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说

医士当失意时，无人过问，终日俚居无事，或嬉游，或怨艾，单不知一研究吾之学问如何？人之所以不过问者何故？及其得意也，则高视阔步，旁若无人；其对诸病人之来诊者，尤有不可思议之现象。以吾所见，得二人焉。其一，则取费颇廉，而对于病人，辄加谩骂，曰：“若饮食若何之不节也，起居若何之不慎也，今乃病而求我耶？”其骂也，吾知其欲警告病者，使勿再尔也。然则告之可也，谩骂胡为者？毋亦徒令受之者敢怒不敢言，益增其病势也耳。其一，则取费极昂。自按脉，而旁在一徒，为之列方。就诊者才伸手出，彼之指犹未及按脉，口中即黄芪也，附子也，石膏也，乱报药名；其徒即依所报者，为之列方。吾乃疑其为神为怪也，不然，胡为指未按脉，而即可发药也？视性命为儿戏之恶习，乃出于医士，呜呼伤哉！

内子构目疾，垂十年矣，昔者曾就医于城内紫金桥范君香孙而愈。去岁之暮，病复作，旋成翳，视物仅得一影，殆邻于盲矣。余所居为租界乍浦路，距范君处极远，迫于病，拟移居城内以就之。邻妇告内子曰：“此间对弄，有日本医局，门悬一眼为标识，盍往试之？”余闻而出外察之，则为三十九号门牌之博济医局，姑令往求之。至则医局中一叟出应，须发苍然，曰：“余药师耳，不知医。虽然，亦可代为用药。”乃设五色之物于丈外，问能辨否。曰：“不能。”则移近之，复问，至咫尺之间，曰：“能辨矣。”复于丈外伸二指或三指，问能辨否如前。曰：“病深矣，约一月，方可瘳也。”出药液，洗伐兼施，其药费较中医尤廉。以后日往求药，叟见翳略薄，则喜曰：“可望速愈矣。”饮食偶不慎，翳或甚，则戚戚然以为忧，一若彼身之自病者。今已阅月余，病虽未霍然，然已去百分之九十余矣。余急欲为病者指津梁也，乃记之于此。

吾中国古人相传之言曰：“医者父母心”，又曰：“医家有割股之心”。其垂训何尝不善，而吾国之医士之恶习乃如此。彼日本药师，反能力体此意，岂不异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