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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国家安全部部长
那天发生在白云山天南第一峰附近的事实在是太多太快和太复杂,好像没有人能够说得清楚,而且当事人也没有想去说清楚。好在奥运会日益临近,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北京天安门的倒计时牌上。
《南方周报》的报道如下:七月一日,公安干警梁科长在白云山天南第一峰东坡违章建筑废弃的别墅里与绑匪相遇,经过激烈枪战,击毙匪徒一名,解救三名被捆绑在别墅里的民工……被击毙的绑匪被证实为广东省政协委员、深圳市著名的私营企业家。此人年轻时曾经加入过黑社会,后来白手起家,积累了万贯家财后改头换面,靠结交党政军高层而顺利成为政协委员和深圳名人。他生前曾经是希望工程的大捐款人,此人乐善好施,经常在深圳和广州地区设立免费的抽血化验站,专门为没有钱到医院检查身体的盲流服务……这次无端端绑架三名盲流到白云山风景区的废弃别墅内,而且和警察枪战,让认识他的人都非常吃惊。警察正在做进一步调查……
广东公安部门对此案一头雾水,这件案子从一开始就是国家安全部门接手的,而且搞得神秘兮兮。要不是附近有游客听到枪声赶过去看热闹的话,估计这件案子就“不存在”了。虽然公安干警梁科长在场,但他说得支支吾吾,先是说自己放假去爬山,但当被质问为什么爬山还穿着制服佩戴手枪时,马上又说自己是受命跟踪一个老人,可是当被问到跟踪什么老人时,他立即又改口了,说自己在破案,这起案子就是以前震惊全国的“残肢案”,领导听后更加不解,于是追问他,“残肢案”和民营企业家绑架盲流有什么关系?梁科长沉默了!结果他解救了盲流击毙了绑匪不但没有受到嘉奖,还受到领导的白眼。不过他不在乎,他难受的是他心里崇拜的周局长正在死去。
当天一大早,护士看到两人把病人推走,立即报告了医生,医生觉得莫名其妙,很不情愿地赶来时,才感觉到到处都是安全部门的便衣特警,看样子非常紧张。在请示了北京后,广东省国家安全厅全力以赴,但直到中午十一点多才追踪到白云山。安全部特警包围了小别墅,但一切都好象结束了,他们看到的是:周局长昏睡在担架床上,杨文峰正为梁科长包扎伤口,不远处躺着绑匪的尸体。安全部门特警当即逮捕了杨文峰,用救护车把周局长转运到附近离白云山不远的第一军医大学附属医院进行急救。让安全特警们不解的是,在隔壁房间,赤条条躺着三位被绑架者,他们身上散发出酒精的味道。三位民工在沉睡了三个小时后才醒转过来,安全部门作了讯问,然后释放了他们。
梁科长的三种说法都没有错,只是他自己讲完后,也知道别人很难相信他。他这几年确实是被委派跟踪周玉书局长的,不过他一直并不知道为什么跟踪;他也利用休假配合杨文峰转移了周局长;而且,当他躲在别墅外面听到杨文峰和他们的对话时,确实突然发现以前的残肢案件已经告破。当杨文峰拒绝了他们的要求,并突然不愿意进行手术后,梁科长从后面跳了出来,要逮捕那位政协委员。后来,到底是那位政协委员的表情抑或是他的话激怒了自己,他已经无法分辨,但绝对不是因为政协委员要掏出手枪,总之他当机立断击毙了这个败类。
政协委员对于突然跳出来的穿着公安制服的梁科长满面惊愕,但随即就镇静下来。听到梁科长要逮捕他,他冷笑道:“你算老几,也不拉泡尿照照自己?你知道我一个电话就可以让你走人吗?你逮捕我?我一天后就可以出来,而且我会让你活得生不如死——你拿着枪就以为自己了不起啦,你看看,我这里也有一支枪,是政府批给我配带保护自己的……”
说着说着,这位民营企业家就伸手到腰间掏枪,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因此犯了个致命错误!说是迟,那时快,政协委员刚刚得意地亮出手枪,梁科长已经扣动了扳机,两声震耳欲聋的枪声把房间震得簌簌发抖。政协委员是当场毙命的,血从他前胸渗出,好像一朵光荣的大红花。戴着鲜艳的大红花的政协委员在慢慢变成一具尸体时,脸上露出不甘心的表情。
“你看到了,他掏枪,你可以证明,我是自卫!”梁科长看看尸体,又看看杨文峰。
“我看到了。”杨文峰走向尸体,在手上缠上袖子上的布条,弯下腰,拾起政协委员掉在地上的手枪,然后慢慢举起,朝向梁科长的方向瞄准,梁科长满脸惊愕之际,枪声响了。梁科长身后的墙上出现一个子弹洞口。
看到杨文峰弯腰小心地把枪塞进尸体的手里,梁科长有些不好意思,有些感动。
“这样的人该死!”他说。
“你不用我证明了。我绑架周玉书,自己是犯人,如何为你证明?”杨文峰淡淡地回应了一句。
“他们迟早会找到你,你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杨文峰如实相告。
这个“迟早”要来得早很多,枪声响时,安全部门特警已经接近这里,听到枪声后很快赶了过来。杨文峰被戴上手铐带走。
三天里,杨文峰就被关在白云山国家安全厅看守所里,这是他第一次被关进来,但不是最后一次。看守对他很客气,不但没有人来审问他,而且竟然没有警察提起白云山枪战事件。第四天,他被带出看守所,坐上一辆黑色轿车。轿车在东山区国家安全厅办公大楼不远的一栋小别墅里停下来,他随着一位走出来开门的领导模样的人进入别墅,然后又来到二楼一间豪华会客室里,那位领导在杨文峰进入后,自己小心退出去,然后轻轻关上门,剩下杨文峰一人站在会客室。他正在纳闷,墙角一个沙发上传来声音:“过来坐吧!”
