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消息48期：工业城市才能搞好基建，香港义勇军，卖猪肉的北大生，饶毅打假
2019年11月29日睡前消息文字版第48期
【睡前消息48】苏州：别再提东方威尼斯了，那是意大利周庄！
大家好2019年11月29日睡前消息48期，静静介绍新闻。
工业城市才能搞好基建，文化名城靠补贴活着
刚刚过去的秋天威尼斯至少被海水淹没了两次，10月30日的风暴和海潮带来水位上涨，77%的城区进水，已经有人说这是50年来最严重的洪水。11月12日50年纪录被打破，淹没区域超过了80%。两次洪水都有人提到了2003年开工的防洪工程，到现在还是一个半成品。威尼斯16年都修不好防洪大坝，是因为工程难度太高吗？
16年其实还说的短了。80年代末我在《科学画报》上就看过这个工程的示意图，当时是作为高科技工程介绍的。要说工程难点，这个拦海大坝本身并不难，就是堆石头而已。
但是意大利这个防洪大坝要求很高。威尼斯是旅游城市和世界文化遗产，是港口，还有一个巨大的潟湖生态区需要保护。所以不能简单的把海水拦在外面，否则船进不来还是小事，潟湖的海水不能说外界交换，连本地的污染物都化解不了，威尼斯很快就会泡到污水池里。
所以从80年代开始威尼斯就决定要采用活动阀门方案，海水上涨的时候关闭阀门，平时要打开阀门，让轮船和海水进来。
2002年防洪工程设计结束，用摩西分开红海的故事取名就叫摩西工程。
为了让摩西工程连续用上一个世纪，尽量减少暴露在外面的复杂部件，工程的内部结构很有想法，把沉箱埋在海底当基础，上面有一个简单的铰接结构连上浮箱，平时浮箱蓄水，缩在沉箱的凹槽里面，不影响海流，一旦海潮达到警戒水位就用电泵给浮箱打气排水，让浮箱45度浮起来，紧密排列变成防波堤。
最终工程师拿出了一套升级版的方案。潟湖一共三个主要出口，需要设置四处活动闸门，78个活动浮箱，每个活动闸门长28米、宽12.8米、厚四米、重300吨，全部工程需要浇筑22万立方米混凝土。
不过项目思路虽然很新颖但难度并没有达到科幻水平。在不远处的泰晤士河就有类似的防洪屏障用来保护上游的伦敦不被海潮淹没。
和威尼斯的效果差不多，泰晤士河防洪屏障也是用活动闸门机构来解决问题，平时闸门收在凹槽里面，发生海潮的时候竖起来。
英国是有航母的海军强国，泰晤士河这个工程的通航标准很高。
但是英国1975年动工1983年就修完了。
意大利的项目就算比他复杂也没有克服不了的技术难点，之所以拖这么久主要原因应该是钱不够花。
世界上大多数海洋工程拖延的主要原因就是财政问题，这典型例子就是俄罗斯圣彼得堡防洪设施。
为了避免海浪破坏，苏联时代就开始在列宁格勒外面的海湾修浪涌屏障，预计25公里。这个项目1979年开工到1995年完成了70%，但是俄罗斯政府没钱往下修了。
这一直到普京时代才重新开工，2011年修完，前后用了32年。
我前面提到威尼斯的闸门需要22万立方米混凝土，以土木工程的标准来说这个项目不算大，也就是一个中型水库的规模。
但他的施工地点在海里，而且闸门是活动的，更类似于机械工程而不是土木工程，所以总预算不低。
在2003年就达到16亿欧元，后来涨到60亿，现在预计70亿欧元才能修完。
过去十几年不断有腐败官员插手项目，连续的丑闻是五星运动党上台的重要原因。
意大利也算发达国家，人均gdp3.4万美元和英国差距不大，经济总量比俄罗斯大很多，就算有一定的贪污为什么修不起70亿欧元的大坝呢？
不是意大利修不起，是威尼斯修不起。对于中国人来说威尼斯是旅游景点，是马可波罗的故乡，如果不是经常看足球，看意甲联赛，威尼斯可能是意大利第二有名的城市，仅次于罗马。
