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劳动力市场的特殊性和复杂性

21世纪的人们已经很难想象,“劳动力是商品”和“社会主义国家劳动者也会 失业”这些观念逐渐被中国社会所接受，只是20世纪90年代以后的事情。仅这一 点就足以证明劳动力这一商品是多么的特殊,在劳动力市场上观念和意识形态起 着多么深刻的作用。经济学是一门研究人类行为的科学，而劳动经济学研究的对 象就是人本身，当人被作为劳动力和人力资本的载体在市场上成为买卖的对象时, 具有不同的政治立场、经济利益和社会身份的人就会把自己对这个买卖过程的直 观认识、自己的切身利益与劳动力市场运行的规律混在一起,给经济学家的分析和 公共政策制定带来很多麻烦。不相信的话，让我们来讨论一个在中国极其重要的 公共政策问题：

特大城市的人口规模需要通过政府政策来管制吗？

如果就这个问题展开讨论，我们相信5分钟过后，现场就已经炸开锅了。大家 在发表了自己的观点之后，不妨回过来问一下自己，你发表的（或听到的）观点是基 于全社会的公共利益的吗？这些论点有理论支持吗？大家列举的一些观点有基本 事实或者国际经验作为支持吗？

另一个经常听到的批评是，经济学家只管效率，而不管公平。事实上，正是 劳动经济学才大量地研究有关收入差距和贫困，甚至歧视和犯罪这些社会问题。 劳动经济学家之所以关心这些问题，恰恰是因为，公平和效率往往并不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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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态效率与动态效率

静态效率和动态效率是一对非常重要的概念。简而言之，静态效率就是在一 个较短的时期里实现的效率，而动态效率则是一个跨期的概念，它的含义是在较 长的时期里实现的效率的总和。做出这一区分是非常重要的。在很多现实问题 的讨论中，人们对同一个问题持有不同的看法往往是因为不同的人使用的效率 概念是不一样的，一些以静态效率来评价是不合理的事，用动态效率的标准来看 却是合理的。这里我们仅以收入分配为例来说明区分静态和动态的效率是如何 的重要。

在中国改革开放以后，收入分配差距总体上处在不断扩大的趋势之中（近年来

\劳动和人力资源经济学

有所下降），于是，这就引出了 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从经济学角度来说，是不是需 要实行一些旨在缩小收入差距的政策？更进一步的问题是，在市场机制之下，只要 市场主体拥有的禀赋不同，交换和市场竞争的结果通常会导致收入差距，而在中国 的改革进程中，市场竞争是在不断加剧的，因此，收入差距就很自然地被作为市场 化改革的一个结果了.既然如此，关注经济效率的经济学是不是需要关注收入差距 呢？值得注意的是，在经济学的原理中，大多数情况下，我们研究的都是静态问题, 市场经济的优点就在于，完全市场竞争的结果将能够实现静态的效率。由此，我们 的确可以说收入差距的扩大是市场竞争追求效率的结果，而正是这样一个基于静 态概念的结论，往往被误解为经济学只关注效率，而不关注公平，不需要采取控制 收入差距的政策措施。实际上，经济学还采用动态效率的概念来评价收入差距的 后果。有很多经济学家用理论和实证研究证明，从较长的时期来看，收入差距对于 经济增长还存在着负面的效应。如果意识到这一点的话，一个旨在控制收入差距 的政策可能有利于提高经济的动态效率。

（注意，在上面一段话中，我们假定了中国的收入差距是在市场经济条件下产 生的。实际情况真是这样吗？中国有些收入差距问题是不是恰恰因为市场经济仍 然被一些既有的制度扭曲了，市场公平竞争受到了危害？这些问题，我们在有关收 入差距的章节中再讨论。）

相对于其他的市场来说，劳动力市场的特殊性和复杂性特别表现在这一市场 受到非常多的制度因素的影响。在这一市场上存在着太多的相关组织机构——政 府的劳动部门和民政部门、企业的人事和劳动部门、工会、妇联、职业介绍所、大学 生就业指导中心等等。这一市场上还有很多相关的法律一劳动法》《工会法》 《最低工资法案》等等。在研究问题时，这些制度因素往往都是不能忽视的，而制度 的因素又在各个国家之间千差万别。在西方国家工会的作用尤其重要，而在中国. 政府的干预则是影响劳动力市场运行的重要因素。此外，还有制度差异、文化背 景、工作环境、观念、管理者个性等因素，有时这些细节对我们理解具体的现实问题 是非常重要的。在进行具体问题的讨论时,往往在不同国家看上去相似的现象，产 生的制度背景完全不一样。也正因如此，想成为一个好的劳动经济学家，就首先要 对劳动力市场上的复杂性有充分的认识,要对每一个现象背后的制度“细节”有充 分的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