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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八章 古罗马、希腊的替罪羊
第二节 古希腊的替罪羊
古希腊人也经常使用替罪羊。普鲁塔克的故乡凯罗涅亚有一种“驱逐饥荒”的仪式,行政长官在市政厅内主持,各家家长则在自己家里主持。他们用西洋牡荆枝条抽打一个奴隶,把他赶出门外,并且喊道:“饥荒滚蛋,财神请进!”普鲁塔克在故乡担任市政长官时,也主持过这种仪式,还记叙了后来这种风俗引发的争议。
后来,文明的古希腊也举行这种替罪仪式,不过和虔诚、温和的普鲁塔克主持的仪式比起来,这种仪式显得更阴森一些。马赛是希腊最繁华绚丽的殖民城市之一,那里一遇到瘟疫,就有一个穷人自愿来做替罪羊。人们集资用华衣美食供养他整整一年。一年期满,就给他穿上圣衣,用圣枝装饰起来,领着他走遍全城,同时大声祈祷,让一切罪责由他一人承担。然后,把他扔出城外,或者用石头砸死。雅典人经常用公费豢养一些堕落的废人,只要发生什么瘟疫、灾害,就从中选两个出去献祭:一个为男人献祭,一个为女人献祭。为男人献祭的人脖子上围一串黑无花果,为女人献祭的人脖子上围一串白无花果。有时候,为女人献祭的人,似乎也是个女人。先领他们走遍全城,然后杀死,明显是在城外用石头砸死的。但是,这种献祭仪式不限于大灾大祸的特殊场合,似乎每年5月的萨格里亚节都要把一男一女两个人牲领出雅典城外,用石头砸死他们。色雷斯的阿卜德拉城每年举行一次大型清城活动,专门选出一个市民,用石头砸死,让他做替罪羊,替大家去死。“为了让他承担大家的罪孽,而不连累其他市民”,人们在砸死他的六天前,先除去他的市民资格。
卢迪人每年把一个囚犯从他们岛南面的白色悬崖“情人崖”上扔到海里,作为替罪羊。为了让他落得慢一些,他们在他身上拴几只活鸟和羽毛,崖下有一队小船,等着接他,把他送去别处。早先的做法应该是直接把替罪羊扔到海里淹死的,这些仁慈的预防措施是早期做法的温和版本。这个仪式是在祭祀阿波罗时举行的,那里有一座阿波罗神庙。其他地方的风俗是每年把一个年轻人扔到海里,并咒骂他说:“你个垃圾。”关于这种仪式有两种说法,一种说它可以驱魔;另一种说它是替人赎罪的,人们欠了海神很多债。公元前6世纪,小亚细亚的希腊人也有替罪羊的风俗。如果城里发生瘟疫、饥荒或其他灾害,就选一个丑八怪或畸形人,让他承担全社会的罪孽。把他带到一个合适的地方,让他吃一些大麦面包、无花果和乳饼,用棉枣枝、野生的无花果树枝和其他树枝,在一种特殊的笛子伴奏下,抽打他的生殖器七次,然后在树林里搭起一个火葬堆,把他扔进去烧掉,骨灰扔到海里。亚洲的希腊人每年在过萨格里亚收获节时,似乎也有类似的风俗。
在刚才描述的仪式中,用棉枣枝、野生无花果枝或其他树枝抽打人牲,显然不是为了增加他的痛苦,否则,用棍棒打他更有效。曼哈德解释过这个环节的深意。他说古人认为棉枣枝可以抵挡妖气,因此经常把它挂在门上,或在洁净仪式中使用。在节日庆典上或猎人空手而归时,阿卡狄人就用棉枣枝抽打潘的雕像。这么做不是为了惩罚它,而是想要清除它身上的妖气,使它能正常履行自己的职责,它本是猎人的保护神。所以,用棉枣枝抽打人形替罪羊,应该也是为了驱逐妖邪的束缚或影响,解放它的生殖力。5月的萨格里亚节是一个早期收获节,这时祭拜的当然是促进繁殖的植物神。每年杀神,是为了使神永葆青春,不受年老体衰的困扰。在杀神之前,刺激他的生殖力,使之充满活力地传给继任者、新神或老神的新化身,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人们相信旧神一死,新神就立即降临。正是基于这一推理,在旱灾或饥荒的特殊时刻,人们也用类似的方式来处理替罪羊。收成一旦与人们的期望不符,人们就认为该神失去了生殖力,因为该神的职能就是让大地丰饶、粮食丰收。人们认为该神要么是年老体弱,要么是妖气附体,进而通过上述仪式,借由杀死他的化身来杀死他,使他重生为更年轻的新神,可以向疲惫的自然传递旺盛的精力。按照这个原则,我们就能理解为什么要用树枝抽打马缪里乌斯·维图里乌斯;在卡罗尼亚仪式上,人们为什么用西洋牡棘(据说该树有魔性)抽打奴隶;欧洲某些地方为什么用棍子、石头攻击死神偶像;在巴比伦,作为神灵替身的囚犯为什么在被钉死前受到抽打。抽打不是为了增加神灵受难者的痛苦,恰好相反,是为了驱逐妖气,在临死前这个特殊时刻,他很可能受到妖气侵袭。
