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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情报局长的两个愿望
电话再次响起时,已经是两个星期后的二零零八年六月二十九日。
杨文峰哆哆嗦嗦放下电话,让自己冷静了一下,在纸上写下“白云山天南第一峰东坡草坪”一行字,然后又写下七月一日上午十点十五分,之后再次检查了一遍,确定无误,他拨通了梁科长的电话。
七月一日早上,杨文峰八点已经等候在医院门口,八点半,梁科长开着一部有警徽和警灯的面包车缓缓驾驶过来,停在他旁边,两人交头接耳一阵子,然后梁科长转了个弯,向医院保卫出示警证后,把车从侧门开进医院的后院。看到车子进去后,杨文峰放心地从正门走进医院。
七月一日是中国共产党的生日,医院里显得空空荡荡,正好和杨文峰的心情一样。他心中本来有太多事,但既然绞尽脑汁都想不清闹不明,不如什么也不想,留出一片空白以应付不时之需。
从冷冷清清的门诊拐进住院部后,情况就有些不同了,显然疾病和痛苦不会因为是中国共产党的生日就偃旗息鼓休假一天。从敞开的病房中,杨文峰瞥见一些病人脸上流露出刚刚从噩梦中醒来时的惊慌,一些患者则在经历了一晚上的折磨而刚刚入睡,有些患者口中发出了“又活过了一天”或者“又少了一天”的混杂不清的叹息。让他受不了的,则是医院的消毒水的气味。这种可以杀死病菌的卫生气味也常用来浸泡尸体,从鼻孔刺进去后在人脑中形成绝望和希望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杨文峰加快脚步,向周玉书的单人高级病房区走过去。
心情因为经过那条长长的病房走廊而显得愈益沉重,推门进去前,杨文峰深深吸了口气。
周玉书早上的情况比较好,正斜躺在床上看电视。看到杨文峰一大早出现在面前,他有些吃惊。杨文峰一直没有告诉老人换器官救命的事,现在就更没有办法说清楚了。他走到老人面前,简单问了几句之后,看了看墙上的钟说:“周伯伯,今天我们出去走走好吗?”
“走走?”
“哦,我推着您,您躺在床上就可以了。”
老人看着杨文峰,没有说话。
“周伯伯,您多久没有看到阳光,多久没有呼吸外面的新鲜空气了?”
“记不得了。”
“那我们今天就出去,我和梁科长一起来的,我们带您出去——”
“医生不会同意吧,他们说我的心脏受不了外面的刺激,他们怎么说?”
“医生又没有控制阳光和空气,再说,医生能干什么?按照他们的意思,什么也不干最好,可是结果还不都是一样。周伯伯,我们瞒着医生呢。我不想看到您总是躺在这个小房间里……”
“我明白了!”老人说完,表情复杂地点点头。
杨文峰一愣,突然明白了老人说“我明白了”是什么意思。上个星期,国家安全部许征部长亲自来到广州看望他,部长走后,老人就意识到自己的日子已经屈指可数。今天杨文峰突然要推他出去,他心里存着感激和理解。如果只有几天好活,如果某个晚上闭上的眼睛将有可能再也无法睁开的话,绝对不应该躺在这里等死,一定要到外面看看久违了的太阳和天空,芳草和绿树,还有白云和空气……可是医生哪里理解自己的心情?好在杨文峰理解,也幸亏当初把自己临终的事情委托给这孩子了。
杨文峰知道老人在想什么,他有些愧疚,但却并不想解释。事实上,如果不冒险救老人的命的话,医生已经明确说过,就是这几天了,除非插上所有救命的管子,但即使那样,也最多维持几个星期。老人的肝脏和肾脏已经完全罢工,心脏虽然在有气无力地搏动,但医生说,谁也说不准,明天是否还能跳起来。
“周伯伯,别胡思乱想,我只是想带你到白云山上去玩玩。”
“好好,好孩子,我也想出去,我还有话要对你说呢。”
杨文峰没有完全理解老人的这句话。也许老人怕自己出去后再也回不来,所以要提醒他,还有没有要交代的事?
这时,一身警察制服的梁科长推着一架活动担架床悄悄进入房间,看到老人憔悴不堪的样子,梁科长心里一阵酸楚。周玉书看到警察制服微微一怔,心头一下子涌现许多往事。警察制服一直换来换去,但对于周玉书,年轻时穿的绿色安全警察制服一直是他的最爱。夫妻俩都在情报部门工作,虽然组织上发了一套警察制服,但为了身份保密,不允许穿到外面。这对年轻的周玉书无疑是一种折磨,记得那时小两口经常在回家后穿上那一套制服,然后两人互相欣赏着、说笑着、鼓励着、憧憬着……
杨文峰狠了狠心,把粘在老人身上的接驳器拔掉,然后两人小心地把老人移上活动担架。这时,由于从监控室接收不到周玉书的身体信号,护士小姐出现在门口。
“你们干什么?”
“我们要带病人转院!”
“什么?还要转什么院,病人已经……”
“你别在这里罗嗦!”
“可是,没有医生的签字,我不能放你们离开。出了事,我负不了责任的……”
“你现在挡着我们,出了事,你就负得起责任吗?”
