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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明朝的建立与集权统治的发展
第四节抗御蒙古与皇位更迭
(一)瓦剌南侵英宗被俘
一、英宗嗣位与边境战事
明宣宗在位不满十年而病逝,年仅三十八岁。遗诏传位九岁的太子祁镇,国家重务奏白皇太后(仁宗后张氏)。祁镇(英宗)奉诏即位,改明年年号为正统,尊祖母张太后为太皇太后,母孙后为皇太后。群臣请太皇太后垂帘听政,张后不许,说勿坏我祖宗家法。张后将朝政委付内阁诸臣。召英国公张辅、大学士杨士奇、杨荣、杨溥及礼部(兼掌户部)尚书、太子詹事胡濙等人至前,对英宗说:此五人是先朝留给皇帝的大臣,有事必须与他们商议,非五人赞成不可行。司礼太监王振侍太子东宫,英宗呼为“先生”。张后恐太监干政,欲除王振,英宗请留。张后赦王振,但明白指出,皇帝年少,不可要他干预国事。张后又致书母家二兄长,彭城伯张昹、左都督张升,说:现在长孙皇帝幼冲,保持辅翼,实系于我。你们要循礼度,修恭俭、率领子侄家人谨慎守法,不可预闻政事!
张后委信老臣,限制宦官外戚干政,小皇帝嗣位后的政局,得以继续保持稳定。但南北边境又相继发生了战事。
麓川之战明太祖平云南,在元代设置的麓川路与平缅路,设麓川平缅军民宣慰使司,以当地的百夷(傣族)部长思伦发为宣慰使。英宗即位,思任发继任宣慰使,自称为“发”(王),南侵缅甸。一四三八年,进而侵掠云南腾冲、孟养等地反明。次年正月,云南总兵官沐晟受命与左都督方政、右都督沐昂,领兵镇压。方政不听节制,渡江深入,沐晟按兵不援。方政遇伏兵,败死。沐晟惊惧,死于军中。五月,明廷以沐昂为征南将军,继续进讨。一四四〇年二月,沐昂在麓川战败,还师。七月,思任发遣使入贡。英宗交付廷议。阁臣杨士奇、刑部侍郎何文渊等力主宽赦,不再出兵。英国公张辅以为,不诛灭思任发,是向边境诸族示弱。遂命定西伯蒋贵为征蛮将军,发南京、湖广、川、贵兵十五万征麓川,兵部尚书王骥提督军务,太监曹吉祥监军。大军于一四四一年春分路赴云南。十一月,思任发率三万兵来战,明兵分三路进攻,思任发败走。十二月,王骥等直进麓川,思任发逃往缅甸。王骥班师。
明军班师,思任发返回云南。一四四二年冬,英宗再命蒋贵、王骥等征麓川。次年春,思任发败走缅甸。一四四四年春,王骥合木邦路诸部兵进攻缅甸,索还思任发。缅人以割边为条件,不还思任发,王骥捣毁思任发子思机发营寨,奉诏还京。一四四五年冬,云南千户王政奉敕书及赠币往谕缅甸,缅甸将思任发及家属交付王政带回云南。思任发在途中绝食死。
征防之议宣宗末,瓦剌脱欢袭杀鞑靼阿鲁台后,阿鲁台所立王子阿台汗与朵儿只伯等仍在亦集乃路屯驻。英宗即位后,明廷即悬赏擒拿阿台及朵儿只伯。一四三六年,甘肃总兵官陈懋领兵击败朵儿只伯,追杀至苏武山。一四三七年以都督任礼为总兵官,蒋贵、赵安为副,兵部尚书王骥督师征讨。次年夏,再次战败朵儿只伯及阿台军。不久之后,阿台与朵儿只伯被脱脱不花杀死。原属阿鲁台的部众都归于瓦剌。一四三九年,瓦剌脱欢死,子也先承嗣其位,称太师淮王中书右丞相。瓦剌军政大权均由也先执掌,不听脱脱不花号令。脱脱不花与也先各自遣使来明朝贡。明廷也都予以接纳,分别赏赐。
明廷诸臣对待蒙古边事,历来存在争议。英宗即位后,南征麓川与北防蒙古,形成两种不同的主张。杨士奇、何文渊与翰林侍讲刘球等力主宽待麓川,防御蒙古。张辅、王骥等则主张集中兵力征讨麓川。一四四二年,太皇太后张后病死,明廷政局也因之渐有变动。杨荣已于一四四〇年告老,死于归乡途中。杨士奇此时已年近八十,因子杨稷得罪告老不出。一四四四年病死。胡濙因两次丢失礼部官印,曾被劾下狱。杨溥年近七十,素性恭谨(死于一四四六年)。只有张辅仍参议军国重事。英宗成年,仍然礼信东宫太监王振。张后死后,王振日益干预朝政,权势渐盛,以侄王山为锦衣卫指挥同知,控制卫事。对边境军务,王振也力主南征。翰林侍讲刘球曾在一四四一年上疏,建言罢征麓川,加强北边防务。一四四三年,再次上疏陈奏十事,内有:别贤否以清正士,选礼臣以隆祀典,息兵威以重民命,修武备以防外患,并指出“迤北贡使日增,包藏祸心,诚为难测”(《明史?刘球传》)。王振以为此疏是有意对他诋毁,逮刘球下锦衣卫狱。又命锦衣卫指挥马顺在狱中将刘球秘密处死,肢解。明太祖曾建铁碑铸“内臣不得干预政事”,立于宫门。明朝宦官干预朝政,始于王振。宦官操纵锦衣卫,杀害文臣,也始于王振。英宗倚信的重臣张辅,军将王骥,宦官王振都主南征,明廷北边的防务,日渐虚弱了。
瓦剌也先在遣使向明朝贡的同时,在逐渐扩张势力。一四四五年,结集沙州、罕东及赤斤蒙古兵进攻哈密卫,明廷得报不救,敕令修好。瓦剌从而控制了哈密。兵部尚书邝埜建言增兵大同,巡视西北边务。明廷不采。一四四六年,也先移兵东向攻入兀良哈三卫。遣使者到大同,请见大同守备太监郭敬乞粮。明廷只令郭敬“勿见,勿予粮”,对也先的东侵,不加防范。瓦剌的势力自哈密向辽东扩展,日益形成对明朝的威胁。明朝北边的祸乱已在眼前,英宗君臣仍视而不见,又集合兵力发动了对麓川的南征。
再征麓川麓川思任发死后,明廷敕令其子思机发入朝。一四四七年四月云南总兵官沐斌奏称思机发拒不来朝,又在缅甸掠夺牛马财物,请准出兵征讨。十月,沐斌领兵进攻,思机发遣使入贡。明廷仍命沐斌促思机发亲自入朝,说是“勿贻后患。”一四四八年二月思机发惧罪,逃入孟养不出。沐斌领兵进逼,并请朝廷增援,明廷再命王骥总督军务,以都督同知宫聚为平蛮将军总兵官率领南京、云南、湖广、四川、贵州等地调集的官军与当地各族土军共十三万人往讨,敕令云南各地助供兵饷。十月,王骥师至云南,渡金沙江,进至孟养,杀掠诸寨。思机发不知所在,传说已死于乱兵之中。王骥与思任发子思禄约定,仍许统率诸部落居孟养如故,立石以金沙江为界,不得渡越。一四四九年二月班师回京。
二、土木堡之战
明军南下作战刚刚结束,迤北的瓦剌发动了对明朝的大举进攻。
一四四九年二月,瓦剌也先遣使二千余人向明朝进贡马,诈称三千人,向明廷多邀回赐。王振告礼部依实有人数给赏,并减给马价五分之四。也先大怒,借口明使曾许嫁公主,贡马是致送聘礼,明廷无意许亲,是失信于瓦剌。七月,脱脱不花与也先统率大军,分四路侵入明境。东路军由脱脱不花率领,协合兀良哈部众攻掠辽东,西路军进攻甘州。中路军分两路南下,一路由知院阿剌率领,进攻宣府,围赤城。另一路由也先率领,直逼大同。大同明守军战败,参将吴浩战死。
大同败报传到北京,太监王振劝英宗亲征。兵部尚书邝埜和侍郎于谦力言六师不宜轻出,吏部尚书王直率群臣上疏说:士马之用未充,兵凶战危。英宗采王振议,下诏亲征。命太监金英辅佐皇弟郕王朱祁钰留守京师,兵部侍郎于谦留京代理部务。太监王振与英国公张辅、兵部尚书邝埜、户部尚书王佐及内阁学士曹鼐、张益等文武官员随军出征。命在京五军、神机、三千等营官军操练者,人赐银一两,胖袄裤各一件, 鞋两双。行粮一月,作炒麦三斗。兵器八十余万。又每三人给驴一头,为负辎重。把总、都指挥,人加赐钞五百贯。(《英宗实录》卷一八〇)宣府、大同等地仓储缺乏,户部急令山西布政司及顺天保定等七府原定口外交纳的夏麦秋粮,抵斗收豆,赴大同、宣府等处交纳。又令太原府所属近北州县各起民五百名采刈秋青草。军需不及充分准备。诏下两日后,英宗统率的大军便匆匆出京了。
七月十六日,英宗率领五十余万大军从北京出发,十九日出居庸关,过怀来,至宣府。二十八日至大同东北的阳和(山西阳高县)。大军出京前,大同总督西宁侯宋瑛、总兵官武进伯朱冕及都督石亨,曾于十五日在阳和迎战也先军。明军大败,全军覆灭。宋瑛、朱冕战死,石亨单骑逃回,监军太监郭敬伏草丛中逃脱。英宗大军到阳和,仍见伏尸遍野,军心涣散。
八月初一日,明军进到大同。兵部尚书邝埜、户部尚书王佐见形势不利,力请回师。王振不听。也先主动北撤,诱明军深入。王振坚持北进。初二日,太监郭敬密告王振,如继续北进,正中虏计,决不可行。次日下令班师。初十日,退至宣府。瓦剌军追袭而来,恭顺伯吴克忠、都督吴克勤率兵断后拒敌,均战死。成国公朱勇,永顺伯薛绶率三万骑前去救援。朱勇冒险进军至鹞儿岭,陷入瓦剌包围,朱勇、薛绶战死,三万骑兵几乎全部损失。十三日,英宗军逃到离怀来城二十里的土木堡,随从的文武官员主张入保怀来,王振因辎重千余辆未至,主张留待。邝埜上章请英宗车驾速入居庸关,被王振遏止不报。邝埜又到行殿力请,王振怒斥说:“腐儒安知兵事,再妄言,必死!”邝埜回答说:“我为社稷生灵,何得以死惧我!”王振喝令卫士将邝埜扶出。第二天英宗想继续行进,但瓦剌军已紧逼明军,无法移动。土木堡之南十五里处有河,被瓦剌军占据,明军人马两天不得饮水。也先从土木堡旁的麻谷口进攻,明都指挥郭懋拒战一夜。十五日,也先佯退,派使者到明军讲和,英宗命曹鼐起草诏书,派通事二人随来使去也先军营。王振见瓦剌使者来议和,下令兵士移营就水,军士跳越壕堑,行伍纷乱。瓦剌军乘势四面围攻,明军争先逃窜,死伤甚众。英宗与亲兵乘马突围,不得出,下马盘膝而坐,被瓦剌士兵俘送也先之弟赛刊王营,成为瓦剌的俘虏。
两军混战中,明英国公张辅、驸马都尉井源,兵部尚书邝埜,户部尚书王佐,内阁学士曹鼐、张益、侍郎丁铭、王永和等五十余人战死。只有大理寺右寺丞萧维桢、礼部左侍郎杨善等数人侥幸逃出。护卫将军樊忠用棰捶死王振,说:“吾为天下诛此贼!”明军骡马二十余万,并衣甲器械辎重,尽为也先所得。明军五十万,死伤过半。
土木堡之战,明军仓促出师,进退失据,京军精锐,毁于一旦,勇将重臣多人战死。英宗皇帝被俘更使朝野震动。明王朝遭遇到建国以来所未曾有的严重危机。
(二)守卫京师与英宗复位
一、景帝即位
英宗被俘后由赛刊王押解见也先,也先大喜,说:“我常告天,求大元一统天下,今果有此胜”。将英宗送到伯颜帖木儿营里管押,由被俘的明校尉袁彬伴宿。
英宗命袁彬写信给明廷,告知被俘情况,要皇室以珍宝金银去赎他。原在瓦剌军营的明使者千户梁贵将信送到怀来,当夜转送京师。皇太后孙后和皇后钱后立即装运宫中金宝文绮,于十七日午派太监送到居庸关外瓦剌军营。这时,明英宗已被也先由宣府押解到大同。
明廷无主,孙太后命英宗异母弟郕王朱祁钰监国,召集群臣商议战守之策。翰林侍讲徐珵倡言南迁避难。兵部侍郎于谦等人坚决反对,说:“言南迁者可斩也。京师,天下根本,一动则大事去矣!独不见宋南渡事乎”(《明史?于谦传》)。太监金英将徐珵叱出。复职的礼部尚书老臣胡濙与吏部尚书王直、内阁学士陈循均附和于谦,坚主战守,孙太后与郕王委付于谦备战、抗御瓦剌。
