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消息12期：防洪短板在农村，孟国人口密度超过北京，国民神车换代，道德绑架可耻，人工智能造假

2019年8月20日睡前消息文字版第12期

【睡前消息12期文稿】在印度，你甚至可以找到全人工版“人工智能”

防洪建设忽略郊区和农村

8月16日，暴雨袭击沈阳，因为道路积水，一辆汽车被困在立交桥下，打不开车门，司机因此窒息死亡。督工你看到这条消息了吗？

我每天花四个小时看新闻，所以没有漏过这一条。但是，大多数观众如果不是住在沈阳，恐怕很难注意到这条新闻。大家看不到新闻也正常，中国去年6.4万人死在路上，平均每天175人，不可能每一起事故都让全国人民知道。但是七年前有一个几乎相同的事故，连续一周都是全国焦点，还影响了全国市政设施的建设标准，我现在说起来大家应该还有印象——721广渠门机水事故。

这件事之后，全国的舆论都激烈讨论城市排水问题，还把雨果的一句话变成了21世纪的新热点“下水道是城市的良心”。七年后的今天，互联网更发达，图片传播更快，但是在各大新闻网站的首页上，完全看不到沈阳立交桥下面的遇难者。

那为什么两个遇难者的待遇会有这么大的差别呢？

作为媒体人，我觉得差别可以总结为三点：

第一点是地理差异，北京是超一线城市，是舆论场的中心，这里死一个人要比衰落的二线城市事情更大。

第二点是身份差异，下层白领是媒体信息的主要传播者。广渠门桥下的遇难者是一个北漂白领，他的去世让很多白领伤感。

第三点是职业差异。广渠门遇难者是一个编辑，他去世对专业媒体人，比如说我这种人，触动极大，会不自觉的增加热度。

所以广渠门的死者是全国名人，能够影响中国市政标准。沈阳这次事故无声无息的就过去了。

我回顾七年前的事情，不是说媒体也要搞平均主义，新闻本来就应该要有轻有重。但是即便忽略前面说的三个差别，当时的媒体也把建设的重点带歪了，大家看一下2012年事故的最终统计图。


可以看到，北京核心城区受洪水影响不大，其他几十个遇难者都在郊区，房山区占了一半，靠近北京的河北省死人也不少，基本被忽略了。

统计数字证明，淹死这么多人，主要原因不是市政建设出问题，而是因为山区农村洪水预警不够。但是由于当年的热点集中在广渠门立交桥，所以接下来几年中国增加了大量的市政投资，给大城市锦上添花，郊区和农村的防洪情况改变不大。这显然搞错了重点，如果媒体能够正确分析数据，理性报道事实，这几年本来可以减少更多的洪水伤亡。

孟加拉人口密度超过北京

接下来，我们也来看一下存在感没那么高的国家。8月16号晚上孟加拉国首都达卡发生火灾，孟加拉政府称火灾至少造成了15000户房屋被烧毁，5万人无家可归，但是没有任何伤亡情况的报道。督工你怎么看这个新闻？

半夜烧掉了5万人的房子，但没有任何伤亡数字，连估算都没有，这是个非常神奇的事情，但在孟加拉是生活常态。

这个国家有1.7亿人口，等于俄罗斯加上澳大利亚，但在国际舆论场上，孟加拉几乎就是无声无息。有人估计孟加拉可能有2亿人口，我们先按官方数字1.7亿算，去年北京户籍加常驻人口2100万，孟加拉是北京的八倍多。北京面积1.64万平方公里，孟加拉14.7万是北京的九倍，换句话说孟加拉的人口密度和北京市差不多。当然北京有很多山区，但孟加拉的大多数国土也不那么宜居。

看地图，这个国家就是恒河下游的湿地公园，是印度的下水道。只要青藏高原南坡的降水稍微多一点，整个国家就泡汤了。1987年水灾，3/4的国土面积被淹没，只有大城市稍微有一点抗衡救灾能力，所以孟加拉人都往大城市跑。