“何况,你没有看到你挡着的还有一名正在执行任务的警察?”
杨文峰接着梁科长的话加的这一句起了作用,那小姐不情不愿地闪开了。眼巴巴看着两人推着病人离开,她突然想起了什么,急忙跑去打电话。这时,担架已经进入了电梯。
两人配合默契,很快把老人移进警车里,由于不是救护车,没有专门为担架车准备的车门和支架,等到把担架车搬上车固定好时,两人都出了满身大汗。
这时杨文峰用眼睛的余光看到两个医院保安一左一右向这边走来,他示意梁科长。梁科长会意,跳上驾驶室,转动引擎的时候,同时打开了车顶上闪闪发出蓝色和红色的警灯。杨文峰坐在担架车旁边,紧张地俯下身子。
车启动后开始慢慢滑行,感觉到滑行的车子并没有停下来,杨文峰放心了。转了两个弯,车子开始加速,但仍然很平稳。
“文峰,有什么事瞒着我吗?”老人微弱的声音把杨文峰吓了一跳。
“你周伯伯一生追求真相,记住千万不要瞒我,否则你周伯伯死不瞑目。”老人说着,竟然挤出一些微笑。
杨文峰也笑了,“周伯伯,您怎么老是死呀死呀的——”
“文峰,我一辈子都信仰唯物主义,你不必安慰我,我看得开。不然,我当初怎么会找你来,把自己命交给你呢?你不必在我面前回避死亡这些字眼,我自己知道是什么状况。哎,我都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了。我真想……”
老人声音低沉下去。
“周伯伯,您想什么?”
“我想的事可多了,不过都不可能了!”
“可是,周伯伯您总有最想的……”
“文峰,别转弯抹角的,你是问我的愿望吗?”
杨文峰默默地点点头。
“孩子,我有两个愿望,一是多活几个星期,看到奥运会在北京顺利开幕,看到中国运动员拿世界第一的金牌,打败美国。”
杨文峰心里一热。以前和周玉书在一起时,他经常“逼”老人讲自己的经历以及自己最得意的情报工作。这些当然是保密的,但被逼急了的老人,拗不过杨文峰,也多少给他讲一些,更何况,迟暮的老人也想找人倾诉自己辉煌的过去。
中国当时申办2000年奥运会时,国家安全部掌握了大多数奥委会成员将投票给中国的情报。为保险起见,我驻外外交官和情报部人员又多次接触奥委会成员,当时绝大多数成员都信誓旦旦暗中表示会投中国一票。可是结果出来后却大相径庭。国家安全部受到高层指责。当时负责此事的情报局长周玉书百思不得其解,决定全力部署情报力量,搞个水落石出,并在申请2008年奥运会时吸取经验教训。
周玉书部署情报搜集任务后不久,就有情报显示国际奥委会已经沦落为一个到处吃吃喝喝,到处受贿骗钱的机构,当初那些委员爽快答应投中国一票,事情并没有完,其中多数在释出这一“好意”后(按照规定,国际奥委会委员在投票前不得透露自己投票的意向),在“以观后效”,他们在等中国政府通过不同渠道行贿他们。但这些国家奥委会成员哪里想得到,在世界贪污受贿排名榜中名列前茅的中国竟然在国家场合“洁身自好”,坚决不行贿受贿。这也是当时中央政治局的明确指示。结果大家都知道了,左等右等等不到什么好处的国际奥委会委员在投票时,对北京投了不信任票。
获得了内幕的周玉书为难了,因为北京在申请2008年奥运会时,将遇上同样的困局。全国上下贪污腐败透顶的中国政府偏偏要在国际上维护清正廉洁的形象,中央政治局下令,全力以赴申办奥运但却不允许行贿奥委会委员搞任何有损“国格”的歪门邪道。问题在于,奥委会委员中有相当一部份已经被靠行贿而申办成功的政府宠坏了,这些人不管奥运设备、国家能力、人权状况,他们只认钱和捞到手的好处。当北京加入申办奥运会的行列时,奥委会中的害群之马们暗中窃喜,以为这次大家情投意合,肯定可以捞一大笔。
奥委会中大多委员还是好的,可是在中国举办奥运会这个问题上,亲中和反中的势力基本上壁垒分明,势均力敌。这种情况造成那些没有立场、只认钱的委员的票数尤其重要。作为情报首长,周局长充分明白,为了达到某个目的可以不择手段,但却绝对不能违背中央政治局的指示。在这种情况下,在决战前夕,周局长利用手里搜集到的各奥委会会员受贿的证据,通过特别渠道,散布小道消息。消息声称,中国绝对不使用行贿的手法申办奥运,但是如果申办2008奥运会再次失利,中国将公布手中掌握的所有奥委会委员受贿的证据。
这一招果然奏效。按说,只要是正常人,就应该明白,北京作为一个正在崛起的大国,不可能使用国家情报机关搜集奥委会这类世界性机构的丑闻作为要挟进行敲诈甚至公布于众。可是,奥委会委员中的腐败分子本来就不是正常的人,更加糟糕的是,他们认定北京和自己是一丘之貉,什么勾当都干得出来。这样一想,他们唯一担心的就是中国申办失利。
当时周局长讲给杨文峰听,杨文峰先是笑不停,之后表情夸张地盯着他左看右看,嘴里连连称奇道“没有想到周伯伯也会使用这种‘敲诈勒索’的手段”。周玉书只好尴尬地笑笑,连声以“国家利益”来声辩。
即便这样,突然听到周局长说出自己的最后愿望之一就是看到奥运会顺利开幕,也不觉暗中感叹。杨文峰自己对于奥运会兴趣不大,特别是对于金牌,这些年他逐渐生出些许的反感。从许海峰当年在洛杉矶获得中国第一块金牌到2004年希腊百年奥运会上中国金牌总数占据第二,中国金牌数字直线上升,他的热情却逐年下降。他知道,中国培养一名金牌得主的费用平均超过八百万元,这些都是国家从国库中拿出的纳税人的血汗钱;他不知道全国情况如何,但他知道,仅仅河南一省,贫困的农民死于无钱医治本来可以治愈的疾病的人数每年都超过十万人。由于国家穷加上也顾不上他们,九亿农民至今没有任何医疗保险,当他们生病时,如果没有钱住院支付医药费用,只能被亲人拖回家,眼睁睁等死。但是为了能够让我们的奥运健儿抢金夺银,中国花费了天文数字的金钱从小培养国家运动员,给他们配备营养师、医师和教练员,让他们在各种国际赛事中为国争光。对于杨文峰这个骨子里还是一个农民的人来说,这属于国家的光荣的代价对于中国农民来说也太大了点!
