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从杭州回来,已经六月初了,天气正热的时候,李绅被安排在水榭中下榻。李鼎亦移榻相陪,晚来置酒,兄弟俩闲谈,少不得要提起一个人。
“小鼎,绣春怎么样了?”
“春心莫与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
李绅黯然,然后怔怔地望着李鼎,好半天才问:“你现在跟她怎么称呼?”
“我没有见过她。”
“去年秋天,不是说你在曹家做客,有一个月之久,莫非就没有机会看见她?”
“她根本不在曹家。”
“在哪里?”李绅又问,“还是住在她嫂子家?”
“也不是!”李鼎又吟了两句诗,“此身已作沾泥絮,黄卷青灯了一生!”
“怎么?”李绅大惊,“真的出家了!”
“听说是带发修行。”
“在哪个庵?”
“好像是在吴江附近的一个镇上。”
“小鼎,”李绅央求着说,“你给打听一下,行不行?”
“要打听容易,你让柱子到门房里去问一声就是,四姨还派人给她送过东西。”李鼎紧接着问,“绅哥,你还打算去访旧?”
“我不知道她愿不愿意见我?”
李鼎年轻好事,加以久无新鲜的消遣,认为去看出了家的绣春,特别是见了李绅作何模样,是件很好玩的事,所以跃跃欲试。不过,他知道李绅的脾气,倘或自己的态度欠庄重,就不但不会带他去,多半还要挨几句训。于是,他神色肃然地说:“绅哥,论到这重公案,自然是你负她。但是,你有你的苦衷,也不是不能解释的。无论如何,你趁现在难得回来的机会,应该有个交代。或许会劝得她回心转意,乃至于对你真的绝望了,倒也能够丢开,重新从人。”
“你说得不错!我应该对她有个交代。”
“那好!我陪你去。”
李绅点点头,盘算一会儿说:“当然公事第一!照我原来的打算,这会儿应该已经把东西办齐装船,七月初可到开封。如今得赶紧催办,无论如何,月半一过,非装船不可。不然接运的车马多等一天,就让百姓多受一天累,于心何忍?”
“月半大概都可以齐,我帮你再催一催。”李鼎问道,“绅哥,你自己预备什么时候走?”
“至迟不能过二十五。”
“那怎么行?”李鼎有些着慌,“你不是答应了?要办喜事,几天怎么来得及?”
“不!办喜事,起码得明年。婚娶大事,岂可草率?”
“我说的办喜事是‘传红’,不是迎娶。‘传红’宴客,往来酬酢,亲友相贺,总要半个月才摆布得开。”李鼎自作主张地说,“这样,棉袄月半装船,然后办喜事,你月底动身。明天我替你去要船,有两天工夫就可以弄妥当,大后天我陪你去访绣春。了掉这重公案,回来你就可以专心致志地干你的正经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