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知道了裕子的住处,悠介总算有些放心了,但是怎样才能让裕子回心转意呢?
第一种方法就是一个劲儿地恳求她回来,第二就是强行把她带回来,二者只能取其一。后一种方法虽然比较直接,但是如果处理不好就会引起很大的麻烦。就算强行带回来了,她还是会离开的。还是恳求她回来吧,这样的话说不定裕子会原谅自己呢。
不过不管哪种方法,最关键的还是裕子的态度。就算低下头去求她,如果她不肯原谅自己的话也白搭。还有一个问题,就是裕子是否还爱着自己。那么决绝地离开的女人是不会轻易回头的。能让她回头的只有一个原因,就是她还爱着自己,悠介天真地想。不过他也有他的理由。
首先,裕子的态度并没有一直冷淡下去。她是挂了悠介的电话,当悠介去夜总会找她时也是冷冷地把他扔在一边,但是并不是完全不在乎他了。虽然时间很短,但是裕子还是见了悠介。下班以后,当悠介继续跟着裕子的时候,她最终还是带着他去了自己的住处。虽然悠介看起来很可怜,但是如果裕子真的讨厌他的话,就不会带着他到家门口了。
其次,在这之前,悠介看到裕子时她总是面无表情,但是当悠介到夜总会等她然后跟着她回家的时候,她却是在无可奈何地叹气。虽然这些并不能说明裕子已经原谅悠介了,但是至少她没有果断地回绝他。
尽管有些过于乐观,不过事到如今也只能以此为突破口了,但是自己如今这个样子是不是太让人讨厌了?
“现在的我还是我吗?”悠介自己也很惊讶。
如果在札幌的话,就算裕子离开了,悠介也不会这么六神无主,估计早就放弃了,然后重新去找一个女人。但是现在却这么恋恋不舍地去追她,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确切地说,悠介对裕子的执着,不仅仅是缘于爱和依恋,还有不安——对两人到东京后创建的生活环境的崩溃而感到不安。
例如,悠介这么久以来之所以能安心地工作,主要是因为习惯了和裕子两个人的生活,找到了生活中的平衡点:两个人都是白天睡到中午,晚上工作到深夜,生活节奏很合拍。
而裕子离开以后,悠介一个人的生活就产生了诸多不便。每天的扫除就不必说了,从做饭到煮咖啡、泡茶,再到买东西、洗衣服,所有的生活琐事都压到他一个人身上。如果只是这些事情也好办,请个保姆就行了,关键是他和裕子生活在一起时有一种紧迫感:看着裕子一天比一天漂亮,逐渐融入东京的社会,拿着高薪,即将成为一名高级的女招待,自己也绝不能落后,一定要早日成为一名出类拔萃的作家。这种紧迫感催促着悠介不停地写作,当裕子在银座上班的时候,他也在家里笔耕不辍。
深夜,当裕子还没有回来的时候,有时悠介脑中会忽然出现裕子亲密地和别的男人在一起的情景,虽然这对他的写作有一定的负面影响,但是对他产生创作灵感却有很大帮助。
坦白地说,悠介和裕子的同居生活充满了刺激。姑且不论这种行为的好与坏,每当想到自己的这种生活是社会所不允许的、这条路是错误的时候,悠介就会很不安,但这种不安给他带来了新的创作灵感。
裕子离开后,悠介之所以很泄气,就是由于这种刺激的氛围没有了。要安心写作,这种氛围是不可缺少的,所以必须要把裕子追回来。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不管什么屈辱都得忍受。想到这些,悠介的情绪开始高涨起来。
两天以后,悠介开始了追回裕子的行动。
要追她回来,必须得见到她,好好地把话说开。先前是实在没有办法才去夜总会的,现在既然知道她住哪里了,最好还是去那里找她吧。
悠介本来想白天去找裕子,但是仔细想想,她总是睡到中午,起来以后就忙着出门,根本不可能有心思和自己谈这些,所以还是等她下班再去吧。见到裕子后就直接向她道歉,不行的话就苦苦地哀求,这些事情还是晚上做比较好。
决定了时间以后,悠介开始犹豫是否要提前告诉裕子一声。单纯地说,深更半夜去找人,应该事先打声招呼,但是这样的话就让裕子提前知道了,她要是为了躲避自己而住到同事那里,或者不让自己进屋,那去了也是白去。深更半夜的白等一场太受不了了,不如到时候直接找她去算了。
虽然裕子回家的时间不固定,但是根据自己的经验,她凌晨两点前应该能到家,就算再晚一点也不会超过两点半,那时候去应该刚刚好。地点就更没有问题了,上次离开裕子回去的途中自己又折回去确认了一下,是不会找错的。
在决定去找裕子的那天晚上,悠介先来到两国的烧烤店喝酒,十点以后,又到新宿西口的一家叫TIRORU的酒吧继续喝。这家酒吧是母女俩开的,坐落在西武新宿线的车站附近,地方很小。