明京师劲甲精骑多已陷没,所余兵卒不及十万,人心震恐。于谦于受命的次日(八月十九日)即奏请调南北两京河南备操军、山东及南京沿海备倭军、江北及北京诸府运粮军、以及宁阳侯陈懋所率的浙兵亟赴京师守卫。同日又命移通州仓粮入京师。各地军兵陆续到来,京师人心渐趋安定。八月二十一日于谦升任为兵部尚书。
八月二十三日,郕王登临午门理政,右都御史陈镒等奏请族诛王振家属以安人心。群臣悲愤,哭声震殿陛。王振党羽锦衣卫指挥马顺叱骂,喝逐群臣,给事中王竑奋起抓住马顺的头发,说:“若曹奸党,罪当诛”,群臣一哄而上,将马顺打死,又索要王振党宦官毛贵、王长随二人。太监金英见事紧急,将毛、王从宫门推出,也被群臣打死。又有人将王振侄王山捆缚,人争唾骂,朝班大乱。郕王想退避回宫,于谦排众向前,请郕王宣告:“顺等罪当死”,殴击马顺等的官员皆不论罪,又把王山缚至刑场,凌迟处死。王振家族无少长皆斩,抄没其家产。于谦当机立断,处理得宜,使混乱的局面迅速得到平息。吏部尚书王直握着于谦的手说:“国家正赖公耳,”于谦荐陈镒安抚畿内军民。王振党徒宦官郭敬、彭德清从大同逃归京师,也被抄家下狱。王振一党干政误国,早已为群臣所痛恨,于谦清除王党以稳定政局,激励群臣同仇敌忾,共赴国难,朝野为之一振。
土木败后,宣府成为一座孤城,人情汹惧,官吏军民纷然争出,巡抚罗亨信仗剑坐城下,下令说:“出城者斩”。又与总兵杨洪等诸将盟誓,为朝廷死守宣府。也先三次率军进攻宣府,挟持明英宗,要胁开城,都被罗亨信等拒绝。也先只得退去。于谦奏请奖谕罗亨信,晋封杨洪为昌平伯,以伸张抗敌的正气。
也先自宣府引兵改道南下,进逼京师。保卫京师的大战,迫在眼前。于谦破格选调将官,加强防御。升任广东东莞县河泊所闸官罗通为兵部郎中,守居庸关。派遣四川按察使曹泰守紫荆关,抚恤军民。在阳和败退后被贬降的原都督石亨熟知边情军事,智勇善战,于谦奏请起用总掌京兵五军大营,进为右都督。郕王受命监国后,孙太后又立英宗子见濬为皇太子,年仅三岁。九月一日,群臣合请皇太后立郕王即帝位以安人心。孙太后准议,郕王却惊让再三,避归王宅。于谦对郕王正色说:“臣等诚忧国家,非为私计”。郕王由群臣拥戴于九月六日即皇帝位(明宪宗成化时追谥景皇帝。南明上庙号代宗),尊英宗为太上皇,改明年年号为景泰。景帝即位,以稳定动荡的明廷政局。于谦等主战诸臣更得以全力奋战。
二、守卫京师之战
景帝即位后,倚信于谦等,积极筹划抗御瓦剌。
九月初七日,于谦推荐辽东都指挥范广为副总兵,协助石亨佐理京营。大同总兵刘安擅离职守,进京求封赏,被群臣弹劾禁锢。
十五日,景帝依于谦荐,任命固守大同的副总兵都督同知郭登佩征西将军印为总兵官,镇守大同。随后,又依于谦议,命监察御史白圭、李宾等十五人,往直隶、山东、山西、河南各府县招募民壮,就卫所操练,听调策应。
十月初一日,也先和脱脱不花率领瓦剌军挟明英宗至大同,被郭登拒绝。也先绕过大同南进。前哨精骑二万于初三日抵紫荆关北口,另一路瓦剌军从古北口南进,过洪州堡进攻居庸关,转攻白羊口(居庸关西南)。初八日攻破白羊口,明守将谢泽战死。
明廷接到郭登的战报,京师戒严。初五日诏诸王派兵入卫。初八日,命于谦提督各营军马,将士皆受节制,刘安协守京师。分遣诸将率军二十二万列阵于京师九门外:总兵官石亨副总兵范广、武兴列阵于德胜门,都督陶瑾于安定门,广宁伯刘安于东直门,武进伯朱瑛于朝阳门,都督刘聚于西直门,副总兵顾兴祖于阜成门,都指挥李端于正阳门,都督刘德新于崇文门,都指挥杨节于宣武门,皆受石亨节制。于谦亲至德胜门石亨军营,抵御瓦剌的主攻部队。初九日下令“有盔甲军士但今日不出城者斩”(《英宗实录》卷一八四)。各军至城外部署完毕后,即关闭城门,以示背城死战的决心。又下令“临阵,将不顾军先退者,斩其将;军不顾将先退者,后队斩前队”(《明史?于谦传》)。于谦躬擐甲胄,率先士卒,以忠义谕三军,人人感奋。
初九日,也先抵紫荆关,督促瓦剌军攻关。投降瓦剌军的明宦官喜宁引瓦剌军由山间小路越过山岭,腹背夹攻关城,守备都御史孙祥、都指挥韩清战死,紫荆关被攻破。瓦剌军由紫荆关和白羊口两路进逼北京。十月十一日,抵北京城下,列阵西直门外,将明英宗幽禁在德胜门外空房内以为要挟(袁彬《北征事迹》)。都督高礼、毛福寿袭击瓦剌军于彰义门北,杀敌数百人,夺还所掠千余人。喜宁向也先建策,要明臣出迎英宗。明廷以通政使参议王复、中书舍人赵荣到也先营见英宗。也先对王复等说:“尔小官,可令胡濙、于谦、王直、石亨、杨善等来”。
瓦剌军散骑到德胜门窥探明军阵势。于谦知瓦剌军将攻德胜门,命石亨伏兵于道路两侧空房中。瓦剌军来攻,明军佯为败退,瓦剌万余骑追来,明军神机营的火炮、火铳齐发,石亨伏兵突起夹攻。副总兵范广,跃马陷阵,部下奋勇作战。瓦剌军大败,也先弟平章孛罗卯那孩,被火炮击毙。瓦剌军转至西直门进攻,明守将都督孙镗率军迎战,斩瓦剌军前锋数人,瓦剌军北退,孙镗率军追击,瓦剌军增兵合围,孙镗退到城边。给事中程信在城上发炮轰击瓦剌军,高礼、毛福寿率兵来助战,石亨也派兵来援,瓦剌军三面受敌,被迫退去。
瓦剌军自德胜门和西直门退走后,又在彰义门进攻。于谦命副总兵武兴、都督王敬、都指挥王勇率军迎战。以神铳列于前,弓矢短兵次之,挫败了瓦剌军的前锋。明后军阵乱,瓦剌军乘势反击,武兴中流矢死。瓦剌军追到土城,当地居民登屋号呼,投砖石阻遏瓦剌军。王竑、毛福寿军赶来支援,瓦剌军撤退。
明军抗御瓦剌,屡获胜利,士气旺盛。进攻居庸关的五万瓦剌军,也被守将罗通击退,罗通三次出关追击,斩获甚众。也先得知各地援军将集,于十五日夜拔营北撤。于谦命石亨等举火发火炮轰其营,瓦剌军死者万余人。也先自良乡西退,沿途大掠,在昌平焚毁皇陵寝殿。十七日,也先拥明英宗由紫荆关北退。昌平伯杨洪自宣府率兵二万入援京师,受命与孙镗、范广军追击瓦剌。二十四日杨洪追至霸州,败瓦剌军,俘掳敌军四十八人,夺还被掳人口万余。二十五日,孙镗、范广追败瓦剌军于固安。到十一月初八日,瓦剌军全部退至塞外,京师解严。景帝、于谦领导的守御京师之战取得了胜利。
三、瓦剌议和
瓦剌兵退后,景帝封赏诸臣,加于谦少保,总督军务,石亨为武清侯,杨洪为昌平侯。依翰林学士陈循议,留杨洪守京师。于谦上言,宣府居庸宜加防守,命左都督朱谦镇守宣府,令都御史王竑守居庸关。
瓦剌汗脱脱不花在辽东,闻也先兵败,即遣使向明朝贡马。也先仍图再举。宦官喜宁向也先建策,西攻宁夏,进取江南,立英宗于南京,以与北京对峙。一四五〇年春,也先率军三万攻掠宁夏,继而转攻大同。大同总兵官郭登率军士八百人奋勇迎击,破也先军数千,斩首二百余,俘获甚众,追击四十余里。郭登以功进封定襄伯。也先败后,命喜宁充使者,伪称奉明英宗命,入野狐岭探听明廷内情,被明军擒获,押解北京。群臣上章,斥喜宁投敌,罪不容诛。景帝将喜宁凌迟处死。
一四五〇年六月,也先派遣使臣来京师议和,声言愿送明英宗还京。景帝命群臣聚议,王直、于谦都主张遣使回报。景帝升任礼科都给事中李实为礼部右侍郎,持敕书出使瓦剌,见英宗。也先见敕书中只说议和,不说迎驾。要李实回告明廷,遣太监一、二人,老臣三、五人前来迎接英宗。又另派使臣到京师陈述此意。景帝依群臣议,遣右都御史杨善等于七月间到也先营地议和,敕书仍未明言迎驾。也先要杨善迎回英宗,派头目七十人护送,取道宣府进京。八月十五日,英宗到达北京。景帝即位诏中原有“上大兄皇帝尊号为太上皇帝,徐图迎复”等语。英宗回京,以太上皇居处南宫,不见群臣。也先送还英宗后,恢复与明朝的互市贸易,依旧例派遣贡使。
四、英宗复位
景帝迎回英宗后,无意让位,对南宫严加防范,不准与廷臣交往,英宗也以丧师辱国,身为敌虏,无颜复辟。景帝即位前,英宗子见濬已立为太子。一四五二年景帝将太子废为沂王,另立王子见济为太子,以图巩固景帝一系的皇权。次年,太子见济病死。无兄弟。再建皇储,又成为朝臣关注的大事。一四五四年五月,御史钟同、礼部郎中章纶先后上疏,请复立沂王见濬。景帝将钟、章二人交锦衣卫,严刑榜掠,逼问是否与南宫交通。钟同被打死。章纶下锦衣卫狱。此后,景帝对身居南宫的太上皇,更为防范,严加监视。
景帝倚信于谦等重臣,击退也先军,挽救了危难中的明朝。在位八年,整饬军政,大体上保持着稳定的政局,但始终为皇位的承袭所困扰,不能做出妥善的处置。景泰八年(一四五七年)正月,景帝病危,群臣上章请择立继承人。景帝仍一味拖延,苦无良策。
统领京营兵权的武清侯石亨见景帝垂危,与都督张軏、太监曹吉祥等密议,与其复立十岁的见濬为太子,不如请太上皇英宗复位,可得功赏。乃与左副都御史徐有贞(徐珵改名有贞)共谋废立,向英宗密陈。正月十六日夜,石、徐策划,由张軏率领兵士千人在四更时进入皇城,直抵南宫。扶拥英宗入东华门,至奉天殿升座。十七日黎明,钟鼓齐鸣,宣告太上皇复位。二十一日改景泰八年为天顺元年。病中的景帝,于二月朔日被废为郕王,迁居西宫,十余日后病死。
明英宗由臣僚太监仓促拥出,夺取皇位,时称“夺门”。复位后,拥立诸臣诛杀景帝近臣,又相互争夺权利,相继被诛除。明王朝再陷于动荡之中。
杀于谦--英宗复位,随即逮捕于谦、陈循等下狱治罪。徐有贞以本官兼翰林学士,入值内阁,掌机务,又晋职为兵部尚书。晋封石亨为忠国公、张軏为太平侯,杨善为兴济伯,袁彬为锦衣卫指挥佥事。于谦被诬陷以谋立藩王罪立即处斩。定狱时,英宗说“于谦曾有功”,徐有贞即向前说:“不杀于谦,今日之事无名”。于谦处死后,又进而诛除“于谦党”。都督范广得于谦倚任,石亨奏斩范广。大同总兵郭登被夺去伯爵,遣为南京都佥事。石亨从子石彪因参与拥立,封定远伯,为大同副总兵。于谦有功无罪,只是因为皇室夺门而被诬处死,天下人都知为冤枉。死后,由其婿朱骥收遗骸,葬于于氏故乡杭州。于氏墓与西湖相望,受到历代志士仁人的凭吊。
除徐有贞--徐有贞原名徐珵,在瓦剌来侵时曾力主南迁,为朝野所不齿。拥英宗复位,得掌朝政,杀于谦后,又于三月间晋为武功伯,华盖殿大学士,掌文渊阁,势倾朝野。石亨与曹吉祥等擅权纳贿,强占民田,被御史弹劾。徐有贞赞和弹章。石、曹等遂密谋除徐。锦衣卫宦官门达构陷徐有贞排陷石亨,图擅威权,六月间逮徐下锦衣卫狱审讯,不得罪证。乃指斥徐有贞在草拟诰词中,自诩“缵禹神功”,无人臣礼,罪当死。七月,赦为平民,谪戍云南金齿。