杨文峰这才发现那里坐着一个人,坐着一个他认识的人,确切的说法是,坐着一个他从电视上认识的人。
“我叫许征,坐吧!”
杨文峰内心的震惊是可想而知的,面前清瘦的五十多岁的人就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安全部部长!腰板挺直,留着短发,眼睛不大但却射出鹰般的目光,牙齿被香烟熏黄,但配在黝黑的皮肤上仍然可以看出黄中透出白色。不错,面前的中年人就是国家安全部部长许征!
“周局长向我提过你。”部长面带微笑地说。
杨文峰知道周局长和部长的关系,眼前的部长是周局长一手培养和提拔的。许部长最早是华北地方领导的秘书,后来调到地方国家安全厅任行政部门处长。在国家安全部系统内,大家都知道,许部长的特点是“读书不多”,但“读书多”!所谓“读书不多”,是他只有高中毕业文凭,而且是在那个全国都不读书的年代获得的。在讲文凭的官场,他自然是属于“读书不多”的,但他却利用工作之余的所有时间如饥似渴地读书,兼收并蓄,能够找到的书他都读。这样一年下来,他所读的书已经超过了大学生们四年读书的总和。当他当上副部长、部长后,一些到海外执行任务的局长和处长出差归来,总忘不了捎带一些高级礼品孝敬部长,他能婉拒的就婉拒,人家不愿意拎回去的,他也就暂时收下,不过隔天就会把那些高级礼品带到办公室和秘书打字员们分享。部办公厅的秘书和打字员们心照不宣,自然知道这些还贴着海外标签的高级礼品来自何方。这无意中让那些送礼的局长处长有些难堪。久而久之,也就不再送礼了。不过,有的局长发现,只要带海外的书籍回来,部长都会笑脸相迎,照单全收,而且把局长们送出门时还表示“多多益善”,后来几乎每个局长出差回来,就会送他一捆港台和海外出的最新书籍。
“书籍是人类进步的阶梯”这句名言在中国不一定灵验,因为中国长期以来信奉的是“知识越多越反动”的教条。但是在许征身上,书籍却绝对成了他一步步向上爬升的阶梯。不计较文凭,刻苦读书,只求甚解的许征很快就在国家安全部这群每天埋头看文件闭门开会嚼嘴皮子的间谍和抓间谍的人中独树一帜。美国发生“911”恐怖袭击的当天,在美国总统还躲在白宫地下室指示务必搞清楚是谁在袭击美国的同时,当时任广东省国家安全厅副厅长的许征就已经把自己的情报分析报告送交到国家安全部情报局。许征根据自己所看汤姆。克兰西的小说,再结合当年美国和恐怖组织的关系,得出了“911”是宾拉登策划的恐怖袭击的结论。中南海得到这个结论的时间比躲在白宫地下情景室的布什总统要早整整13个小时。这早或者晚13个小时对于普通民众自然无关痛痒,然而对于可以提前操控股市和汇市、调整对外方针(例如切断和恐怖分子的联系、销毁联系证据等)的国家决策层却至关重要。例如当时由许征提前美国13个小时得出的这份结论,让中国在世界各地的市场上多赚了120亿美元,同时,神不知鬼不觉地快速切断了中国和阿富汗当局的一切公开通信和密码联系……
当时虽然周局长已经退休,但在部里和中央还有极大的影响力。他出面力荐许征担当大任。部党委考虑后,决定先调许征到西藏自治区国家安全厅担任厅长,在那里锻炼四年后,于2005年初,被调回北京担任国家安全部副部长,开始接触侦查反间这一摊。2006年,他出任国家安全部部长,是国家安全部成立后首位从国家安全部内部升上部长位置的。
许征当了部长后并没有忙得忘记读书,而且更加谦虚好学。和一些陡然得志的高干不同,许征对于提拔过自己的老领导始终唯唯诺诺,而且还不时拜访他们聆听教诲。外界以为他是做做样子,殊不知,他正是从这些老者中获得知识和力量,也从他们那里揣摩为官之道。
周局长显然向这位掌管国家安全大权的权贵提到过自己,杨文峰听到坐在沙发上的许部长这样说,一时之间无言以对。
“周伯伯也一定向你提起过我吧?”部长仍然眉眼含笑。
杨文峰不知道怎么说,只好点点头。部长改口称“周伯伯”,让杨文峰平静了一点。
“他老人家有一次还说,我们两人有很多相同之处呢!”