悠介在那里喝了两个多小时,快到凌晨一点的时候,他给夜总会打电话,确认裕子已经下班以后,又喝了一会儿,两点的时候才付账离开。
“一个人没事吧?”店主担心地问。
悠介摇摇头,找一个已经离开自己的女人,还是喝了酒去比较好。
他晃晃悠悠地走到甲州路上拦了辆车。车开到青山三丁目的路口左转,然后再左转,接着在第一个路口处停了下来。虽然悠介喝多了,但是他已经把这周边的地图画到了纸上,不会走错。当他下车以后,就看到了路灯前面裕子住的那栋公寓。
上次追着裕子来到这里的那天是晴天,路灯比较耀眼,而今天好像要下雨了,乌云遮天,灯光也很朦胧。不过,前面那栋两层的楼房的确是裕子住的地方。
“好,走!”悠介鼓起勇气往前走。虽然脚步有些摇晃,但是他还是尽量让自己每一步都走得很稳。
穿过楼房门口,就是通往二楼的楼梯。悠介放轻脚步,一级一级往上爬,由于夜深人静,听起来动静还是很大。到了二楼以后,放眼望去,只见一排排的房子静静地矗立在夜幕中。
“从拐角处数第三间。”悠介凭着印象来到了门口,探头向里张望,屋里很黑,什么都看不见。两边的房子门口都贴着姓名牌,只有这间没有。
悠介借着门边的亮光看了一下手表——两点四十。难道裕子睡觉了,还是在里面的屋子里呢?悠介想了想,按下了门铃。虽然按钮很小,但是声音很大,贴着门就可以听到屋里传来的蜂鸣声,这样一来,就算裕子睡着了也会被吵醒的。这时,悠介隐约听见屋里有动静。
裕子应该起来开门了。悠介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站到了门边。门上有个凹进去的地方,应该是猫眼,裕子可能正通过它往外看呢。悠介下意识地移了移位置。
她到底会不会开门呢?自己深更半夜地来找她,应该会开门吧,悠介想。不过裕子好像并没有来开门的意思,于是悠介又按了一下门铃。屋子应该不大,裕子不可能听不到,但是屋里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悠介急了,抬起拳头轻轻地敲门:“喂!开门!是我啊!”
裕子应该知道外面是谁了,她既然不开门,说明她还是不想让自己进去。敲着敲着,悠介又急了。虽然裕子很警惕,但是自己进门又不会干什么坏事,这次来就是想向她道歉,和她好好谈谈而已,之所以喝酒只是为了鼓起勇气,同时给自己遮遮丑而已,但是裕子却让自己吃个闭门羹,这是什么意思啊?
悠介又按了一次门铃,之后开始用力敲门。夜已经深了,这样会影响到旁边的人休息的,不过现在也只能这样做了。况且影响到别人,受指责的只会是住这间屋子的人。
悠介借着酒劲,固执地敲着,然后就开始喊:“喂!快开门!”
但是还是没人来开门。这么一来反而激起了悠介必须要进去的决心。
他用力提起门左右摇晃,但是没有效果。这时悠介看到了门两边的窗户。右边的好像是个厨房,窗户外边装着木质的防盗栅栏,而左边的好像是个浴室,窗户很小,没有栅栏,装着排气扇。
“就从这里进去!”
悠介挽起袖子,开始推这个玻璃窗。窗子好像从里面拴住了,怎么也打不开。于是悠介握紧拳头用尽力气向玻璃的中央砸去,只听见砰的一声巨响,整栋公寓都回荡着玻璃破碎的声音,终于砸开了。接着悠介踩着门边的小箱子,两手抓着窗框向里张望——果然是浴室。就在他猫起腰想爬进去的时候,里面的灯亮了,一个戴着眼镜的男人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你是谁?”男人问。
这个一定是裕子的野男人,难怪她不开门。但好像不是两天前在夜总会看到的那个。
现在可不是后退的时候,于是悠介怒不可遏地问:“你是裕子的野男人?”
这时从男人身后探出一张穿着睡衣的女孩的脸:“爸爸,危险,快回来……”听到孩子的话,悠介一下子泄了气:这不是裕子的房间。左边有两个相同的窗户,自己忙中出错,把隔壁的窗户给砸了。不过为时已晚。在楼梯口和楼下,已经有五六个人听到动静出来了。正在盯着他看呢。由于身处二楼,想逃走都难。
“抓住他!”“快给警察打电话!”听到人们的喊叫声,悠介的酒意和怒意一下子全醒了,这才为自己的糊涂感到吃惊。
本来是想爬进裕子的房间的,谁知道每个屋子都是一样的,由于夜里看得不是很清楚,居然错砸了隔壁屋子的窗户。但是事情已经发生了,自己再怎么解释也没有用了,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快逃走。
想到这里,悠介看了一下周围的情况:楼梯口站着两三个人,正在看着自己,楼下已经聚集了很多人,都在叫嚷着:“快打110!”“马上通知警察!”