除石亨--石亨、曹吉祥除徐有贞后,恃功要赏,权势日盛。曹吉祥养子曹钦以随从夺门之功,封昭武伯。门下冒功得官者近千人。石亨弟侄家人亲故冒功得功者多至数千人。曹、石公然纳贿卖官,在朝专权跋扈。英宗也渐感难制,对入值内阁的吏部尚书李贤说:此辈干政,四方奏事者先至其门,为之奈何?李贤对答说:陛下惟独断,则趋附自息(《明史?李贤传》、李贤《天顺实录》)。石亨自掌京营兵权,侄石彪镇守大同,内外呼应,对京师是很大的威胁。一四五九年七月,英宗召石彪还京,石彪拒不从命。千户杨斌等入京保奏。英宗拷问杨斌,得知是石彪指使,更加疑虑。八月,敕令石彪疾驰入京,下锦衣卫狱。朝臣纷纷劾奏石亨“招权纳贿,肆行无忌”。原来依附石亨、曹吉祥的锦衣卫指挥逯杲,见石、曹将失势,密奏石亨与从孙石俊造妖言,专伺朝廷动静,谋反行迹显著。英宗逮石亨下狱,次年二月死于狱中。石彪、石俊均被处死。石亨门下冒功得官者被罢黜四千余人。
诛曹吉祥--石亨败后,太监曹吉祥自知难以保全,侄曹钦也遭弹劾,乃结纳俘降的蒙古士兵,策划再次起兵夺门。密约天顺五年(一四六一年)七月初二日黎明前举事,曹钦领兵入宫废英宗,立太子,曹吉祥领禁兵内应。起事前与士卒五百余人夜饮待旦。都指挥马亮(完者秃亮)离席去朝房向值所的恭顺侯吴瑾告密。是夜,怀宁伯孙镗奉命领京兵出征甘州、凉州瓦剌孛来部,兵部尚书马昂监军。孙镗夜宿于朝房待黎明陛辞。闻报即上书告曹钦反,自宫门门隙投入。英宗随即逮捕曹吉祥,紧闭皇城及京师九门。曹钦与弟曹铉、曹■、曹铎等领兵至长安门,不得入,即令兵士去逯杲家杀死逯杲,又杀死弹劾曹钦的都御史寇深,在朝房砍伤李贤。孙镗聚集征西京军二千人,工部尚书赵荣在街市上收集从者数百人,合击曹军。兵部尚书马昂领兵殿后。曹钦兵败,逃至家中,投井自杀,曹铉、曹铎、曹■等败死。英宗亲登午门,诏下曹吉祥狱,次日,以磔刑处死。吴瑾在与曹军作战中战死,追封凉国公。孙镗进封怀宁侯。马昂、李贤加太子少保。
门达构陷--英宗诛曹、石后,曾问李贤夺门之事。李贤回答说;迎驾则可,夺门岂可示后?当时幸而成功,万一事机泄露,不知置陛下于何地?又说:如果郕王死后,由群臣表请陛下复位,何用扰攘?这些人又何得升赏,擅权纳贿?老成耆旧,依然在职,何至有杀戮降黜之事?英宗开始察觉徐有贞、石、曹等拥他复位,乃是邀功揽权的阴谋。夺门不可提倡。诏令此后不准再用“夺门”一词,只称复位。英宗复位后,老成耆旧于谦等被杀,王直、胡濙等也随即告老致仕。依信的朝臣首推李贤,倚信的内官则是告发徐有贞的门达。门达任镇抚司都指挥佥事,令官校四出侦察官员的隐事,胁迫索贿。内官迫害文臣之风再起,朝野侧目。门达得势,又谋构陷锦衣卫指挥佥事袁彬。一四六三年冬,袁彬被逼诬伏。髹工杨埙为袁彬讼冤。门达拘捕杨埙,又逼令诬告李贤。杨埙假意允诺,在廷上揭露门达指使他诬陷,李贤得以免祸。英宗释袁彬,调任南京锦衣卫,带俸闲住。但对门达并未治罪。
天顺八年(一四六四年)正月,英宗病死,年三十八岁。
五、宪宗嗣立
英宗复位后,复立子见濬为皇太子,改名见深。英宗死前,召李贤及太子见深至,面谕传位。见深(宪宗)奉诏即皇帝位,年十八岁。
英宗晚年,已自悔“夺门”之不当。宪宗即位后,阁臣李贤等受命辅政,于夺门以来的诸政,重加厘正,以争取朝野的支持。(一)诛门达。英宗倚用门达,朝野侧目。英宗病危之际,门达结纳太子东宫内侍王纶。王纶与翰林侍读学士钱溥密谋,太子即位后,钱溥代李贤辅政。臣下揭发其事,宪宗怒斩王纶,贬谪钱溥去广东顺德,门达贬谪贵州。言官劾奏门达,罪不止此,交付都察院会同九卿廷讯。二月,右都御史李宾等奏上门达罪状,“素恃恩宠,不畏法度”。“忤其意者,过求细故,必加陷害。屡兴大狱,巧于锻练。别置狱舍,以鞠罪囚”,“又纵令子弟为奸利事,交通外人,多纳贿赂”。(《宪宗实录》卷二)宪宗命将门达处斩(后遇赦,遣戍广西南丹卫)。锦衣卫指挥张山也以同谋杀人罪处斩。其余党羽多被谪戍或降调。(二)复任官员。宪宗即位,对在“夺门”事件中获罪或遭石亨、门达等人构陷贬谪的官员,相继复官,任以要职。李贤进为少保、吏部尚书、华盖殿大学士。原锦衣卫都指挥佥事袁彬被召回京复职,仍掌锦衣卫事。英宗复位后,以翰林院修撰入值内阁的岳正,曾遭曹、石构陷下狱,远戍肃州。宪宗复岳正原官,入值经筵,纂修《英宗实录》(次年得罪,出为兴化知府)。原御史杨瑄、张鹏等因劾奏曹吉祥、石亨而被诬得罪,免官谪戍。宪宗恢复杨瑄、张鹏等原官,又任杨瑄为浙江按察副史,张鹏为福建按察使。宪宗在复任前朝遭陷官员的同时,又对因“夺门”得功的官员及袭爵的子嗣,予以革罢。孙太后(宣宗后)兄孙继宗原袭父孙忠会昌伯爵,以夺门功进封会昌侯,掌后军都督府。宪宗即位,因是外戚亲臣,封侯如故,并命提督十二团营兼督五军营,与李贤同知经筵事,监修英宗实录,参预朝议。宪宗鉴于营军夺门之变,故任外戚独掌兵权,为前朝所未有。(三)昭雪于谦。成化元年(一四六五年)二月,监察御史赵敔(音语yǔ)上疏,请为于谦一家雪冤,“死者赠官遣祭,存者复官”。宪宗说,朕在青宫,就听说于谦冤枉。于谦实有社稷之功,而滥受无辜之惨。准依御史言施行。于谦子冕原被遣戍龙门,赦免还家。次年,恢复官职为府军前卫副千户。宪宗又遣使臣马璇谕祭于谦墓,翰林院代撰祭文,说:“卿以俊伟之器,经济之才,历事先朝,茂著劳绩。当国家之多难,保社稷以无虞。惟公道而自恃,为权奸之所害。在先帝已知其枉,而朕心实怜其忠。复卿子官,遣人谕祭。呜呼,哀其死而表其生,一顺乎天理,厄于前而伸于后,允惬乎人心。(下略)”(《宪宗实录》卷三三)宪宗的祭文,在民间广泛传诵,民怨稍平。
宪宗倚靠李贤等顾命旧臣,为夺门之变厘定是非,扶正驱邪,顺乎人心,稳定了新朝的统治。但年轻的宪宗依然倚重宦官,处理政务。即位后二月,即由中官传旨封授文思院副使,由此形成皇帝内批授官、中官传旨的先例,称为传奉官。中官既参预授官,求官者遂向中官请托,以冀升擢。宦官权势更大了。
宪宗即位后,朝政多依李贤。成化二年(一四六六年),李贤病死,年五十九。李贤死后,宪宗倚靠的亲信,是宫中的万贵妃。万氏,山东诸城人。父为县吏得罪遣谪,万氏四岁时即被献入宫廷服役。及长,为孙皇后(宣宗后)宫女。宪宗为太子时,孙太后赐万氏侍太子东宫,深得宠幸。宪宗时年十六岁,万氏已三十五岁。宪宗十八岁即位,纳为才人(较低等级的嫔妃)。成化二年,生皇长子,进为贵妃。宪宗出游,万贵妃戎装男服,佩剑侍从。宫中诸事,亦多由万贵妃操持。(一)控驭宦官。宪宗倚用宦官,甚于前朝。《明史?万贵妃传》说:“中官用事者,一忤(万妃)意,立见斥逐”。万贵妃主宫内事,控驭宦官,时加斥逐,宦官的权势因而受到限制。(二)操纵锦衣卫。万贵妃晋封后,父万贵、兄万喜均为锦衣卫指挥使。数年后,万贵病死。万喜进为都指挥同知。弟万通任指挥使、万达为指挥佥事。锦衣卫侦察百官、统领诏狱。万贵妃命父兄任职锦衣卫,从而控制了朝官。(三)结纳阁臣。李贤死后,原在内阁的陈文,素以缄默自恃。大学士彭时,被誉为“端谨和介”(《国榷》语)。曾遭石亨陷害的旧臣商辂在李贤死后,再入内阁,为人“平粹简重,宽厚有容”(《明史?商辂传》语)。翰林学士四川眉州人万安,于成化五年(一四六九年)入内阁,参机务。万安经由内侍宦官与万贵妃叙族谱,自称侄。万贵妃乐为结纳。万安妾王氏为万贵妃弟万通之妻妹。万通妻出入宫掖与万安家,宫内与内阁得以时通声气。万贵妃也因而得知阁臣行止。宪宗即位数年,即怠于政事、耽于享乐。万贵妃内控中宦,外结阁臣,又有父兄操掌锦衣卫,从而助宪宗控制了朝廷政局。
(三)南方各族人民的起义与北边鞑靼的复兴
早在英宗正统年间,浙江、福建、广东等地即先后爆发了农民群众的武装起义。景泰七年以来广西大藤峡地区瑶族、僮(壮)族人民的起义,连年不断,宪宗初即位,即面对着广西的大规模起义,进行了镇压。荆襄地区的各地流民也在宪宗即位不久,举行武装起义,打击着明朝的统治。
明朝北界的劲敌瓦剌蒙古由于内部的纷争而渐趋衰落。被瓦剌击溃的鞑靼蒙古又在明宪宗时得到复兴。鞑靼的达延汗雄据大漠,成为明朝北边新兴的强邻。
一、南方各族人民起义
浙江矿工起义--明初货币,行用钱钞,禁止用银。英宗时始解除用银之禁。大宗交换,均用银计值。银矿的开采,为官府所垄断。一四三八年,英宗诏令:“福建、浙江等处军民私煎银矿者,正犯处以极刑,家口迁化外,如有逃遁不服追问者,量调附近官军剿捕”(《明会典》卷三七)。两年后,又重申前令,严禁私采,并划定封禁山区,驻兵防守。浙江、福建、江西三省交界地区的仙霞岭,是当时封禁的矿区。官矿的矿工,遭受官府的残酷剥削,须按时提交定额的“矿课”,即使矿脉微竭也仍需照原额交纳,矿工被逼,往往典卖妻子来赔补。被迫逃亡的矿工就进入封禁山区进行“盗采”。农村的破产农民,也常聚集五六百人,执兵器冒禁盗矿。官府派兵剿捕,严厉镇压,终于激起矿工的武装反抗。
一四四二年,矿工叶宗留(浙江庆元人)与王能、郑祥四、苍大头等聚众千人,进入仙霞岭山区开采银矿,遭到官府的禁止,遂于一四四五年举行起义,进攻江西永丰。明廷调南昌前卫,广、铅二所官军及六县民壮前去镇压,被起义矿工打得大败。永丰知县邓容入山招抚,王能等三十五人投降,充作“快手”,助官军镇压起义者,诱杀了郑祥四、苍大头等三百余人。叶宗留率余众逃出,转移到浙江处州、云和、福建政和等地,继续开采银矿,聚众至数百人。一四四七年再次起义,攻政和县城,还庆元,召得千余人,复入福建浦城、建阳、建宁。又分兵进占江西铅山的车盘岭,控制了闽、浙、赣三省交界地区的交通。
一四四八年四月明廷命都御史张楷监军,以都督刘得新、陈荣任总兵、副总兵分别率兵经江西、浙江去福建镇压福建农民起义(详见下文),十一月,张楷、陈荣军至广信,与叶宗留起义军相遇,展开激战。叶宗留身先士卒,中流矢死。部众由叶希八率领,继续与明军作战,起义军伏兵玉山(江西今县)十二都,大败明军,明都督陈荣、指挥戴礼败死,起义军声势大振。张楷得知刘得新已率江西兵到福建建宁,遂领兵趋福建。浙江起义军发展到数万人。一四四九年由陈鉴胡领导的一支起义军,曾攻破浙江的松阳、龙泉,自号太平国王。但不久之后,陈鉴胡受官府诱降,被押解到京师处死。叶希八所率的起义军入据云和山中,出兵围攻处州。分兵攻江西广信、永丰等地,杀永丰知县邓颙。明张楷军镇压福建起义后,由闽入浙,张楷以老母家属为誓招降起义军,叶希八与陶得二等首领降明,张楷纳降,令归乡复业。陶得二回山后于一四五〇年再次聚众进攻武义。张楷再遣使招降。陶得二出降,起义军众解散复业。张楷班师。