但是对于意大利这个世界第七大工业国来说威尼斯已经连续衰落了几百年，早就不是马可波罗时代的世界级大都市了，在经济上根本无足轻重。
仅仅从人口看意大利北部有180万人口的米兰，算上周围的卫星城有800万人，这都灵市周围也有200万人。
威尼斯是城区20多万，算上周边80多万，在意大利这个几千万人口的国家都排不进前十名。而从实际居住来看威尼斯核心城区可能只有5万人口了，年轻人都在外面打工。
1998年这里平均年龄就超过50岁，原因是威尼斯的产业只剩下旅游，连商业都衰落。大多数游客在这里只停留一天，基本不买什么东西，旅游业提供了点就业，实在留不住本地的年轻人。
这过去经常有人说苏州是东方威尼斯，实际上苏州是世界排名数一数二的工业城市，威尼斯根本就没资格和苏州比。
最近威尼斯的财政接近崩溃，对每个游客收十欧元的入城税，对应的是中国凤凰古城、周庄、西塘这些工商业衰落，只能搞观光的山水小镇。
这样的城市搞大工程能力远远比不上工业城市。
但旅游区要考虑景观和环保，对防护工程的要求反而比工业城市高。
从地址学来看非洲板块向北移动，在地中海北岸制造了很多地貌变化，比如说阿尔卑斯山一带有很多抬升区，威尼斯是下降区。什么都不干每100年也会下沉1.3厘米。
古代说威尼斯是水城，是因为他每年有几天要被潮水淹没，现在的威斯本身下沉，再加上海平面上涨和抽取地下水，每年就200多天要进水，这是一个新问题。
如果米兰这个工业城市遇到威尼斯这种新问题，其实解决也不难，比如说修一个固定大坝把海水都拦到外面，或者不断拆掉海拔低处的建筑，提高地基来抵销下沉。
但是威尼斯是一个靠文化遗产吃饭的旅游城市，既不能把海隔在外面，也不能拆掉老建筑，所以必须花大价钱修活动闸门。这个高标准的工程和旅游城市相对较低的财政碰到一起，就是防护工程拖了几十年的真正原因。
其实中国也有类似的现象。攀枝花和丽江的直线距离只有100多公里，人口也都是100万出头。丽江靠旅游，攀枝花靠钢铁工业。这些年丽江的名气比攀枝花大好几倍，但攀枝花的gdp是1000多亿，丽江只有350亿。
每年丽江要消耗国家90亿的财政补助才能勉强实现财政平衡。
绝大多数地方靠旅游业是富不起来的。
当我说这个例子不是说威尼斯应该拆了古城搞工业，而是说大家不要对旅游业有不切实际的希望。旅游业赚的钱归根结底是工业城市创造出来财富，必须依附于工业地区才能生存。
威尼斯和丽江都有得天独厚的旅游资源，最后还是要靠国家财政补贴才能搞基建。
贵州和云南很多地方本来没什么旅游资源，还拼命借钱搞开发旅游，最后必然是既不能拉动地方经济也还不起债。
之前几期《睡前消息》我连续批判贵州的地方债的问题，现在看来自从他们确定旅游业的发展方向就已经注定要走入今天的困境。
港英时代的“义勇军”
11月17日香港特区前保安局长叶刘淑仪接受内地媒体采访，建议组织一支义勇军来平息香港事态。她说的这个义勇军是什么组织？
我们的国歌是义勇军进行曲，在中国绝大多数省市义勇军是一个很正面的词汇。但是叶刘淑仪自己也承认，香港义勇军是殖民地时代的遗产，如果一直往前追溯的话，历史可以追溯的鸦片战争，英国军队雇佣的一批中国人的后勤兵。
不过鸦片战争的辅助部队并没有一直延续下来。从组织上说香港义勇军还不至于定义成伪军，正确说法是殖民地富裕居民的民兵组织。
1853年英法和俄国打克里米亚战争，在全球开战，第二年驻扎在香港的英国海军被调去打俄国人，英国海军一离开，香港治安陷入混乱，海盗袭击商船，甚至上岸抢劫，迫使香港进入戒严状态。
港英政府没有能力维持治安只能号召有需要的人武装起来保卫自己的财产，但也不是谁都可以响应号召。
这1854年香港人口超过7万，报名参加义勇军的人只有127人，其中92个英国人16个葡萄牙人，剩余的瑞典和丹麦人。