然而杨文峰完全理解周局长的心情,老人家刚刚不是说了“夺取金牌第一,打败美国”吗?恐怕这后面的“打败美国”才是老人潜意识里最大的心愿。自从半个世纪前从罗湖桥上回到祖国的怀抱,老人最大的心愿就是在各个领域,让自己的祖国赶英超美。
车子离开北环高速后减慢了速度。进入白云山区,杨文峰松了口气,看起来这里确实比较隐秘,那个护士就算打电话报告了周玉书的失踪,他们也无法在短时间内追踪到这里来。车子在离天南第一峰只有五百米的路边停下,前面已经没有路了。放眼望去,一大片绿油油地草坪。七月的广州火烧火燎,然而这白云山由于山高树木多,加上满地的绿草红花的,让人仿佛置身于江南的春天。
担架车推出时,老人脸上露出了难得一见的兴奋,他用劲呼吸了一口山里草坪上的空气,脸上浮现了一丝颜色。杨文峰觉得不可思议,按照医生的说法,拔掉管子后会陷入昏迷直到死亡。可是,眼前的周玉书却不是这么回事。莫非是回光返照?杨文峰不敢想下去。周局长看到他脸上变化的表情,说道:“文峰,如果就让我在这里住下去,我就可以活到下个月的奥运会呢!”
“周伯伯,这是什么话?您当然能够活到……”
“文峰,我都告诉你了,你周伯伯一辈子追求真相,难道到头来,连自己的死期都搞不清楚吗?我都告诉你我的最后愿望了。”
“对了,您刚才告诉我你现在有两个愿望,还有一个呢?”杨文峰打断老人,想转移话题。梁科长趁这个机会到附近察看地形。按照他们的指示,到时只有杨文峰可以推着老人跟他们去。可是他四周看看都无人烟,只有远处一些违章建筑的小别墅,被查封后日晒雨淋,有些已经成为残砖断瓦。他有些担心到时杨文峰是否可以应付,决定暗中行事,必要时出手。
“还有一个愿望:孩子!”
杨文峰等着。
“孩子,孩子!”
老人加重语气连喊两声,杨文峰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老人的第二个愿望就是关于在美国的孩子的。杨文峰开始还以为周局长在叫自己。
“哎,他身上也流着我的血,为什么不理解爸爸呢?爸爸这一辈子……我知道亏欠他很多,可是想想爸爸的工作和事业,难道就不能原谅我吗?”
