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漢語:文選注 - 王力(主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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緒論
中國的文化是悠久的,我們擁有極其豐富的文化遺產,必須批判地予以繼承。要繼承文化遺產,就要讀古書,讀古書就要具有閱讀古書的能力,所以我們必須學習古代漢語。時代越遠,語言與現代的距離也就越大;正是由於中國文化是悠久的,所以古代漢語的學習更顯得重要。我們必須掃除語言的障礙,才能充分地接觸我們的文化遺產;然後才談得上從中剔除其糟粕,吸收其精華。如果連書都讀不懂,哪能辨別精華和糟粕呢?
“古代漢語”是中國語言文學系的基礎課之一,其教學目的是培養學生閱讀中國古書的能力。我們必須明確地認識到:“古代漢語”是一門工具課;通過這一課程的學習,使我們能更好地掌握古代漢語,以便閱讀古代文獻,批判地繼承我國古代的文化遺產。
古代漢語是一個比較廣泛的概念,大致說來它有兩個系統:一個是以先秦口語為基礎而形成的上古漢語書面語言以及後來歷代作家仿古的作品中的語言,也就是通常所謂的文言;一個是唐宋以來以北方話為基礎而形成的古白話。根據本課程的目的任務,我們學習和研究的物件主要是前者,即上古的文學語言以及歷代模仿它的典範作品。這裡所謂文學語言,是語言巨匠們在全體人民所使用的語言基礎上高度加工的結果。重點是先秦的典範作品。這不僅因為先秦時代距離現在較遠,作品比較難懂;而且因為先秦的典範作品的語言是歷代文學語言的源頭,影響極為深遠。學習先秦典範作品的語言,可以收到溯源及流、舉一反三的效果。至於古白話,由於它同現代漢語非常接近,比較容易讀懂,所以我們不拿它作為學習和研究的物件。
這門課程的物件確定了,還要考慮它的教學內容和教學方法。前人學習古代漢語,重視感性認識,強調多讀熟讀,所謂“讀書百遍,其義自見”。在工具書的幫助下,日積月累,也就逐漸地掌握到一定數量的文言語彙,領會到文言用詞造句的一些規律。但是沒有上升到理性認識,往往認識模糊,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如果要提高一步,還要學習所謂“小學”(文字、音韻、訓詁)。“五四”以後,高等學校在古代語文教學方面,分設了文字、音韻、訓詁、語法等課。這些都是基礎知識課,並不以培養閱讀古書能力為目的。顯而易見,這兩種做法都有很大的片面性,不適合於今天的需要。
有人曾經希望學習古代漢語時有一把鑰匙,學生掌握了這把鑰匙,就能開一切古籍之門,不是講一篇懂一篇,不講就不懂。這種願望是可以理解的。但是有沒有這樣一把鑰匙呢?如果把這把鑰匙看成為靈丹妙藥,希望不勞而獲,這樣的鑰匙自然是沒有的。如果說,認真考慮教學內容,講究教授和學習的方法,使學生能夠觸類旁通,執一馭萬,那是完全可能的。
理性認識依賴於感性認識,感性認識有待於發展為理性認識,這是辯證唯物主義的認識論。學習古代漢語必須把對古代漢語的感性認識和理性認識結合起來,才可望收到預期的效果。
感性認識是學習語言的必要條件,感性認識越豐富越深刻,語言的掌握也就越牢固越熟練。要獲得古代漢語的感性認識,就必須大量閱讀古代的典範作品。因此,本書文選部分佔有極其重要的地位。所選的文章一般是歷代的名篇,都是語言有典範性的優秀作品,而絕大多數又是思想性和語言的典範性相結合的。其中有講讀的,有閱讀的。我們要求結合注釋,徹底讀懂,並希望多讀熟讀,最好能夠背誦若干篇,這不但可以踏踏實實地掌握一些古代的語言材料,而且還可以培養我們對古代漢語的“語感”,這種基本的實踐工夫,大大有助於豐富我們的感性認識。如果能夠堅持不懈,必然會有得於心。反之,如果離開感性認識而侈談古代漢語的規律,那麼所得到的不過是一些抽象的空洞的概念,對於培養閱讀古書的能力是不會有多大幫助的。
我們這樣說,絲毫沒有輕視理論知識的意思,恰恰相反,我們認為學習古代漢語的基本理論知識也是非常重要的。因為認識有待于深化,認識的感性階段有待於發展到理性階段。單靠大量閱讀後的一些零星體會和心得,那是很不夠的,還必須繼承前人對古代漢語的研究成果。所以本書中有古漢語通論部分,闡述古代漢語詞彙、文字、語法、音韻以及修辭表達、文體特點等方面的基本理論知識,以加深學生對古代漢語的認識,使學生能把讀過的作品拿來跟它相印證。這樣既有材料,又有觀點,對古代漢語才算有了比較全面的瞭解。但是,我們講通論的目的並不在於傳授有關古代漢語的系統理論,而是從説明提高古漢語的閱讀能力出發的;因此,各部分知識並不強求其完整性和系統性。