水灾结束，农民也没法回农村。每次水灾，孟加拉地主都会收购破产农民的土地。1974年大洪水只养了1/4国土，但水灾过后有一个受灾县的土地交易增加了40倍。现在，3%的地主几乎控制孟加拉所有的耕地，农民只能去城市打工。

所以，孟加拉的城市密度相当惊人，首都达卡城区360平方公里，和北京四环差不多。但是北京四环内750万人，达卡城区有2000万。达卡的高层建筑不多，大多数穷人只能住单层的贫民窟简易房，大家可以想象挤成什么样？

这一场火灾烧掉5万人的房子不奇怪，拿不出伤亡数字也正常。

都说穷则思变，这么多城市人口，他们不利用一下吗？

孟加拉的确引进了不少低端工业，工业区的秩序也比其他地方好一些，起码有比较准确的伤亡数字。2013年倒了一栋厂房，死了1130。这次火灾很多受害者也是服装厂的工人，他们的最低工资标准是人民币700块。但孟加拉的产业卡在这个层次上不太好升级。

孟加拉过去是东巴基斯坦，1971年独立战争，巴基斯坦军队和民兵杀死了接近100万人，其中包括大多数知识分子。所以孟加拉底层人口虽然多，但是素质很低，既不能产业升级，也没有革命精神，经济和制度进步都很慢。和孟加拉相比，印度算是半个天堂了，最近莫迪就想把400万孟加拉移民赶回去。

现在孟加拉新一代人识字率上升到75%，而且和中国的经济往来很密切，估计接下来几年日子能好过一点。不过女性地位很低，识字率只有一半，所以生育率还是很高。现在人口增长率还超过1%，在被人口压垮之前，孟加拉必须要给自己找一套出路。

国民神车换代

说到经济问题，七月份的汽车销售数据出来了，五菱宏光这款国民神车销量暴跌，只卖了17000辆，这是经济停滞的信号吗？

大环境的确很差，但是没有这么惨，咱们先看数据。五菱宏光一度每个月卖8万辆，去年上半年40万辆，这今年上半年只卖了16万，的确暴跌60%。但整体上客车销量只下降了10%，如果要评价数据，用10%的数据更合适。

那客车销量下降10%，五菱宏光却跌了60%，这是什么原因呢？

目前看很可能是国民神车要换代了。从全行业看，不只是五菱宏光，几乎所有小型MPV都很难过。过去小型MPV一个月卖15万辆，现在不到八万辆，五菱宏光在其中不算特别惨，这是因为中国县以下人口的买车需求变了。

在五菱红光之前，我们有过一类“国民神车”，就是以长安面包为代表的“轻面”或者“面的”。“轻面”用的是日本80年代的技术，客货混装，一路从北京二环到西部乡镇，街上都是“面的”，当初的柳州五菱厂也引进三菱技术造了不少。

2009年中国经济进入新一轮增长，那乡镇货运、客运交通量都上升。这些“轻面”的动力和安全性都跟不上，所以柳州五菱厂引入美国通用的小排量发动机，利用上汽的营销网，拿了汽车下乡补贴，推出了五菱宏光。2010年到现在，五菱宏光卖了400万，是中国销量最高的车型，也是通用汽车全球销量最高的车型。去年我替国家地理杂志写柳州特稿，开头就写了这种神车。

和上一代“面的”一样，这五菱宏光在乡镇的主要用途还是客货混装，既可以走亲戚，也可以批发啤酒、方便面。很多农村小老板买五菱红光是因为它后排座椅可以直接拆掉，这还比类似车型多装十几箱饮料。