杨文峰倾听着老人的临终愿望,心直往下沉。周局长的儿子比自己还大好几岁,到美国后自谋生路,经过一段餐馆洗盘子的艰苦奋斗,现在已经适应了美国生活,他开一家电脑公司,目前业务已经从波士顿伸展到纽约和华盛顿。周局长一直沉湎于工作和事业之中,在儿子出国的关键时刻并没有利用职权拉他一把;然而最让儿子耿耿于怀的是妈妈去世时,爸爸还在拼命工作,所以直到今天,儿子一直没有原谅作父亲的。平时杨文峰在周局长面前像一个儿子一样孝顺,而且为了不让老人难过,也尽量回避他儿子的事。没有想到,在生命的最后日子里,老人心里念念不忘的是希望儿子理解自己原谅自己。
杨文峰明白,如果这次手术成功,老人的第一个愿望算是达到了。但第二个愿望却是自己无能为力的。自从病后,周局长身在太平洋那边的儿子只打过几次电话回来,有两次杨文峰还在周局长身边。谈电话时,老人虽然话不多,但却明显有些紧张和期待。然而,从话筒里传出的美国儿子的声音在杨文峰听来却是冷冰冰的,而且有一句没一句,沉默的时候多过交谈。杨文峰现在回想起来,老人那时一定想听到儿子的安慰或者听到儿子不顾生意立即飞回来的承诺。
不知道怎样可以让老人实现这第二个愿望,如果无法实现,那么减轻他痛苦的任何事,杨文峰都愿意做。
这时他的手提电话响起来。是台湾人打来的,他指示说,车就停在原处,由杨文峰把周局长推过去,司机不得跟着。推到哪里去,杨文峰问。电话里传来台湾人的声音:向东边那几栋废弃的别墅推过去,会有人接应的。
杨文峰叫过梁科长小声交待了几句,然后推着周局长慢慢走过去。周局长在离开时发现梁科长眼里噙着泪水。老人微笑着吃力地点点头。
向东是下坡,推起来一点不吃力。按照平时,老人折腾这么久,早该昏迷过去了,就算没有昏迷,他也应该按照事先那边吩咐的,把安眠药混进老人的饮料里。那边吩咐,推过去的周玉书必须是昏睡的或者糊涂的。
可是多月不见阳光的老人自从被推出病房后,就越来越精神,眼睛虽然没有能够全睁开,但也没有像平时那样完全闭上。杨文峰也在这个时候听到了老人的两个愿望。他不想让他睡过去,他对那些人的手术还是半信半疑,他还有些犹豫,他觉得这段时光特别宝贵,他有一种生离死别的感觉。另外,他觉得还有好多事情要同老人说,还有问题需要老人告诉他答案。其中王媛媛前段时间提出的问题一直折磨着他。
“周伯伯,还记得我们的调查吗?”
老人点点头。
“我们都相信了,我是说编辑部的同事。我们还在研究如何戳破他们的阴谋,如何阻止台湾利用盲流制造混乱——”
“没用的,文峰。他们既然制定了好多年,不是那么容易就可以破坏的。北京之所以不相信我们的调查,其中原因之一就是他们找不出更多的证据,从这点可以看出台湾秘密计划隐藏之深、运作之周密了。”
“周伯伯,我有一个问题,台湾为什么要这样做?”
老人看了他一眼,又微微抬头看着白云山上空的几片发光的白云。“我本来想告诉你的,孩子,这是我心中最大的秘密,也是我今生今世最大的遗憾……”
杨文峰推担架车的手都有些汗湿,老人说话的表情让他害怕。该不是触动了老人心里最深处的痛楚?他陡然有些后悔问出这个问题,毕竟一切都没有意义了,在周伯伯生死攸关的时刻,除了生命,还有什么是值得一提的?
“孩子,你停一下吧,等我讲给你听。我其实不是有意想隐瞒你,只是觉得不知从何说起,而且一躺进医院后,我的房间被偷偷装了窃听器,如果我告诉你真相,有人可能不会放过你。”
杨文峰惊恐地站在那里。
“孩子,如果我告诉你,台湾当局想利用奥运会搞台独,你肯定不会有异议,因为这些年他们一直在通向台独的道路上走走跑跑,从来没有停过。自从台独之父李登辉十年前提出‘北京办奥运那年,将是台独最后也是最佳的机会’,我们也清楚奥运会是台湾走向台独可以利用的一张王牌。但是,文峰,你是学习国际关系的,而且又是我见到的最善于独立思考的人。我也知道你早会想到,台湾当局为了台独会利用各种机会,使用各种手段,可是他们却绝对不敢主动挑衅大陆、挑动起义、和大陆全面对抗,对不对?”
杨文峰点点头,心里有些惭愧,因为虽然自己心里一直有疑团,但提出这个问题的却是王媛媛。台独主要是台湾一些政客挑拨起来的,而他们挑拨台独的目的也是为了一己或者一党之私利,断然不会为了台独而挑起最终让自己覆灭的战争。
“再把我扶高点,”周局长微微翘了下头,“文峰,我告诉你吧!”
杨文峰轻轻摇了摇担架床,老人的头慢慢升高了些。
“文峰,生命真好,活着真好!你周伯伯真不想死……”
“……”杨文峰张了张口想安慰,但又不知道如何安慰。
“可是我以前不是这样看待生命的!后来才慢慢有了变化。你周阿姨去世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生命的存在,但当我意识到生命的存在的时候,也是同时感到生命无可奈何逝去的时候……”
四周寂静得很,烈日和清风在白云山上完美结合,杨文峰瞥见梁科长在远远地跟着,别墅那边没有什么动静,但阳光照在一栋别墅的院子里,有玻璃反光。杨文峰定睛一看,破旧的别墅门前停着一辆黑色的高级轿车。一定是那个别墅,里面一定有人在用望远镜观察这边,不过按照约定,杨文峰只能把沉睡的周局长推过去,他们也不会在周局长还在开口说话时就贸然出来接应。
有时,他信心十足,有时却对自己卷入的事情没有一点把握……太多事情无法解释清楚,可是他只要想到这是在挽救周伯伯的生命,其他的一切就都不重要,他也懒得去想了。像今天这样,从医院“劫持”国家安全部情报局老局长,如果周局长死在途中,不管医生已经下过什么结论,他杨文峰就是重犯;再如,他现在一步步把老人推进那间临时手术室,他们到底会对他作什么呢?还有,还有一直梗在他喉咙,塞在他心头的疑问:如果他们为周伯伯换那么多器官,器官从哪里来!?那些人当时说在中国更加方便,可以就地取材又是什么意思?杨文峰真是一点都不知道吗?还是假装自己不知道?在周伯伯生死攸关的时刻,他希望他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去想!