能不能冲出人群逃走呢?悠介犹豫着。现在就算没有把握,也不能再耽搁了。“不管了,先冲吧!”悠介下定决心,猛地向楼梯口冲去。
“他冲过来了!”“这家伙想逃跑!”人们纷纷害怕地侧过身子让开道路,悠介就在女人们的尖叫声中冲了过去。照这个样子应该能逃掉,悠介想。
他的想法太乐观了,就在他大踏步地下楼梯的时候,看到前方有个人影晃了一下,然后就一脚踏空,滚了下去。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去的,只感觉天旋地转,大脑都停止思考了,接着就看到了明亮的路灯。
当手指碰到了冰冷的水泥地面时,悠介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到了楼下。精神恍惚之中,悠介看到有几个男人向自己跑了过来。他知道现在必须得逃走,怎奈身体忽然变得很重,在他挣扎着想站起来的时候,一阵刺痛从背部一直传到腰部,他一下子又坐到了地上。
“别动!”
“把他绑起来!”
那几个男人围了上来,还有不少人正向这边跑来。
“他可能有刀!”“注意安全啊!”人们七嘴八舌地说。
这时一个块头比较大的男人向悠介走了过来。反正也跑不掉了,任由他们处置吧。这样想着,悠介闭上了眼睛。
只听那个男人说:“别动啊,否则你会受更多的苦!”
他好像学过柔道,双手交叉,摆了个格斗的姿势。不过他立刻就发现面前这人并没有抵抗的意图,于是捉住悠介的右手顺势扭到背后,“哎哟……”悠介疼得惨叫了一声,可是那个男人无动于衷,把他的双手交叉扭到一起,对旁边的人说:“快拿绳子来!”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对悠介来说是他想都想不到的屈辱。自己已经疼得连抵抗能力都没有了,却还被绑着,又被推搡了好几次,然后还要被那个男人教训:“你是绝对逃不掉的!年纪轻轻的,为什么不好好工作呢?”悠介什么都没有回答,在这样的情况下唯一的反抗就是保持沉默。
“真没见过这样的人!”“他是想爬进隔壁的那家吧?”
女人们的窃窃私语不断地传到悠介的耳朵里,不过他始终缄口不语。
现在被围追堵截,出尽了洋相,但是悠介一直在等着裕子的出现。只要她出面的话,自己小偷、强盜的罪名就可以沉冤得雪了。但是裕子一直都没有出现,反倒是开着巡逻车的警察来了。
接着发生的事情更是悠介从未经历过的。
首先,他被两个警察押到了青山警察署。在简单地问过姓名、住所和砸玻璃的动机之后,就被关进了拘留室。拘留室是一个八张榻榻米大小的木板房,屋里没有桌子也没有床,只有一个马桶放在角落里。
这时悠介才发现自己的身上有多处受伤了。第一个地方是右手在他砸玻璃的时候被割了一下,血正从指甲根部往外流;从楼梯上摔下来的时候,背部、腰部以及右膝盖都摔伤了,一动就疼,小腿和脚脖子好像也擦伤了,肋骨可能也被撞到了,一呼吸右腹部就疼。
这时,一个和悠介差不多年龄的警察给他拿来一个急救箱说:“今天太晚了,你就将就一下吧。”
于是悠介用消毒液给伤口消了毒,接着在纱布上涂些软膏将伤口包好,然后在腰部和膝盖处贴上膏药。
“动作真熟练啊!”警察讽刺地说。
悠介本来就是一个外科医生,他没有理会警察的讽刺,默默地涂着药膏,又在疼痛的右腹上贴了一块药膏。
“明天审讯,今晚你就老实待着吧。”警察说着,扔给悠介两条旧得掉毛的毯子。
虽然九月末还不怎么冷,但是躺在地板上睡觉的话,两条毯子还是有些薄。没有办法,悠介只好铺一条在地上,然后披着一条坐在上面。以前曾见过路边的流浪汉就是这副模样,现在自己和他们也没有什么区别了。
更可悲的是为了防止自杀,自己的腰带也被拿走了,想移动一下就得提着裤子,真是狼狈。本来没犯多大的罪,但受到这么悲惨的待遇之后,悠介觉得一点底气都没有了。
接下来到底会怎么样呢?虽然明天就审讯,但是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出去呢?一切对悠介来说都是第一次,根本就无法想象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本想抛开一切好好休息,但是由于背靠着墙,再加上各个伤口都疼得厉害,悠介怎么也睡不着。
从楼梯上摔下来的时候,由于当时神经比较紧张,再加上醉意,根本就没有感觉到疼。现在冷静下来以后,痛感越来越强烈了。按照现在的状态,明天一定会疼得更厉害,尤其是肋骨,得拍个X光片看看才行。
更不幸的是,悠介明天得去医院上班。看这样子明天肯定是去不了了,必须得打电话请假,还不能告诉院长自己被拘留的事。
真伤脑筋!