學習古代漢語,對於語音、語法、詞彙這三方面的知識,都應該學習,但首先應該強調詞彙方面。因為音韻只在閱讀古代的詩詞歌賦時,問題才比較突出;至於語法,古今差別不大,問題容易解決;而詞彙是處在差不多不斷變化之中,有些詞,古代常用,現在變得罕用或根本不用了,有些詞古今意義或者完全不同,或者大同小異,讀古書時,一不留神,就會指鹿為馬,誤解了詞義。因此,我們學習古代漢語,重點必須放在詞彙上。至於詞彙,重點又需放在掌握常用詞上。古代漢語裡的詞並不都是同樣重要的,有些僻字僻義只出現在個別的篇章或著作裡,它們不是常用詞,我們只在讀到這些作品時才需要瞭解它們的意義,翻檢字典辭書,就可以解決問題,可以暫時不必費很大的力量去掌握。至於常用詞就不同了,只要我們閱讀古書,幾乎無時無地不和它們接觸;我們如果掌握了它們一般的常用的意義,我們就能掃除很多的文字障礙。過去有人專門鑽研僻字僻義,那不是學習本課程的迫切任務;正是這些常用詞似懂非懂,才使人們對古代作品的瞭解,不是囫圇吞棗,就是捕風捉影。掌握常用詞也可以說是掌握了一把鑰匙,它把文言詞彙中的主要問題解決了,就不會再是頭痛醫頭,腳痛醫腳,講一篇懂一篇,不講就不懂了。常用詞的掌握一方面是感性認識,另一方面也是理性認識。說它是感性認識,因為詞彙的系統性遠不像語法那樣強,要掌握每個詞的詞義和用法,非一個一個地掌握不可。我們如果有計劃地掌握一千多個常用詞,也就能基本上解決閱讀古書時在詞彙方面的困難。這些常用詞不可能在課堂上一一講授,要求學生在課外自習時切實掌握,特別注意古今詞義上的細微差別,防止一知半解,一覽而過。我們說常用詞的掌握也是理性知識,因為把各書的常用詞的詞義集中在一起,需要一番概括的工夫。古人對古書詞義的注釋,往往只照顧到在特定的上下文裡講得通就算了,而有些字典按字收列許多古代注釋家的訓詁,就顯得五花八門,雜然紛陳。其實,許多表面上看來像是分歧的意義,都可以概括為一個基本意義,或者再加上一兩個或者再多一點的引申義,就可以說明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問題。這樣刪繁就簡,芟翦枝節,突出主幹,也就是高度概括的過程。學生有了這種訓練,就有了一些真工夫,會大大提高閱讀古書的能力。
文選、常用詞、古漢語通論,不是彼此孤立的,而是相互為用的。如果只掌握常用詞而不講讀作品,那就只能獲得一些關於字義的零碎知識。如果只講讀作品而不掌握常用詞,那就講一篇,懂一篇,不講的仍舊不懂。如果只熟讀一些作品和掌握一些常用詞,而沒有關於古漢語的基本理論知識,那就不能融會貫通,概括全面。如果只有關於古漢語的基本理論知識,而不掌握實際材料(文選、常用詞),那就是空中樓閣,對於培養閱讀古書的能力,不會起多大的作用。因此,我們要學好“古代漢語”這一課程,就非全面地掌握這三部分的內容不可。
語言是思想的直接現實,我們不能離開文章的思想內容專從所謂語言的角度去培養閱讀古書的能力。如果我們不瞭解古人的思想,也就無法瞭解古人的語言;如果我們對某一作品的思想內容沒有正確的認識,也就不能認為我們已經真正讀懂了它。古人的思想是打著階級烙印的,是帶著時代色彩的,因此,我們對待古典作品就不能不估計到作家作品的階級局限和時代局限。而作為一門語言課一門工具課,在“古代漢語”課堂講授的過程中,不可能用許多時間來對作家作品進行思想分析,這就要求學生自己本著批判地繼承的精神去對待這些作品,自覺地培養分析鑒賞的能力。
語言是有繼承性的,現代漢語是古代漢語的繼承和發展。現代漢語的語法詞彙和修辭手段都是從古代文學語言裡繼承和發展過來的,在語法方面,有許多古代虛詞和結構形式就常常運用在現代漢語尤其是現代書面語言裡,在詞彙方面也是這樣。因此,學習古代漢語雖然以培養閱讀古書能力為主要目的,但是,古代的文學語言掌握好了,對於提高我們現代漢語的語言修養也會有很大的幫助。毛澤東同志在《反對黨八股》裡說:
我們還要學習古人語言中有生命的東西。由於我們沒有努力學習語言,古人語言中的許多還有生氣的東西我們就沒有充分地合理地利用。當然我們堅決反對去用已經死了的語彙和典故,這是確定了的,但是好的仍然有用的東西還是應該繼承。(注:毛澤東選集》第三卷838頁。)要想學習古人語言中有生命的東西,就必須熟悉古人所用的文學語言。
我們應該重視語言的繼承性,但是也應該看到現代漢語比古代漢語更加豐富,更加精密完善。學習古代漢語,無論是為了培養閱讀古籍的能力還是為了提高現代漢語的語言修養,我們都必須以“古為今用”為原則,反對厚古薄今,以古非今,這是堅定不移的。
这是第一篇第一單元 左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