现在2019年了，这批乡镇商人考虑换第二辆车的时候到了。不仅交警开始抓客货混装，他们自己的家属也不想和啤酒箱坐一起了，所以他们开始考虑买两辆车，至少也要把座位和货箱分开。正好去年一部分皮卡被承认为客车，一些省市允许符合环保要求的皮卡进城，皮卡的销量就上来了。多功能货车，或者说“加盖皮卡”更受欢迎。

今年上半年，虽然整体汽车销量很差，但2.5吨以下货车和多功能货车的销量都有20%以上增长，这才是五菱宏光衰落的主要原因。

总的来说，五菱宏光走下坡路是因为中国内地消费升级，也是因为城市管理水平上升，这是好事。这谁来替代五菱宏光当下一代神车，就要看各家车厂的表现了。

锁匠被道德绑架倒霉

上周台风利奇马一路北上，山东菜城寿光也有洪水。8月13日当地一辆消防车去救灾回程的时候，因为进水打不开门，要找人开锁。锁匠就收了300块钱，被围观的市民拍了下来发到网上。视频里面有人喊，说“锁匠你居然敢收子弟兵的钱，就让你上网火一次”，果然很多媒体就转载了这个视频。前天最终的处理结果出来了，市场监督局罚了锁匠5000块钱，在舆论和政府的双面压力下，锁匠承诺要停业整顿十天。督工你怎么看这个事情？

这件事不用我评论，大多数网民已经表达了正确的立场。到最近一波新闻下面看，全是骂市场监督局替锁匠说话的。但这里还缺了一个机构的声音，这就是消防队。

去年消防队还是军人，解放军最基础的规则，是毛主席定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三大纪律第二条“不拿群众一针一线”，八项注意第二条“买卖公平”。现在一部分网民和市场监督局合作，制造了一个消防队购买服务不用给钱的所谓“共识”，还要惩罚锁匠，这是很恶劣的舆情事件，典型的高级黑。

当然消防队当时给钱了，不是直接责任人。拍视频的人、传播视频的媒体、市场监督局才应该负责。但消防队仅仅为了自己的名声也应该出来说句话，否则以后就没人敢把东西卖给消防队了。

上门服务收费是应该的，但是这个师傅的收费标准合不合理呢？

市场监督局罚款的理由是没有明码标价，但从逐步披露的细节来看，处罚理由根本站不住。消防员通过微信找了开锁师傅，并没有说明自己的身份，只是发了车陷在水里的照片锁匠就过来了。到了现场，消防员让他抓紧开锁，锁匠啥也没说，不要定金就干活，然后才谈价格。大家都知道完工以后再讨价还价对自己是很不利的，所以这锁匠从一开始就没有敲诈的想法。

还有这个消防车，这是一辆改装过的丰田越野，开锁难度相当不小，锁匠需要在很深的水里干活。之前还要从市区赶到现场，导航软件显示他过来要18公里。按照常理说这300块是良心价格，我在网上找到的报价一般都比这个高。唯一的弱点是锁匠没有事先把价格说死，但大多数服务业都会根据现场情况调整价格，要求绝对明码要价，这等于让他们关门。如果锁匠到场先拿出一个报价单，说没有这个价格不开门，这倒有趁人之危的嫌疑。

这件事情刚刚发生的时候，也有很多人批判锁匠，以后我们怎么样才能避免类似的问题呢？

回顾一下整个事件我有几个感慨。首先“三大纪律，八项注意”说着容易坐着难，稍微一放松就会破坏政策，比如消防队接受了退回300块钱。其次我们的国家出现了一种道德绑架气氛。某个机构、某个队伍，只要做了一点有益于人民的事情，就全身笼罩了道德光环，不能批评，甚至不能平等交易。谁要是不给这个道德光环鼓掌，就是和社会作对，就要罚款关门。