此外还有稿件的事情。这个月就到截止日期了,之前已经和那个编辑约好了让他到家里来拿稿件,现在怎么办?如果再有人有事打电话到家里的话,又怎么跟他们联络呢?自己在这里是很难打电话的,怎么办才好呀?
悠介深深地体会到了失去自由的感觉。自己如今的这副模样,不要说医院的那些人,就算裕子和雅子,也不能让她们看到。
直到现在悠介才意识到自己的祸闯大了,他后悔地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吃过早饭以后,悠介就接受了审讯。早饭吃的是盖浇饭和菜汤,还有两个小菜,不过悠介只喝了点汤。倒不是因为难吃,主要是一夜没睡好,没有食欲。
审讯他的是一个四十五岁左右的小个子警官。
他问悠介:“你就是那个试图爬进别人家里的人?”话音带着东北的口音,这让悠介产生了少许亲切感,虽然不全是因为这一点,但是悠介对这个警官的问话都是实话实说。
当警官知道悠介是山根医院的医生时,很是吃惊:“既然你是个医生,为什么还要做那样的事情呢?”
于是悠介就将自己为了让一个离开自己的女人回心转意而到公寓去找她,但是她没有开门,所以自己就想爬进去,结果错砸了隔壁人家的窗户一事原原本本地讲了出来。
“看来你很在乎她啊。”警官微笑着递给悠介一根烟,“但是最终还是没有见到她吧?”
“……”
“不过,你能确定她在屋里吗?”
经过警官一问,悠介才反应过来,自己到目前为止一直认为裕子就在屋里。“难道她不在?”悠介说出自己的疑惑。
“这个得调查以后才能知道啊。”警官说。
虽然按下门铃之后好像听到屋里有动静,但是并没有确凿的证据啊。如果听错的话,那自己的行为就是敲无人的门,进无人的家了。
“看来那个女人对你很重要啊。”可能认为这件事情并不严重,警官和悠介开起了玩笑。他最后告诉悠介,只要能找到一个证明人的话就可以把他保释出去。
“当然有了。”悠介立刻回答。不过一时却确定不了找谁。
裕子当然是首选,但是却不知道她新住址的电话;至于医院的人,院长很忙,请他的话有些不太好,其他的医生护士也够呛;要是请杂志社的编辑来的话,必须得向他解释很多事情。
悠介想了半天,还是决定让裕子来,只要她来的话,所有的事情都会真相大白了,而且不会让其他人知道。于是悠介说了裕子的名字,由于不知道电话,只能请警官派人去找。
警官答应以后,悠介又向他借了电话打给医院。这时已经九点多了,医院正在为悠介的缺勤而头疼呢。
“您现在在哪里啊?刚才给您家里打电话了,可是没有人接。”工作人员急着问。
“不好意思,今天我有急事,去不了了。”
“您忽然请假,我们很为难啊。晚一点您也过不来吗?”
“我真的有急事,麻烦你向院长说一声。”说完悠介就把电话挂了,长长地舒了口气。
现在只要裕子来了自己就得救了。昨晚被关进来的时候还在想,这得什么时候才能重见天日啊,吓得一晚上都没睡好。照现在这个形势,自己应该很快就能离开这个地方了。
但问题是,裕子会来吗?一个因为讨厌自己而离开的女人,会来保释一个闯下大祸的男人吗?如果她说不认识自己那可怎么办啊?真是那样的话就只能请院长来了。悠介蹲在拘留室中看着从窗户里射进来的阳光,一直等到中午都没消息。
不一会儿,一个年轻的警察给他送来了午饭。就在悠介犹豫着吃不吃的时候,警察向他招了招手,让他出去。悠介于是跟着他来到了审讯室,看到了身着牛仔裤和白色薄毛衣的裕子。
“是他吗?”早上的那个警官问。裕子点点头。
“那么请你在这里签字盖章吧。”
在裕子签字的时候,警官对悠介说:“由于她刚搬过去,为查她的电话可是大费周折啊。”
“真不好意思!”悠介微微鞠了个躬。
签完字以后,警官看了一下那张表,对悠介说:“你可以走了,涉及赔偿和其他事情的时候,我们还会找你的,到时候请你予以配合。”
“好的。”
能被释放已是万幸了,悠介给警官深深地鞠了个躬,和裕子一道出了警察署。到了外面,悠介才感觉到阳光照在身上是多么幸福,他抬起手遮住眼睛。
“怎么了?”裕子很奇怪。
“没什么,昨晚没睡好。”说着,悠介看了一下太阳,让眼睛适应一下,然后向裕子微微鞠了个躬,“谢谢!”
