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阶段:自体分裂
直到现在,内在母亲表象的本质在很大程度上还是视觉的。儿童通过产生一幅母亲的心理映像来“保存”母亲,这幅心理映像本质上主要是母亲的肖像。随着语言作为人际交流工具被越来越多地使用,这一点便迅速发生了变化。当儿童愈来愈依赖说出来的语言来处理关于他的事情时,他也使用语言来处理内在的事情。现在,儿童可以通过语言来召唤母亲,而不再是只能通过想像。换句话说,儿童现在可以使母亲卷入内部对话中。
不管是对儿童还是对父母,儿童期最令人兴奋的发展之一是语言在人际互动中的出现。在父母的生命中,一个值得纪念的时刻是当儿童发出了他的第一个词汇的时刻。父母们往往会陷入激烈的争论中,争论这个词汇是“妈妈”还是“爸爸”。不管这个词汇可能是什么,它都代表了儿童与周围人最初的语言接触。
以这个最初的开始为开端,语言便扇形展开,日益被作为与其他人打交道的工具——无论是在内心还是在外部。当母亲在的时候,儿童就与母亲进行面对面的对话;当母亲不在的时候,就在内心与母亲表象对话。因此从前只是作为视觉呈现而存在的内在母亲表象在本质上便更加语言化了。由于在发展的这个阶段上,母亲越来越多地让儿童自己活动,因此儿童与母亲的互动越来越多地采取了“内部对话”的形式。
这种对话大多是默默无声的,但有时候人们也能真实地偷听到。正如在如厕训练期儿童所发生的一个重大转变:母亲对儿童的外在管理转变成了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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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biect Relatians Therapy
客体关系心理治疗:理论、实务与案例
童对自己的管理。在这个过程快要结束的某个时段,有时候你会听到儿童大
声叫到:“淘气,淘气!”虽然很明显儿童刚经历了一件事情,但你听到的也只是内部交换的一部分,即儿童将内在母亲表象这部分诉诸了行动。
这种内部交换也发生在其他的情景中。当年幼的儿童做了一些他们不应该做的事情时,如从饼干盒里偷了一块饼干,打翻了一盏灯,他们就会低声嘟囔“坏男孩”或“坏女孩”,这立刻便使我们能够一窥他们的内心世界。我们无意中听到的对话实际上是发生于儿童与内在母亲之间的对话。在发展的这个阶段上,儿童所体验到的内在母亲表象更多的是作为一种内在的声音而不是一种视觉而存在的。
随着儿童人际关系世界的继续扩展,儿童的内部对话不再仅限于与母亲进行,而是包括了与所有其他人的对话。随着时间的发展,这些人包括玩伴、亲戚、电视上的人物,甚至是虚构的朋友。儿童期“想像的伙伴”这一现象,曾一度被认为是非常少见的,甚至是不正常的,而现在则被认为是正常的儿童期现象。研究显示,很多儿童与只有他们自己能看到的所谓的“看不见的朋友”聊天。当一个人看到儿童对着空气说话时,他所看到的只不过是内在世界对话的外部语言表现而已。
之所以绝大多数这种“对话”并没有被真正听到,是因为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对话日益被限制。在大多数的社会情景中,“自言自语”是令人不
悦的,甚至被认为是精神障碍的表现。随着儿童年龄的增长,他们越发被要求抑制他们的内部对话,并且“不让别人知道他们的想法”。父母警告他们的孩子在没有积极参与对话的时候,不要启动他们的双唇。小孩子应该是被看的,而不是被听的,尤其是当他们坚持要与他们的父母看不到的人进行对话的时候。
随着时间的流逝,内在世界的口头表达越来越不明显,直至完全消失。最终,这种对话也从内在世界中消失。当社会互动日益复杂,并且不再仅仅,包括选择出来的那几个人时,监控并管理个体的内部对话便变得越发困难。儿童和成人皆没有这种认知能力来保持同时发生的几个内部对话的记录。这就如同同时接听四五个电话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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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客体关系的发展
除了内在世界的十足复杂性之外,其他因素也开始起作用,阻碍内部对话的继续进行。举例来说,有时需要快速做出决定。日常的社会互动要求人们以相对迅速的方式来应对周围发生的事情。如果人们每次在要做决定之前都必须进行冗长的内部对话的话,那么事情就永远也做不好了,甚至连横穿马路这样的事都可能需要花费很多时间考虑。想像一个人在横穿马路之前,必须进行如下的“对话”:
“现在通过安全吗?”