具体到寿光的事情，消防队出门救灾当然值得赞赏，但是不能因为几个群众夸奖，就当自己是救世主，就享受免费服务。这一点骄傲发展起来，早晚会制造大错误。最后从网民评论看，大多数网民是清醒的，对社会规则有正确的认识，只是少数媒体和网民抢占道德制高点，想造个大新闻。市场监督局就是被这些少数舆论绑架了，这不是顺从民意，恰恰是用少数人去压制多数。如果市场监督局真的在乎民意，就应该建立一个公平的民意测评方案，比如说按照身份证号随机选出一些人，把所有材料给他们看，由这些代表投票产生人民意见。要是不搞人民民主，总是迎和网络上树立的道德制高点，很容易被少数民粹力量搞专政。

人工智能短期内还不能取代简单劳动力

8月14号《华尔街日报》公开发文，质疑人工智能领域的明星公司Engineer.Ai。说这家公司号称用人工智能开发应用软件，实际上的是招募了一群印度的马农冒充AI。督工你觉得他们是骗子吗？

不全是骗子，但也不干净。这家公司的两个创始人都是印度人，只想搞过一次it创业失败了，这次是第二次玩概念。打开他们的主页，主要宣传口号有三个“不懂编程没关系，更快更省钱，交钱以后不用管”。你只要把需求说出来，他们就能一个小时完成80%的开发。

之所以敢承诺快速开发，他们的理由是人工智能编程。这个概念是公司最大的亮点，在去年拿到了3000万美元的A轮融资。

但今年二月份，这家公司的首席商务离职了，反过来起诉公司虚假宣传。华尔街日报上门采访，一些前员工和现任员工承认，这公司没什么AI，都是印度工程师在编程。可以说这一家公司只是一个外包机构，所谓AI，其实一个机箱壳子，里面蹲着印度码农。

不过按照公司目前的账目，他们自称2018年有2300万美元收入，2019年预计4500万，这似乎说明廉价码农的效率还成，而且客户也乐意付钱。甭管是不是AI，这家公司对客户还算友好。

但是3000万的a罗投资是几家大机构给的，这包括阿里巴巴的股东软银，他们希望能够创造ai编程的奇迹，把编程成本降到接近于零，赚大钱，而不是赚印度码农的中介费，从这个角度说公司是骗子，骗了投资法方。

那如果不是这次内部出了矛盾，他们还能骗很久吧？

很多专业人士早就在质疑ai编程的真实性。用ai识别用户提供的模板，需要强大的图像识别能力，这个能力不可能快速形成，必须一大批人用人工标注的方式慢慢教给AI。用AI理解用户的意图也需要强大的自然语言识别能力，这也需要人工调教，这还要解决很多科学问题而不仅仅是技术。a轮投资3000万美元不算少，但距离这些目标还有点远，就算没人叛变，这个泡沫也不会吹得太大。

现在这家公司刚刚发了公开信，说从来就没有承诺不用人，但是我到底用了多少多少人，那是商业机密。这反正公司还在赚钱，你们不要啰嗦了。

对于投资人来说，这个等于认错。

对欧洲的软件公司，美国一向盯得很紧，有一点线索就会去戳泡沫。在这件事之前，美国自己也有很多类似的闹剧。2016年美国一家公司推销AI秘书，说可以向真人那样安排工作，收发邮件，最后证明是一群会喘气的秘书在干活。后来谷歌开发能够自动打电话的人，号称能够通过图灵测试，纽约时报今年爆料说，这也是真人操作，展示的时候用户打了四个电话预订餐厅，其中三次用人来听语音解决问题。

所以印度人的玩法美国人已经玩很久了，很容易看穿。不过对于我们普通人来说，这未必不是一个相对的好事，有这么多假AI，恰恰说明真AI还不能取代普通人的工作，还不会一下子取代简单劳动力的价值，我们还有几年时间适应未来。

在去年科大讯飞宣称用机器翻译取代人类，最后发现现场还是用真人翻译，再改成机器声音放出来，这就保住了一大批翻译员的高薪工作。我作为一个IT方面的菜鸟，衷心希望计算机写新闻评论的日子晚一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