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消息15期：直播不能没老师，电极入大脑，电网体制改革，鲍里斯奇计硬脱欧，东南沿海赌博史
2019年8月30日睡前消息文字版第15期
【睡前消息15期文稿】四川主动送来高压电，江西为啥不想要？
禄劝县购买直播网课重点是培养老师
8月28日国务院开会要求在教育方面也要推进“互联网+”，给深度贫困地区开发在线教育资源。我记得上周有人去调查了云南禄劝县的高三直播班，发现了网络直播班的一本上线率达到了100%，第一名还考进了清华大学。这是不是说明远程教育的效果非常明显？以后搞了在线教育，是不是就没有教育落后地区了？
这个班的成绩很不错，但是评价在线教育的效果，咱们还要再谨慎一点。目前提供直播设备的网校拿出一个数据，说过去16年7.2万中学生接受远程教育，其中88人考上清华北大，概率是1.2‰。这几年，新华北大每年招生7000，对应全国900多万考生，债率是0.8‰。这样看来，落后地区的直播班超过了全国平均水平是不错的。
但是这些直播班考生往往是通过专项降分计划才能进入一流大学，比如今年禄劝县的第一名666分，只能去学艺术史，在清华算是冷门专业。他班上好几个同学都签了去西藏支边的定向协议，才降分进了一本师范学院。
所以虽然他们的成绩优秀，但也是落后地区的“优秀”。另外因为直播设备少、学生多，大多数落后地区把优秀学生集中到直播班，所以普遍考得好。但是直播班对整体水平的提高并不明显。
还是这个禄劝县，去年一类本科上线147人，今年115，反而下降了，只是直播班的所有人都上了一本线。
这些落后地区的好学生，前几年在本地留不住，禄劝县去年农民人均可支配收入不到1万，但本身又靠近省会，好学生往往要去昆明读书，县里面为了留住这些好学生，开了八个直播班，就从中间选了两个优培班，集中最好的设备和老师给他们，这才留下学生。刚才说一本全上线的班就是优陪班，所以他们的成绩并不全是直播班的效果。
而且县中学搞直播班制造了新的不公平，比如说广西平果县，夏天普通班用风扇，直播班用空调，甚至食堂都是隔离的，让普通学生很不满。
我能够理解这些普通学生的抱怨，那县中学为什么不把所有的班级都变成直播班呢？
第一个原因是缺钱。不算买设备维护设备的钱，文科班每年要出6万才能直播成都七中的网课，理科班要7万。有的学校让家长分摊这笔钱，禄劝县为了留住学生，由县财政拨款是个很重的负担。山西临汾实验中学也办过直播班，最后承担不起费用，只能停了。这次全国推广远程教学必须考虑钱从哪里了来。
第二个问题是，如果本地师资力量差，直播班的效果也不会好。很多直播班都用成都七中的网课，但是成都七中的外语课全英文化，县里面的学生听不懂。云南武定县也办过两年直播班，但是本地学院的基础差，跟不上课程，只能停下来。
这次禄劝县的直播班成功，很重要的经验就是不能因为远程教学就减少老师，相反要增加教师压力。直播班要配本地最好的老师，网络直播的时候全程陪同，然后吃透直播内容，再给学生分别解答疑问，工作量变成原来的两三倍。要是所有的班级都配上这样的老师，贫困线本来也做不到，所以没法推广。
总的来说，人类还是一种需要面对面交流的生物，学习需要身边的老师做具体指导，不能指望看直播就改变一切，否则B站早就是985大学了。
禄劝一中的校长就总结过经验教训，他说如果拉一根线，一个屏幕，高考就能突飞猛进，这个教育就好办了。校长认为直播最大的效果并不在于学生，而是培养年轻教师，将来还是靠这些教师改变贫困地区。所以最后还是回到了刘慈欣那本《乡村教师》的逻辑，不要指望在线教育立刻改变中国。