听到这话,杨文峰更加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周局长和他在一起时确实提到两人有相似之处,还提到两人都爱读书,会独立思考之类的。不过杨文峰怀疑自己和面前的共和国特务头子是否真有相似之处。不错,两人都如饥似渴地读书,有时达到一个星期内看完三到四本不同题材的书,可是自己读书后不求进取,而且把书籍作为自己与世无争、不争权夺利的台阶下;面前的部长则是把书籍作为台阶,在官场上一步一个脚印向上爬……
“不必紧张,放松点吧!”许部长显然误会了杨文峰不说话的原因。杨文峰只是觉得有些突然,不知道和面前的部长如何说话,也猜不透他为什么要亲自提审自己。
“你已经没有事了,今天是找你随便聊聊!”
“没有事了?”
“是的,周局长已经告诉我,什么事情都是他安排的,当然到底是什么事,他也没有说。我想,大概是为了保护你吧,他只说自己想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没有想到正好碰上绑匪……”
“周伯伯没有事了?”杨文峰急切地追问道。
“还是老样子,虽然你推他出去那么久,医生检查后却说并没有影响他的身体,而且你只是完成他的心愿,所以这事今后不再提。”
“哦,谢谢!我还可以见他吧?”
“当然,当然,如果等一会你有时间的话,我陪你过去看望他。不过,杨先生,我有一些个人兴趣,有些问题想向你请教。你知道涉及到周局长的事,我是很关心的。你可以回答我几个问题吗?”
杨文峰点点头。
“现场除了一具广东省政协委员的尸体之外,还有一套价值十万美元的医疗手术设备,后院还有电力发动机。怎么回事?另外,我们后来找到游客了解案发后的情况,他们声称枪响之前,有一辆黑色豪华奔驰轿车离开现场,车中有三个人,其中两位是西方相貌,怎么回事?”
“他们是赌王请来为周伯伯治病的国外名医。”
“原来是这样!但是为什么他们没有为周局长看病,反而匆匆逃离出事现场呢?”部长眼里流露出强烈的好奇。
“这个——他们说法很离奇,我信不过他们,突然产生了怀疑,所以临时改变主意了。”
部长点点头,“嗯”了一声。杨文峰就简单地把澳门赌王要报恩,自己的香港之行说了一遍,但却隐瞒了所谓器官移植延年益寿的事,只是说赌王私下请世界上最好的三位医生为周局长会诊。他不知道许部长是否会相信他,因为部长在听的过程中表情始终如一,让人琢磨不透。但自己讲完了,许部长却并没有追问,杨文峰心中放下了一块石头。
“你不让他们接近周局长是对的,他们的来历可疑。至于说赌王的报恩,也说不上,因为你周伯伯当初上报中央的开放澳门赌牌的报告分两部分,第一部分确实如赌王所说,这第二部分却是等澳门发展赌场初具规模后,建议北京考虑在海南岛设立中国最大的赌场。到时,可想而知,澳门的资金已经涌入,基础建设也完成,想要撤出资金已经不可能。赌王如果知道周局长报告的全部内容,自然不会去报恩。到时无论从成本和自然环境,海南岛都将胜过澳门。周局长高瞻远瞩,知道中国人赌性难改,与其看着每年有上百亿人民币被游客带到世界各地赌场输掉的话,不如我们自己开设赌场。但如果现在在海南岛开设赌场,澳门将在一夜之间沦落为小渔港。所以周局长建议先开放澳门赌牌,吸引外资特别是美国资本进入……这新赌王既然知道报告是周局长写的,而且知道了里面的内容,那么没有理由不知道后半部分的内容。因为这个报告本来就是完整的一份。小杨,那些人不简单,香港和澳门的富翁都很复杂,而且认钱不认人,共产党让他们赚钱,他们就叫我们大爷,美国让他们赚钱,他们也照样会叫人家洋爷爷。对于这些人,只能利用不能重用,澳门新赌王是美国背景,他在美国犯过罪进过班房,可是他回到澳门时却拿到FBI无犯罪记录证明,这里面肯定有鬼……”
滔滔不绝的许部长让杨文峰彻底轻松下来,他最害怕那些信奉沉默是金的人,让你摸不透他们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那天杨文峰确实临时改变了主意,但和他对赌王的信任无关。自从那天从香港回来后,他心中一直有个结,他知道那是什么结,甚至还知道如何去打开,但他没有这样做。
那个结就是器官移植,按照那三个医生的说法,周局长需要的器官移植必须经过严格挑选,可谓万里挑一,而且其中心脏捐献者还必须是尸体捐献者。既然那样,怎么能预先订好时间做手术呢?你并不知道你需要的捐献者什么时候死呀?当然除非你杀死他们……杨文峰不想这些,他只想如何救周伯伯的命。但是那天当他把担架床慢慢推向手术地点时,他听到了周玉书的表白。老人虽然承认了自己怕死,然而,让老人比对死亡还要耿耿于怀、比起死亡还让老人痛苦的却是他当初制定的“致命武器”计划——这个利用盲流的生命作为赌注来换取祖国统一和民族复兴的计划!
