鹊踏枝
冯延巳
花外寒鸡天欲曙。香印成灰,起坐浑无绪。檐际高桐凝宿雾。卷帘双鹊惊飞去。 屏上罗衣闲绣缕。一晌关情,忆遍江南路。夜夜梦魂休谩语。已知前事无寻处。
冯延巳是唐五代著名词人,他“学问渊博,文章颖发,辩说纵横”(宋无名氏《钓矶立谈》),有词集《阳春集》。其词多写闲情逸致,文人气息浓郁,对北宋初期的词人有较大影响。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认为冯词之意境最能当得起“深美闳约”四字,同时高度评价《鹊踏枝》和《菩萨蛮》十数阕的艺术成就,认为它们是《阳春集》中“最煊赫”之词作。《鹊踏枝》“花外寒鸡天欲曙”即是王国维所认为的“最煊赫”的词作之一。
该词描述的是一位思妇晨起梳妆、百无聊赖的生活片段,通过其所见、所闻、所感、所想的精细刻画,展示了女主人公浸润着悲欢离合的孤寂情感历程。
上片通过典型情境的渲染来展示女主人公的孤寂无绪。一个深秋的清晨,窗外零星的几声鸡鸣划破了黎明的宁静,天空泛起了鱼肚白。女主人公擦了擦惺忪的睡眼,展眼四望,闺房内昨夜熏起的篆字香业已燃烧殆尽。在这清寂无聊的早晨,起来抑或坐卧都显得那么的无绪。窗外,屋檐侧畔挺拔的梧桐树还凝结着昨夜残留的雾气,女主人公随手将窗帘卷将起来,而卷帘发出的声音却将昨夜双宿在梧桐枝头的喜鹊惊飞。上阕中,词人既以白描的方式展现了女主人公“起坐浑无绪”的百无聊赖和空虚寂寞,同时用“香印成灰”、“高桐凝宿雾”等典型景象来凸显其寂寥无赖的心境;又通过主人卷帘、惊飞双鹊的动态描述来映衬女主人公内心的孤寂。以双鹊双栖来形容女主人独宿闺房,触到了心灵痛处,也更显出女主人当时心境的寂寥。
过片“屏上罗衣闲绣缕”,以“闲绣缕”这一特定的动作转入到对女主人公心理活动的展示。相对于日日女红的其他妇女来说,词中女主人公则因没有心绪刺绣而“闲”置了绣缕,也更勾起了女主人公对往事的回忆。下片侧重于通过对往事的回忆来凸显女主人公的心理和情绪。哪怕是“一晌”之间的回念,也足够让女主人公忆遍曾经在江南地区和心爱的人经历过的美好片段,那如梦幻般的浪漫生活时时浮现于女主人公的眼际,来到女主人公的梦乡,这如影相随的思念是任何欺骗与谎话也难以掩抑的内心诉求。而回到眼前,又不能不面对如此残酷的现实:前尘往事就如时光流逝,一去不返。一切均已渺茫,不可追寻。在这里,女主人公的思绪出入于现实与回忆之间,往事的美好和现实的冷寂交融,在梦想与现实之间品味着自己曾经的浪漫和目前的孤寂。
该词虽以思妇为主要表现题材,但一直以来,都认为此词颇有寄托在其中。作为南唐大臣,对国内君臣逸乐,边疆强邻如虎,自然忧虑重重。故冯熙在《四印斋刻阳春集序》中说:“若《三台令》《归国谣》《蝶恋花》(《鹊踏枝》的另称)诸作,其旨隐,其词微。”甚至认为冯延巳“负其才略,不能有所匡救,危苦烦乱之中,郁不自达者,一于词发之”。俞陛云更是从词以言情的角度来剖析:“凡词家言情之作,如韦端己之忆宠姬,吴梦窗之怀遣妾,周清真之赋柳枝娘,皆有其人。冯词未能证实,殆寄托之辞。南唐末造,冯蒿目时艰,姑以愁罗恨绮之词寓忧盛危明之意耳。”(《唐五代两宋词选释》)
(曾绍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