马斯克将电极植入瘫痪病人大脑
说到科幻话题，上周年度世界机器人大会在北京召开，会场有很多竞赛活动。24号脑机接口挑战赛结束，冠军用脑电波打字创造了每分钟69个汉字的记录。按照这个趋势，我们是不是以后都不用买键盘和鼠标了？
这一天迟早会来，但不能拿这次比赛的结果当凭据，因为今年参赛设备的技术路线潜力不好。负责设备的教授也承认，他们用的是SSVEP方案，这个方案听起来高大上，但是了解原理以后，我首先想到了30年前玩过的八位游戏机。我相信至少一半的观众应该记得这个打鸭子游戏，你拿着一只假枪对屏幕开火，游戏机就能自动判断你有没有打中。
小的时候我一直想不通原理，因为我知道电视机屏幕是一个被动接收装置，不会探测我的枪口指向那里，所以一直觉得很神奇。到了21世纪，我才知道，原来枪口不是个发射器，而是接收器。我开枪的瞬间，游戏机会让屏幕变成灰色，只有鸭子附近是很亮的白色，如果枪口的接触器接受到白光，就算你打中，否则就是打飞，让那个狗出来嘲笑你。
上周的打字决赛，设备和当年的游戏机有点像。比赛选手带上头盔，不是想到一个字母就能打一个字母，而是要反过来接收屏幕上的信息。打字屏幕上有几十个字母和数字，每个字母按照不同的频率在闪，有的一秒八次，有一秒九次。比如说字母a是一秒九次，你盯着字母a持续一段时间，视觉神经也会产生每秒九次的信号，传到大脑的视觉中枢，头盔探测到这个频率的信号就知道你想输出字母a，可以打一个字母。
很多人以为脑控打字就是直接用脑电波写文档，但是在这种技术路线上，你必须用眼睛和电脑屏幕交换信息才能输出信息。选手都是紧盯着电脑屏幕，不断切换视线，比用键盘鼠标累多了。所以这种技术的发展潜力不太乐观，因为眼睛在屏幕上切换的速度是有限的，而且对打字的环境要求非常严格，稍微有干扰就会出错。世界冠军每分钟能打69个字，普通人20多个字就很累了，对于残疾人来说这个速度还可以，那普通人暂时还用不上。
这种技术路线的限制很多，那其他的技术路线怎么样呢？
刚才那个打字选手带的是头盔，因为只需要测量脑电波的频率，就想提高效率，大脑就要输出更复杂的信号，这就必须把电极插到大脑里面。7月17号马斯克的公司也发布了自己的脑机接口技术，他们在头骨上钻洞，把电极插进大脑，测量精确的信号。把电极插到大脑里听起来可怕，但是离大脑更近，而且没有外界干扰，所以更精确。
在马斯克发布的视频里可以看到，他们把电极直接插到运动中枢，瘫痪病人可以直接指挥屏幕上的光标，和我们用鼠标一样可能还更快。
从短期来看，北京机器人大赛这几个团队已经拿出了成果，而且不用做手术，使用计算机技术就解决问题，比较适合制造一批低段产品，赚几年钱。但从长期看，我还是信任马斯克这种技术，希望我几十年后能用这套技术指挥我的机器人身体。
电网管理需要探索体制改革
《国家发展改革委关于雅中-江西±800千伏特高压直流输电工程核准的批复》（发改能源〔2019〕1403号）
8月23日国家发改委批准了“雅中特高压直流输电工程”。这条高压线从四川西部的雅砻江流域出发，一直送到了江西南昌，容量一千万千瓦，相当于把大半个三峡工程的电力传输1700公里，是一项国家级战略工程。但是去年九月四川日报就登载消息，宣布雅中特高压线路已经确定，2018年四季度就开工，现在过去了差不多一年，项目才拿到“准生证”，为什么会拖这么久呢？
从技术上来说是因为水电站建设和线路建设的周期不同步，从行政角度说是四川省和江西省的利益有冲突。一般来说，大型水电站从规划到建成起码要十年时间，但是一条特高压输电线最多五年，所以往往是西部先修水电站，然后再规划输电线，两者有一个5-6年的时间差，在电力部门这叫“网源脱节”问题。