福建农民起义--一四四八年四月,福建爆发了邓茂七领导的农民起义。邓茂七原为江西建昌人,佃农出身,初名邓云,后至福建宁化,依豪民陈正景,改名茂七。一四四七年,明廷命御史柳华到福建捕“矿盗”,乡村各置望高楼,将各乡编组,设置总甲、小甲统领。茂七与弟茂八被任为总甲。邓茂七号召农民拒不交纳地主勒索的鸡鸭等“冬牲”,又不向地主运送租谷,要地主自来收受。地主向知县告状,巡检来捕,邓茂七杀弓兵数人拒捕。知县率三百名军兵前来镇压,邓茂七聚众杀了知县及官军,与陈正景等盟誓起义。附近农民持金鼓器械前来参加起义,几天之内,即聚众至数万人。起义者进攻上杭、汀州、光泽,顺流下邵武、顺昌,攻占了二十余县。陈正景在汀州被擒处死。尤溪炉主蒋福成号召“炉丁”及村落贫民起义,有众万余人,攻占了尤溪县城,来与邓茂七起义军会合,占领沙县。邓茂七自号“铲平王”。
明廷命御史丁瑄前去招讨。丁瑄遣使者到起义军中去劝降,被邓茂七杀死。御史张海至延平,命都指挥张某率军四千进剿,起义军士二十余人埋伏于延平双溪隘口两旁,待明军过后,用木栅塞道,伏兵突起,杀都指挥张某及其从兵数十人。明军溃逃。邓茂七乘胜进攻延平,在延平城外大败明军,杀都指挥范真、指挥彭玺。明廷遣都御史张楷领大兵来闽,被浙江起义军堵截受阻。邓茂七乘机分遣别将由德化、永春、安溪进攻泉州,自己率部进攻建宁。
正统十四年(一四四九年)正月,明廷增派宁阳侯陈懋为征南将军,保定伯梁瑶、平阳伯陈豫为左右副总兵,刑部尚书金濂总督军务,太监曹吉祥监军,率京营及江西、浙江诸处大军前来镇压。张楷由浙入闽,招降了起义军首领罗汝先、张繇孙及黄琴等人。二月,张繇孙、罗汝先诱农民军进攻延平,张楷先于四面布置重兵,而以福建军出城诱战。农民军中计,乘浮桥竞进。明军突起合击,农民军遭到挫败,邓茂七中箭战死。余部在邓茂七的侄儿邓伯孙及其妻廖氏带领下继续坚持战斗。陈懋所率明军抵达福建,农民军退守山砦。三月,邓伯孙和廖氏战败被杀,起义失败。
广东各族人民起义--在叶宗留、邓茂七起义的同时,广东发生了黄萧养领导的各族人民起义。广东沿海和山区人民不时起来反抗地主的压榨,官府把他们概称为“山海盗”。广州府南海县冲鹤堡农民黄萧养与数百名“山海盗”一起被官府以“盗贼”的罪名关押在广州狱中。黄萧养等贿赂狱吏得与狱外的同伴相联络,把刀斧等武器偷偷运进监狱。一四四八年九月,黄萧养持械越狱,攻入兵械局夺得兵器,举行起义。当地各族人民纷纷前来参加,一月之间起义群众就发展到一万多人。次年六月,起义军分水陆两路进攻广州城:水路,在珠江上列舟数百艘进攻广州的南门;陆路则从城西方向进攻广州,制云梯、吕公车冲城。明朝镇守广东的安乡伯张安率领水军前来镇压,起义军迎击于瑄船澳,官军败退至沙角尾,起义军紧追不放,大败明军,安乡伯张安落水死。都指挥王清自高州率舟师赴援,至广州沙角尾,水浅胶舟。起义军装扮成逃难的平民,乘着小舟,载着柴薪及鱼盐等物,迎面划去。王清问他们萧养所在,伏兵出薪中,跳上王清的坐船,尽杀明军,活捉王清。广州城里明军不敢出战,据说登城见起义军“刃矢森发”,“相顾涕泣而已”(《羊城古钞》卷四)。起义军迅速发展至十余万人。黄萧养自称东阳王,据五羊驿为行宫,起义军中授官百余人。
起义军发展如此迅速,不是偶然的。广东富饶,而地处边远,地方官员多贪污勒索,人民不堪其扰。沿海的地主豪民敲剥农民,也无所不用其极。失去土地的农民往往被迫去开垦滨海地区冲积而成的浮生土地沙田,以规避租税。豪强地主雇用“巨猾”(大流氓)为“沙头”,去强占农民已经垦熟的沙田,称为“占沙”(屈大均《广东新语》卷二)。顺德、香山、新会等地的豪强,还在沙田的农民收割时,统率打手,执兵器,驾大船前往抢夺,称为“抢割”。广大沿海农民遭受欺压,走投无路,黄萧养发动起义后,便纷纷前来参加起义。
广东水乡的疍(但)族居民也纷纷参加了起义。被明人称为疍家或疍民的疍族是一个古老的水上民族。居民终年住在船上以捕鱼采珠为生。明朝视他们为“贱民”。课以重税,多方压迫。黄萧养起义后,疍族渔民驾船参加起义,进攻广州城。在黄萧养起义军中形成一支强劲的水军。
居住在山区的苗、瑶等族人民也参加了黄萧养发动的起义。一四四八年十二月,瑶族人赵音旺自称“天贤将军”率领民众张旗鸣鼓,进攻泷水、电白等县。与汉民吴大甑等在高要聚众万余人,响应黄萧养。一四五〇年初,明廷任命右佥都御史杨信民巡抚广东。杨信民到广州后,打开城门,收纳逃亡地主,又开仓赈济贫民,派人到农民军中去招降。又在各地散发押印公据数万张,“有此据者悉免罪,愿入城者听”(《羊城古钞》卷四)。起义军被分化,不少人散归家乡。连黄萧养自己也已动摇了,准备接受招抚。与此同时,明朝政府又派都督同知董兴率江西、两广军至广州镇压起义。大洲一战,黄萧养中箭死,起义军被屠杀万余人。起义军余部屯聚三山及大良堡等处,三山尚有战船六百余艘,大良还有起义军万余人,船八百余艘,依山濒海,立栅拒守,也先后被董兴所率的明军镇压。明军镇压起义后,在南海及新会起义发动地区设置顺德县,以加强统治。
广西大藤峡瑶僮族人民起义--广西桂平县西北六十里,峡中大藤如斗,延亘两岸,称为大藤峡。明代泛称的大藤峡地区包括浔州、柳州两府之间及武宣、象州、平南、桂平、贵县、藤县等周围几百里的山区。浔江流经其间,夹江诸山,悬崖绝壁,形势十分险要。瑶族和僮(壮)族人民聚居山岭中,官府向他们加倍征收钱粮,官吏也时来勒索,遭受着沉重的压迫。明朝初年以来,即不断起而反抗。英宗至宪宗时期,又举行了大规模的武装起义。
早在明成祖永乐三年(一四〇五年),浔州、桂州、柳州三府瑶民曾举行起义,被明征南将军韩观率军镇压。宣宗宣德时,浔、柳、平乐、桂林、宜山、思恩等地瑶、僮人民不断起义,明总兵官山云前往镇压,先后屠杀瑶、僮族人民一万二千二百六十人,在大藤峡地区筑城堡十三,铺舍五百,加强统治。
明廷又在广西增设卫所和土司衙门,并派军队包围瑶族、壮族人民的聚居地区。还利用田州土兵于近山屯种,分界耕守,把瑶族、壮族人民分割围困在荒山之中。
一四五六年,大藤峡瑶人首领侯大苟率领瑶、僮族人民万余人起义,修仁、荔浦、力山、平乐等地的各族贫民纷起响应。攻打郡县,出没山谷。到英宗天顺年间,起义势力发展到广东高、廉、雷诸州。一四六三年,大藤峡起义军七百余人,乘夜攻入梧州城,明总兵官泰宁侯陈泾率兵数千人驻城中,不敢出兵。起义军劫库放囚,活捉巡按副使周é,杀死致仕布政使宋钦。次日黎明,起义军声言,官军若动,则杀周副使。英宗得报,大怒,命兵部将总兵官议处。
宪宗初即位,即面对着大藤峡各族人民的起义。成化元年(一四六五年)急派右佥都御史韩雍率军十六万,前往广西镇压。明军至修仁、力山,残杀起义人民七千余人。继而又分两路进军,一路从北面象州、武宣方向分五道进攻,另一路从南面桂平、平南分八道进攻。明军对瑶、僮族人民进行血腥的屠杀,抓到起义群众,立即全部处死。十二月,韩雍率军断诸山口,围攻大藤峡起义军山寨,起义军三千二百余人战死,侯大苟等七百八十余人被俘。韩雍斩断峡藤,改名大藤峡为“断藤峡”,刻石记功还军。明廷设武靖州,属浔州府。
韩雍还军,大藤峡瑶、僮人民再次起义。一四六六年,大藤峡起义军七百余人,在侯郑昂率领下乘夜攻入浔州府城及洛容、北流两县。明廷又命韩雍继续镇压。思恩、浔州、柳州、宾州等地人民起而响应,四处袭击明军,并发展到广东的钦州和化州。起义一直延续到一四七二年,才遭到镇压而失败。
荆襄地区流民起义--湖广行省荆州府、襄阳府地区,聚集着众多的流民。宪宗成化元年(一四六五年)荆襄地区的流民举行了大规模的农民起义。
明初对户口的管理,极为严格。无路引私渡关津,要从严治罪。但随着土地兼并的发展和赋税的繁重,无地少食的农民被迫逃流外乡,寻求生路,被称为“流民”或“逃户”。英宗时,流民已成为日益严重的社会问题。正统时,“山东、陕西流民就食河南者二十余万”(《明史?于谦传》)。据《明英宗实录》记载,正统八年(一四四三年)监察御史彭勗在凤阳、颍川一带,见逃民,“动以万计,扶老携幼,风栖露宿,询其所自,皆真定、保定、山东诸处之民”。山西代州繁峙县编民二千一百六十六户,正统三年逃亡者二分之一。南直隶池州府所属六县,“自宣德以来,户口止存三之一”。浙江金华府七县,台州四县,“自宣德迄今(正统)户口,金华已耗五之二,台州止存三之一”。正统十年(一四四五年)陕西高陵,渭南、富平等县居民俱闭门塞户,逃窜趁食。
为了加强对流民的管理,英宗正统元年(一四三六年)曾令各地编造“逃户周知册”,登记逃民乡里、姓名、男妇口数,以及逃民遗下税粮有无着落等项,送报巡抚,督令流民回籍复业,或在当地耕种土地纳税服役。次年又发布“挨勘流民令”,登记流民男妇大小丁口,门墙刷上标记,十家编为一甲,互相识保,由所在里长带管。如果不服招抚者,正犯处死,户下编发边卫充军。正统四年(一四三九年),在山东、山西、河南、陕西、湖广布政司所属并顺天等府州,添设抚治流民之官。景泰二年(一四五一年)又申“隐丁换户之禁”,令原来隐瞒丁口及改换户籍者自首改正入籍。这些管理和限制流民的法令,都并不能阻止各地流民的继续繁衍。
荆襄一带是流民聚集最多的地区。成化时,这里的流民已达一百五十万人以上。郧阳地区,在湖广、河南、陕西、四川四省交界处,延蔓数千里,山深地广,有大量空闲荒地,外地流民多来这里屯聚开垦,官府难以禁止。成化元年(一四六五年)荆襄流民在刘通(又名刘千斤)、石龙(又名石和尚)领导下举行起义,以反抗明朝的统治。刘通,河南西华人,正统中流亡到湖广郧阳府房县,与石龙、冯子龙等人在房县大石厂立黄旗聚众,据梅溪寺,称汉王,年号德胜,任命将军、元帅等官职。附近流民纷纷参加起义,众至四万人。刘通在房县、豆沙河诸处万山之中,分作七屯,且耕且战。明廷派工部尚书白圭、湖广总兵李震前去镇压。在梅溪附近,起义军大败李震所部湖广军,杀都指挥以下军官三十八人。白圭所率明军从南漳、远安、房县、穀城四路向梅溪进逼。刘通转至寿阳,于古口山与明军血战二日,与起义军将领苗龙等四十余人被俘,解至京师处死。明军残酷地杀害起义群众及家属,多至万余人。石龙一路起义军转至四川,攻下巫山、大昌,杀夔州通判王祯。石龙部下刘长子叛变,缚石龙投降明军,石龙不屈被杀。刘长子也被明廷处死。
刘通、石龙所领导的流民起义失败后,流民仍源源不断地进入荆襄山区。成化六年(一四七〇年)又在李原和小王洪领导下举起反抗的大旗。李原,又称李胡子,河南新郑人,与小王洪原来都是刘通的部下。李原起义后,称太平王,活动于湖广南漳、河南内乡、陕西渭南交界地区,随从起义的流民达百万人。明都御史项忠总督河南、湖广、荆、襄军务,与湖广总兵官李震前往镇压。项忠到襄阳后,又增调永顺、保靖士兵,合共二十五万人,分八路进攻起义军。又遣人入山诱流民出山复业。流民多半是赤手空拳参加李原起义,没有严密的组织,在项忠诱骗下,有几十万人出山。成化七年(一四七一年)李原在竹山遭到明军的袭击,战败被俘。小王洪率众五百转至均州,也被明军俘获。项忠对起义军和流民进行了血腥的屠杀,死者枕藉山谷。被解往湖广、贵州充军的起义军和被骗出山强迫还乡的流民,也多在途中因瘟疫和饥渴而丧命。