“你两边都看过了吗?”
“我想是的。”
“你确定是绿灯吗?”
“是的。”
“那么就过吧。”
“你确定是安全的?”
“快点吧,别等到红灯亮了。”
很显然,人们通过冗长的内部咨询来开始他们要做的任何事情是完全无效的,甚至会使人动弹不得。
由于不得不应对我们人际关系世界的丰富性和复杂性,因此儿童的内在表象经历了最后一次转变,即转变为被称之为“自体”的东西。当分裂过程经历了不同阶段之后,儿童期的母亲表象很大程度上就在心理上被新陈代谢了。它们不再被体验为内部的实体,而是被体验为个体本身存在的一部分。这一转变与寇哈特在谈及“转变的内化”时所描述的过程相似。关系的合并,开始于与母亲的关系,扇形扩展至包括与个体生活中其他重要人物的关系,构成了“自体”的基础。儿童并不是以自体开始生活,而是通过在社交方面与他人进行互动来建构自体。虽然将自体认为是一个过程而非一个实体更为恰当,但它最终被体验为一个人存在的本质。
自体出现的显著标志是儿童词汇中出现了“我”这个词。年幼的儿童不再使用第三人称来指代自己,如“吉米想吃饼干”或者“南希去睡觉了”,而是这样说, “我想吃饼干”和“我要去睡觉了”。当儿童使用“我要做那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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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替换“妈妈让做这个或那个”时,他们便即将成为一个自主的人了。要横穿马路的决定最终从“妈妈说可以过”转变成“我要到马路对面去”。
自体,从它最基本的形式来说,是丰富的且正在进行的社会合并过程的语言顶峰。它不受冲突支配,它是构成人类有关他们是谁的内在感觉的多重客体关系的复杂构造。正如一个客体关系学者所说的,“我们是我们的他人。”到了这是事实的程度时,我们通过并入重要的他人,并从心理上将他们转化成自体,我们就成了我们的他人。
因此,我们使用的语言和我们与他人的互动充斥着涉及自体的术语就不令人感到惊讶了。要谈论我们是谁,便很难不提及自尊、自我价值和自重。听到人们说“我爱我自己”或“我恨我自己”,并且提到自我接纳和自我实现,都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当人们逐渐成熟,并且他们的“自体”成为他们存在的核心时,自体的语言便开始发展。通过这种语言,人们描绘他们如何感觉他们是谁,以及他们如何与他人产生关系。
人们可以将这种自体互动看作是一种对话式的互动。我们与我们自己(我们的自体)说话,来代替与我们的内在他人“说话”。这种互动非常隐秘,且与那种与外在人物或面对面世界中的人物的互动形成对比。但它仍构成了人际关系交流的一种形式。当一个人说,“我不喜欢我自己”时,他或许并没有意识到他正在暗示在他的内在世界里有一个人瞧不起他,并且极力贬损他。
在以上的分析中,自体是起始于儿童期内化了的关系的语言衍生物。随着时间的推移, 自体包含了越来越多的关系,但是早期与母亲的关系是最有影响力的一个。这种关系随着时间的流逝经历了很多转变。虽然最初它通过自体感受的通道(视觉、触觉、味觉等)使它的心理存在得以被知道,但它最终经历了语言的转变,成为最终被体验为自体的事物的完整的一部分。
但是,正如早期母亲的分裂产生了内在母亲存在的分裂一样,内在母亲存在的分裂产生了自体的分裂。早期分裂导致后来的分裂。结果是,人们依赖早年伴随着分裂的体验来界定自己是相对“好的”还是相对“坏的”。不管我们将这称为是自我价值、自尊还是自重,它都构成了影响我们整个存在的人际关系遗产。人们处理此遗产的方式很大程度上决定了他们如何组织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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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客体关系的发展
的生活,以及作为一个人,他们是带着对自己的好感觉还是带着对自己的坏感觉而度过一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