蝈蝈，你喊起他们吧
魏巍
战斗了一夜一早晨，战士呵，
用满挂露水的刺刀，
割一枝红酸枣吃下你便睡了！
睡得这样甜呵，
树影在你的军大衣上绣起了花朵，
大红枣跳到子弹带上你也不知道。
螳螂，你这勇敢美丽的昆虫，
你站在战士的脚上，触须轻轻舞动。
你可是在偷看他们的梦？
你可曾看见，在他们的梦里：
手榴弹开花是多么美丽，
战马奔回失去的故乡时怎样欢腾，
烧焦的土地上有多少蝴蝶又飞上花丛！
呵！蝈蝈，你喊起他们吧！
在升起笔直的青烟那边，
早饭已经熟了。
1941年9月24日易县铁管沟门反“扫荡”中
选自《黎明风景》，人民文学出版社1955年版
如果说，诗人的《午夜图》是一幅充满紧张神秘气氛的午夜备战图，那么，这首诗恰好是一幅恬静安谧的战士晨睡图。诗中没有出现呼啸的枪林弹雨，也没有奋勇拼杀的战斗呐喊，战争的激烈残酷已被淡化成背景，留下的只是一场暴风雨过后的令人惬意的宁静。然而，气氛越是宁静，就越能衬托战斗的激烈，战士睡得越香越沉，就越能透露他们在激战中付出的勇敢和辛劳。诗人截取这一具有特殊暗示意义的生活画面，通过对战士深浓睡意和奇幻梦境的生动描绘来表现八路军战士，无疑比正面描述更巧妙，也更能引人联想。
物我结合的重叠抒情，是诗歌的表现特色。诗人几乎是用晨露润物般轻柔的笔触，撷取战场生活的典型细节，创造了一个极明净、极优美的意境，几乎每一行每一句都饱蘸着对战士的无比热爱和崇敬，极少单纯的描写和陈述。诗中存在着一个由人到物，物我结合的潜转过程：开始两节抓住割一枝红酸枣吃下倒头便睡，大红枣跳上子弹带也不知道等细节，直接抒写了经过一场恶战的战士的困乏。从第三节起，笔锋暗暗一转，把抒写的对象转向那只歇在战士脚上的螳螂，由它去窥探战士的梦幻。这样极自然地爱屋及乌，通过对螳螂的拟人化描写，并以它为抒情的中介，新奇而自然、曲折而委婉地揭示了战士的美丽宽广的胸怀，透露出他们健康乐观的革命精神状态。
挖掘事物的美进而作出富于诗意的描绘，是诗歌的美学追求。诗人仿佛有一支彩笔，不少事物一经他点染，便具有了艺术美感。请看，树影落在军大衣上“绣起了花朵”，这是斑斓之美；站在战士脚上的螳螂轻轻舞动触须，这是轻柔之美。更令人赞叹的是，诗人不仅能发现美，而且还能把不美的事物写得很美。在诗人笔下，手榴弹开花是美丽的；烧焦的土地也是美丽的……严酷的战争在诗人的笔下竟然如此富有诗意，绝不是因为诗人特别嗜好战争，而是他对中国人民所进行的一场正义战争有着深刻理解，目的是为了歌颂八路军战士为保卫祖国江山而战的崇高的精神境界。
（徐生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