裕子双手插兜,慢慢地走着。
“我明明不在家,你为什么那么做?”
“你真的不在啊?”
“当然了,要不能不开门吗?”
当时真应该冷静一点,悠介想,可惜那时已经被怒火冲昏了头脑。
“你真糊涂……”裕子笑着说。
看着裕子的侧面,悠介感觉已经有机会了,不禁面向天空深深地呼了一口气。
“哎哟……”
从肋骨忽然传来的一阵剧痛,让他连忙屏住呼吸,但是疼痛仍然在持续。于是悠介按住右胸口,脚步也放缓了。
由于午休时间快结束了,许多上班族纷纷从路边的餐馆中拥出。青山只是一条购物街,所以工作日的时候人不是很多。看着路边的情景,悠介忽然想到,已经很久没有在这个时间和裕子一起逛街了。就是住在一起的时候,由于起得晚,一般也很少出去。
“你去哪里?”裕子问。悠介倒还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裕子接到警察的电话,过来把悠介保释出来了,她的事情就算完成了,但是悠介还想和裕子一起再待一会儿。反正今天也不用去医院了,稿件的事情暂时也不急,再加上在拘留室里蹲了一夜,身体早就疲惫不堪了,而且身上的伤口一动就疼,于是悠介说:“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吧。”
“你的伤口没事吧?”
“回去得好好检查一下。”
本来悠介想趁此机会去裕子那里,不过裕子好像觉察到了他的意图,提前表态说:“你还是不要去我那里比较好。”
“我……”
“如果被昨晚那些人看到就麻烦了。”
的确,被发现的话,人们一定会认为罪犯返回犯罪现场了。
“那我等天黑了再去吧?”悠介开玩笑地问。
裕子笑了笑,没有说话,不过态度温和了许多。
这些天以来她一直把悠介扔在一边,不让他靠近自己一步,今天的态度却大不一样,很容易让人以为她已经同意让悠介去她那里了。可能是悠介深夜为了去找她而错砸了别人家窗户的这份心意,把她那颗固执的心给融化了吧。
“去哪家餐馆坐坐吧?”悠介问。
“你饿了?”
“嗯,我早上就吃了一点。”
“那里的饭菜很难吃吧?”
“那个倒无所谓,关键是没有食欲。”
“那家怎么样?”
顺着裕子手指的方向,悠介看到一家餐馆门口的招牌上写着“吃饭”“喝茶”,于是点点头。
推开深蓝色的玻璃门,就看到餐馆内空间呈一个长方形,左边是吧台,右边是并排放着的桌子,里面还有少许的客人。于是两人来到窗边的桌子旁面对面坐下。
餐馆不大,入口处放着一个大花篮,桌子上铺着白色的桌布,花瓶中插着一支漂亮的波斯菊。拿着菜单过来的服务员穿着一套浅茶色的秋装,长长的头发,大大的眼睛。悠介要了啤酒和意大利面条,裕子则要了一份蔬菜沙拉。
“果然不一样啊。”悠介观察了一下周围喃喃地说。
虽然在下町也有不少类似的饮食场所,但是都没有这里这样精致。虽然不能说这里有多么高级,却让人感觉神清气爽。
“你喜欢这里吗?”悠介问。
“还好啊……”
裕子回答得模棱两可,不过她以前确实说过想到青山或者涩谷一带来住的话。虽然悠介说下町历史悠久,从江户时期就有了,在整个东京都很有名,但是裕子还是很喜欢这里。这里的道路比下町的宽,鳞次栉比的店面很高档,也很脱俗。
“住在这里感觉身价都变高了,”悠介说,“不过物价和房价也很高吧?”
午后的阳光穿过花边的窗帘,照在裕子的身上。她正在看着窗子,似乎已经熟悉了山手的这些店面。
“去银座的话,是这里近还是下町近?”
“差不多,不过我的那些客人大多住在这一片,下班的时候他们可以送我回来,而且就算坐电车或者地铁也不用换乘……”
看来裕子是不可能回下町去了。
意大利面上来以后,两人先干了杯啤酒。
“恭喜你出来!”裕子说。
“我真的没想到今天中午还能在这里喝酒。”
“在拘留室里是什么感觉?”
“只有进去过的人才能体会到。”
悠介接着把经过讲了一遍。当他讲到自己连腰带都被收走的时候,裕子咯咯地笑了起来:“把腰带收走,真是个不错的惩罚。”
“没有那么好笑吧?”