他当时就犹豫了。周局长深深后悔自己枉顾生命的做法的时候,杨文峰为自己替周局长擅自做主感到汗颜和后悔。更何况,这次手术后,如果周局长康复了,可以再活上十五到二十年的话,以他“一辈子追求真相”的精神,杨文峰可以向他隐瞒多久?
他不敢想象,当周局长发现自己的生命是一个甚至是几个盲流的生命换来的时候,那种痛苦、自责和绝望——对于这样一位高尚的老人,那可能是唯一比死更加可怕的东西!
那天,说到后来的老人疲倦地睡了过去,杨文峰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向别墅。一位陌生的中国南方老板模样的人走出来迎接他。他帮杨文峰把周局长的担架车放在客厅后,他们进入了临时作为手术室的房间。杨文峰见到了上次在香港见过的三位器官移植专家。
杨先生,我们都准备好了。他们说。杨文峰四周看了看,手术室部署得简单但却一眼可以看出绝对是世界上最先进的手术室。“移植的器官呢?”医生互相看了看,都把头转向那位老板模样的人,“杨先生,这你不用管,你只要把周先生留下来,你到别墅外面等五个小时就可以了!”“不,我要先看一下准备移植到周先生身上的三个器官。”老板脸上露出怒容,杨文峰不管三七二十一,冲过去,推开他,然后推开了他身后的一个门。门打开了,杨文峰看到三具赤条条的年轻的身体躺在三张竹席上,他们显然被麻醉了,身体上可以看出被酒精消毒过的痕迹,不过他们还没有变成尸体,因为还有呼吸,胸脯也一起一伏……
他关上门,抑制住激动,盯着三位医生。三位医生看到情况有些不妙,那位美国人先开口了:“杨先生,不要误会,我们只是外科医生,我们和器官捐献没有任何关系……”台湾人和俄国人也连连点头。杨文峰转向老板。“你别这样看我,这些人的命能够和周局长的比吗?周局长为国家、为党为人民立下了多少汗马功劳,你比我还清楚。而躺在那边的三个盲流,其中两个都曾经偷过东西,另外一个出来了三年还住在垃圾场,他们活着和死了有什么分别?杨先生,你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我只是个生意人,海外有人出高价,我就……”这时手提电话响起来,是美国医生的,他听了两句,犹犹豫豫把电话递给杨文峰:“是唐先生的电话!”杨文峰接过电话,传来赌王爽朗的笑声,杨文峰浑身一哆嗦,有些昏眩,仿佛看见赌王正拿着他那条从非洲黑人身上割下来的生殖器在摇摆。“杨先生,一切都准备好了吧!我是言而有信的,这次手术后,你的周伯伯至少可以再活十五年,到时一定又发明了新方法再继续延长他的生命。另外,你如果有兴趣,我也可以帮忙让你长命至少百岁!哈哈……现在只要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手术就可以开始了——好,我们开门见山吧,你一定知道什么是‘致命武器’计划,只要你对着话筒简单透露主要内容,哪怕只十句话,一切都好办了,我立即通知医生进行手术——不能犹豫呀,周先生大概只有几天的命了,什么都比不上生命更宝贵,对不对,杨先生——”
杨文峰移开电话,毅然地按掉关机键。伸手过来接电话的美国医生脸色大变,杨文峰根本没有让他接听赌王的电话,他立即明白了杨文峰已经做了最后决定。美国人和俄国人都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那我们走啦!”说着就朝门口走去。
门突然打开,横眉怒竖一身警察制服的梁科长手中紧握着手枪,铁塔般地堵在门口。“谁也别想走,你们这些杀人犯!原来残肢案件就是你们……”
“这些医生没有参与绑架盲流,让他们走吧!”杨文峰说着又在三位医生脸上严厉地扫了一眼,“我尊重你们是医生,而且也对你们的延年益寿研究很赞赏,认为那是为人类做贡献。但是你们三位必须答应我,今后任何时候,如果在中国土地上做手术,不管你们知不知情,只要被移植器官是从中国活生生的盲流身上取得的,我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也会灭掉你们!”
三位医生筛糠似地哆嗦着。
“你们可以开外面的黑色奔驰,快点滚!”梁科长说。
“那是我的车,我怎么走?”老板抗议道。
“你用不上了!会有灵车专门来接你!”梁科长冷冷地低吼着。
三位医生脸色煞白,连连“谢谢”个不停,等梁科长让开一条生路后,急急忙忙离开。这时走出门外的美国人回过头来,“杨先生,非常感谢,我们真的没有参与谋杀任何人,你还有我们的联系电话和三个电子邮件地址,如果需要我们的话,你随时可以找到的,我们欠你一次恩……”
杨文峰脑袋里一片空白,周局长还在客厅里昏睡不醒。他在电光火石之间作了决定,拒绝了这些月每天都在期盼的奇迹。他没有听到梁科长和那位老板模样的人在谈什么,但他知道,那个人绝对不能活着离开这里。他是有身份,而且有钱,这样的人在中国改革开放以来还没有被判过死刑的,而这个人必须死!他罪大恶极,而且如果他活着,就会把杨文峰推周局长来做活人器官移植的事情供出来,到时周局长不管知不知情,一辈子的名声就毁了……
这时梁科长的手枪发出震耳欲聋的两声巨响!