明廷镇压流民起义后,为防止再有流民进入山区。申明榜谕:“若复有流入前禁山场者,执付巡按三司,枷号一目,于山口示众,全家谪戍边卫”(《宪宗实录》卷九八)。又在十二个通行要路筑立营堡,分兵驻守,每堡二百人,两个营堡委指挥一员,并在八个要口,立巡检司。但各地饥寒交迫的农民入山就食,仍然势不可止。到成化十二年(一四七六年),荆襄地区的流民又集聚到几十万人。祭酒周洪谟著《流民说》,借鉴东晋时侨置郡县处置荆襄流民的历史经验,说:“若今听其近诸县者附籍,远诸县者设州县以抚之,置官吏,编里甲,宽徭役,使安生业,则流民皆齐民矣”(《明史纪事本末》卷三八)。这一建策被明廷采纳,都御史原杰奉命经略郧阳,宣抚流民。一万六千余户返回故里,九万六千多户流民得以在当地附籍为民,垦田为业。明廷在郧阳设郧阳府,下设六县统治。荆襄流民起义付出了巨大的牺牲,终于争得了著籍垦田的合法权利。周洪谟的建策,也是值得称许的。
二、鞑靼的复兴
蒙古瓦剌也先于一四五〇年送回明英宗,脱脱不花在辽东依兀良哈三卫,与明修好。也先与脱脱不花形成对立。一四五一年,也先领兵东进,脱脱不花败逃入兀良哈界,被姻家沙不丹(《蒙古源流》记为脱脱不花出离妻之父)杀死,年三十一岁。一四五二年春,明廷得报,知蒙古内乱。于谦请乘机出兵,景帝不许。脱脱不花弟阿噶巴尔济(清译《蒙古源流》译名)曾依也先谋汗位。脱脱不花死后,也先伪称立他为汗,随后又设计将他杀死。其子哈尔固楚克(清译名)也在逃走途中被害。一四五三年,也先自称可汗,号大元田盛(天圣)大可汗,建年号添元。十月,遣使入明贡马并报即汗位。明廷复书,只称他为瓦剌可汗。
蒙古大汗历来只能由成吉思汗的后裔承袭。所以,也先权势虽盛,仍不能不在名义上奉脱脱不花为汗。也先杀脱脱不花弟,自称大元可汗,而不称蒙古大汗,以摆脱蒙古立汗制度的束缚,但自立为汗便根本背离了蒙古族的历史传统,为蒙古诸王贵族所不容。依汉法重建大元国号与年号,也为草原贵族所不取。一四五四年,瓦剌知院阿剌率诸贵族起兵讨伐也先。也先兵败被杀。瓦剌无汗,逐渐离析。明人称为鞑靼的东蒙古诸部贵族相继兴起。
脱脱不花死后,鞑靼哈剌嗔(清译哈剌沁)部长孛来自称太师,称雄诸部。孛来起兵,西攻瓦剌,获胜。脱脱不花王子马可古儿吉思(《英宗实录》作王子麻儿可儿)曾随其母萨睦尔合敦西攻瓦剌,为父复仇。一四五五年五月,遣使向明廷贡马,并请给粮米弓箭。明廷依旧例赏给彩缎等物,不给甲胄弓箭粮米,并敕谕说:“往者也先逆天背道,扰我中国,又自杀故主,僭称名号,曾不几时,遂致灭亡。尔等能敬顺天道,尊事朝廷,痛改也先前非,遣人贡马,虽曰暂时穷困,然能归顺朝廷,即是敬顺天道,天将赐以福善”。(《英宗实录》卷二五三附录)八月间,明廷又得泰宁卫使臣奏报,鞑靼首领毛里孩(卯里孩)立脱脱不花王幼子为王,毛里孩为太师。领人马来兀良哈三卫掳掠。此王子明译名为脱谷思。蒙古史籍又称他为摩伦汗。
孛来与毛里孩分率部兵,追击阿剌知院。一四五六年,阿剌知院被部下杀死。明英宗复位后的天顺年间,孛来与毛里孩往来于西起宁夏东至兀良哈三卫的广阔地带,相互攻杀。明廷鉴于也先南侵的教训,增兵边境,严密防守,与鞑靼两部屡有小规模的战事。孛来仍不时向明朝遣使,并扶立穷困中的王子马可古儿吉思为可汗,与毛里孩争雄。明廷给孛来的敕谕,沿用也先的封号,称他为太师淮王,称马可古儿吉思为迤北可汗,分别奖谕。宪宗即位后,天顺八年(一四六四年)正月,马可古儿吉思与孛来遣使千人来明朝贡贸易,贡马三千,宪宗给予厚赐。次年,(成化元年乙酉)正月,马可古儿吉思与孛来又遣使二千一百九十四名来朝。明廷再次奖谕。大约在此后不久,明廷得到了孛来杀死王子马可古儿吉思的边报。孛来权势渐重,又重蹈也先杀汗自立的覆辙,因而失去支持。毛里孩乘机进攻,杀孛来。成化二年(一四六六年)明廷在颁给朵顾卫的敕书中,曾谈及此事。说:“尔等今后应以也先、孛来等作歹,自取灭亡为戒”(《宪宗实录》卷三十四)。
毛里孩杀孛来后,势力扩大。一四六六年五月,明镇守延绥庆阳都指挥同知奏报:擒获鞑靼俘虏,说“毛里孩、小王子、阿罗出三酋部落,共八九万骑,而毛里孩欲候麦熟之际,复来剽掠”(《宪宗实录》卷三十)。事实上,这时毛里孩与所立小王子即摩伦汗脱谷思及部将阿罗出(斡罗出)又在相互攻杀。次年正月,毛里孩遣使来明,求通贡市,称说:“有斡罗出少师者,与毛里孩相仇杀。毛里孩又杀死新立可汗,逐斡罗出。今国内无事,欲求通好”(《宪宗实录》卷三十八)。此被杀的可汗,当即摩伦汗脱谷思。一四六六年为丙戌年,《蒙古黄金史纲》说他死于狗年,与《实录》合(清译《蒙古源流》作甲戌,误)。阿罗出被逐后,领兵离去,自成势力。此后十余年间,鞑靼诸部并列,各自称雄,相互攻杀,又陷入纷乱的局面。
毛里孩--《明实录》曾称毛里孩为毛里孩王。《蒙古源流》说他是成吉思汗弟别里古台大王的后裔。清人汉译本作“摩里郭特(翁牛特)之摩里海王”。原驻地当在兀良哈三卫附近,在与孛来的争夺中,西据河套地区。杀孛来后,领兵东进,接近大同。成化三年(一四六七年)正月遣使向明修好,求通贡市。明廷因毛里孩与孛来频年相攻,不来朝贡,今忽通好,恐其有诈,命大同镇守总兵官,加强戒备。毛里孩连续三次上书,请求入贡。二月,明廷颁敕奖谕准其入贡,并说“敕至,尔即率领部落退处边外,戒令守法,安静住牧。所遣朝贡使臣无得过三百人”(《宪宗实录》卷三十九)。三月己丑,明《宪宗实录》记“迤北齐王孛鲁乃黄苓(翁牛特)王毛里孩遣使臣咩勒平章等二百八十一人来朝”。明廷颁给赏赐。四月,孛鲁乃与毛里孩又奏请明廷遣使回报,明廷不准。此后毛里孩久不朝贡,东进至兀良哈三卫,夺取三卫印信。明廷得报,以为毛里孩与朵颜三卫结纳。次年十月,又得报,朵颜卫正与毛里孩相互攻杀。约在成化五年夏秋之间,毛里孩在作战中败死。《蒙古源流》记毛里孩是被成吉思汗弟哈撒儿的后裔锡古苏特之子博罗特(《蒙古世系谱》记锡古苏特之子名博罗乃)杀死。前与毛里孩共同遣使的孛鲁乃,《明实录》称齐王。齐王乃元朝加给哈撒儿后王月鲁帖木儿的封号,子孙世袭。杀死毛里孩者当即孛鲁乃。哈撒儿后王封地在呼伦贝尔一带,地近三卫。大约毛里孩杀孛来后东进,曾一度与孛鲁乃联合,遂共同遣使入明朝贡。其后因谋夺三卫,遂与孛鲁乃相互攻杀,终致败亡。
毛里孩死后,明《宪宗实录》成化五年(一四六九年)十一月乙未条记,“孛罗(孛鲁乃)部落自相仇杀,分而为三”。孛罗人马往骡驹河(克鲁伦河),故毛里孩子火赤儿往西路。
阿(斡)罗出--阿罗出自一四六六年离毛里孩而去。毛里孩败后,阿罗出又乘势进据河套,并与孛鲁乃相联络,互为声援。成化五年冬,在延安府、怀庆府边地侵扰(《宪宗实录》卷七十七)。明廷命抚宁侯朱永佩平虏将军印充总兵官,都督刘玉、刘聚充左右副总兵,太监傅恭、顾恒监军,右副都御史王越参赞军务,去延绥防御。一四七〇年五月,明延得福余卫报告孛鲁乃(孛罗乃)率兵东行,阿罗出率万骑在西。命大同、宣府一带官兵,整饬防守。六月,阿罗出等自陕西延绥镇北之双山堡分五路南侵。朱永指挥明军截击。六月至九月,先后数战,明军获得大胜。阿罗出中流矢败逃。随后遣人向明朝求入贡,并请遣还俘掳的人马。明廷准其入贡,以礼遣还。十一月,孛鲁乃又率兵渡河与阿罗出合兵。成化七年(一四七一年)正月至三月间,在陕西边地侵扰。明军分路出击,阿罗出军败退。四月朱永回驻山西朔州。阿罗出败后,率部依附于癿(音伯bó)加思兰。
癿加思兰与满都鲁--癿加思兰原属乜克力部,在土鲁番地带驻牧,所统部落仅三、四百人。天顺年间,侵掠哈密。宪宗即位遣使入贡。成化初,乘鞑靼诸部相攻进驻河套地区,兵势渐盛。奉孛儿只斤氏后裔孛罗忽为主,以扩展其势力。孛罗忽原名伯颜猛可,是哈尔固楚克死后其妻阿勒坦(也先之女)所生遗腹子,曾寄养于兀良哈部。后依附于叔祖满都鲁(脱脱不花异母弟),称孛罗忽济农(亲王)。明廷称他为孛罗忽太子。一四七一年六月,朱永奏报癿加思兰与孛罗忽太子共遣使臣三百三十人自大同入贡马匹。明廷准三十人来京,给予回赐。七月,孛罗忽又上书明廷,请遣还俘掳的族属。十二月,明兵部报称,孛罗忽与癿加思兰,欲东西分行渡河。一四七二年五月,明廷命武靖侯赵辅佩平虏将军印充总兵官,统制诸路兵马与总督军务王越赴延绥等处攻剿。六月,孛罗忽乘明军未集,深入固原、安定、会宁、怀庆等处。八月,赵辅王越等至延绥,九月奏称癿加思兰已出境,日夜东行。明军芻粮不继,不宜久驻,奏请还师,明廷不许。十一月,明廷命宁晋伯刘聚佩平虏将军印赴延绥代赵辅为总兵官。癿加思兰东行,与满都鲁联合,传说癿加思兰以女嫁满都鲁为妃。满都鲁亦进驻河套地区。一四七三年秋,满都鲁、孛罗忽、癿加思兰自河套出兵西行。王越乘机自榆林出兵,昼夜兼行,至红盐池袭击鞑靼老小营庐帐畜产,斩获甚多。十月,满都鲁、孛罗忽、癿加思兰等至韦州掳掠。王越已还宁夏,聚集诸将与总兵官刘聚分兵夹击,大获全胜,夺回男女二千人,牲畜十余万。次年秋,宣府大同等处奏报,癿加思兰领兵接近边境。明廷命赵胜为总兵官领兵一万防守,赵胜奏鞑靼已远遁,北边无警。
鞑靼蒙古此时的形势是:满都鲁、孛罗忽与癿加思兰部联为一体。阿罗出部已并入癿加思兰。齐王孛罗乃杀毛里孩后也依附于满都鲁麾下。原来分立的各部逐渐形成联合,据说有六万户之众。满都鲁系出蒙古孛儿只斤氏,年辈最长,一四七五年被拥立为可汗。蒙古汗位久虚,重立可汗,便为诸部的再统一,奠立了基础。癿加思兰自为太师,仍掌领兵马大权。孛罗忽被逼出走,被癿加思兰统领的永邵卜(永谢布)部人杀害。
满都鲁称汗后,于一四七五年六月派遣一千七百五十余人的男女使臣队,向明廷进贡马匹。自大同进京,明廷准许五百人来京,以彩缎酬给马价,又对满都鲁及使臣各给赏赐。一四七七年二月,满都鲁、癿加思兰再次遣使来京城贡马,明廷酬给马值,从厚赏赐。汗廷设于东蒙古,地近辽东。一四七八年,明廷得报满都鲁部兵接近边地,命各地加意防守。满都鲁在汗位五年,安辑各部,与明廷修好。边境并无战事。一四七九年五月,福余卫奏报,癿加思兰恃权调度部众,部下不服,被同族人亦思马因杀死。亦思马因继为太师。七月,三卫又奏报满都鲁死。
满都海与达延汗--满都鲁之死,蒙汉文史料均无特殊记事,当是因病致死。《蒙古源流》说他卒年四十二岁。满都鲁的正妻为癿加思兰之女。癿加思兰败亡后,随之失势,也不再能号令诸部。满都鲁的次妻、出身吐默特部的满都海夫人,年三十三岁。依据蒙古的传统,可汗死后,由其哈敦(夫人)驻守宫帐,主持汗位的继承。齐王孛鲁乃向她求婚,谋袭汗位。满都海说他是哈撒儿后裔,拒不允婚,而下嫁给成吉思汗的后裔孛罗忽之子巴图猛可。孛罗忽被害后,其妻锡尔吉夫人(兀良哈部人)被亦思马因收娶。巴图猛可被收养在满都鲁部内。满都海夫人下嫁后,扶立他承袭汗位,以继承满都鲁的未竟之业,因而建号达延汗,即全蒙古的汗。明廷仍称他为小王子。
