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战行进中一插曲
汪铭竹
据中央社专电转发“纽约州布罗克林城讯，此间中国洗衣店主人李某，顷在门前张贴歇业广告一则，文白：‘顾客钧鉴，……现大战方酣，余已欣然投效美国陆军，别矣诸君。’李复另贴广告一则，请顾客向另一洗衣店领取衣服云云”。
一杯水，怎么扑灭一座火烧的森林；
则一所洗衣店，怎么使成千成万人的
衣着洁白，当法西斯匪徒罪恶的
烟囱，昼和夜，喷出一柱柱漆黑污烟。
你是一切有血气的人之拔萃，
祖国五年烽火炼就你成块
精钢。世界的大洗濯店开幕了
你投下你所有的资本。
飞行的正义书卷，在高空航行；
这是众秕糠从米粒中簸去的日子。
你响应这号角之呐喊，去仇人血海中，
为万民洗下万代衣着，洁白如羊毛。
我们心上不复有折叠的忧郁，
因为已为你之热情所烫平；
你更为我们擦去一切的眼泪，
使眼明亮如水晶，看野蛮时代过去了。
选自《纪德与蝶》，昆明诗文学社1944年版
1929年至1933年的世界经济危机，激发了德、意、日国内外的矛盾，它们先后在世界各地发动一系列侵略战争，企图以此摆脱危机。1937年日本发动全面侵华战争；德国在吞并奥地利和捷克斯洛伐克的同时（1938年至1939年），伙同意大利武装干涉西班牙内战（1936年至1939年），意大利则吞并埃塞俄比亚（1936年）和阿尔巴尼亚（1939年）。1939年9月1日，德军向波兰发动进攻。9月3日，英法对德宣战，第二次世界大战全面爆发。
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后的头两年时间里，美国采取中立政策。1941年6月，美英同苏联结成反法西斯同盟。
这首诗就是诗人在美英与苏联结成反法西斯同盟后，从当时国民政府中央社专电转发的美国纽约州一则电讯中获悉，在纽约州的中国洗衣店主人李某为保卫世界和平贡献一份力量，关闭了自己开在纽约州的洗衣店，“欣然投效美国陆军”，有感而发创作的。
汪铭竹20世纪三四十年代曾活跃于诗坛，1934年秋，他曾与滕刚、程千帆等人在南京创建土星笔会，出版同人刊物《诗帆》半月刊。《诗帆》除发表诗作外，也刊发过少量译诗。到1937年5月，出版17期后停止。在土星笔会同人的影响下，汪铭竹形成了比较显著的现代派诗风。
诗人在生活中有了强烈的感受，需要抒发时，首先要考虑采用什么艺术手段，即怎样表现个人的感受。这是诗歌构思所要解决的问题。就这首诗来说，诗人紧扣抒情对象的特定身份——洗衣店主人来展开。诗人首先由日常生活中杯水难以扑灭森林大火的现象展开类比想象，并采用对比和形象描绘的手法，揭示法西斯匪徒疯狂发动侵略战争给全人类带来的灾难和罪恶，突显洗衣店对法西斯罪恶的无能为力。
诗的第二节运用呼告手法，直接讴歌这位中国洗衣店主人，“你是一切有血气的人之拔萃”，并形象地赞美他是“祖国五年烽火炼就你成块/精钢”，同时也从侧面礼赞抗战爆发后五年来亿万中国人民英勇抗日的伟大爱国主义精神。接着，诗人将全世界人民英勇的反法西斯斗争喻为“世界的大洗濯店开幕了”，中国洗衣店主李某歇业从军是：“你投下你所有的资本。”这一诗思既形象生动、内涵深刻，又紧密照应开头，比喻新颖别致，结构缜针密线。
诗的构思贵在既围绕主旨，又不断拓展，深化内涵。“飞行的正义书卷，在高空航行”，这一富有独创性的诗句，形象地表现了世界人民反法西斯战争的正义性，德、意、日法西斯分子——人类的糟粕（“众秕糠”）被世界人民唾弃（“从米粒中簸去”）而彻底灭亡。这些诗句拓展了诗思，深化了诗篇的内涵。诗人放得开，又收得拢，接着又一次紧扣李某身份与开头照应，讴歌李某歇业从军，“你响应这号角之呐喊”，“为万民洗下万代衣着”，无论是诗思，还是诗旨，都由此进一步得以拓展和深化。
诗的结尾，从抒情主体心境的角度表现客体“你”歇业从军的英雄行为的意义与作用，不但“烫平”“我们心上”“折叠的忧郁”，“你更为我们擦去一切的眼泪，/使眼明亮如水晶，看野蛮时代过去了”。
这首诗构思精巧，意象独创，结构严谨，内涵深广。诗人从独特的角度切入，从而表现了反法西斯这一宏大的时代主题。
（潘颂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