“我把整个生命献给了党,献给了国家,献给了党和国家的情报事业,在我看来,生命的全部意义就在于奉献。在我们伟大的党和国家面前,个人生命本身没有意义,除非你赋予它们以意义,而把自己的生命与党和国家的命运连在一起,生命也就有了大意义。我既是这样想也是这样做的,我献出我的一生,投身于党和国家的情报事业之中……”
有那么一忽儿,杨文峰怀疑老人是不是失去了逻辑思维能力,因为好像他离自己开始的话题越来越远。但当他看到老人脸上的表情,立即知道自己错了。老人想说什么?要把自己带向哪里呢?正如老人今天始终没有问杨文峰要把他推到哪里一样,杨文峰也决定不问,只是用心倾听。
“一直在我身边默默支持我的老伴先我而去,那时正是我在处理美国轰炸南斯拉夫大使馆事件的时候……老伴走了——我是一名唯物主义者,早就接受了死亡是不可避免的道理,然而——听不见厨房的锅碗瓢盆的声音,出门前没有她慌张小跑过来为我拉扯领带和衣角,回家后听不见她的问候……走在路上,我的手还是想习惯地握住她的手,可是,抓住的只是风……孤独,寂寞,彷徨和痛苦与日俱增——老伴不但带走了她的生命,也带走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部分。我想,孩子,从那时开始,我开始思考生命的意义!”
生命的意义!杨文峰小声重复着。
“后来退休后,我来到南方,其中一个原因就是想摆脱那和共产党员不配的悲伤和痛苦,让我和老伴的灵魂都解脱出来。可是,一旦开始思考生命的意义,我就再也没有停止下来。后来我感觉到自己的生命慢慢走到尽头了……”
小别墅有个人影出来到车旁边晃了一下,又进去了,杨文峰知道那人是在暗示自己。已经快到十点钟,但老人没有疲倦的迹象。
“文峰,有一天,我突然认识到,生命本身确实没有意义,因为生命的意义本身就是生命。没有了生命就没有生命的意义,没有了生命,一切都毫无意义!……”
老人像说绕口令一样,而且由于上气不接下气,有些字的音并没有发出来,然而聚精会神的杨文峰却觉得自己听得清清楚楚,而且立即理解了。
“在我的生命中,党和国家的利益高于一切,我把一切都献给了党和国家的情报事业,可是——文峰,你说我是不是忽视了生命本身?老伴离开我了,我自己的生命也留不住了,我……孩子,告诉我吧,我的生命到底有什么意义?生命如果离开了生命还会有意义吗?”
“周伯伯!”老人有些激动,说出的话带着颤音,杨文峰也不知道如何回答。周伯伯因为老伴的去世而自责自己忽视了生命本身,一味去追求所谓生命的意义。这一点对于一个垂死的老人,应该是人之将死的哀哉之言!他可以理解,但从骨子里,他并不认为周伯伯忽视了生命本身。
“周伯伯,如果您认为自己忽视了生命,那我得告诉您,绝对不是这样!您老人家为党和国家奉献了自己的一切,我认为是达到了生命的升华,您追求了生命的最高意义。不错,生命的意义本身就是生命。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东西就应该是生命本身,世界上万事万物,都应该围绕生命运转,而不是生命去围绕其他的东西运转,所以无论是民族、党派还是国家,都应该为生命服务和效劳!可是,周伯伯,这样说和您的一生一点也不矛盾。您为了国家和党奉献了一生,您的生命非常有意义。为什么这样说呢?只要想想您为什么把自己的生命奉献给党和国家就清楚了,您不是为了中国强大,人民富足吗?您不是希望每一个中国人都能过上好日子,都能过得幸福平安,永远摆脱解放前那些担惊受怕白色恐怖的岁月吗?!您的生命的意义已经超过了您自己一个人的生命,您的生命的意义是让更加多的中国人的生命活得更加安全、富足和精彩……”
周玉书没有等杨文峰说完,长长呼了口气,打断了他:“可是,我做到了吗?”
“你做到了!你把自己的一生都贡献出去了……”杨文峰突然感到老人感叹的并不是他自己是否献出了自己的生命,而是是否有意义。他的底气陡然间显得有些不足,于是回答也有些支支吾吾起来,“不必太自责,周伯伯,这个国家很大,党员也众多,不是一个人可以……”
“孩子,我不是说这个,我的时间不多了,你听我说吧!”
杨文峰凝望着脸色发白的老人。
“我是说‘致命武器’!”
