班房里的那两位朋友怎么办?”
花面狐笑一笑不答,过了一会儿才说:“世界上‘七十鸟’就没有好东西,兰桂姐尤其坏。当然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温世隆憬然有悟,花面狐勾结长洲县的捕快,另有敲诈之法。事情做得过分,就会出纰漏,他心里倒不免嘀咕了。
花面狐看穿了他的心事,生怕他打退堂鼓,赶紧安慰他说:“温二爷,你请放心,这件事可收可放,操纵由心,到时候见机行事,不会让你担当不了。”
“好罢!”温世隆格外叮嘱,“凡事大家先商量好,脚步站稳,自然不怕。”
“对!谋定后动,我决不会冒失。”
于是将花面狐的计谋,从头检点。温世隆很仔细地考虑了每一个细节,直待有了十分把握,才化名叫局,将妙红找了来有话要问。
“妙姑娘,”温世隆说,“你说,只要把你寄放在兰桂姐那里的一只箱子取了回来,你马上就跟佛四爷走。这话算不算数?”
“怎么不算数?”妙红斩钉截铁般坚决,“一定!”
“那就是一言为定。我倒问你,你箱子里有些什么东西?”
妙红不明他的用意,迟疑着答说:“东西很多,一时也记不起。”
“自己心爱的东西,没有记不起的道理。你慢慢想!”说着,温世隆打开墨盒,取张纸铺在桌上,好整以暇地,显得十分从容。
“怎么?”妙红越发困惑,“温二爷,你要开单子?”
“对!我替你开张清单。为什么呢?”温世隆自问自答,“单子开出来看,从宽估一估,看值多少钱。如果箱子拿不回来,照样赔你一份,不就如你的意了吗?”
是这样的作用!妙红大为兴奋,“温二爷,”她故意笑着问,“你不是拿我开胃,弄个空心汤圆给我吃吧?”
“妙姑娘,这叫什么话?”温世隆很认真地,有些怫然不悦的模样,“你把我们织造府这个钦差衙门看成什么地方了。”
“喔,喔,我错,我错!”妙红急忙赔罪,“我是一句笑话,温二爷别生气。”
温世隆把脸色放缓和了说道:“妙姑娘,我索性告诉你吧,这只箱子不出三天就可以拿回来,一到手你马上就得动身,你趁早预备预备。这会儿,你说吧,有些什么东西?说得越清楚越好。”
妙红收敛笑容,凝神细想了一会儿说道:“珍珠头面一副,金镯子两对,一对重四两八钱……”
一面想,一面报,费了半个时辰才报完。温世隆问道:“还有没有?”
“值钱的首饰、皮货都在上面了。还有些零碎东西,一时也想不起,就不管它了。”
温世隆点点头,收起单子,很郑重地告诫:“妙姑娘,这件事你泄露不得一点点,只好一个人放在肚子里。”
“我知道。”
“还有,这两天你不管遇见什么事,不必惊慌,实话直说,包你称心如意。”
“温二爷,”妙红不免惴然,“你说,这两天会出什么事啊?是……”
“不要问!”温世隆截断她的话,“我替佛四爷办事,还能害你吗?自然一切都是为你好,你只记住我的话,包管错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