对于萨格里亚节的活人祭品,我一直认为那些人牲代表植物神,佩藤先生也说过“这些可怜的家伙似乎被装扮成无花果树的精灵”。他指出,希腊和小亚细亚都在萨格里亚节后大概一个月,也就是6月,对无花果树进行人工授粉——拿一串串野生无花果挂在栽培的无花果树枝上。两个人牲,一个代表男人,一个代表女人,分别在脖子上挂黑的和白的无花果,应该是按照模拟巫术的原则,直接模仿人工授粉的过程来帮无花果树授粉。其实,授粉是雌雄无花果树的结合,佩藤先生还进一步提出一个假设:根据模拟巫术的原则,通过模仿结婚来促进树木的结合,甚至是让两个人牲(有时似乎有一个女人)真的结为夫妻,来促进树木的结合。照此看来,用棉枣枝和无花果枝抽打人牲就是一种巫术,用以促进男人和女人的生殖力,他们分别代表雌雄无花果树,他们的结合,无论真假,都能促进无花果树结出果实。
有很多类似的例子可以证实我们对这种风俗(用植物抽打替罪羊)的解释。比如在新几内亚,卡伊人相信只要用已经结果的香蕉树的枝子抽打香蕉树苗,就能让树苗快快长出香蕉。这个例子显然用的是接触巫术,他们认为已经结果的香蕉树枝即使被砍下来,仍然有丰产力,且可以通过接触传染给香蕉树苗。新喀里多尼亚[2]也有类似的风俗,他们一边用树枝轻轻抽打芋头,一边说:“希望你能快快长大。”然后,他把枝条插在地垄沟里。亚马孙河岸的印第安人中,有人为了让生殖器长得大一些,用“阿灵佳”(aninga)——在河岸边生长的一种白色水生植物——敲打自己的阴茎。因为这种植物的果实虽然不能吃,但形状很像香蕉,所以人们用它来敲打,显然是想要以形补形。敲打仪式必须在月初三天或月末三天。在匈牙利的贝凯什州,人们用一根棍子敲打不孕的女人,这根棍子打散过第一次交配中的公狗和母狗。他们显然认为这根棍子获得了狗的生殖能力,用它来敲打女人,她也就获得了这种能力。中西伯利亚的托拉吉人相信龙血树拥有强悍的灵魂,因为每次修剪完,它都很快长出新的枝条。所以,有时就用龙血树的叶子打病人的头,希望龙血树的灵魂能使他的灵魂变得强大。
上述例子证实了在曼哈德和佩藤两位前辈之后,我对希腊萨格里亚收获节抽打人牲这种做法的解释。把用翠绿的嫩树枝或树苗抽打人牲的生殖器这种做法解释为一种巫术,是顺理成章的事。他们这么做,要么是为了刺激男人或女人的生殖能力,要么是为了把植物的生殖能力传递给他们,要么是驱除他们身上的妖气。两个人牲,一个代表男人,一个代表女人,这种情况也证实了这种解释。举行这种节日的时间是收获的季节,正好说明这种仪式具有农业意义。另外,人们把成品的黑白无花果戴在人牲头上,用野生无花果枝抽打其生殖器,也足以证明这种仪式是为了促进无花果树的丰产。古代和近代的希腊农民也用这种做法来帮助无花果树授粉增产。在美索不达米亚,椰枣的人工授粉不仅在农业上,而且在宗教上占有重要地位,我们如果还记得这一点,那似乎没有理由怀疑无花果人工授粉也可以在希腊的宗教中占有一席之地。
如果这些推论没有错,我们必然得出一个明确的结论:古代希腊罗马的晚期,萨格里亚节上的人牲,主要身份就是公众的替罪羊,带走众人的一切罪孽、灾祸和痛苦,而在更早的时候,他们只是被人视为植物神的化身,比如谷物,特别是无花果。人们鞭打他们、杀死他们,主要是为了增强和更新酷暑中已经开始衰谢的植物的生命力。
如果我们对希腊替罪羊的解读是对的,就能预先防止有人反对本书的主旨。那些人认为阿利奇亚祭司并不是作为树神的化身被杀的,因为在古代希腊罗马并无旁证。但是现在有证据表明:亚洲的希腊人定期或不定期地杀掉一些代表植物神的人牲,进行祭祀;雅典人专门豢养的一批人牲可能也是被当作神的。当然,这些人是社会渣滓,但这无关紧要。因为原始人在选择神的代言人或替身时,并不考虑对方的道德水准或社会地位,在他们看来,神谕对每个人都是一样的。如果当时文明的亚洲希腊人和雅典人有杀掉神的化身的风俗,那我们假定在历史初期阿奇利亚丛林里半蒙昧的拉丁人也有类似的风俗,又有何不可呢?
当然,我们若想确定这个论点,得先证明,阿奇利亚圣林并不是古代意大利唯一遵循杀死神的人形化身这种风俗的地方。接下来,我们就通过具体实例来证明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