杨文峰大吃一惊,这四个字好像有什么魔力,在两人谈话中出现,让他在烈日下打了个寒噤。他还记得上次当他和王媛媛谈论美国电影时,自己提到喜欢的一部美国好莱坞大片,其中由李连杰扮演反派的电影的名字《致命武器》(Lethalweapon)时,王媛媛那吃惊失神的表情。
担架床上的周玉书示意杨文峰靠近一点。
“国民党跑到台湾后,两岸同胞一直隔海相望,由于大陆的军事力量滞后和长期陷入混乱的政治局势,两岸形成了目前的现状。无论是毛泽东还是邓小平都并没有急着要解放台湾,原因很多,但其中重要的原因则是,台湾是中国的,跑不到哪里去。既然已经把国民党赶到小岛上,胜败已分,也没有必要赶尽杀绝了。可是自从李登辉上台后,一切都变了。我们有确切的情报显示,李登辉在美国康奈尔大学读书期间接触过美国情报界,但当时美国情报部门对他并不感兴趣。等到李登辉回到台湾突然受到蒋经国的重用,美国中央情报局才意识到自己的失误,又想方设法重新接触李登辉,李登辉此人本来就是个杂种,共产党他也加入过,后来又加入国民党,而他骨子里始终把日本人当他的亲老子,现在再偷偷扑进美国人的怀抱,顶多是多接几个客人的婊子,对他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李登辉能够在台湾顺利接班,有很大一部份功劳应该归功于美国中央情报局的暗中运作,这样说,你就知道,为什么李登辉上台后台湾开始一步步走向台独……
“到1997年的台海危机,党中央和军委决定发射导弹,遏制台独气焰——为了不误伤台湾人民和避免擦枪走火,我们在发射飞过台湾岛的导弹里装上空弹头——没有想到,台湾不但肆无忌惮,而且美国也把自己的航空母舰驶近台湾海峡……平时宣传是一回事,搞教育又是一回事,可是说到美国人的航空母舰和他们比我们先进20年的常规武器,中央当时慌了神,最后为自己找了台阶下,匆匆结束飞弹演习。可是国际上谁不清楚,我们输了!我们搞导弹演习把人家的航空母舰搞过来,我们看到自己打不过,最后草草收场……当然美国也没有赢,他们也很狼狈,结果,最大的赢家是台独之父李登辉——受到美国势力支持的李登辉高票当选,从那时起,台湾走上了台独的不归路,也是从那时开始,中央下定决心,开始研制出对付美国和台湾的杀手锏,也就是致命武器……”
杨文峰一字不露地听,这时他忘记了老人的身体状况,事实上,老人这时一点也不像一名垂死的病人。
“可是,文峰,谈何容易呀!现代化的武器需要先进尖端的科学技术,建国后我们党和政府一直折腾科学家和知识分子,最后把他们折磨得一个个都好像失去了灵性的猴子。杀手锏和致命武器光靠国家安全部从海外偷窃技术能够建造起来吗?再说我们军队,有目共睹,谁不知道已经腐败透顶?唱唱卡拉Ok还可以,真打起仗,连军委主席也知道,肯定不堪一击。民间不是有这样一首诗来形容解放军吗?‘共军不怕喝酒难,千杯万盏只等闲,鸳鸯火锅腾细浪,生猛海鲜煮鱼丸。’唉,这样的军队拿着过时二十多年的武器,别说解放台湾打退美军了,就是人家真来侵略我们,我们又能怎么样?大家记得‘九一八’固然好,但更要记得小小的日本把大半个中国霸占了八年之久、烧杀奸淫无数的耻辱……日本人残暴自不在话下,但我们国家当时政治制度腐败,军队腐败,各党派争权夺利,难道不是人民受到日本帝国主义欺凌的重要原因?!
“靠科学家发明杀手锏遥遥无期,靠解放军给台独份子致命一击更是异想天开,可是台湾当局搞台独却是千真万确的。那些天,为了党,为了国家的统一,为了民族的尊严,我夜不能寐,辗转反侧。中国要想粉碎台独,击退美国的武装干涉,必须使用超越‘武器’和‘解放军’的‘致命武器’。什么样的‘致命武器’?我也听说解放军中有人开始研究超限战,例如信息战,不对称战等等,可惜他们始终没有跳出现代化和现代人的思维圈子。他们的超限战刚好也是一种高科技的战争,请问,说到高科技,那不正是美国人比我们先进至少20年的玩意吗?以己之弱对人之强,岂不是拿鸡蛋碰石头?!”
老人还在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为了减少消耗,他闭上眼睛,杨文峰也只能把耳朵贴得更近才可以听清楚。
“我们的强项在哪里?回想一下我们共产党当初怎么使用小米加步枪就把几百万拥有美式装备的国民党赶到台湾岛就明白了。不错,就是人民战争,发动人民群众……后来我想,如果要解放台湾,阻止美国的介入也只有人民战争是唯一的出路。但人民战争必须配合新的形势使用新的形式!”
