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昌宰韩君去思颂碑并序
《新唐书·韩愈传》：七世祖茂，有功于后魏，封安定王。父仲卿，为武昌令，有美政。既去，县人刻石颂德，终秘书郎。则韩君乃昌黎公之父也。
仲尼，大圣也，宰中都而四方取则；[一]子贱，大贤也，宰单父，人到于今而思之。[二]乃知德之休明，不在位之高下，其或继之者，得非韩君乎!
[一]《史记》：孔子为中都宰，一年，四方皆则之。
[二]《家语》：孔子弟子有宓子贱者，仕于鲁，为单父宰，得行其政，于是单父治焉。躬敦厚，明亲亲，尚笃敬，施至仁，加恳诚，致忠信，百姓化之。
君名仲卿，南阳人也。[一]昔延陵知晋国之政，必分于韩。[二]献子虽不能遏屠岸之诛，存孤嗣赵，[三]太史公称天下阴德也。其贤才罗生，列侯十世，[四]不亦宜哉!
[一]南阳郡，即邓州也，唐时蜀山南东道。
[二]《新唐书》：韩氏出自姬姓，晋穆侯少子曲沃桓叔成师生武子万，食采韩原，生定伯，定伯生子舆，子舆生献子厥，从封，遂为韩氏。《史记·晋世家》：吴延陵季子来使，与赵文子、韩宣子、魏献子语曰：“晋国之政，卒归此三家矣。”
[三]又《韩世家》：晋景公之三年，司寇屠岸贾将作乱，诛灵公之贼赵盾。盾已死矣，欲诛其子赵朔，韩厥止贾，贾不听。厥告赵朔，令亡。朔曰：“子必能不绝赵祀，死不恨矣。”韩厥许之。及贾诛赵氏，厥称疾不出。程婴、公孙杵臼之藏赵孤赵武也，厥知之。景公十一年，晋作六卿，而韩厥在一卿之位，号为献子。景公十七年，疾，卜大业之后不遂者为崇。韩厥称赵成季之功，今后无祀，以感景公。景公问曰：“尚有世乎?”厥于是言赵武，而复与故赵氏田邑，续赵氏祀。
[四]又太史公曰：韩厥之感晋景公，绍赵孤之子武，以成程婴、公孙杵臼之义，此天下之阴德也。韩氏之功，于晋未睹其大者也。然与赵、魏终为诸侯十余世，宜乎哉!
琦按：全赵孤者韩献子厥也，延陵季子所称者韩宣子起也，今太白似作一人用，疑误。
七代祖茂，后魏尚书令、安定王。五代祖均，金部尚书。[一]曾祖晙，银青光禄大夫、雅州刺史。祖泰，曹州司马。考睿素，朝散大夫、桂州都督府长史。[二]分茅纳言，剖符佐郡，[三]奕叶明德，休有烈光。[四]君乃长史之元子也。[五]
[一]《北史》：韩茂，字符兴，安定安武人，为武贲郎将。录前后功，拜散骑常侍、殿中尚书，进爵安定公。文成践祚，拜尚书令，加侍中征南大将军，卒赠安定王。长子备，袭爵安定公。备弟均，字天德，初为中散，赐爵范阳子，迁金部尚书。兄备卒，均袭爵安定公、征南大将军，历定、青、冀三州刺史，除大将军、广阿镇大将，加都督三州诸军事，复授定州刺史。《通典》：魏尚书有金部郎，其后历代多有之。北齐金部主才量尺度、内外诸库藏文帐。按此，则“钧”字是“均”字之误。但均乃茂之子，非茂之孙，与七代、五代之文不合。而《唐书·宰相世系表》亦以为茂生二子备、均。
[二]李翱《朝鲜文公行状》：曾祖泰，皇任曹州司马。祖浚素，皇任桂州长史。父仲卿，皇任秘书郎。皇甫湜《朝鲜文公神道碑》：会祖睿素，为唐桂州长史，善化行于江岭之间。又《唐书》均生晙，晙生仁泰，仁泰生睿素。则疑文之误也。《唐书》之误又因此文之误而误欤?《唐书·百官志》：文散阶从三品曰银青光禄大夫，从五品下曰朝散大夫。雅州卢山郡属剑南道。曹州济阴郡属河南道。桂州始安郡属岭南道。
[三]分茅，见十五卷注。《汉书》：“龙作纳言，出入帝命。”应劭注：“纳言，如今尚书官，王之喉舌也。”《北堂书钞》：尚书，唐、虞官也。唐、虞曰纳言，周官为内史。《大唐新语》：尚书，古之纳言。潘岳《马汧督诔》：“剖符专城，纡青拖墨之司。”李善注：《东观汉纪》：韦彪上议曰：“二千石皆以选出京师，剖符典千里。”张铣注：“剖符，谓剖竹分符，犹今之印也。分茅，谓加王爵。纳言，谓为尚书。剖符，谓为刺史、长史。佐郡，谓为司马。”