想起昨晚的可怜样,悠介是又羞又气,差点连眼泪都出来了。
“后来公寓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喝了酒以后,悠介终于鼓起勇气询问昨晚的事情。
“昨晚我回去得很晚,什么都不知道,不过今天早上很早就被住在楼下的房东给喊起来了。”
“然后呢?”
“隔壁家的大嫂也来了,他们告诉我,昨晚有个男人想爬进我的屋子,问我知不知道什么线索。”
昨晚那让人极力想忘记的回忆,又一幕幕地出现在悠介的脑海中。
“你知道那个人是我?”
“当然知道了,那么鲁莽的事情除了你还有谁能干得出来啊?”
悠介去之前是将事情考虑周全了的,结果发生了这样的事,被裕子说也是没办法。
“那你没说是我吧?”
“他们那么害怕地看着我,如果我说认识你的话他们岂不是要疯了?”
“哦。后来呢?”
“他们说最近变态的男人很多,让我小心点。”
“变态的男人?”
“当然就是你啦。深更半夜的去砸人家的玻璃,还不变态啊?”裕子说。
“但是那又不怪我,我怎么知道哪个窗户是哪家的啊?”
悠介说完开始吃面,自由以后胃口忽然变好了。
“你以前干过那样的事情?”
“当然没有啦。我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那样,还得赔人家玻璃钱……”
“我已经赔过了。”
“真的?”
“是啊!我可不喜欢他们整天唠唠叨叨的。”
悠介无言以对,继续吃面。这时就听裕子说:“你已经老大不小了,不要再干那些愚蠢的事情了。”
这些听起来就像是母亲在教育孩子似的,尤其是那句“你已经老大不小了”,尤其让人刻骨铭心。
悠介赌气似的喝光了杯中的啤酒,却看到裕子盘中的沙拉一点都没有动。
“你不吃吗?”悠介问。
“我还不饿。”
裕子上午确实不怎么吃东西,不过她的脸色看起来很差。于是悠介问:“你不舒服?”
“嗯……”
是不是因为自己的事情很早就被吵起来,睡眠不足所致呢?
裕子的脸色很苍白,精神也不太好,于是悠介又问了一次:“你生病了吧?”
“我……怀孕了……”过了一会儿裕子才小声地说。
“怀孕?”悠介差点叫了出来,接着他赶紧看了看周围,有三个人正准备离开,不过他们好像并没有听到。
“你是说,你有孩子了?”悠介又问了一遍,裕子点点头。
“是……我的?”
“当然啦!除了你以外我还跟过谁啊?”
虽然不知道裕子离开自己的这段时间干什么了,不过在这之前她确实一直和自己在一起。
“你去医院查过了?”
“嗯,三天前去的。”
“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已经有三个月了。”
“哦……”
悠介盯着裕子的脸,发现她好像有些生气了。自己居然连这件事情都不知道,看来自己就和喝多了砸玻璃时一样混账。
“那怎么办?”
“你问我怎么办?”
“你想把孩子生下来?”
“你不想生是吧?”裕子反问道。
悠介不说话,如果把孩子生下来的话,事情就变得复杂了。
“算了!”裕子好像看出了悠介的困惑,“我自己处理,不用操心!”
“但是……”
刚从拘留室里出来的悠介忽然听到这样的事情,头脑有些混乱,必须得等到平静下来以后好好考虑一下才行。至少,这个话题不应在中午吃饭的餐馆里谈论。
悠介放下面条,又倒了杯酒喝了,然后问裕子:“你打算一直住在这里?”
“是啊,怎么了?”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让你回去住。”
“我?”
看到悠介点头,裕子一字一顿地说:“不——行——”
“是吗?”
“当然是啦!”
“但是你搬到这里不过是为了出行方便啊,你就别再做这样的事情了,行吗?”悠介忽然说不下去了。
这时裕子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在干吗?这也太不像你了!”
“不像我?”
“你还是去和各种女人往来,整天玩世不恭的好。”
“你说什么?”
“就是说,还是给你自由为好。”
她的话是什么意思呢?是说自己从来就是一个玩世不恭的人,因此她已经不抱希望了,还是真的劝自己和更多的女人交往呢?不过不管她怎么说,自己绝对不能对一个怀了自己孩子的女人置之不理。
“我们好好考虑一下吧?”悠介说。
“以后的事情啊。”
“有用吗?”
“怎么没用?”
悠介对裕子这种随意的态度有些不满,不过的确错在自己,只好继续求她:“你就不能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吗?”
“你怎么了?”裕子很奇怪。
“没怎么,我就是这么想的。”
“别胡思乱想!我们现在这样不好吗?”
“现在这样?哪里好了?”
