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浣溪沙
浣溪沙 欧阳舍人 炯(1)
落絮残莺半日天(2)[1]。玉柔花醉只思眠(3)[2]。惹窗映竹满炉烟。 独掩画屏愁不语,斜欹瑶枕髻鬟偏[3]。此时心在阿谁边[4]。
【校记】
(1)《全五代诗》题作“浣溪沙曲”。吴钞本作“唐欧阳舍人词”、“欧阳炯”、“浣沙溪三首”。陆本、徐本、影刊本调前作“欧阳炯四首”。茅本作“花间集卷第六”、“欧阳炯十七首”。玄本调前作“花间集卷七”、“欧阳炯十七首”。汤本、合璧本作“花间集卷之三,唐赵崇祚集,明汤显祖评”、“欧阳炯,浣溪沙”。张本自“欧阳炯”起为“《花间集》下卷”,署“银青光禄大夫行卫尉少卿赵崇祚集,姑苏葑溪后学张尚友重校”,作“浣沙溪,欧阳炯”,朱笔圈去“欧阳炯”,于前一行加“欧阳炯四首”。鄂本、毛本、后印本、清刻本同晁本。正本作“欧阳炯,浣溪沙”。四库本作“浣溪沙,欧阳炯”。
(2)落絮:王辑本《欧阳平章词》作“叶絮”,误。残莺:汤本、合璧本作“残红”。
(3)玉:晁本、陆本作“王”,误,从他本改。
【笺注】
[1]残莺:指晚春的黄莺鸣声。唐李颀《送人尉闽中》:“阊门折垂柳,御苑听残莺。”唐白居易《牡丹芳》:“戏蝶双舞看人久,残莺一声春日长。”半日天:日午,一日之半。
[2]玉柔花醉:状女子娇柔无力之态。
[3]瑶枕:玉制的枕头。亦用为石枕、瓷枕的美称。唐王翰《古蛾眉怨》:“灯前含笑更罗衣,帐里承恩荐瑶枕。”
[4]阿谁边:谁边。阿谁:疑问代词。犹言谁,何人。《乐府诗集》卷二十五《紫骝马歌辞》:“十五从军征,八十始得归。道逢乡里人:‘家中有阿谁?’”《三国志·蜀书·庞统传》:“先主谓曰:‘向者之论,阿谁为失?’”唐开元宫人《袍中诗》:“战袍经手作,知落阿谁边。”
【集评】
沈际飞《草堂诗余别集》卷一:炯又云“有情无力泥人时”,可注“玉柔”句。
又评末句云:一问跃然。是贯领略“柔”、“醉”二字者。
卓人月《古今词统》卷四徐士俊评语:炯又云“有情无力泥人时”,是惯领略“柔”、“醉”二字者。
李冰若《花间集评注·栩庄漫记》:“玉柔花醉”,用字妍丽。
萧继宗《评点校注花间集》:草草成篇,遂乏精彩,一问作结,无聊之尤。“半日天”,不成语。
其二
其二(1)
天碧罗衣拂地垂[1]。美人初着更相宜。宛风如舞透香肌(2)[2]。 独坐含吹凤竹(3)[3],园中缓步折花枝。有情无力泥人时(4)[4]。
【校记】
(1)此首影宋本《醉翁琴趣外篇》卷六作欧阳修词。《醉翁琴趣外篇》不知何人所辑,收词二百零三首。其中不见于《近体乐府》者八十三首。所收较为杂乱,不足据信。当从《花间集》作欧阳炯词。
(2)宛:《醉翁琴趣外篇》卷六作“花”。香:彊村本《金奁集》作“春”。
(3)吹:汤本、合璧本作“笑”。
(4)泥:《醉翁琴趣外篇》卷六作“”。
【笺注】