[四]《诗·周颂》：“鞗革有鸧，休有烈光。”
[五]《鲁颂》：“建尔元子，俾侯于鲁。”《毛传》曰：“元，首也。”
妣有吴钱氏，及长史即世，夫人早孀，弘圣善之规，[一]成名四子，文伯、孟轲二母之俦欤?[二]
[一]《诗·国风》：“母氏圣善。”
[二]《列女传》：鲁季敬姜者，鲁大夫公父穆伯之妻，文伯之母也。博达知礼。穆伯先死，敬姜守养，文伯出学而还归，敬姜侧目而盼之。见其友上堂，从后阶降而却行，奉剑而正履，若事父兄。文伯自以为成人矣。敬姜召而数之曰：“以子年之少而位之卑，所与游者，皆为服役，子之不益，亦以明矣。”文伯乃谢罪。于是乃择严师、贤友而事之，所与游处者皆黄髦倪齿也。文伯引衽攘卷而亲馈之，敬姜曰：“子成人矣。”君子谓敬姜备于教化。曰：邹孟轲之母也，号孟母。孟子既学而归，孟母方绩，问曰：“学所至矣?”孟子曰：“自若也。”孟母以刀断其机，孟子惧而问其故，孟母曰：“子之废学，若吾断斯织也。夫君子学以立名，问以广知，是以居则安宁，动则远害。今而废之，是不免于厮役，而无以离于祸患也。何以异于织绩而食，中道废而不为，宁能衣其夫子，而长不乏粮食哉!女则废其所食，男则堕于修德，不为窃盗，则为虏役矣。”孟子惧，旦夕勤学不息，师事子思，遂成天下之名儒。君子谓孟母知为人母之道矣。
少卿当涂县丞，感概重诺，死节于义。云卿文章冠世，[一]拜监察御史，[二]朝廷呼为子房。绅卿尉高邮，[三]才名振耀，幼负美誉。
[一]皇甫湜《朝鲜文公神道碑》：“叔父云卿，当肃宗、代宗朝，独为文章冠。”李翱《韩君夫人韦氏墓志铭》：“礼部郎中云卿，好立义节，有大功于昭陵，其文章出于时，而官不甚高。”韩愈《科斗书后记》：“愈叔父当大历世，文辞独行中朝，天下之欲铭述其先功行，取信于来世者，咸归韩氏。”
[二]《昌黎集注》：韩云卿，上元辛丑特进试鸿胪卿，兼御史中丞，仕终礼部侍郎。《唐书·百官志》：御史台有监察御史十五人，正八品下。
[三]韩愈《虢州司户韩府君墓志铭》：安定桓王五世孙睿素为桂州长史，化行南方。有子四人，最季曰绅卿，文而能言。尝为扬州录事参军，事故宰相崔圆。圆狎爱州民丁某，至顾省其家。后大衙会日，司录君趋以前，大言曰：“公与小民狎，至至其家，害于政。”圆惊谢曰：“录事言是，圆实过。”乃自署罚五十万钱。由是迁泾阳令，破豪家水碾，利名田顷凡百万。琦按：经文本颂韩公德政，而兼及其诸弟，盖因上文“成名四子”，而叙其事以实之也。又此文序其兄弟，少长名讳皆与《昌黎集》合，乃《唐书·宰相世系表》以睿素生七子，无少卿而有晋卿、季卿、子卿、升卿、与此大异。夫以欧阳公所修之史表，而与其家传不能无误缪，信史盖难言矣。唐时淮南道有高邮县，隶扬州广陵郡。
君自潞州铜鞮尉调补武昌令，[一]未下车，人惧之；既下车，人悦之。惠如春风，三月大化，奸吏束手，[二]豪宗侧目。[三]有爨玉者，三江之巨横[四](此下似有缺文)。白额且去，清琴高张。[五]兼操刀永兴，[六]二邑同化。
[一]唐时河东道有铜鞮县，隶潞州上党郡。江南西道有武昌县、有永兴县，俱隶鄂州江夏郡。
[二]《吴录》：陆稠为广陵太守，奸吏敛手。广陵谚曰：“解结理烦，我国陆君”
[三]《后汉书·廉范传》：汉兴，以廉氏豪宗，自苦径徙焉。《史记》：郅都行法，不避贵戚。列侯宗室，见都侧目而视，号曰“苍鹰”。
[四]爨玉，盖当时盗贼之名，为横于江上者。
[五]白额，虎也。见一卷注。清琴高张，用子贱事，见二十卷注。
[六]操刀，用子产事，见九卷注。