“民意可用,”杨文峰插了一句,“全国人民对于台独早就义愤填膺了,十三亿人民的民意是强大的……”
“不要插话,孩子,你错了,十三亿人民的民意也都是在片面的宣传和煽动之下鼓动起来的,一旦真想利用他们,把这种民意变成摧毁台独的‘致命武器’,那要困难得多。我这里说的人民战争是另外一种崭新的形式,是我从1997年后开始认真思考,结合手中掌握的资料,经过电脑推演和科学运算精心制定的。这种致命武器其实是一种计划,一种策略——”
杨文峰凝神静气。
“我们的武器设备和美国比起来虽然老旧,但对付台湾还是没有问题的。特别是我们的导弹数量足够可以把半个台湾轰炸成焦土,到2006年台湾修宪时,我们的东风十一、十五型弹道导弹已经达到825枚,可以对台发动五波次、持续十小时的饱和轰炸攻击,加上我们的巡航导弹可以点穴攻击他们所有的重要目标——问题是,我们没有理由动武,更没有办法让美国人知难而退置身事外。台湾当局虽然在搞台独,但他今天小跑,明天一小步,今天踢一下红线,明天又把一只脚伸过去,这样搞来搞去,他们不断把我们的底线向最底层踩下去。结果我们这边一让再让,却始终无法找到动武的最好借口。如果能够找到最好的动武借口,而且这个借口又让美国无论从道义和利益上都无法动武的话,那就成功了一半。同时,还要考虑一个问题,那就是大陆目前所处的艰难处境。摧毁台独的战争不打则已,一打则必须是大打,是以占领台湾岛为目的的大打。以目前局势推断,任何声称要惩罚或者警告台独的小打小闹都只能让台独在台湾更加猖狂,让美国更加肆无忌惮地支持台湾。可是考虑到占领台湾,就必须得移民,需要大量的人口移到台湾岛。这在连占领都没有可能的情况下,就更难了。另外,我在制定这个计划的过程中,还重点研究了美国的战略战术。美国从二战后就一直领导世界潮流,而且它为了自己长治久安,几乎无孔不入地为这个世界制造‘标准’‘规则’和‘法律’,你要想获得它所控制的‘国际社会’的公认的话,你就必须按照他制定的游戏规则玩。可是如果你按照它制定的游戏规则玩的话,你就永远别想赢它。就这么简单!例如美国在打仗中,把军民严格分开。当然把军队和平民百姓分别开来,这从某种意义上是积极的,但是从另外一方来说,就行不通了。因为美国无论从军队和武器来讲,都是世界第一。后来的事实也证明这点,例如美国在伊拉克打正规军势如破竹,但和伊拉克游击队和反对派武装周旋则屡屡失利,就因为这些游击队并不按照美国制定的游戏规则出牌……”
老人需要休息一下,杨文峰有些担心,担心他就此昏睡过去。这担心是多余的,老人仿佛也在等着今天的到来,坚持要把话说完。
“中国的流动人口与日俱增,当时在我制定‘致命武器’计划时,散布在沿海和开放省市的青壮年盲流就达一亿人。如果以一种人不知鬼不觉的方法把他们暗中组织起来,一声令下之时,从祖国宝岛对面的福建沿海各地万船齐发,直奔台湾岛……你想象一下,会有什么结果?”
老人停下来喘气,杨文峰惊恐得气都出不来。不用想象,那种情景已经呈现眼前。福建沿海早从几年前就开始搞什么开发,吸引了大批盲流,报纸上虽然很少报道,但李昌威去过,并告诉了自己。如果这些盲流突然因为失业或者受到别有用心的鼓动(例如,先到台湾可以获得一块土地的奖励!),争先恐后地奔向台湾岛,那情景并不难想象,而且,从各地征调的民船以及当地的渔船,加上他们这些年建造的各种小船足够在短时间内输送几百万盲流的。
这种情况一出现,台湾将面临致命的困境:哪怕误放一枪射杀一个盲流,那么台湾当局就犯了反人类罪!盲流是这个世界上比难民还要悲惨的一个群体,他们投奔台湾可能只是误信传言,去找好的机会生存,最重要的是,他们是在“一个中国”的前提下,在自己的国家内流动。但是台湾当局却对他们开枪——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些盲流里还有一些人手持摄像机,而摄像机的镜头直接连接到太空中的通信卫星——世界上绝对没有一个国家会支持台湾当局对手无寸铁形容憔悴背井离乡的盲流开枪的;即使是美国,也不可能为了台湾而犯下反人类罪,更何况为了台湾,不值得得罪全世界。美国让台湾和大陆脱离是符合美国国家利益的,但在这种情况下协助台湾屠杀盲流的话,则绝对不符合美国的国家利益。
杨文峰越想越激动,这个方法确实不错!也只有周局长这样的大智大慧的人可以想出来。
台湾当局只要一开枪,那么大陆就完全有理由以反人类罪而对台湾实行致命打击,视乎台湾当局屠杀的盲流的多少,大陆甚至可以使用核子武器攻击台湾!而且在全世界看到台湾当局向上千万涌向台湾的中国盲流开枪的时候,中国大陆使用任何武器都显得是正义之举,是符合法律的。最绝妙的是,美国将只能干瞪眼。
当然,台湾当局也可以选择不开枪,而使用船舶和铁丝网把盲流拦在台湾海峡里,可是风急浪高的台湾海峡把盲流抛到海里的镜头同样让台湾当局成为历史的千古罪人——如果台湾当局手足无措,放任盲流爬上台湾岛的话,那么当第一个盲流爬上台湾岛的时候,就是两岸统一之时。前怕虎后怕狼的解放军到现在还没有能力在短时间内投放两个军的兵力到台湾岛,但勇敢勤劳的中国盲流绝对有能力在短时间内让台湾岛的人口翻一番……
为了让周局长稍事休息,杨文峰附在他耳朵旁边把这些推测快速地讲述着,他越讲越激动,而周玉书则越听越痛苦的样子不时点着头。
“周伯伯,您的‘致命武器’计划真精彩,简直是人民战争的与时俱进版!在现阶段的情况下,只有您的计划才可以给台独分子致命一击!您真是天才!台湾要回到祖国怀抱,中国要统一了,您是中国统一的功臣,中华民族的骄傲……”
杨文峰的声音慢慢低沉下来,他兴奋之中,忘记了周玉书越来越惨白悲戚的脸,他以为老人累了,他以为老人知道自己无法看到祖国统一的一天而难过——但他显然错了,老人眼角竟然流出了几滴浑浊的泪水。
“文峰,你不理解我,难道连你也不理解我?我制定这个‘致命武器’计划才是反人类,反生命的呀!让这些盲流去冒险,还不知道台湾是否会开枪,而且台湾海峡的大风大浪又不知要吞噬多少条年轻的生命——他们的生命和我的生命一点区别也没有,我凭什么制定这种让他们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卷入进去的战争?改革开放以来,这些可怜的盲流牺牲得还不够多吗?祖国的统一,党的荣耀,中国的和平崛起,中华民族的千秋统一大业,这一切每天被我们挂在嘴上的东西本来就离生活在最低层的盲流那么遥远,现在我竟然制定了让他们付出更多的‘致命武器’计划,可是他们大多都一贫如洗,他们‘更多’的就只有他们的生命呀!”