中国这些年发展快，很多地方缺电，所以靠近青藏高原的省份，就不管电网规划，抢着电水电站，本来东部很多省缺电，也不发愁发电没人要。但是这些年西北的新能源发展也很快，东部很多省份都建了特高压专线，比如说湖南修了一条八百千伏特高压，用酒泉的风电。湖北建设了一千千伏交流特高压，用山西的煤电。河南建设了郑州正负八百千伏直流特高压，用哈密的太阳能发电。唯一没有特高压输电专线的东部省份就是江西，所以雅砻江的电力一旦开始过剩，四川就要往江西修特高压。
这个工程缺乏双向选择，没有经过相亲教结婚，所以江西有点不满。
可是江西这些年发展也需要更多的电力，为什么不想要四川的水电呢？
十年前江西缺电，那个时候如果能把特高压水电送过来江西会很高兴，但是四川的水坝建得太慢，东部的铁路修得太快。2015年蒙华重载铁路开工了，起点是内蒙古，终点是江西吉安，每年可以运2亿吨煤。江西就算只拿到5000万吨，能量也超过一条特高压电线。
正好2014年国家把火电站的审批权下放到省级，江西意识到自己可以用内蒙古的煤自己发电，不仅满足工业用电，发电厂的就业和税收也留在本地，所以就规划了一大批火电站，对四川过来特高压当然兴趣不大。
这次是国家强压了一下江西，要求他们考虑环保问题，这才确定了特高压输电的规划。
这几年中国的特高压技术和重载铁路技术进步很快，真正把整个国家连成一个大电网。但是管理体制没有跟上，所以会出现严重的地方矛盾。将来青藏高原边缘还会有更多的水电站，西北会有更多的风电和太阳能发电。甚至中亚和东南亚也可能加入中国电网，中国需要在税收和行政体制方面做改革，才能适应新形式。
不过遇到这样的问题也不一定说明过去做错了。中国现在发电量世界第一，美国只有中国的60%，其他国家的经验拿过来未必好用。再过几年，中国的发电量就要用十万亿度来衡量，在电力管理体制方面，中国必须摸着石头过河。江西这种问题，早点遇到比晚点遇到好。
鲍里斯奇计硬脱欧
刚刚过去的周三，英国首相鲍里斯约翰逊向女王提出申请，要求修改英国议会的开会时间，从9月10号休会到10月14号，不给反对脱欧的议员讨论机会。女王也批准了他的申请，很多人就说英国女王破坏了政治传统，用王权干预议会，反脱欧派甚至拿出历史吓唬女王，说压制议会的国王从来就没有好下场。督工你怎么看待这个事情？
我们都在历史课上学过英国历史，知道议会曾经判国王死刑。但是最近这件事没有反脱欧派说的那么严重，对王室来说，首相是议会政治的代表，英国女王批准首相的申请恰恰是遵守了英国的议会政治传统。鲍里斯是多数党领袖，又是政府首长，女王有义务批准他的一切决定，如果女王不同意，对于英国来说才是大事。
鲍里斯现在代表保守党当首相，但是保守党党内也有人反对离开欧盟。如果议会充分讨论脱欧问题，鲍里斯的脱欧计划会遇到很大的麻烦，所以鲍里斯让议会休假，10月14号才开会，中间还要被女王讲话耽误一周，10月21号才能正式开会。这个时候距离脱欧最后期限只有十天，十天时间不够党内外的反脱欧力量联合起来，制定一个留在欧盟的方案。他们只有发动不信任案，推翻整个保守党政府，才能阻止脱欧。但这样一来，保守党又必须团结起来，支持鲍里斯，避免丢掉政权。
等于鲍里斯通过减少开会的时间绑架整个保守党，逼着整个党和自己一起脱离欧盟，是充分利用了英国议会的制度漏洞，唯一的变数就是女王有理论上不批准的权利。但如果女王真的不批准他的申请，要干预脱欧问题，整个议会都会站出来，先废掉女王再说，所以女王不可能拒绝。鲍里斯的硬脱欧方案现在已经有90%的把握了。