“杨先生,杨先生?”
许部长连叫了两声,最后不得不把头微微伸过来一点,再次叫道:“杨先生?”
杨文峰这才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他当然不会把这些告诉国家安全部的许部长。
“杨先生,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请务必实话实说!”
杨文峰点点头。
“周局长和你谈过一个计划吗?”
“……”
“就是——唉,这样说吧,我下面说出名字,如果周局长没有和你谈过,你就只当今天我没有问过你。周局长向你提过一个叫‘致命武器’的计划吗?”许部长在说到“致命武器”四个字时,喉咙发出奇怪的声音,使得这四个字都走了音。
又是“致命武器”计划,杨文峰早该想到的,他态度有些冷淡地说道:“你们不是有窃听器吗,周局长告诉过我什么,难道你不知道!”
“这个……”
“周局长知道你们在窃听他,你怎么可以这样做,他和你——”
许部长挥挥手制止了杨文峰说下去。“这是攸关国家安全和民族命运的事,和个人关系无关!周局长年纪老了,要就是忘记了纪律,要就是病重中说了胡话,很可能泄露国家最高机密,我们安装窃听器是为了保护他老人家的。当然从窃听器中可以听出来,他老人家不但没有糊涂,而且还忧国忧民,太难得了。我刚才是想问,你推他离开医院这几个小时里,他是否告诉了你有关这个计划的情况。现在我已经知道答案了!”
“好,杨文峰同志,现在,我再问一个最重要的问题,你必须如实回答!”许部长脸上一刹那蒙上一层比朝霞中的天安门还威严的神情,让杨文峰悚然动容。“我想问的是,周局长向你透露‘致命武器’计划后,你是否告诉过任何人?特别是那三位逃走的医生?”
杨文峰在这几秒钟之内,出了一身冷汗。他盯着部长的眼睛,思索着如何回答。显然从刚才简单的一问一答之中,面前的特务头子已经知道周局长把这个我党最高绝密泄露给他。杨文峰也在几秒钟之内,知道了许征是如何得出答案的。问题就出在他问杨文峰“致命武器”时,故意把这四个字发走音,如果杨文峰不知道这个计划,那么怎么听都不会听出是“致命武器”几个字,但杨文峰对这四个字印象太深了,以至在听到这四个发音不准的“致命武器”时,已知道是哪四个字,于是脸上没有露出任何疑惑,更没有进一步追问。
“我没有告诉任何人!我以中国公民的身份向你保证!”
许部长严肃地目不转睛地盯着杨文峰看了好一会,才突然放松下来,脸上浮上微笑。
“杨先生,不管周局长在什么情况下告诉你,不管他告诉你的目的是什么,也不理他要让你干什么,我希望你对此事的关注到此为止!你看怎么样?”
“不怎么样,部长同志,”杨文峰使用仍然柔和的口气说出不软不硬的话,“无论是作为一名记者还是作为一名中国公民,在获知了这样的计划后,我良心都无法平安。”
“这我就不懂了,祖国分裂,民族离异,美国利用台湾作为筹码阻碍中国和平崛起,这样你的良心就平安了吗?杨文峰同志,看问题要提高到民族和国家的高度,不能妇人之仁,更不能因为小我而影响国家、党和民族的千秋大业!”
“其实,最感觉到不安的正是这个计划的制定者周局长!不是我,你应该对他说这番大道理,或者听听他给你讲一下人生的小道理!”
“哦,是吗?那一定很精彩?我想,你们离开了病房监听范围,他老人家在白云山上给你讲了很多吧?没有想到他老人家人之将死的时候如此多愁善感。我还以为他只担心台湾利用盲流起义的事……”
“他都担心!许部长,为什么你们不相信周局长和我的秘密调查研究,为什么你们不相信台湾也要利用盲流发动起义呢?”
“这个嘛,一开始,我们确实半信半疑,还以为是周局长病床上的幻想,加上我们也派出了侦查员四处调查,但一点头绪都没有。不过,唉,可敬的老周呀,原来他早知道我们在窃听他,所以他利用这点让你去继续他的调查,难道你没有发现,你只是去证实他已经调查过的一些事吗?原来周局长这样做是故意的,他是希望我们窃听到你们两人的谈话。果然,大家在仔细分析你们两人谈话,并顺着你们提供的线索跟踪调查后,感到事态严重,把所有谈话记录送到了我的办公室,而且上面也重视了,也就是说,不管是否有确凿的证据支持你们的结论,我们已经做了准备!”
“太好了,”杨文峰高兴地提高了嗓门,“那么你们可以阻止他们利用盲流闹事了?”
“你误会了!”许部长摇摇头,“他们的组织非常严密,例如那个传销网,目前都突然分割成上千个分组织,而且互相不联系,目前也暂停业务,只由上面的人向所有会员定期发钱。别说抓到首脑,就是连他们本部在哪里都没有搞清楚,难道要把那一两百万盲流抓起来不成?我们没有办法阻止连我们都不知道要发生的事,但我们做了准备!”