明人史书不见满都海夫人的记事,但蒙文史籍盛赞她辅助达延汗统一蒙古诸部的业绩,在蒙古民间也长久流传。达延汗继位后,面临着巩固业已形成的蒙古诸部的联合,并进而统一蒙古的历史任务。在满都海夫人的辅佐下,展开了统一蒙古的大业。
三、哈密争战
明初在哈密设卫,确立了西陲的统治。英宗、宪宗时期,哈密一再受到瓦剌等部的侵扰,长期陷于争战不安的局面。
一四〇五年,明成祖封元肃王后裔脱脱为忠顺王,一四一〇年,脱脱死。明成祖封其从弟兔力帖木儿为忠义王,世守哈密。一四二六年,明宣宗即位,命脱脱子卜答失里嗣封为忠顺王。兔力帖木儿死,弟脱欢帖木儿嗣封为忠义王。两王协同理事。英宗正统二年(一四三七年),忠义王脱欢帖木儿死,其子袭封,不久亦死。忠顺王卜答失里死,子倒瓦答失里袭封,不能治事。一四四〇年,瓦剌也先围哈密城,大肆俘掠,并掳去忠顺王母、妻,胁迫哈密王往降。明廷得报,敕令修好。也先将忠顺王母妻放还。一四四五年,也先再来掳掠,又将忠顺王母、妻掳走。一四四八年,忠顺王被迫亲往瓦剌,以示臣服。也先兵东进,哈密暂获安静。
英宗复位后,一四五七年,倒瓦答失里死,弟卜列革遣使入明告哀,即袭封为忠顺王。一四六〇年,病死,无子。母弩温答失里主持国事。乜克力部癿加思兰在吐鲁番地窜扰,一四六三年,乘机攻破哈密城,杀掠诸部。弩温答失里率亲属逃往赤斤的苦峪。
宪宗即位后,癿加思兰东走,进据河套。哈密诸部首领故封请忠义王脱欢帖木儿之外孙把塔木儿为王。明廷擢任把塔木儿为右都督,代行王事,奉忠顺王母弩温答失里还守哈密。一四六四年,把塔木儿死,明廷命其子罕慎袭职,但不主国事。吐鲁番速檀(王)阿力领兵攻占哈密城,俘掳王母,夺走金印。罕慎逃往苦峪。一四六五年,明廷遣都督同知李文、右通政刘文赴甘肃经略。李文等至肃州,遣千户马俊持敕书去哈密。这时,阿力已退回吐鲁番,留妹婿牙兰守哈密。马俊抵哈密月余,阿力始来会见,并命忠顺王母出见。王母暗中遣人告马俊说:“为我奏天子,速发兵救哈密”(《明史?西域传》)。明廷命结合罕慎及赤斤、罕东、乜克力诸部兵进讨。一四六六年冬,李文等至卜隆吉儿川得报阿力将攻掠罕东、赤斤二卫,不敢领兵深入,命罕东、赤斤二卫兵还守本卫。罕慎、乜克力及畏兀儿部众退居苦峪。李文领兵还肃州。哈密仍为吐鲁番占据。一四六八年,明廷将哈密卫移设苦峪,命罕慎权(代)主国事。十八年春,罕慎率本部兵,与罕东、赤斤二卫兵联合,有兵万余人,夜袭哈密夺回哈密城,牙兰逃走。罕慎乘势连复哈密八城,还居本土。明廷下谕嘉奖,进罕慎为左都督。
(四)王朝统治的稳固与边境风云
宪宗改元成化,在位二十二年,子祐樘(孝宗)嗣位,改元弘治,在位十八年,明王朝经历了英宗朝的动荡又趋于稳固。成化、弘治两朝,虽然不免有一些败政,但明廷政局大体上保持稳定,无重大战乱发生。宪宗较妥善地安置荆襄流民后,社会上也不再有大规模的起义爆发。成化、弘治近四十年间,被视为明代的承平之世,为社会经济发展,提供了有利的环境。
北边的蒙古各部在达延汗时期重又达到了统一。达延汗着力稳定蒙古内部,无意南下。明廷因不明蒙古形势,在西北边境曾爆发过对蒙古的战事。但双方的政局都不曾因此而受到太多的影响。孝宗时,吐鲁番部再次侵入哈密,明王朝一再出兵,为收复哈密进行了频年的争战。
一、成化政局
宪宗初即位,倚用李贤等阁臣,为“夺门”之变重订是非,换来了朝臣的支持和政局的稳定。但不久之后,宪宗即怠于政事,习学道术,在宫中淫乐,长久不理朝政,不召见大臣。万贵妃与内宦、阁臣等在无所作为中保持着局势的平静。
立太子--宪宗即位前,英宗曾为他选吴氏、王氏、柏氏三女入宫,待即位后备选皇后。一四六四年,宪宗即帝位,七月,司礼太监牛玉请于周太后(宪宗生母)择立英宗选入后廷的都督同知吴俊之女吴氏为后。不到一月,宪宗又请于太后,废吴后,还居别宫。十月,另立王氏为皇后,后父王镇由金吾卫指挥使升任中军都督同知。才人万氏有宠于宪宗,成化二年(一四六六年)正月生子,册为贵妃。十一月,皇子死。一四六九年,贤妃柏氏生子祐极。一四七一年立为皇太子,次年二月病死。明军在广西贺县俘掳的蛮族(疑是瑶族)土官之女纪氏,被遣入宫中为女史(通文字的女奴),看守内藏(内库)。宪宗偶至内藏,私幸纪氏。纪氏遭万贵妃斥责,病居西内,生一子,秘而不宣。废后吴氏代为抚养。太子祐极死后,宪宗以无子为忧。一四七五年,太监奏报其事。万贵妃具服朝贺,厚赐纪氏母子,并将皇子收入宫中抚育。这年五月,宪宗召见皇子,年已六岁,取名祐樘,并以皇子命名为由,命百官朝见。纪氏进封淑妃。大学士商辂上书说:“皇子聪明,国本攸系,重以昭德贵妃(万妃)抚育,恩逾所出。百官万民皆谓贵妃贤哲,近代所无。但外议皇子生母因病别居,久不得见,人情事体未便。伏望敕令就近居住,仍烦贵妃抚育”(《万历野获编》卷三)。宪宗于次日下敕,纪淑妃移居永寿宫,礼数同于贵妃。六月,纪淑妃病笃。商辂请命太子进宫探视。数日后,纪妃病死,谥恭恪。十一月,立皇子祐樘为太子,随周太后居仁寿宫。
此后一年,宪宗私幸的宫婢邵氏又生一子(祐杬)。邵氏出身于浙江昌化贫家,幼时被卖给杭州镇守太监,入宫为奴。生子后封宸妃,又进为贵妃。万贵妃封皇贵妃。传说宪宗后来曾有意另立祐杬为皇太子,向司礼监太监怀恩示意。怀恩力谏而止。宪宗先后有子十四人,宫廷间不再因皇位继承而出现纷争。
宪宗怠政--宪宗即位不久,即怠于政事,不见大臣。群臣奏事均经由内廷中官。一四七一年,大学士彭时、商辂等借口彗星久现,力请朝见。宪宗在奉天门接见阁臣。彭时奏称“天变可畏”,宪宗说“卿等宜尽心”。又奏:御史疏请减京官俸,文官可武官不可。宪宗说,是。万安等叩头呼万岁。彭时、商辂也都退下。宪宗随即退朝。朝野传笑,说是“万岁阁老”。从此以后,直到宪宗病死,再不召见大臣。
宪宗以少年天子,怠于政事,与掖庭嫔妃以至侍女宫婢,淫乐无度。大学士万安迎合帝意,进献媚药及房中术。都御史李实、给事中张善等谏诤风纪之臣,也向宪宗献房中秘方求官。僧人继晓因内宦之介,向宪宗进秘术,得为国师。江西南昌人布政司吏李孜省因贪赃事藏匿,习五雷法术,结纳内宦梁芳等向宪宗进上道家符篆及淫邪方术,特授上林苑监,进至通政使。李孜省与万安、僧继晓及内宦梁芳等相互结纳,操纵官员进退,朝野侧目。
汪直与西厂--广西大藤峡瑶族人汪直,幼年时被俘入宫中为内宦,得宪宗宠爱,掌管御马监。一四七六年,宦官鲍石、郑忠勾结“以左道惑众”的李子龙潜入皇宫,图谋作乱,事被锦衣卫官校发现后处死。此事使宪宗极为不安,命汪直易服化妆,带校尉一、二人,密出侦察。
次年正月,朝廷新设一侦察机构,由汪直统领。为区别于原有的“东厂”名为“西厂”。西厂所领缇骑(侦察人员)倍于东厂,权势也更大。逮捕朝臣,可不经奏请。西厂设立后,屡兴大狱。一四七七年二月,故少师杨荣的曾孙、建宁卫指挥杨晔,与其父杨泰为仇家所告,逃入京师,匿于姊夫董玙处。董玙找到汪直的心腹锦衣百户韦瑛求情,韦瑛表面许诺,暗地里却向汪直报告。汪直立即把杨晔和董玙逮捕,进行拷讯。杨晔不胜酷刑,妄招在叔父兵部主事士伟处藏匿赃金。汪直不奏闻朝廷,即捕杨士伟下狱,坐实此案,杨晔死狱中,杨泰论斩,杨士伟贬官。同年四月,锦衣卫官韦瑛向掌太医院事左通政方贤索取药品,未得,派人去方家搜查,查得片脑沉香,诬指盗自官库,又搜出御墨及龙凤瓷器,以违法论,将方贤下西厂狱,并株连太医院判蒋宗武等多人。此外,各地官民被西厂旗校诬指被逮者,接连不断。
西厂设立年余,汪直罗织人罪,数起大狱,群情汹涌。一四七七年五月,大学士商辂上疏请罢西厂,说:“近日伺察太繁,政令太急,刑网太密,人情疑畏,汹汹不安。盖缘陛下委听断于汪直,而直又寄目于群小也。中外骚然,安保其无意外不测之变!”(《明史纪事本末》卷三七)宪宗命太监怀恩传旨斥责。商辂据理力争,怀恩如实回报,宪宗下令罢西厂。汪直仍回御马监,韦瑛谪戍宣府,诸旗校遣散。
西厂革罢后,汪直诬称商辂奏疏是出自司礼监太监黄赐、陈祖生,是为杨晔报复。御史戴缙,上书盛称汪直功绩,请复西厂。宪宗又在六月十五日下令复开西厂,仍由汪直统领。商辂上疏致仕。
西厂革罢一月而又重开,汪直权势更盛。连年巡边监军,邀功取赏。
一四七八年,海西女真因开原边官勒索,率部至抚顺,兵部右侍郎马文升前往招抚,汪直请自往开原巡视。马文升对汪直不加礼遇。巡抚辽东的右副都御史陈钺被劾,厚赂汪直,诬陷马文升。汪直奏马文升妄开边衅,下锦衣卫狱,谪戍重庆。
陈钺依附汪直,请讨海西以邀功。一四七九年十月,抚宁侯朱永拜靖虏将军,为总兵官。陈钺提督军务,汪直监军,领兵至辽东,在广宁枪杀海西头目数十人,还军。朱永进封保国公,陈钺进右都御史。汪直加俸。
一四八〇年春,朝廷得报,延绥边境有蒙古兵窜扰。朱永为将军,汪直监军,兵部尚书王越提督军务,分道出塞。王越依附汪直得官,临阵与汪直出轻骑,至威宁海子,俘获而还。朱永率大军西出榆林,不见敌军,马死五千余匹,王越进封威宁伯。汪直加禄米。朱永无功不赏。
一四八一年,蒙古亦思马因太师兵近大同王越佩将军印,汪直监军,去大同镇守。巡抚宣府御史秦纮密奏汪直纵旗校扰民。汪直还朝,宪宗向他出示秦纮奏疏,汪直只好叩头谢罪。
西厂重开后,虽然没有再兴大狱,但缇骑旗校侦察苛细,借端勒索,也引起朝野的不满。不断有官员上疏指斥西厂,宪宗不理。汪直权势日盛,逐渐招致万贵妃与万安等人的厌恶。东厂与西厂争功,东厂太监尚铭也密奏汪直构祸。一四八二年三月,大学士万安得万贵妃支持,上疏请罢西厂,说:“东厂法制之善,人易遵循。西厂事出权宜,当革”。宪宗从其请,下诏革罢西厂,朝野称快。万安又请将依附汪直的王越调守延绥。汪直也于次年自大同调往南京御马监。
自大学士商辂因复开西厂自请致仕后,阁臣中万安与原值经筵的翰林学士刘吉、刘珝,对宪宗的荒怠无所规正,但求自保,被讥讽为“纸糊三阁老”。万安力请革罢西厂,谈迁《国榷》说这是“寸有所长”,谷应泰《明史纪事本末》则说是由于“结昭德宫(万贵妃)”,恶汪直浸淫。万安之敢于上疏,宪宗之准予革罢,万贵妃有重要的作用。《明史?万贵妃传》说:“中官用事者,一忤意,立见斥逐。”汪直当是其中的一人。
汪直调任后,御史徐镛上疏弹劾汪直欺罔之罪。并揭露他与王越、陈钺结为腹心,自相表里,罗织罪状,作威作福诸事。汪直被贬为南京奉御。王越削官,编管。阿附汪直的戴缙削职为民。陈钺已令致仕,不再问罪。依附汪直的官员相继被逐。被汪直、陈钺诬陷遣戍的马文升,起为左副都御史,巡抚辽东。后又进为兵部尚书。