因为在香港的中国人并不打算给英国政府卖命，而且报名的也不一定能被接受，这是香港义勇军的起源。
到了第一次世界大战前夕，随着战争局势越来越紧张，参加志愿军成了一种强制性道德义务，但这个义务只是针对当时在香港的英国人。
当时的港都卢基他说“我认为在香港的每一个英国年轻人都应该参加义勇军，每一个年长一点的英国人都应该去参加正规军。”
1916年英国政府实行了全面征兵制，香港也要征兵，所有英国公民都有义务服役。
但一直到二战前夕，香港出现了一批英式教育培养的华人中产阶级，在立法局华人议员的担保下，港英政府才同意招一个连的华人当义勇军。
这个连的中国人名义上是士兵和底层军官，但平时的身份都是大买办，是英国殖民政府最可靠的统治助手。
一般认为香港义勇军的第一个华人是著名律师罗文锦，罗文锦的父亲给怡和洋行当了几十年买办，他自己13岁去英国上学，这才有资格进义勇军当兵。后来他担任了市政局、行政局、立法局的议员，是高等华人的第一名。
在罗文锦这些人带动下，二战以后香港义勇军逐渐变成了香港上层华人的镀金工具，或者说荣誉称号。
1951年香港义勇军被女王嘉奖，改名皇家香港义勇防卫军，大批香港上层华人都把子女安排到义勇军里服役，混个军官头衔再退役。
1959年皇家义勇军有757个官兵，其中410个是中国人。
这段时期义勇军的主要责任就是维持社会治安，拼命抵抗大陆的影响。
1967年香港左翼力量发起67暴动，义勇军是负责镇压的力量之一。
八十年代末皇家勇军还在香港深圳的边界上驻防。
从这个角度说我倒是理解叶刘淑仪和香港警察为什么喜欢义勇军。
但无论如何这支部队的殖民色彩太浓，不是现在香港和中国需要的武装力量。
组织这样一支英勇军对香港局势会有什么影响？
这必然激化矛盾。殖民政府之所以要组织义勇军就是因为他代表香港殖民者，代表香港少数富人，是维护种族主义和阶级利益的工具。如果我们的国家鼓励这样的民团，等于把自己摆到了香港总督的位置上，和少数富人一起统治香港。
和香港英勇军站在一起我们过去的错误会被固化，过去做的对的方面要放弃，还要被这个精英民团的一切行为负责，香港问题可能永远就无解了。
叶刘淑仪是一个殖民时代生长的香港居民，提出这样的建议我可以抱着同情的心态原谅她，但如果内地真的有人信了她的建议，允许香港少数人重建义勇军，我一定要问问这种人他到底站在哪一边。
北大毕业生陆步轩不是榜样
今年双十一期间北大毕业生陆步轩重新成为舆论热点。2003年他因为北大毕业卖猪肉而成为焦点人物，最近有很多文章说他靠卖猪肉而成为富豪，给母校捐款9亿，是真正的励志典范。陆步轩真的彻底在事业上翻身了吗？
首先9亿捐款肯定是假的，这去年的统计显示，1980年至今全国高校累计接受国内外校友捐赠320亿。
如果陆布轩真的捐了9亿，无论捐给哪所学校都能把这所学校送进前八名。
排名第一的北京大学，也就是陆步轩的母校累计得到校友捐赠三十一亿。但从相关媒体报道看，掏钱的大户包括百度创始人李彦宏，中公教育李永新和新东方的俞敏洪，从来没有陆步轩的名字，也没有来自猪肉行业的捐款。
而且虽然9亿捐款段子流传很广，但追溯下去找不到任何陆步轩自己的言论支持，倒是可以找的陆步轩对自己资产的说明。
他公开否认过自己身价10亿，强调是他打工的公司去年的销售额18亿。
督工你怎么评价陆步轩这个人呢？
从他第一次出名到他最近再次当网红，他的身上一直没有变，就是利用北大毕业生卖猪肉的反差给别人带流量。
2003年《华商报》写特稿，《北大才子长安街头卖肉》造了一个全国大新闻，给他带来唯一的好处是被安排到长安区档案局写地方志，同时继续经营他的猪肉铺。