时凿齿磨牙于两京，[一]宋城易子而炊骨。[二]吴、楚转输，[三]苍生熬然。而此邦晏如，[四]襁负云集。[五]居未二载，户口三倍。其初铜铁曾青，[六]未择地而出，太冶鼓铸，[七]如天降神。既烹且烁，数盈万亿，公私其赖之。官绝请托之求，吏无丝毫之犯。
[一]扬雄《长杨赋》：“昔有强秦，封豕其士，窫窳其民，凿齿之徒，相与磨牙而争之。”应劭曰：“《淮南子》云：尧之时，窫窳、封豨、凿齿皆为民害。”凿齿，齿长五尺，食人。李奇曰：“以喻秦贪婪，残食其民也。”此以喻禄山陷两京而肆暴也。
[二]《史记》：楚庄王围宋五月，城中食尽，易子而食，析骨而炊。按：春秋时宋国，在唐时为宋州睢阳郡。当至德二载三月，贼将尹子奇围睢阳，至五月始退去，七月复围睢阳，张巡、许远据城死守，至十月，救兵不至，城遂陷。先是，城中食尽，士卒食茶纸；茶纸既尽，遂食马；马尽，罗雀掘鼠；鼠雀又尽，括城中妇人食之，继以男子老弱。人知必死，莫有叛者。所谓“宋城易子炊骨”正指其事。
[三]《汉书》：夫敖仓，天下转输久矣。
[四]曹植《求自试表》：“方今天下一统，九州晏如。”
[五]《三国志注》：《博物记》曰：襁，织缕为之，广八寸，长丈二，以约小儿于背上，负之而行。习凿齿文：“故能德音悦畅，襁负云集。”
[六]《唐书·地理志》：永兴县有铜有铁，武昌县有银有铜有铁。《太平御览》：《本草经》曰：曾青出蜀郡名山，其山有铜者，曾青出其阳。曾青者，铜之精，能化金银。
[七]《庄子》：“今大冶铸金。”大冶，谓鼓铸之所。
本道采访大使皇甫公侁，[一]闻而贤之，擢佐輶轩，[二]多所弘益。尚书右丞崔公禹，[三]称之于朝。相国崔公涣，特奏授鄱阳令，[四]兼摄数县。所谓投刃而皆虚，[五]为其政而则理成，[六]去若始至，人多怀恩。
[一]本道，谓江南西道。《册府元龟》：开元中，始置节度使，其后又置诸道采访使，皆以刺史为之。节度使以司戎事，采访使以听民政。
[二]輶轩，使车也。见九卷注。
[三]《唐书·百官志》：尚书省有右丞一人，正四品下。
[四]唐时江南西道有鄱阳县，隶饶州鄱阳郡。
[五]孙绰《天台山赋》：“投刃皆虚，目无全牛。”李周翰注：“庖丁解牛，三年之后，所见皆非全牛，已见其骨节，但以神为，不以目观，而投刃皆虚。”
[六]“为其政”句，似有缺文。
新宰王公名庭璘，岩然太华，浼然洪河。[一]含章可贞，干蛊有立。[二]接武比德，[三]弦歌连声。服美前政，闻诸耆老。与邑中贤者胡思泰一十五人，及诸寮吏，式歌且舞，[四]愿扬韩公之遗美。
[一]岩然太华，喻其高峻如华岳。浼然洪河，喻其广大如黄河。《韵会》：“浼浼，水流平貌。”《诗》：“河水浼浼。”
[二]含章、干蛊已见本卷注。
[三]《礼记》：“堂上接武。”郑康成注：“武，迹也。”《孔丛子》：“昔者虢叔、闳夭、太颠、散宜生、南宫适五臣，同寮比德，以赞文武。”
[四]《诗·小雅》：“虽无德与女，式歌且舞。”
白采谣刻石，而作颂曰：峨峨楚山，浩浩汉水。[一]黄金之车，大吴天子。[二]武昌鼎据，实为帝里。时世讹，薄俗如燬。[三]韩君作宰，抚兹遗人。滂汪王泽，犹鸿得春。和风潜畅，惠化如神。[四]刻石万古，永思清尘。
[一]《通典》：鄂州自春秋以来，皆属楚有。江、汉二水，在州西合。秦属南郡，汉高祖置江夏郡，吴分江夏，更置武昌郡。孙权尝都之，孙暠又徙都之，常为重镇。
[二]《三国志·孙权传》：黄龙元年春，公卿百司皆劝权正尊号，夏四月丙申即皇帝位，大赦改年。初，兴平中吴中童谣曰：“黄金车，班兰耳，开阊门，出天子。”
[三]薄俗如燬，谓如火之焚坏而贫薄也。《诗·国风》：“王室如燬。”
[四]惠化，见九卷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