斥逐恶宦--西厂革罢,汪直获罪,朝中为之一振。朝官相继揭发一些因缘牟利的宦官。右副都御史王恕巡抚江南,劾奏内监王敬随带厂卫十九人以朝廷采药购书为名,在苏、松、常等府,敲榨勒索,民不堪命。专弄左道邪术的锦衣卫千户王臣随从王敬矫旨搜刮。疏中指王敬等至苏、常等府倚势逼取官民银三万六千余两。其在江浙布政司及南京沿途索要官民金银,不知有几千万,奏请“明正法典”。王恕连上三疏。东厂尚铭也揭发王敬奸状。王敬下狱治罪。随从十九人遣戍。王臣被处死,传首江南。掌领东厂的司礼监太监尚铭,自汪直败后,权势日盛。擅自卖官鬻爵,并对京师富室,罗织罪状,借以敲索重贿。尚铭被押赴南京,谪充浄军,在孝陵卫种菜。抄没其家产,辇送内府。太监陈准继领东厂,告诫校尉说,有大逆(谋反)事告我,其他事你们都不要干预。陈准对东厂校尉的侦察活动有所限阻,人情渐安。佞幸与阁臣--宪宗命内宦传奉圣旨授官,求官者向内宦行贿,所谓“传奉官”授官日滥。僧继晓与李孜省向宪宗献方术得官,恣作威福。尤为朝野所愤慨。一四八三年十二月,吏科都给事中王瑞,御史张稷等交章弹劾传奉官之滥。张稷上疏说:“传奉各官,至于末流贱伎,多至公卿。屠狗贩缯,滥居清要。有不识一丁而亦授文职,有不挟一矢,而冒任武官“若非痛加斥逐安能救止”(《宪宗实录》卷二四七),宪宗被迫贬黜传奉官十二人。李孜省时为左通政,贬二秩为左参议,以塞请议。不久之后,李孜省又复职为左通政。次年十月,刑部员外郎林俊又上疏劾僧继晓在京城建寺靡财,内官梁芳,耗费府藏,贪污家资过于尚铭。宪宗得疏大怒,将林俊下狱拷问。都督府张黻上疏为林俊辩护,也被下狱。太监怀恩伏地力争,宪宗命将林、张各杖三十贬谪出京为州官。十一月,南京兵部尚书王恕闻讯,上疏说:“人皆知此事(建寺)之非而不言,独林俊言之。人皆知林俊之是而不言,独张黻言之。今悉置之于法,人皆以言为讳。设再有奸邪误国,陛下何由知之?”(《明通鉴》卷三十五)疏入,留中不报。太监怀恩见到此疏说:“天下忠义,斯人而已!”僧继晓见势不妙,自请归家养母。一四八五年,因北方诸省天旱饥馑,诏群臣陈言时政得失。两京言官纷纷上疏,劾奏僧继晓、李孜省及梁芳等内宦,并历陈传奉官之滥。宪宗敕降李孜省为上林监丞。继晓已归家,革去国师称号,黜为平民,林俊、张黻免谪,改授南京散官。又斥罢传奉官约五百人。朝野一时称快。
宪宗崇信道术,倚重李孜省。这年十月,又复任李孜省为左通政,仍居原职。阁臣刘珝因与万安不和,于九月间致仕。旧臣彭时之子彭华厚赂李孜省,又与万安结纳,于十二月入阁参予机务,为吏部左侍郎兼翰林学士。时论说:“三千(贿赂)馆阁荐彭华”。次年九月,南京礼部侍郎尹直依附李孜省及万安,被召入京,改户部左侍郎,也入阁预机务。万、刘、彭、尹相互结纳,朝野侧目。
宪宗在位二十三年,长期不召见大臣,处决政事均经内宦。晚年传旨多倚太监怀恩、覃吉。怀恩犯颜敢谏。覃吉曾在东宫,侍太子读书。两宦在朝中均有美誉。皇后王氏遇事淡然。宫廷诸事多倚万贵妃统领。万贵妃待内宦宫婢甚严。宦官每有流言中伤,诸多失实。万贵妃父万贵,秉性醇谨,每告诫子侄安分自守。万贵死后,子万喜进都指挥同知,恃势骄横贪婪,交结内宦梁芳等以贡物为名谋赏邀利,恶名扬于朝外。成化二十三年(一四八七年)正月,万贵妃病死。据说因怒挞宫婢后,痰涌而死。年约六十岁。传说宪宗郊祭回宫,知贵妃死,悲叹说:“万侍长去了,我亦将去矣!”(《万历野获编》卷三)。沈德符《万历野获编》视之为“玉环之受宠于明皇”,未免比喻失当。宪宗的哀叹,当不仅是私情的眷恋,而还由于失去了一个内决政事的宫廷辅佐。这年八月,宪宗病死。年四十一岁。遗诏太子祐樘即帝位。
二、弘治政绩
一四八七年九月,孝宗十七岁宣诏即位。宪宗即位时有前朝老臣李贤等辅佐。孝宗即位,前朝阁臣吏部尚书、华盖殿大学士万安等素有劣绩,难以服众。孝宗在东宫时也已得知他的恶名。内宦中司礼监太监怀恩位列首班。覃吉侍太子多年,素得依信。孝宗倚靠怀恩、覃吉的扶持,起用东宫读书的师保和有声望的旧臣,建立起他的统治。
更迭阁臣--孝宗即位后,怀恩即劝他罢免万安。御史也上章弹劾。孝宗在宫中见一小箧,里面都是论房中术的疏文,写“臣安进上”。孝宗命怀恩拿去问万安,“这是大臣该做的事么!”万安叩头谢罪。怀恩即摘去他的牙牌(官员执版),说:“你可以走了。”万安罢职后回四川,已年逾七十,一年后病死。尹直也被劾免官。旧臣中只有刘吉留值内阁。孝宗另任东宫讲官少詹事刘健为礼部右侍郎兼翰林学士,入内阁参预机务。吏部左侍郎徐溥进为礼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刘吉与徐溥、刘健成为新朝的阁臣。宪宗朝负有人望的王恕,因怀恩力荐,起为吏部尚书。南京兵部尚书马文升为左都御史。署国子监事丘浚进呈所著《大学衍义补》一百六十卷。孝宗命在福建刊行。进丘浚为礼部尚书署詹事府事。
罢黜佞幸--孝宗即位后十日,即采言官的劾议,下诏罢黜宪宗朝的佞幸,借以争取人心,革新朝政。官至署通政司事礼部左侍郎的方士李孜省以及依附他为太常寺卿的方士邓常恩、赵玉芝等谪戍边卫。太监梁芳降为南京御用监少监,闲住。都督同知万喜降为指挥使。十一月,太监蒋琮继续揭发梁芳、李孜省罪状。梁、李被逮下狱,死于狱中。
罢传奉官--宪宗末年,已对传奉官,陆续裁汰,但已授官者仍然极滥。孝宗即位后,于十月间罢黜右通政、侍郎及武职指挥佥事以下传奉官至两千余人,僧道官一千余人。传奉授官者多被罢免,传升之官多被罢黜,仍留原任。
追谥太后--孝宗即位后,尊奉祖母周后为太皇太后。宪宗王皇后为皇太后。又奉两宫太后旨,追谥生母纪淑妃为孝穆皇太后,附葬宪宗陵(茂陵)。纪淑妃在孝宗立为太子前数月死去,宫中或传出种种疑言。孝宗降黜万喜后,山东鱼台县丞徐顼上疏说:“先母后之旧痛未伸。”“万贵妃戚属万喜等罪大责微”请重行追究。礼部与大臣谋议,以为“宫闱之事,不可臆度”。请在宫中密访贵妃近侍,在外逮万氏亲属鞫问。孝宗不准,降旨说:“此事皇太后(周后)、母后(王后)宣谕已明。凡外间无据之言,难凭访究”(《孝宗实录》卷三),只令万喜将累次所赏金银等,悉数还官。不久之后,巡按直隶监察御史司马垔上疏谏孝宗,说:“圣母之终,不能无疑。然太皇太后、皇太后所以保护陛下之恩亦至。似宜少抑悲思,从容审察,弗伤两宫之意。于凡先帝所行,尤当含弘广大,以盖其愆,勿轻信希冀之徒,为已甚之举。”(《孝宗实录》卷六)纪淑妃原为掳自蛮族的宫婢,宪宗私幸生子,秘而不宣。纪妃长期病苦,事涉宪宗,难以查究。移罪万妃,不免株连诬枉,难得其平。太皇太后、皇太后宣谕阻究其事,不仅为回护万妃,也还为顾全宪宗,用意是明显的。孝宗禀承两宫之意,追谥生母附葬茂陵,又采礼部尚书周洪谟议,在奉祀帝后的奉先殿旁,另建奉慈殿,以奉祀孝穆。孝宗得以岁时祭祀,博得孝母的美名,也避免了一场宫廷风波。
孝宗在九月间宣诏即位,至十二月,即先后完成了上述的几件大事。罢逐佞幸而不过事更张,追谥生母而不深究既往,从而较为顺利地稳定了政局,建立起新朝的统治。
孝宗弘治一朝,上承成化时渐趋稳固的政局,继续保持长期稳定的局势,号为承平。在国家建设中,先后做出了两项业绩。
治理河患--元朝末年,黄河曾在开封、曹州至济阴等处决口,酿成大患。贾鲁修筑堤埽,使黄河归于故道。明朝建国后,一三九一年,黄河在原武决口,东经开封城北,南至项城,又东经颍州、寿州,入于淮河。元朝修建的大运河会通河因而淤积。永乐时,曾修浚会通河,以通漕运。英宗正统时,黄河又在荥阳决口,经曹州、濮州,冲击会通河与黄河交会地带的张秋镇长堤和沙湾东堤。景泰时,黄河又在沙湾堤决口,右佥都御史徐有贞奉命治河,自张秋向西南修渠数百里,以平水势,名为广济渠。孝宗即位后,一四八九年,黄河在开封及黄陵冈决口。次年,又在原武决口,分为三支泛滥。一支自封丘经祥符、曹州、濮州,冲决张秋堤,一支出中牟,下尉氏,另一支泛滥于兰阳、仪封、考城、归德等,下至于宿州,江为大患。户部左侍郎白昂前往治理。在阳武筑长堤以防张秋。在中牟引水入淮河。修浚宿州古睢河,以连通泗水。北塞南疏,使水患得以暂时平息。
一四九二年,黄河又在张秋决口。次年,命浙江左布政使刘大夏为右佥都御史前往督治。一四九四年二月,张秋再次决口,众议纷纭。刘大夏受命后,沿黄河千余里考察形势,与山东、河南守臣集议督治之法。以为张秋乃下流咽喉,不可即治。应先治上流,再筑长堤。刘大夏等征发民丁数万人在上流西岸开凿月河三里许,引入旧河道。又在中牟别开新河一道至颍州东入于淮河。由陈留至归德,修浚淤河,分二道入淮。在黄陵冈南修浚贾鲁旧河,由曹县出徐州。河流既分,水势渐平。起河南胙城北经滑县、东明,东历山东曹县、单县,至于徐州,长三百六十余里。四月间,再塞张秋堤,改张秋镇名安平镇。刘大夏治水功成,孝宗下诏褒赏,进为户部右侍郎。协助刘大夏治水的山东参政张缙进为通政司右通政,代刘大夏继续治河。张缙相度形势,随时修浚。又在张秋决口之东,砌石岸数里,以固堤防。一四九五年初,刘大夏又请筑塞黄陵冈等处,以疏导黄河南流。二月间完工。黄河经徐州入运河,恢复南流故道。黄河水道,经刘大夏等治理后,孝宗一朝,不再有水患发生。
编修会典--一四九一年十月,丘浚以礼部尚书入兼文渊阁大学士。次年,刘吉致仕。一四九五年二月丘浚病死。礼部左侍郎李东阳、詹事府少詹事谢迁,入值内阁。一四九七年十月,孝宗敕谕阁臣徐溥、刘健、李东阳、谢迁等,编纂明朝开国以来制度典章。谕“以本朝官职制度为纲,事物名数仪文等级为目,一以祖宗旧制为主,而凡损益同异,据事系年,汇列于后,粹而为书,以成一代之典。”(《孝宗实录》卷一二三,《大明会典》卷首)孝宗敕定书名为《大明会典》,以徐、刘、李、谢为总裁官。徐溥年已七十,于次年致仕,会典的编修,历时四年有余。遍采内廷所藏诸司职掌等书及官府籍册,分馆辑修。依孝宗所订体例,“百司庶事以序而列。官各领其属,而事皆归于职。”(孝宗《御制大明会典序》)全书凡一百八十卷,于一五〇二年十二月修成。由刘健等奉表呈进。孝宗敕令刊刻,颁行全国。会典的颁行,不仅保存了历朝制度沿革的纪录,也使官府行政,有所遵循,意义是重大的。此后,正德、嘉靖间续有修订,万历时重修刊布,流传后世,也为清朝编修《大清会典》提供了范例。
三、内宦与外戚
