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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前夫还是老同学
我复职后不久,邱瑞华就从石家庄来到杨陵官村看我。他平反比我早,见面后才知道他被打成右派,离开了石家庄畜牧兽医站,几经周折到了宁晋县的大曹庄农场劳动,他妻子带了孩子们回到老家,几乎饿死。平反后,他到了省农垦局工作,一家也团圆了,听说我的下落就不辞辛苦地来了,特够朋友。他告诉我吴富融的现状,本想安排我们见一次面,却被吴富融拒绝了,理由是“没脸见人”。我一笑了之。1981年春节后,全国的繁殖学会要在杨陵办进修班,西北农大的老师告诉我说吴富融会来,我想既然他不愿见我,我也不想让他尴尬,便避而回了南京,直拖到3月份才回杨陵,回来后知道来参加进修班的还有好几个同学,对他很有指责,以致他哭了一场。我又有点儿于心不忍,便写了一封信去,一表我不记恨他,二为在看守所离婚时伤害了他的自尊表示歉意。信的称呼颇费了些斟酌,最后称他“尊敬的原告”,落款是“你诚实的被告”。还加注:我善戏谑,请勿见怪。后来又把原是他的一条毛毯寄还给他,附上一个纸条:“此物曾给我些许温暖,但又令我想起那风雪的严寒,所以还是物归原主好,不要收条。”1990年,全班同学聚会,远在内蒙古和广州的同学们都回北京母校了,而近在咫尺的保定的他却没有来,自然就引起一些看法。我是为了怕他不自在而没有去,早知如此,我倒是挺愿意和老同学们久别重逢的。
1992年冬,我去北京参加台盟的换届大会回程,绕道石家庄看看邱瑞华和几个朋友,很偶然的一个差错我得在保定倒车,本想顺便去看看也是右派复职的另一位同学,却又阴差阳错地把电话打给了吴富融,将错就错便把他叫来火车站,这是1959年我们离婚后第一次见面。33年了,离挺远我就招呼他:“还认得我吗?”他表情沉重,说声:“怎么不认得?”站定后,低了头说句:“反正我是做了不道德的事了。”我赶快说:“现在离婚的多着呢,谁都不道德了?夫妻嘛,能在一起就在一起,不能在一起就分开,很自然的,不存在道德不道德的事。”他似乎放松了一些。我接着说:“找你来,想问你三个问题,你可以不回答,但不要说谎。”他点头承诺。我说:“当初究竟怎么回事?”他说:“我去长沙,见到三哥,三哥说咱们家成分本来就不好,你再守着个反革命犯人的妻子,弟弟、妹妹的前程就都完了,你务必得听你领导的话,回去坚决离掉。我听我三哥的话,不能为我一人影响十几个弟妹,所以再次提出离婚了。”这回答我能接受,为了弟妹也不算自私。通过!第二个问题:“看守所程所长说,你第一次来探视就说要离婚,是他把你挡了,怕影响我的改造而让你过些日子再提,所以你到12月才起诉的,是不是这样?若不是,那就是程所长向我卖好。”他沉默了好一会儿说:“想不起来了。”这话我不信,不诚实,再问也没意义了。我原来的第三问是离婚起诉照实写就能达到目的,为什么要加那么多的反党、反社会主义、反人民,倒把事情弄得麻烦不顺了。现在改问:“我箱子里原有些同学的照片都不见了,是你收着还是看守所给收走了?”他没正面回答,只说“文化大革命”时他把照片都付之一炬了。这本是个没多大关系的事,便改口谈谈在北京见到的诸同学情况,气氛也缓和了。最后我嘱咐他,以后同学们聚会,不论你是真有事还是假有事,一两天参加不了,最少也得去半天,否则同学们还以为你对大家避讳了,还以为我对你有多大压力,几十年半辈子都过去了,往事都揭过去,今后咱们还是老同学,关系正常化。他点头同意。就这样两人站在寒冷的火车站台阶上谈了一个多小时,握手而别。我解开了心结,轻松了许多。
又过了十几年,媒体对我和魏老头儿的婚姻感兴趣,又是报载又是上电视,往往对吴富融有贬词,我特地找机会去了趟他家,说明我做节目的无奈和对记者们的报道无能为力,希望他大量大度。还好,他说什么文章和电视都没看到过。我就算给他打了个预防针,心安一些。
2004年和2005年,我们都回母校参加毕业50年和母校100年校庆,吴富融都去了,还给同学们都送一本他写的诗集,也给我了一本,上书“许燕吉老同学指正”。我认为一切正常了,但是同学们还是感到他有些别扭,于是,我当着同学们的面也回赠了他一首我临时诌的一首旧体诗:
五十流年似水,万千恩怨已灰,
萍聚何需多讳,鸟散音影无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