“我不太明白?”杨文峰焦急地问。
“军委主席已经从四川和陕西调动军队前往广东,支援这里的防暴警察。”
“调动军队进城支援武装警察?!”
许部长说话时的平静的样子,让杨文峰胃里一阵翻腾。完了,他心里想,果然要使用镇压的手段。
“许部长,又要把坦克开进城市?唉……”感到一阵无力感的杨文峰叹了口气,“既然我们要用武力对付手无寸铁的盲流,那么是什么原因让你觉得台湾就不会用开枪开炮来对付我们利用的那些盲流?”
“谁说过台湾不会?他们尽管开枪吧,他们越残忍,我们到时就越不客气!”许部长声音中透露出冰冷,“我们会为盲流讨回公道的,我们会把台湾炸个稀巴烂!”
杨文峰几乎从头凉到脚。一切都明白了,他不想说什么,也不知道说什么,他把头转开去。
“杨文峰,今天找你来,还有一件事。”
杨文峰把头转过来,嘴角紧紧抿在一起。
“你和王媛媛的关系我们都清楚,但我相信你的觉悟,下面我要告诉你的事,你要认真听,不要激动,更不要意气用事。”
杨文峰感觉到不安。
“王媛媛是为美国中央情报局工作的!”
杨文峰感觉到眼前一黑,差一点坚持不住。他没有办法掩饰自己的表情。
“中央情报局一直把我们的学者、记者和律师作为情报发展目标在做工作。王媛媛被中央情报局培养多年,目前主要任务就是要获得‘致命武器’的资料!”
杨文峰觉得自己已经麻木了。他并没有怀疑部长的话,因为他有一些感觉,平时只是蛛丝马迹,但当部长一点破后,瞬间真相大白。
“你们有证据可以结案了吗?”杨文峰底气不足地小声问。
“当然可以。她到香港去见中央情报局的来人,他们以为只要住进英资老牌酒店里,就放心大胆了,殊不知,这些英资公司为了赚钱,早投靠了我们。这样你就明白了,只要我们在香港有任务,基本上都可以在酒店装上窃听和监视设备。上次到香港来见王媛媛的中央情报局特工非常资深,所以我们存有他的资料。他一进入香港,就好像进入了我们为他搭的舞台——不幸的是,我们在这个舞台上突然看到的主角竟然是王媛媛……”
汗水从杨文峰脸上流下,他有种浑身无力要虚脱过去的感觉。他知道中国公民为美国中央情报局工作的代价。他结巴地问:“什么时候逮捕她?你为什么告诉我?”
“这个嘛,”部长有些犹豫,“告诉你吧,因为王媛媛和你的关系,而你和周局长的关系,你知道我和周局长的关系,我觉得可以把事情往好处设计?”
“设计?”
“对,我是这个意思!首先,王媛媛虽然被中央情报局收买,但由于她并没有多少接密(接触机密)条件,所以我不相信她出卖了什么致命的情报给美国;其次,她这次被委派搜集‘致命武器’计划,显然并没有得手,因为自从在白云山上周局长告诉你‘致命武器’计划后,你并没有接触过王媛媛。现在你该知道,我为什么一直让人把你关在这里吧。你是知道我们党的一贯政策是‘坦白从宽’的,所以我想,如果王媛媛现在自首的话,罪行要轻得多——现在知道我为什么告诉你这件事了吧,我是想你和她先谈谈,争取她的坦白,不然等特警找到她的时候,那就进入司法程序了,那时就算我这个部长,也恐怕无能为力。”
杨文峰思想已经一片混乱,只能听得出许部长是在为王媛媛着想,于是听的过程中,好几次点头表示感谢。
“这个盒子,”许部长说着拿出一个金属小盒子,“你可以带在身边,但不要给王媛媛看到。如果她向你坦白了的话,你就不必拿出这个盒子;如果她拒绝承认的话,你可以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把这个盒子拿出来。记住,和她交谈时带着这个盒子。”
杨文峰看了一眼这个普通的盒子,说是盒子,却打不开,旁边有一些小孔,好像透气孔,又好像麦克风。他把盒子还给许部长。“如果王媛媛真为中央情报局工作,我一定可以让她坦白的。她爱我,我也爱她!我想,我根本用不上这个盒子。”
“我坚持你带上,”许部长又把盒子还给杨文峰,“这个盒子一定要带着。她万一不坦白的话,一看这个盒子就会坦白的,你不要问我为什么,我不会说的。”
杨文峰收起盒子。看到他收起盒子,许部长露出了不易察觉的笑意。
“好,杨先生,我们现在一起去探望周局长吧。”
说罢,许征和杨文峰站了起来,这时房间的门也打开了。走了两步,杨文峰突然停下来。许部长回过头来。
“许部长,我有一个请求,请你务必答应我!”
“哦,哪个方面的?说来听听。”
“是关于周伯伯的,有关他告诉我的他的最后两个愿望,我想我已经想出了满足他其中一个愿望的方法,你是否愿意帮助我?”
“噢,说来听听,你想怎么达成周伯伯的愿望,我又能做些什么。”
“你什么也不做,但你得站在旁边,有时点点头就可以了!”
