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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 阳 鬼
[清]乐 钧
云阳
[1] 之东有丛林,素传多鬼魅,往往白昼搏人。
一健儿过其地,心甚怖。忽一少年奔而逐之,健儿骇呼曰:“鬼!鬼!”因疾走,为梗绊而仆,几伤足。少年追既及,挽健儿起,谓之曰:“无畏。”语未毕,健儿奋拳击之。少年骇,呼曰:“鬼!鬼!”乃亦攘 [2] 臂击健儿。
正斗间,一人岸帻 [3] ,昂然而来,问二人何斗?各应曰:“鬼!鬼!”岸帻者笑曰:“惑哉!是乌 [4] 有鬼哉!”理谕再三,二人始释手,各通姓名乡里,盖平昔相知而未相识者。遂相识而笑,且曰:“今三人同行,不复畏矣。”
不数武 [5] ,岸帻者在后大笑曰:“二公真雅量,如某之丑陋,犹不畏耶?”二人回顾,见岸帻者身长丈余,面大如方相 [6] ,黑白各半。二人齐呼曰:“鬼!鬼!”骇绝仆地,鬼亦遽灭。
非非子 [7] 曰:甚矣,鬼之难识也。当二人恐惧之际,彼此互观,觉衣服、手足、耳目,事事皆鬼,而实在非鬼。而为之居间而排难者,乃真鬼,而反亲之,而求助也。甚矣,鬼之难识也。使鬼不乘衅而出,或见于二人独行之时,则毒手饱拳,鬼当之矣。此鬼之所熟筹,而万万不出于此者也。呜呼!鬼亦狡谲 [8] 矣哉!
——《耳食录》
【赏析】
本篇通过以人为鬼和以鬼为人的故事感叹“鬼之难识”。而在我们看来,这个故事还包含着更深层的东西供我们深思。“鬼之难识”,除了鬼的狡猾这一客观原因外,也不能不从主观上找一找原因。作品中的健儿和少年之所以以人为鬼,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他们在主观思想上因怕鬼而疑鬼,而一旦神经质地疑神疑鬼,便处处有鬼,人人皆鬼。作品中的健儿以少年为鬼,逃而跌倒,少年挽之而起,他却“奋拳击之”,少年骇而以健儿为鬼,并捋臂相击。到“各通姓名乡里,盖平昔相知而未相识者”。由此可见,盲目相疑造成了多么大的谬误。在日常生活中,夫妻因疑而破裂者有之,朋友因疑而反目者有之,同事因疑而疏远者有之,上下因疑而不信任者也有之。总之,“疑”,不但可以使人视人为鬼,而且可以使人视友为敌,视好为恶,害人害己,罪莫大焉!
作品中的健儿和少年之所以以鬼为人,当然与鬼之狡猾有关。这个鬼物明明是“白昼搏人”,“身长丈余,面大如方相,黑白各半”,十分凶恶丑陋,但却伪装成一个态度潇洒的“岸帻者”,并和蔼耐心地为健儿和少年“居间而排难”,因而二人不但不疑其为鬼,“而反亲之,而求助也”。但另一方面,健儿和少年思想上放松了警惕,为其表面现象所迷惑,所以才导致了认鬼为友的结果。而当鬼物一旦露出真相,二人又丧失了当初相斗的勇气,结果是“骇绝仆地”。由此可见,丑恶的东西常常是要以伪装骗人的,人们一定要提高警惕,透过现象看本质,并敢于斗争。
作品采取了“先反后正”和突然类似相声中“抖包袱”的手法,先写健儿和少年的误会,后写误会的解除;先写鬼物的道貌岸然、和蔼可亲,然后突然露出真相,以意外的变化造成强烈的艺术效果,使作品大起大落,曲折跌宕,具有变幻莫测之妙。
(许金榜)
注 释
[1].云阳:古县名。秦置,治所在今陕西淳化西北。
[2].攘(rǎng):捋。
[3].岸帻(zé):帻:头巾。本覆在额上。把帻掀起露出前额叫“岸帻”,表示态度洒脱,不拘束。
[4].乌:岂。
[5].武:步。古代半步为武。
[6].方相:原为职掌驱鬼之官。《周礼·夏官》有“方相氏”,“蒙熊皮,黄金四目,玄衣朱裳,执戈扬盾”。旧时迷信,模拟其凶恶可怕的形象,作为驱逐疫鬼和出丧时开道之用。
[7].非非子:作者的自称。非非,谓非所当非。《荀子·修身》:“是是非非谓之知(智)。”杨倞注:“能辨是为是,非为非,谓之智也。”
[8].谲(jué):诡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