鲍里斯的手段是很厉害的，利用程序拖延时间，这就把党内的反脱欧力量摁住了。
接下来我们看看之前一些新闻的后续。
意大利孔特达成妥协
上周日的第13.5期睡前消息，马前卒施工队很自信的做了一个预言，说意大利五星运动完蛋了，孔特可能是这个党最后一任总理，昨天打脸新闻来了。孔特和意大利各个党派达成妥协，重新接受了总统的任命，准备继续当总理，但是现在还不知道引发政治危机的阿尔卑斯山高铁会不会继续。
宝鸡禁止复读受质疑
这个周二的第14期睡前消息，我们提到宝鸡市教育局禁止初三毕业生复读，并且认为下发的文件可能违规。前天《检查日报》发表社论也质疑宝鸡市文件的合法性，认为教育局不能干预培训机构上初三课程。看来这件事情还有反复。
农村儿童滥用电子产品
8月6日的第八期睡前消息，我们提到中国高中生近视率已经达到81%，指出最主要的原因是缺乏户外运动。8月20号《2019年儿童发展报告》公布了，里面提到农村儿童每天使用108分钟电子产品，明显高于城市儿童。这说明留守儿童的教育问题非常严重，也说明下一代农村儿童的视力会更差，这个问题值得整个国家注意。
东南沿海好赌有传统
8月23日第13期睡前消息，我们提到了各省的彩票销售量对比，并且计算了人均数据和占收入的比例。有些南方观众提出了补充意见，这里我们做一些修正。首先13期睡前消息的调查虽然专门加入了台湾省数据，但是忽略了香港的博彩业。把香港数据考虑进来以后，我们发现中国各地对比，无论是彩票销售总额还是人均销量冠军，都在香港地区。
2018年香港足彩、赛马和六合彩的销售额合计2340亿港元，平均每个香港人3万港元。当然这个数据是高估的，因为很多内地居民和外国人也到香港去赌马。但是六合彩和足球彩票规定了只许香港本地人买，这两项合计去年1112亿港币，人均15000港币。
看来，大多数香港居民知道，正常的致富方式和自己没关系，只有中彩票才能提升阶级。
第14期睡前消息还有几位华南的朋友指出，两广和海南的彩票销售量低并不是经济问题，而因为这里私人彩票太多，所以没人买官方彩票。我们根据这些回复做了一些调查，广东、广西、湖南、福建这几个省份随便一搜都有大量的私彩犯罪，但是因为经常跨省作案，所以没法估计一个省的精确数据。只有海南省的地理位置比较独立，所以数据清晰。
2004年海南官方彩票销售额3.5亿，警方估计私彩卖了十五亿。2016年警方打击官方彩票站卖私彩的犯罪，又给了一个数据，说官方彩票和私彩的比例是1:4。今年海南省官方彩票31亿，乘以4，是120多亿，可以算出人均买了1500块的彩票，超过西藏和台湾。如果广东省的私彩比例也是1:4，那就说明有千亿级的私彩市场，和香港数量也差不多。
总之，考虑到私彩之后，南方省份买彩票的热情是非常惊人的。对于这个现实，穆好古同学在历史中找到了些渊源，他查书发现，1900年李鸿章做两广总督财政没钱，向赌博业收税，每年五百万两百银。1906年，同盟会估计，当时广东每年投入赌场的钱超过六千万两。当时清朝正在练新军，每年陆军军费也只有6000万辆。抄了广东所有赌场，可以给全国养一年的兵。如果留着赌场收税，可以养全国1/12的军队。可见两广的确有非常强的赌博传统。
左手王造假牙
左手王造假牙
14期睡前消息我们谈到了中专教育问题，有福建的工厂管理层留言说，当地中专缺少造假牙的专业。左手王同学为此专门补充了一张插图，希望相关人才可以主动上门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