“哦,这么简单就可以达成周伯伯两大愿望之一,何乐而不为?”许征微笑着说。
杨文峰把自己的设想和意思简单讲了两句,许部长一边微微吃惊,一边却忍不住赞赏地点着头。听完后,许部长已经笑呵呵了:“我说杨文峰,你可真是写小说的材料,脑袋瓜真灵!”
杨文峰微微一愣,许部长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两辆别克轿车很快把一干人送到了第一军医大学附属医院的高干病房。跟着许部长踏进病房的杨文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躺在床上的周玉书的气色竟然好过前几天。
“哈哈,看起来,新鲜空气比氧气更加适合我呀!”老人的声音也大了些。
两人坐在床边,旁边站着广东省安全厅的正副厅长,大家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话了几句。部长看了看表,对正副厅长打了个回避的手势。厅长们退了出去。房间只剩下三人时,杨文峰开口了。
“周伯伯,今天有一件事情想告诉您。部长刚刚告诉我并给我看了有关绝密档案,现在许部长委托我来讲给您听。”
周玉书点点头。
“您的儿子周成从小在西苑长大,虽然您一门心思放在工作上,没有多少时间和孩子在一起共享天伦之乐,可是在周成成长过程中,他每天见到的叔叔阿姨,每天听到的传奇故事,特别是不时从您那里得到的言传身教,已经奠定了他一生的道路!”
周玉书专注地听着,面上露出不易察觉的困惑的表情。
“这样说吧,这孩子从小就立志要献身党和国家的情报事业!”
许部长和杨文峰都察觉到周局长身体微微一震,但他们都假装没有注意到。
“可是您一直忙,而且和他在一起的时间实在太少,所以当他已经暗中立志要接您的班的时候,您大概还以为他是个小孩子。所以后来据他说,你们之间从来不谈这些事情。”
“据谁说?”周局长轻声打断问。
“据您的孩子周成说。”
“对谁说?”
“我马上会告诉您的,让我慢慢讲。”这时的杨文峰已经沉浸在自己的故事中,很担心周玉书的插话会让他迷失了思路。“加上您老人家在中国情报界的泰山北斗位置,您从心底里不希望孩子也借您的庇荫进入这一行,可是,您忘记了他身上也流着您的血,您哪里知道他一直把您这个冷漠的爸爸作为人生的楷模……”
周玉书眼睛中露出惊异之色,杨文峰放慢了说话的速度。
“周成在这种两难的处境之下,找到当时的国家安全部丁副部长,把自己心里憋着的东西一古脑儿地讲了出来。丁副部长又把这件事汇报到当时的贾部长,这些都有档案可查,但已经定为最高绝密,许部长是特许我过目的。”
杨文峰说着把目光转向旁边的许部长,许部长表情凝重地点点头。周玉书脸上浮上红晕,嘴唇动了好几下,才吐出“接着讲,快说”的音调。
“当时两位部长对周成所说的情况作了研究,他们一致认为他具备从事情报事业的各种品质和才能。但两位部长当时也考虑到两个问题,一是您坐在中国情报界的第一把交椅上,孩子如果加入情报部门,则一定在您的手下工作,那样干得再好,也难免有人有看法,这对孩子不公平。第二,您的名气太大,虽然从事的是秘密情报工作,但您的身份包括您的家庭情况早就是全世界情报机关间谍特务们入门的必读教材。这对刚刚加入情报工作就要暴露的周成来说极其不利,而且会严重影响他的发展前途。”
周玉书听到这里,赞同地点点头,看了看旁边的部长,许部长也及时点了点头。
“当时的贾部长和丁副部长经过认真考虑,决定先把您儿子作为外派干部安排进入公司或者企业部门,经过一段时间的淡化身份后待时机成熟时再行安排。两位部长并且决定把此事暂时对您保密。”
“对我保密?”周玉书脸上显出些许的迷惑不解,旁边的部长看出来了,意味深长地盯了眼杨文峰。
“是的,您想不到吧,周局长,全中国的间谍特务都要经过您的目测口试和培训,但有一个例外,那就是您自己的儿子周成。这样做,当然首先考虑的是干部回避制,但由于国家安全部门性质特殊,所以这并不是最主要的原因。”
这次不但周玉书脸上有迷惑表情,就算许部长也搞不清杨文峰要如何编造下去。
“周伯伯,情报工作分两部分,一部分是在国内的经营部门,另外一部分是深入国外或者境外的情报收集。您虽然两部分都熟悉,但主要还是在北京总部作为经营部门的首长。部长考虑到周成的条件——他不但会两门外语,而且精通IT专业,他们认为他适合到国外发展。您知道目前我们国家最需要的就是美国的高科技包括IT产业里的最新发展,许部长上来后,决定派遣周成到祖国最需要的前沿阵地去……”
周玉书夹杂着欣赏和感激的目光投向表情尴尬的许部长,许部长马上恢复镇定,意味深长地点点头。
“这一切看起来都似乎顺理成章,是不是,周伯伯?可是做起来却不那么容易。所有的困难最后都回归到一点:周成和您的父子关系!”