“现在这样就省得你每天还要想办法来欺骗我了。”
“你在讽刺我?”
“我是说真的啊。我们还是保持一段距离比较好。”
“但是我们一直这样的话……”
“这样不好吗?”裕子说着将吃了一半的沙拉推到一边,站起来说,“我们走吧。”
“但是你……”
“我自己的事情自己会处理的,不用你担心!”
说着裕子拿起账单去付账了,留下一脸疑惑的悠介。
不管是谁,只要吃过苦头就会反省,悠介也是如此。在醉酒砸了别人家的玻璃,被警察抓住以后,他对自己的行为感到很吃惊。快到四十的人了,这究竟是在干什么啊?
裕子怀孕的事也让悠介很吃惊。两人住在一起发生这样的事情很正常,不过,悠介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好像一直认为裕子不会怀孕。当然,这个念头没有办法跟裕子讲,但他也并不是毫无根据的。
首先,他们同居了两年,一直相安无事。悠介一直认为要么裕子是那种不容易怀孕的体质,要么就是她事先做了防护措施。事实上,裕子有时候也会以“今天不行”为由来拒绝悠介。
其次,裕子不喜欢悠介在做爱时戴避孕套,她总说那样很别扭。虽然不采取措施会加大怀孕的概率,但是悠介反而认为裕子会把握好,所以根本就不担心。但是他们没有想到的是,计算安全期也不能保证百分之百准确。
当悠介知道裕子怀孕时很慌张,可裕子却意外地很冷静。她可能认为当初是自己反对采取措施的,原因都在自己身上,所以让悠介不要担心。但是悠介怎么能不担心呢?裕子怀孕这件事情他也有一半的责任,裕子越是让他不用管,他越是放心不下。至少应该让自己担负必要的费用啊,但是裕子却只字不提。她的冷静,甚至让悠介怀疑她是否真的怀孕了。
一周以后,裕子在青山医院接受了流产手术。她仍然没有事先告诉悠介,直到悠介由于担心,给她打电话的时候,才知道她在当天上午刚做了手术。悠介赶紧去看她。
这次裕子给他开了门,让他进去了。房间不大,从门口往里分别是一间八张榻榻米大的西式房间和一间六张榻榻米大的日式房间。虽然比两国的房间小多了,但是裕子一个人住是足够了。
裕子现在正盖着毛毯躺在日式房间的床上。屋里并排放着裕子离开时带走的沙发和衣柜等家具。这就是自己想进却没进去的房间。悠介感慨地想。
他随即将这个想法抛到一边,问裕子:“你没事吧?”
脸色苍白的裕子摇摇头说:“没事,休息一下就好了。”
悠介给裕子泡了杯茶,又倒了杯水给她吃药。药袋上的确写着“青山妇产科医院”。照料怀了自己的孩子却不得不打掉的女人,悠介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不过作为男人,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有事跟我说。”悠介坐在一边对裕子说。
可是,裕子一直迷迷糊糊地躺着。太阳快下山的时候,裕子说饿了,于是悠介叫外卖送了寿司过来,和裕子一起吃,然后他看看晚报和电视,忽然产生了一种仍然和裕子住在一起的错觉。
“真安静啊……”悠介忽然冒出一句话。
这时裕子起来了:“现在头脑清醒多了。”说着慢慢地向洗手间走去,回来以后又躺下了。
“你工作不忙吗?”裕子问。
“没什么事情。”说不忙是假话,可悠介想一直陪在裕子的身旁。
“如果忙的话你就回去吧。”不知道是好强还是性格淡漠,反正裕子经常用这种冷淡的口气说话。
“我待在这里也可以,是吧?”
“当然可以,只要你愿意。”
一直到四点,只有一个女人打过电话来,屋里也看不出来有男人存在的迹象,悠介终于放心了,问裕子:“你真的打算一直住在这里?”
“我不是说过了吗,我们还是保持一定距离比较好。”
“那我能经常来你这里吗?”
“你来得太频繁的话,周围的人就会知道的。”
一想起自己被这里的人围攻的情景,悠介就泄气了,但他还是不放弃:“那我晚上来,他们不就不知道了?”
“如果你再进错门不是更糟?”
“我不会再干那样的蠢事了,你就不能给我一把钥匙吗?”
裕子绾了绾头发说:“我考虑考虑。”
“我也给你一把钥匙。”悠介说。
“不要,我不想再回去那里了。”
“你别这样好不好……”
“我已经决定了,你就别再劝我了。”
裕子近来一直很固执。
“那我偶尔过来可以吧?”
“但是你不能碰到这里的人。”
悠介答应了。虽然没有办法住在一起,但是只要能进裕子的房间,对悠介来说也是很大的收获。
“你什么时候去夜总会上班?”
“明天。”
“这么快?你身体能行吗?”