杨文峰突然想起来刚刚本来就是在讨论生命的意义的,他木然地站在那里,盲流的生命和周局长的生命是一样的,就像姐姐的儿子李昌威的生命和自己的生命一样。对于一个盲流,当他在为了祖国统一的“致命武器”计划中丧生在台湾的枪弹下或者怒海之中时,祖国对于他们没有任何意义,他们的生命也没有任何意义,因为他们失去了自己的生命。
他伸手为老人揩掉眼泪。老人突然睁开眼睛。
“文峰,我想制止‘致命武器’计划的执行!”
“这‘致命武器’计划什么时候实行?”
“我提出这个计划后不久就退休了,后来军队高层很感兴趣,就接手了。具体情况我不清楚,但我从很多迹象感觉到,北京正有人在部署这一‘致命武器’计划。前军委主席江泽民在2004年初抛出了‘台海必有一战’的强硬话语,外界推测江泽民是为了连任军委主席,故意激化两岸矛盾,我当时心里明白,如果没有找到必胜的办法,他不会如此狂妄的。后来,我发现我被跟踪和窃听,而且跟踪我人的不止一起两拨,我才觉得情况严重。不然谁会对一个退休的情报局长感兴趣?但是直到发现台湾也在暗中策划南方的盲流造反起义时,我才能百分之百肯定北京正在实行我当初制定的‘致命武器’计划。我从台湾实行‘决战境外’计划的时机判断,‘致命武器’也必然是在奥运会期间施行!”
“也就是说,台湾其实是因为大陆要启动‘致命武器’计划才启动他们的决战境外的?”
“不错!否则,台湾怎么会愚蠢到飞蛾扑火,自找死路!他们毕竟是知道已经没有退路,才决定背水一战的!”
“两岸统治者怎么这么心意相通……”
“大家本来都是中国人,又斗了这么多年,谁还不知道谁?何况我自己当初最早想到利用盲流时也是从台湾得到的启发。因为当初中国出现盲流时,台湾国安局非常重视,派多名重要的特务潜入大陆搜集盲流的相关情报。”
“这可倒是天下乌鸦——,不但都是利用盲流,而且都选择奥运会期间进行!”
“因为奥运会是最佳时机!2008年奥运会不但是中国千载难逢的机会,而且奥运会本身象征和平。你想一想,北京正在举行象征和平的奥运会,台湾如果悍然对盲流开枪,会如何?再想一下,北京一边举办和平奥运会,一边用坦克镇压广州和另外珠江三角洲地区的起义盲流的情景!奥运会期间北京的盲流要清场,仅仅北京就要赶出200万盲流出城,这些人当然也是台湾国家安全局早就打定主意,‘安排好了’的!”
“可是,正因为奥运会期间世界的目光都集中在中国,也就是说,两岸可能都无法对盲流下毒手——台湾不敢开枪,大陆不敢派坦克压?”
“不!这只是双方在制定利用盲流计划时的一厢情愿,当危及到自己的统治的时候,统治者会如何做,只有北京和台北自己知道!何况我们在谈利用盲流发动战争,可是凡是战争,一旦启动,将不会以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所谓计划都只是纸上谈兵。我担心,两岸的计划一旦启动的话,最后死伤的都是盲流……”
杨文峰心头一紧,仿佛一只无形的手伸进去抓住了他的心脏。
“周伯伯,我明白了!”
“希望你真的明白了,孩子,这是我一生中最大的痛苦。你周伯伯的生命和任何一个盲流的生命都是一样的,我自愿把生命献给党和国家,目的是为了让这个国家中的每一个生命都活得好,活得安全,活得幸福。我真后悔当初为了民族大义,为了祖国统一,为了党的荣耀而去制定有可能牺牲无数盲流生命的计划。当我重新认识了生命的意义之后,我知道,任何民族大义祖国统一和党的利益都应该是让每个个体生命活得更加精彩和更加安全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