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民主国家关于政府的观点有利于集权

贵族制国家人民的头脑中总是自然存在着君主臣民之间应因等级不同而划分不同权力的看法，原因在于，某些人认为自己的家庭出身、智力、财产等因素明显优于他人，所以别人生来就该听从他的指挥，他应该拥有比别人更高的权力。而对于平等时代人们来说，出于与这相反的理由，自然也不会有这种想法。这种观点只能被人为地引入平等时代之中，而且要想使其延续下去必然要付出极大的努力；然而，如果是民主时代的人那就无须如此大费周章，他们根本无须过多思考就能产生让政府直接领导全体公民的观念。

此外，民主国家的人民不仅是在哲学和宗教方面喜欢接受简单明了的一般观念，对政治领域的态度也是一样。他们不喜欢复杂的制度，在他们看来，一个国家最好的政治模式就是由平等的公民组成并由一个权力中心来领导。

在民主时代，人们的头脑中有了单一的中央权力的观念后，随之就会产生关于统一立法的观念。因为每个人都认为自己和别人差别不大，所以就搞不懂为什么适用于自己的法规不能同样适用于别人。因此，就连微小到不值一提的特权，也会让他们心生厌恶；同类国家政治制度上的最细小的不同，也让他们感到不快；他们认为，一个政府能被称之为好政府其首要条件就是立法要统一。

不过，贵族制时代人们的想法却刚好与之相反，在他们看来，用统一的法律制度来约束全体社会成员这简直无法想象，人们一定会拒绝接受这种制度，或者干脆弃之不用。

这两种彼此对立的思想倾向，最终都将演变成盲目的本能和不能克服的习惯，甚至直到今天，它们仍然支配着人们的行动，只有个别情况除外。虽然中世纪时各个国家情况各异，偶尔在这些国家里也会出现一些完全相同的人，但各国的立法者仍然针对不同的人规定了不同的义务和权利。可历史发展到了今天，某些国家的政府却在尽其所能地将同样的法律和习惯强加在那些还没有变得完全相同的居民身上。

在一个国家中，个人的身份渐趋平等也就越发显得弱小，而社会却日渐强大。或者我们换个说法，公民之间越来越相似，以至于每个人都会淹没在人群中，唯一能看到的只有人民自身的高大形象。

如此一来，民主时代的人们就会很自然地认为，社会的特权与个人的特权地位明显不同——社会特权是极其高尚的，而个人的特权则是极其卑微的。他们很容易承认个人的利益与社会的利益相比简直不值一提。他们也非常愿意承认，社会作为一个整体比单个社会成员要高明得多，社会就是要亲自引领每个公民，这是它的义务也是它的权利。

只要对我们同时代的人研究得稍微仔细一点，并且探求一下他们政治见解的根源，就会 发现有几个我之前叙述过的观念在他们之中也是存在的，而且我们也不会想到这些见解不一致的人竟然还会有一致的时候。

在美国人看来，无论是在哪个州，社会的权力都应该直接来自于人民；然而，只要这项权力一经设定，就没有人再会怀疑它的权威，每个人都会自发地承认它的权力范围是无限的。

至于说要赋予城市、家庭或个人特权的事，很可能早就被他们忘了。他们根本就没有可以不将同样的法律用于全体居民的想法。

类似的见解如今已经蔓延到了欧洲，就连那些强烈反对人民主权学说的国家中也有了它们的影子。与美国相比，这些国家的权力来源明显有所不同，但就对权力的看法来说，二者却并无二致。关于中间权力的观念已经在全球范围内逐渐淡漠，而关于一些特定的人的权力是与生俱来的思想，也在最短的时间内消失于人们的脑海中，并且会被社会是唯一权威的思想所取代。而随着人们身份的日益平等，人们越来越变得没有什么不同，后一种思想也开始生根发芽。这种思想与平等互相作用，它产生于平等，反过来又推动了平等的发展。

法国的革命是欧洲范围内最先进的革命，所以这种思想已经深深烙在了法国人民心头。假如你熟悉我国各政党的主张，就会发现国内的所有政党都已接受了这种思想。虽然大多数政党都在指责政府，说它的工作没有做好；但所有的政党又都认为应该让政府继续工作下去，而且还应让它参与一切活动。即使是那些对政府持激烈反对意见的人，也对这一点表示赞同。社会权力的单一、普遍及全能还有统一的法制，是我们这个时代出现的所有政治制度的显著特点。在林林总总的无政府主义思想的深处，也能看到这些特点的影子，它们甚至还会经常出现在人们的梦境里。

假如说连普通人都能轻易地想到这些，那么君主们有这些想法就再容易不过了。

欧洲旧社会所固有的情况正在逐渐变化甚至是消失，君主们也开始重新认识自己的权力和责任。他们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所代表的中央权力应该按照一定的计划来行使管理权。我可以肯定地说，从前欧洲的君主们根本连想都没想过这一点，可如今，这种观点也渐渐深入到了他们的心中。其他所有的观点都已危如累卵，只有它还稳如磐石。

所以，与人们所以为的不同，如今这个时代，人们的意见其实很好统一。尽管他们会就主权的归属问题争论不休，但在主权的权利和责任问题上却能轻松地达成一致。在所有的人眼中，政府所拥有的权力是唯一的、顺应天意且极富创造力的。

除了上述思想，政治领域内其他次要思想都处于不断变化之中。上述思想不仅可为政论家和政治家所接受，就连广大群众也对其积极拥护。换句话说，无论是统治者还是被统治者都对它报以同样的热情。虽然它还是个新鲜事物，却像是很早之前就已存在了似的。

所以，它绝不是人的精神任意作用的产物，而是应人类所处的客观环境和自然的要求而产生的。（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