“再休息两天就吃不上饭了。”虽然是玩笑话,但是从中也可以看出裕子的坚强。
“给你泡杯茶吧?”悠介说。
“你只有这个时候才显得亲切。”
不管怎么说,对一个怀了自己的孩子却不得不打掉的女人好是理所应当的,其实这也是因为悠介在心底对裕子产生了愧疚。
和裕子和好以后,悠介再次燃起了工作的欲望。
在裕子离开的时候,悠介坐在书桌边,怎么也静不下心来,虽然想写作,但就是动不了笔。就算动笔写了,不到一个小时精神就会分散,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要么在抽烟,要么就在看电视了。
虽然悠介坐在书桌边的时间没有减少,但是情绪始终稳定不下来,根本就没有办法写作。他不想承认这是由于裕子的离开所致,可事实就是在裕子离开以后他才变成这样的,不想承认也没有用。有时候悠介对这样的自己也很生气,不就是一个女人走了嘛,怎么会连稿子都写不了了呢?这两件事情之间根本没有什么关系啊。
乍一看是这样,但是事实却并不是如此。
不仅是写作,一个男人要想专心地工作,充足的干劲和顺畅的心情是必不可少的。非常辛苦的工作就不用说了,就像写作这样需要集中精力的工作,只要心中有一点烦心的事情,就不可能静下心来,只有一切都很顺利才能全心全意地去投入其中。
近来悠介终于想通了,不管是写作还是追女人,其实都一样,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得勇往直前。
就说女人的事情吧,只有把她们的问题都解决了,才能有心思去干别的事情。想到这些,悠介产生了自己是为了女人才变成这样的想法。因为女人而振作的是男人,而当自己的女人离开以后一点都不惊慌的,恐怕就不能算是男人了吧。
虽然这只是悠介的一家之言,但是这样想可以让他高兴起来。自己为了找裕子,跑到夜总会,甚至由于错砸了别人家的玻璃而被警察抓了起来。不过这些都是按照自己的决定做的,先不管这么做的好与坏,总之自己的确是尽了最大的努力了。
幸运的是,裕子终于认可了自己的努力。虽然她还是不肯回来,但是至少自己的诚意被她接受了。
从九月末到十月份,悠介的写作热情高涨。
裕子离开的时候,自己整天情绪低落,什么工作都干不下去,现在两人和好以后,工作兴致立刻高涨起来。虽然这多少受到了“大义”“使命感”等高尚情愫的影响,但同时也受到是否和一个女人相处融洽等简单因素的左右。
让悠介更加惊讶的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当初由于裕子的离开而变得麻烦的一些事情渐渐不再烦心了。
裕子刚离开的时候,泡茶、煮咖啡、熨衣服等事情对悠介来说都很烦琐,但是现在已经习惯了,自己一个人也干得来了。还有,裕子不在的时候,悠介自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虽然裕子把家具都拉走了,但是悠介又买了新的,屋里的东西都很齐备,完全可以过日子。
和裕子同居的时候,为了等她回家,悠介每天都工作到很晚,早上早起的话还要担心吵到裕子。在她下班回来的时候,自己很远就听到动静了,进门以后还得停下手头的工作和她打招呼。而现在就不用做这些事情了。当然,也不用再担心裕子有没有变心,晚上和什么样的客人出去之类的事情了。
而且,自己一个人的话,不管白天给谁打电话,不论哪个女人来信都没关系。以前,给札幌的家里打电话还得等到她不在的时候,而现在想什么时候打就什么时候打。对那些编辑和护士也可以光明正大地说自己是单身了,有人来自己家里的话也不用藏这个藏那个了。
说实话,悠介还从来没想过单身生活原来这么快乐。虽然裕子只是偶然说过“保持一定的距离比较好”,但事实上的确如此。一个人的时候精神也是自由的,这一点是最重要的。虽然有乐也有苦,但是万事都有两面性嘛。
一个人生活,最大的问题就是扫除和洗刷,随着时间的推移,家里开始变脏变乱了。只要是手稍微巧一点的男人,一般都能解决这些问题,不过悠介好像不在行。虽然请个保姆就可以了,但是请保姆也有请保姆的不便之处。
想到这些,悠介再次想起了雅子。当她知道自己和裕子的事情以后,对自己的态度一下子冷淡了。不过最近好像稍好了一些。以前在医院里碰到的时候,雅子既不和自己说话也不看自己,最近开始和自己打招呼了,当自己和她说话时她有时也会笑着回答了。
她是不是刚开始的时候很怨恨自己,当知道裕子离开以后又原谅自己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自己和雅子说不定也能和好呢。
想到这里悠介摇摇头说:“不能这样!不能这样!”好不容易追到了裕子,能进她的屋子了,如果再和雅子来往的话,这些努力就都白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