孝宗即位后,臣下称誉“太平无事”,仍依宪宗的先例,从不召见大臣议政。章奏批答均经由内宦,或稽留数月,或并不施行。孝宗在位数年,即逐渐倦政,崇信道术。表面的太平掩盖着重重的矛盾,朝廷的种种积弊也在发展。一四九七年二月,大学士徐溥等上疏说:“今承平日久,溺于晏安。目前视之,虽若无事,然工役繁兴,科敛百出,士马疲敝,闾阎穷困,愁叹之声,上干和气”。“将来之患,灼然可忧”(《明史?徐溥传》)。三月,孝宗迫于阁臣之请,在文华殿召见徐溥、刘健、李东阳、谢迁四阁臣,授以诸司的题奏,说与先生们商议。徐溥等拟旨,呈孝宗改定,各赐茶一杯而退。这是一四七一年宪宗召见大臣二十六年后,又一次召见大臣,满朝称为盛事。此后,孝宗长期不见大臣,依然经由内宦,在宫中决事。
司礼监太监怀恩,在弘治初年病死。孝宗赐给祠额,题为“显忠”,是宦官中难得的忠良。此后,孝宗倚信的太监李广,以道家符箓和烧炼丹药取悦于孝宗,接受贿赂,荐引官员,强占京畿民田,恃权谋取盐利,赃迹昭著。户部主事胡爟上书弹劾李广“借左道滥设斋醮,惑乱圣聪,耗蠹国储。乃有不肖士大夫,昏暮乞怜于其门,交通请托,不以为耻。”给事中叶绅上疏劾李广进不经之药等八大罪。祠祭司郎中王云凤上疏请斩李广,言词激切。李广借故反劾王云凤,下锦衣卫狱,谪知陕州。一四九八年,李广在万岁山建造毓秀亭成。不久,孝宗的幼女病死,太皇太后周后的清宁宫火灾。说者指建亭触犯了岁忌。周后抱怨说:“今天李广,明天李广,果然大祸来了!”李广畏罪自杀。家中查出向他行贿的名册,列有文武大臣多名,各送黄、白米百、千石不等。孝宗不解说:李广能吃多少,怎么接受这么多?人们解释说:所记黄米是黄金,白米是白银!李广死后,仍有人为他请赐祠额,大学士刘健力持不可。孝宗仍命撰文赐祭。
宦官干政谋私,为害最烈的仍是传奉官与东厂。
孝宗初即位,虽曾罢黜传奉官数千人,但并未废除制度。即位后不久,即因修京城河桥,从太监李兴之请授工匠四人官。此后,传升及传授之官又渐加多。李广大量受贿,就是因为官员们请托传升。至一四九九年,一月之中升授文武官员多至二百余人。兵部尚书马文升与吏部尚书屠滽等上疏,请罢传奉官。孝宗不纳。传奉官的积弊愈演愈烈。
东厂例由司礼监提督太监管领。怀恩死后,太监杨鹏等领厂事,积弊日重。一四九六年十二月,刑部吏徐珪上疏说:“臣在刑部三年,见鞫问盗贼,多因东厂镇抚司所获,其间有称校尉挟私诬陷者,有称校尉为人报仇者,有称校尉受首恶之赃而以为从,令旁人抵其罪者。刑官纵使洞见其情,孰敢擅更一字。”“臣愿陛下革去东厂,剹杨鹏”。(《孝宗实录》卷一二〇)孝宗说他狂诞,发回原籍为民。一四九八年御史胡献又上疏请罢东厂。说:“东厂校尉,本以缉奸,迩者但为中官外戚泄愤报怨”,“推求细事,诬以罪名”。孝宗拒不纳谏,将胡献下狱治罪,贬为蓝山县丞。东厂太监得到孝宗的倚信,又与中官外戚交通,原有的积弊也愈演愈烈了。
孝宗为太子时,选纳京畿河间府兴济人张氏女为妃,即位后立为皇后。父张峦原以乡贡入太学。一四九一年,封为寿宁伯。尚书王恕上疏说,钱太后(英宗后)、王太后(宪宗后)都是正位数十年后,现在才封家人。今皇后刚立三年,张峦就已封伯,不可许。孝宗不纳。张后生皇子厚照。一四九二年立为皇太子。张峦又进封为寿宁侯。孝宗又欲封张后弟张延龄伯爵,命大学士刘吉撰诰。刘吉说,尽封二太后(周后、王后)家子弟才可。孝宗不悦,命刘吉致仕,仍封张延龄为建昌伯。同年,张峦死,赠昌国公。子鹤龄袭爵为侯。张鹤龄、张延龄兄弟恃张后支持,占田经商谋利,又与内宦及东厂太监结纳,恣为不法。一四九二年与宪宗生母太皇太后周后弟长宁伯周彧两家争夺商利,至令家人在街市上聚众斗殴,京城震骇。九卿上疏说:宪宗皇帝曾有诏书:勋戚之家,不许占据关津桥梁水陂及设肆(商店)鬻贩,侵夺民利。违者听巡城巡按御史及所在有司执治以闻。“迩者长宁伯周彧、寿宁侯张鹤龄两家,以琐事忿争,聚众兢斗,喧传都邑,上彻宸居。盖因平日争夺市利,已蓄忿心。一有所触,遂成仇敌。失戚里之观瞻,损朝廷之威重”(《孝宗实录》卷一一七)。请求降旨,遵宪宗诏旨,凡贵戚店肆,悉皆停止。孝宗敕令揭榜晓谕。张鹤龄兄弟注籍宫禁,得以出入内宫。一日,张鹤龄醉酒,带上皇冠。宦官何鼎怒斥他无礼,奏言二张大不敬。张后竟激怒孝宗,将何鼎下狱,又命李广将何鼎打死。张鹤龄受孝宗赐地四百余顷,竟借山侵占民地多至三倍,并打死平民。巡抚勘报,孝宗竟将所占地给与张鹤龄。周太后弟周彧有赐田过制,官员请予勘正。孝宗不许。周后得知,说:怎么能因为我的缘故,枉皇帝的法!终于将多占田归还官府。与周太后不同,张后执意纵容两弟骄横不法,继续结纳市井无赖,谋夺民利,又将寡母金夫人奉养宫中,权势更重。一五三〇年二月,户部主事李梦阳上疏,斥张鹤龄“招纳无赖,罔利贼命”(《国榷》卷四十五),张鹤龄上疏自辩,并反指李梦阳疏中有“陛下厚张氏”语,罪当斩。金夫人也向孝宗陈诉。孝宗将李梦阳下狱,一月后释放复职,罚俸三月。史称孝宗对李梦阳有意曲为回护,但由此也可见张后与外戚之专横不法,已难于制止。
四、边地风云
弘治一朝,边境上迄无重大战事,但在局部地区也曾出现过短暂的风波,主要仍是北边的鞑靼与西北的哈密。
鞑靼边事满都海扶立达延汗后,即致力排除掌握兵权的亦思马因太师,以巩固汗权。明宪宗成化末年,亦思马因败逃,西依瓦剌。达延汗遣郭尔罗斯部的脱火赤(托和齐)追击,亦思马因败死。哈密都督罕慎向明廷奏报了亦思马因的死讯。孝宗即位后,达延汗于弘治元年(一四八八年)六月,派遣一千五百三十九人的使臣队至大同,向明廷贡马骡等近五千匹。巡抚大同都御史许进向明廷奏报,请裁定入贡人数。历来鞑靼遣使入贡,既是表明政治关系,也是一种贸易方式。贡使越多,获得明廷回赐也越多。明廷因而多有限制。明孝宗敕令正副使等五百人来京,其余留大同款待候赏。一四九〇年,达延汗再次遣使入贡,明廷赏加使臣并赐达延汗蟒龙服、红缨、琵琶、帐房等物,由使臣领回。瓦剌太师火儿忽力等也遣使入贡。明廷一例接待,给予赏赐。
达延汗与满都海夫人领兵西行,攻打瓦剌,以求实现统一全蒙古的宏图。一四九三年六月,甘肃官员向明廷奏报,鞑靼被瓦剌战败,住牧宁夏贺兰山后。一四九六年五月,鞑靼遣使,请准三千人入贡。不久,又称因回军攻打瓦剌,暂停遣使。此后,达延汗连年与瓦剌交战。一四九八年二月,遣使六千人入贡,明廷准二千人入关,五百人入京。
鞑靼与瓦剌在明廷西北甘肃、宁夏邻境交战,不时在边界地带与明军发生冲突。一四九八年十月,明廷起用因结纳汪直致仕但熟悉边务的王越总制甘、凉各路边务。次年七月,王越奉敕出兵,袭击贺兰山后鞑靼驻军,自宁夏分三路出击,斩首四十二级而还。明廷对各级军兵记功授赏。此次不必要的战事,全由明军发动。战争之后,达延汗不再向明朝入贡。
一五〇〇年,达延汗部已故的知院脱罗干之子火筛(科赛)自大青山入威远卫。明游击将军王杲见往来军兵不多,仓促出击邀功,遭伏兵袭击,军士亡失千余人,裨将五十二人战死。副总兵马升、参将秦恭拒不出援。王杲大败,大同报警。王杲败报传到京师,明廷大震,京师戒严。孝宗改变不见大臣的惯例,急召刘健、李东阳、谢迁三阁臣商议军政。王杲、马升、秦恭俱以罪论死。以平江伯陈锐为靖虏将军防守大同。火筛军继至大同左卫,陈锐不敢出战,游击将军张俊出兵小胜,被擢为都督佥事,充总兵官。此后,大同仍有小规模的战事。
这年冬季,达延汗领兵数万,大举西征河套地区反抗他的阿尔秃斯部(《蒙古源流》著其人名满都赉阿固勒呼)。阿尔秃斯战败,即在明边境扰掠。明军略有交锋,即夸大其事,谎报获胜,以邀功请赏。明廷得报,即误认是“小王子(达延汗)寇边”,一五〇一年三月,命鸿胪卿陈寿以右佥都御史巡抚延绥,继而又命靖虏将军朱晖为总兵官,史琳提督军务,太监苗逵监军,率五都督领重兵去延绥防御。七月,达延汗部在明宁夏后卫花马池边地与明官军交战,明都指挥王泰败死。九月,孝宗敕责朱晖、史琳、苗逵等,起用已致仕的秦纮为户部尚书兼副都御史,总制陕西军务。秦纮至边,整顿军旅,观察形势,上书陈奏,边务当以守备为本。随即在花马池以西,固原镇以北各筑屯堡,募民屯田,又在开成等县拓治城郭,招徕商贾。经营年余,边地渐安。一五〇二年十二月,孝宗准秦纮议,改陕西开城县为固原州,置总制府,设总制、参将、游击等官,成为军事重镇。一五〇四年六月,达延汗再遣使臣六千人自大同入贡。大同守臣上书,亟言和好之利,用兵之害,奏请准贡。明廷依旧例,准二千人入贡。
鞑靼达延汗致力于统一蒙古的大业,并无意南侵,恢复大元。明廷君臣因有英宗被俘的教训,对蒙古特加警惕,但于蒙古内部的情势并不甚明了。蒙古流散部众不时在边境扰掠。边将奏报,又往往虚张其事,希图升赏,以致屡有纷争。但明孝宗旨在对外防御,达延汗志在内部统一,这一基本形势决定了双方在经历一些风波后,仍能继续保持对峙的局势而不致酿成重大战事。
哈密争战孝宗即位后,于弘治元年(一四八八年)二月,封哈密都督罕慎嗣位为忠顺王。吐鲁番速檀(王)阿黑麻(阿力之子)于十二月间,诱杀罕慎,占领哈密,仍命牙兰据守,遣使入明朝贡。明兵部尚书马文升请许如例入贡,敕阿黑麻交还俘掳的哈密王母及金印,归还哈密。次年,哈密旧部袭击牙兰,杀其弟。哈密都指挥阿木郎请调赤斤、罕东两卫兵攻破哈密城,牙兰逃走。一四九〇年吐鲁番阿黑麻遣使入贡,愿献还哈密及金印,王母已死,明廷不再追问。次年,明朝收还哈密及所献金印。马文升奏称,哈密城回回、畏兀儿、哈剌灰三族素服蒙古,须得蒙古皇室后裔镇守。访得曲先元安定王之侄陕巴,于一四九二年立为哈密忠顺王。以阿木郎为都督佥事。罕慎弟奄克孛剌为都督同知。次年,吐鲁番阿黑麻又攻入哈密,擒陕巴,杀阿木郎,仍命牙兰据守哈密。一四九五年,马文升召肃州指挥杨翥计议,由甘肃巡抚都御史许进遣副总兵彭清调罕东兵攻牙兰。许进到肃州,罕东兵不至,乃与彭清循大路攻哈密。牙兰得讯逃走。明军沿途缺粮,亡失甚众,进据哈密。一四九六年,吐鲁番又亲自领兵占据哈密。不久,奄克孛剌联合瓦剌军夺还哈密。阿黑麻退走。明廷断绝与吐鲁番的互市贸易。阿黑麻被迫于次年十月向明廷上书,愿交还俘掳的陕巴及忠顺王金印。明廷命总制王越经略哈密。王越出河西,吐鲁番送陕巴至甘州。明廷复封陕巴为忠顺王。弘治十二年(一四九九年)正月,明军护送陕巴回哈密,以奄克孛剌及回回人写亦虎仙、哈剌灰人拜迭力迷失等为都督辅治。吐鲁番也恢复与明朝的贡市如常。
一五〇四年春,陕巴部下阿孛剌交通吐鲁番,乘间迎立阿黑麻的十三岁的幼子真帖木儿入哈密。陕巴惧走苦峪。明肃州指挥董杰与在肃州的奄克孛剌、写亦虎仙同返哈密,董杰擒斩阿孛剌等六人,迎还陕巴复位。这时,阿黑麻死,吐鲁番诸子争位内乱,真帖木儿不敢返回,留居甘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