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闭的园子

戴望舒

五月的园子

已花繁叶满了，

浓荫里却静无鸟喧。

小径已铺满苔藓

而篱门的锁也锈了——

主人却在迢遥的太阳下。

在迢遥的太阳下

也有璀灿的园林吗？

陌生人在篱边探首

空想着天外的主人。

选自《现代》1932年11月第2卷第1期

作为中国深受西方现代艺术思潮影响的诗人，戴望舒的诗作被公认为代表了20世纪30年代象征主义的最高成就。象征主义诗歌不满现实主义、浪漫主义诗作等对外在世界的模仿，转而追求内心所谓的真实，其诗学原则和传统诗学有明显的断裂。它要求的是一种整体性的象征，强调通过隐喻、暗示等手段赋予艺术本体多重的意义。因此，在解读类似戴望舒这种象征主义诗作的时候，切忌机械式的理解。

这首诗和戴望舒早期的一些诗作不同的是，这首诗的象征主义气息和特色都更加明显，在一个侧面写出了现代人深深的疲惫和寂寞的心理，表露的是现代人的现代情绪。众所周知，现代主义诗人T.S．艾略特的《荒原》曾经给世界文坛带来一股强烈的荒原意识，对中国的一些诗人也产生了明显的影响，戴望舒的这首《深闭的园子》一定意义上也可以看作这种荒原意识的表现。诗作的开头用了十分简洁的诗句为人们营造出一种寂静的艺术世界：在初夏的五月，一处废弃的园子里却花繁叶茂、浓荫遮蔽，安静充满了诗意。大自然流露的是一番盎然的勃勃生机。然而与这种大自然的旺盛形成对照的是，这里的园子却许久没有人住，因而也就失去了真正的生命。我们看到了另一番荒凉而冷清的场景：“小径已铺满苔藓/而篱门的锁也锈了——/主人却在迢遥的太阳下。”这里的描写是具象化的，作者用了“苔藓”“篱门”“锁也锈了”等词句烘托出的是一个荒芜的世界，这里的主人已经离开了很久很久。这种荒原意象的出现显然带有强烈的暗示和象征色彩，表达的正是现代人面对日益紧张的社会和现实所表现出的茫然不知所措的心境。

诗歌最后两节的意义令人费解，人们历来众说纷纭。其实，对于象征主义诗歌的艺术原则来说，它的出现本身就是对现实主义、浪漫主义等传统文学观念进行反驳和颠覆，因此我们完全没有必要非要搞清楚每一句甚至每一个词的含义。梁宗岱曾说：“当一件外物，譬如，一片自然风景映进我们眼帘的时候，我们猛然感到它和我们当时或喜，或忧，或哀伤，或恬适的心情相仿佛，相逼肖，相会合。我们不摹拟我们底心情而把那片自然风景传达心情的符号，或者，较准确一点，把我们底心情印上那片风景去，这就是象征。”（《诗与真·象征主义》）假如用这种观点来理解和对照，一些人把“迢遥的太阳”寓意为作者向往光明就很有点先入为主了，未免夸大了作者的先知先觉。也许，把“迢遥的太阳”想象为一种异质的文化也许更恰当些。因为从诗作的前两节来看，它所出现的“浓荫”“小径”“篱门”等都是中国传统文化的象征，而这些传统文化在近代西方文化的冲击下出现了衰败的情形，这在20世纪30年代戴望舒、路易士、刘呐鸥、穆时英等人的身上是很突出的。从更深的意义来讲，此诗可以看作诗人当时追求西方现代文化的心迹。

（文学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