过了不久湖南省官方网站红网又发社论，质疑他怎么能一边当公务员一边做生意，再次制造了舆论热点。
2008年5月北大校友一家食品公司董事长陈生找到陆步轩，拉他入伙。
2009年陈生创办广州屠夫学校，陆步轩当名誉校长负责编写教材。
接受采访的时候陆步轩公开说，说我完全是挂个名，利用我的影响力便于招生。
最近他成为网红，9亿捐款的段子满天飞，原因也很简单，他开始做电商猪肉代言人了。
今年四月份陆步轩开通抖音，第一条视频就放出张北大毕业证书，继续拿北大毕业和卖猪肉制造反差，所以会有一大批自媒体配合他炒作热度。
总的来说和大多数中国人相比陆步轩过的肯定不算差。无论是开食品公司的校友还是电商平台都不可能白用他带流量，肯定会给一笔不错的薪水。
但是过去16年陆步轩向社会提供的服务一直只有一件事情“北大学生卖猪肉”，甚至都没能落下一句说“北大学生卖猪肉卖的好”，所以我认为他的个人发展不算成功，不适合作为大多数人的发展样板。
说到陆步轩这个话题，我今天稍微多查了点资料，发现这人始终没有搞清楚自己为什么只能给别人带流量。
按他自己的说法，他人生不顺是从分配回长安县柴油机配件厂开始的，身份留在柴油机厂，工作是到县计划经济委员会去当办事员，他认为这很对不起自己的学历，很快就做不下去了。
但是在80年代这根本就是大学生分配的通例，并没有虐待或者歧视。当时的社会政企不分，每个机关都有自己下属的基层单位，一般是企业。
新分配的大学生都要下基层锻炼，在工厂干上一年半年，然后再正式分配岗位。
如果是分到司法系统的大学生，无论学什么专业，去老改农场带犯人干活这也不算打击。
陆步轩分配的计划委员会系统，身份挂在柴油机厂这很正常，何况他根本没有下车间，直接被调到机关见习，这明显是看在学历和上优待了。
只要他正常做下去很快就会提升，到更重要的管理岗位工作。
可惜陆步轩连第一关的考验都不愿意接受。
1993年陆步轩下海经商，搞过装修，跟人借了10万块钱挖金矿，还做了几年职业赌徒，都没赚到钱才转向卖猪肉。
当赌徒的经历说明这个人的性格是有缺陷，理性自控能力可能也差。
后来陆步轩被媒体炒作了，北大校长许志红评价说北大学生卖肉完全正常，行行出状元，北大的学生同样可以做一个普通的劳动者。
但陆步轩并不喜欢这个说法，他在2005年出版过一本书《屠夫看世界》，里面直接反驳许志宏的说法，他说既然北大学生卖肉完全正常，为什么不大刀阔斧的实施改革在北大实施（开设）屠夫系，内设屠宰专业、拔毛专业、剔皮剁骨专业，那样卖起肉来岂不更专业。
后来这本书更名再版，把这一段删了，他陆步轩显然没有吸取教训。
无论从哪个角度说一个把高考作为人生顶峰的人不应该被树立为年轻人的模范，那些炒作他的自媒体立场是有问题的。
饶毅质疑学术造假
最后插播一个后续消息。从第40期睡前消息开始我们连续评论了九期一这款治疗阿尔兹海默症的国产新药，因为他的实验数据说服力不足，主持者的学术信誉也有一定问题。
今天网上流传首都医科大学校长饶毅的举报信，要求国家自然科学基金委调查三个学术造假事件，最后一项就是针对这款“九期一”药物，严辞非常激烈。
【图略】
就在几个小时之前，《中国新闻周刊》将上述截图发给饶毅本人，饶毅本人确认了内容的真实性，但是表示举报信还是草稿，还没有正式发出。
学术争论有学术争论的规则，即便是大学校长公开质疑也不一定说明九期一这款药物是假药。
但是九期一的实验数据先天不足，而饶毅先生当年曾经正确揭露过很多虚假产品，比如说大连珍奥核酸。
从这些背景来看，我也期待国家严肃审查“九期一”和其他被举报的问题。
好，48期睡前消息到此结束，感谢各位收看，我们周日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