[1]天碧罗衣:浅碧色罗衣。天碧,即天水碧。《宋史》卷四七八《世家》一《南唐李氏》:“煜之妓妾尝染碧,经夕未收,会露下,其色愈鲜明,煜爱之。自是宫中竞收露水,染碧以衣之,谓之‘天水碧’。”唐罗虬《比红儿诗》:“天碧轻纱只六铢,宛如含露透肌肤。”
[2]宛风:柔微之风。
[3]独坐含:唐刘禹锡《忆江南》:“弱柳从风疑举袂,丛兰裛露似沾巾。独坐亦含。”凤竹:笙箫类乐器。《续通典》卷八八《乐》四:“刘昺以谓列其管为箫,聚其管为笙。凤凰于飞,箫则象之;凤凰戾止,笙则象之。”
[4]泥人:犹言缠磨人也。唐元稹《遣悲怀》其一:“顾我无衣搜荩箧,泥他沽酒拔金钗。”唐韩偓《无题》:“羞涩佯牵伴,娇饶欲泥人。”
【集评】
李冰若《花间集评注·栩庄漫记》:《十国词笺》云:李后主伎妾尝染浅碧色,经夕未收,会露下,色愈鲜明。煜爱之。自是宫中竞收露水染碧以衣之,谓之天水碧。是五代时宫女衣着尚浅碧色有由来也。欧阳炯词云:“天碧罗衣拂地垂。”是蜀时女衣已尚浅碧也。
萧继宗《评点校注花间集》:后起一联,信笔成文,显然敷凑。然结句七字却能入神。天水碧为南唐后主所喜,此亦云云,殆亦时世所尚欤?
其三
相见休言有泪珠。酒阑重得叙欢娱(1)。凤屏鸳枕宿金铺[1]。 兰麝细香闻喘息,绮罗纤缕见肌肤(2)。此时还恨薄情无(3)[2]。
【校记】
(1)阑:四库本作“蘭”,误。
(2)绮罗句:南宋胡伟集句《宫词》作欧阳修句。按:此句早见《花间集》欧阳炯《浣溪沙》词中,非欧阳修句。胡伟《宫词》显系误题,当从《花间集》作欧阳炯词句。
(3)此时:吴钞本作“此恨”。
【笺注】
[1]金铺:金饰铺首。唐沈佺期《侍宴》:“妆楼翠幌教春住,舞阁金铺借日悬。”见卷三薛昭蕴《谒金门》(“春满院”)注〔三〕。此处指代闺房。
[2]无:否,表疑问。唐朱庆余《近试上张水部》:“妆罢低眉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
【集评】
沈际飞《草堂诗余别集》卷一:尝谓美人一日有嗔怪时方有趣,一年有病苦时方有韵,一生有别离时方有情,欧阳早会之。
玄本页眉墨批:销魂景况。朱批:温柔乡。(按:似是同一手笔)
钟本评语:前二阕佳绝,落絮残莺,玉柔花醉,造语奇丽之甚。如“有情无力泥人时”,尤为警策。
陈廷焯《云韶集》卷一:结语情致可想。
况周颐《蕙风词话》卷二:《花间集》欧阳炯《浣溪沙》云:“兰麝细香闻喘息,绮罗纤缕见肌肤。此时还恨薄情无?”自有艳词以来,殆莫艳于此矣。半塘僧鹜曰:“奚翅艳而已?直是大且重。”苟无《花间》词笔,孰敢为斯语者?
李冰若《花间集评注·栩庄漫记》:欧阳炯《浣溪沙》“相见休言有泪珠”一首,叙事层次井然,叙情淋漓尽态,而着语尚有分寸,以视柳七、黄九之粗俗不堪,自有上下床之别。
吴世昌《词林新话》卷二:欧语开后世如孙原湘之“绰约见肌肤,蒙茸珍火齐”一路淫词,半塘大之重之,何所见而云然?
萧继宗《评点校注花间集》:情真虽艳无伤,辞游虽贞无取,前人赏此,不为无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