床上的周局长头上渗出细微的汗粒,杨文峰细心帮他擦掉。他可以感觉到老人的呼吸比平时沉重却短促得很多,他甚至感觉到老人绷得紧紧的神经。他有些难过,但只是一刹那,当他接着讲时,心中和脸上都充满了信心。
“在国内时还没有什么,但一旦要外派美国,那么就必须考虑到你们两人的父子关系,由于您的名气太大,您和儿子的照片早就存放在中央情报局朗雷总部里,所以根本无法采用让周成改头换面然后秘密派遣的方法,最后许部长决定——”
杨文峰故意停顿了一下,看向许部长,许部长心中迷惑,脸上却不得不装出自己当初作出了正确决定的表情。有那么一会儿,坐在那里听故事的许部长感到极度难堪,自从占据共和国国家安全部第一宝座后,只在中央政治局会议上,以及面见总书记军委主席时假装过表情,对自己完全无法接受的事情热心地点过头,可是今天——虽然杨文峰是好意,但也许他是故意借机会来耍弄自己吧!刚才在来之前,他简单地说出了大意,没有想到从车上到医院的短短时间里,这个杨文峰已经把这个故事讲得有血有肉、有声有色的。想到这里,他不觉对杨文峰多打量了几眼,但是随即又集中精力在杨文峰的故事上,他可不想错过自己以前做过什么和说过什么的精彩故事。
“许部长决定,在严格保密的情况下,有意制造你们父子关系不和的假象!”
“啊!”床上的周玉书忍不住轻轻惊呼了一声,随之紧张的精神差一点突然松弛下来。他没有让自己突然松弛,因为在目前的状况下,陡然放松绷紧的神经,也许意味着自己彻底的崩溃。他让自己脑袋运转着,原来孩子和自己关系疏远都是组织安排的,是为了党和国家的情报事业……
“特别是他到美国后,经过一段时间的立足准备,已经打下了坚实的基础。然而他自己也感觉到有时身后有尾巴跟着他,电话特别是长途电话都被窃听……所以部长决定继续让他和你保持疏远甚至有时是互相敌视的关系!”
周玉书嘴巴和眼睛都张开了,嘴巴发出急促的呼吸,眼睛流露出幸福和痛苦交织的光芒。
“周伯伯,这件事许部长觉得还是不告诉您好,因为作为一位情报首长,您早就可以做到不动声色,甚至表里不一,可是作为一位父亲,您不可能做到严丝合缝一滴不露,而如果您稍微有真情流露,那么您孩子在美国就面临着危险,我党情报事业将面临挫折。当然这样做对于周成也是极其痛苦的,他得假装对您漠不关心,而且、而且,为了不引起联邦调查局的注意,他甚至无法飞回中国看望您老人家!这些对他可能比对您还要艰难,他是崇拜您、爱您的!他从没有不理解您,更没有误会您,他所做的一切,正如您这一辈子所做的一切一样,都是出于相同的目的,就是为了我们党和国家的情报事业……”
杨文峰讲不下去了,床上的周玉书竟然呜呜地哭出了声,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老人像小孩子一样哭泣,杨文峰的眼睛也湿润了。他轻轻为老人擦干净流淌满脸的浑浊的泪水。在他这样做的时候,他用眼角的余光瞥见一直沉默坐在那里的许征部长也在用袖口擦着眼角。
老人边哭边呜呜地说:“我——我是——高兴地哭呀,没有想到,孩子——我的小成,不但理解我这个做父亲的,而且还选择了父亲的道路,真、真没有想到,我太高兴了——我真是老糊涂了,还怪他在电话里不亲热,不回来看我,原来是我误会了我的小成,他是好样的,真想不到呀!下次打电话,提醒我骂他两句,让那些偷听我们电话的中央情报局满意!”
“老周,还有更加让您想不到的!”杨文峰身后突然传来部长的声音,着实让他大吃一惊。这是自己讲故事以来,部长首次开口。“您这一辈子派遣了那么多优秀的情报员奔赴世界各地,然而国家安全部最优秀的情报员却不是您挑选、培训和派遣出去的,您甚至不知道他是我们最优秀的情报员!因为他就是您自己的儿子周成!”
老人感激地盯着许部长,小声说:“谢谢,谢谢,我当初没有看错你,谢谢!谢谢!我太高兴了,我可以痛快地离去了……”
老人脸上一会哭,一会笑,眼泪和鼻涕搞得脸上一塌糊涂,但许部长和杨文峰都看到,老人脸上始终洋溢着夙愿实现了的满足和幸福的光辉。
他们又坐了一会,直到兴奋得精疲力竭的老人在幸福和微笑中入睡,才站起来走出病房。
“许部长,谢谢您!”杨文峰真心地说,“谢谢您让我达成了老人的这个心愿!”
“没有什么,没有——”许部长说话有些支吾,离开等在门外的警卫员远一点后,停下来,用鹰般的眼睛盯着杨文峰说:“你小子讲得栩栩如生,连我都怀疑……”
“许部长,我是写小说的呀!”杨文峰不好意思地笑着说。
“不过,我还是要回去查查秘密档案,我怀疑你小子讲的那些都是真有其事的。如果让我查出来,哼,你得小心点,我不会放过你的!哼!”
部长“哼”了几声后甩手离开了,留下站在走廊里的杨文峰,呆若木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