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篷船
邹荻帆
那乌篷船咿呀有声,
那乌篷船在小河上缓缓移行。
我知道祥林嫂曾被捆绑上船,
摇走了爱情和青春。
战争的灾难年月
映着灯光、垂头哭泣的
有我们逃难的白发的母亲。
如今我看见乌篷船上贴着“囍”字,
桃红柳绿的少女迎接爱情。
我看见母亲拭着感情的泪水
探亲归来,抚摸着儿女的礼品。
我欣赏“欸乃一声山水绿”① ,
我更愿乌篷船装上加速的引擎。
选自《邹荻帆抒情诗》,长江文艺出版社1983年版
〔注〕 ①:唐柳宗元诗句。
乌篷船是江南水乡绍兴特有的一种水上交通工具。鲁迅和周作人都在作品中描绘过它。乌篷船那“欸乃”之声,曾屡屡唤起他们思乡之情和创作灵感。周作人就有一篇题名为《乌篷船》的散文,一向为人们所称道。乌篷船已成为水乡的象征物,让人感受到水气弥漫的绍兴特有的耐人寻味的情趣。在鲁迅的小说中人们却看到水乡残酷的另一面。诗人睹物生情,不觉想到鲁迅笔下那位命运多舛的妇女。他写道:“我知道祥林嫂曾被捆绑上船,/摇走了爱情和青春。”在诗人想象的光圈中,祥林嫂悲惨遭遇,正是旧社会千百万被压迫农村妇女的共同命运的代表。船“在小河上缓缓移行”,“缓缓”正象征着传统封建陋习的强大历史惰性,它曾无情地“摇走了”许许多多人的“爱情和青春”。此外,还有无情的“战争的灾难岁月”,使“白发的母亲”在灯下“垂头哭泣”。重重的灾难给人民带来了数不尽的痛苦与悲伤。
在诗里,诗人主要用今昔对比的手法以抒发自己的感兴。上节的景象是旧社会劳动人民悲惨生活的缩影,紧接着诗人拉开了现实的图景,如今看到的是“贴着‘囍’字”的“乌篷船”,“桃红柳绿的少女迎接爱情”,“母亲拭着感情的泪水”。这位少女不再是当年的祥林嫂,她的“爱情和青春”已经不是被“摇走”,而是被“迎”来。母亲“感情的泪水”中不再蕴含着苦涩,而是洋溢着女儿幸福婚姻的甜馨。正是此情此景感动了诗人,令他追怀往昔、展望未来。诗的最后,“我欣赏‘欸乃一声山水绿’”,这是他对当前美景的赞美;“我更愿乌篷船装上加速的引擎”,是进一步对未来的祈望。诗人在时代的感召下,愿“缓缓”的乌篷船能行驶得更快一些。乌篷船的含义更其深远,诗的意蕴也更其深刻了。
这首诗写得质朴、真切,明朗显豁,在平实的笔触间透出诗人的拳拳之心。在短短两小节十几行诗句中,把过去、现在,未来用乌篷船这一核心意象衔接起来,使这首小诗不仅严密紧凑,而且有一定历史纵深感。诗篇巧妙地借助鲁迅笔下典型形象来抒发感情,也是十分高明的。诗人说:“我总是想到诗作者对社会的责任。”这也是他诗歌的一个显著特征。他的诗都是有所为而发,从不作无病的呻吟。为民族的解放和振兴而歌唱,是贯穿诗人创作的一条主线,诗人说:“我认为诗跟其他文学的区别基本在于抒情,抒情总是要跟时代结合在一起,看不到时代的轨迹,就不可能是很好的诗。”《乌篷船》是一个杰出的例证。 (戚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