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消息211期：汕头扶不起的特区银行，汕头十三岁婚宴，官员为完成节能指标拉闸限电，尼泊尔毛主义党遇挫，台湾省环岛火车，“中美在亚太拥有共同的朋友圈”，广东的广州，袋装螺蛳粉的销量超过百亿，猪不会得糖尿病，土木双星合璧

2020年12月22日睡前消息文字版第211期

【睡前消息211】13岁婚宴、扶不起的特区银行，为什么总是汕头？

大家好，2020年12月22日星期二，欢迎收看211期睡前消息，请静静介绍新闻。

汕头扶不起的特区银行

中国金融新闻网报道，11月21日全国最后一家二级法人农信社，汕头经济特区农村信用合作社联合社完成改制，变成了汕头海湾农村商业银行。督工，农信社二级法人体制改革是怎么回事？

二级法人就是企业对外有独立执照的分公司，可以自行开展经营活动。但是在大多数法律体系中，二级法人和总公司共享同一个法人身份，并不真正自负盈亏，分公司欠的债自己还不了，总部必须还。在金融行业中，二级法人至今也很常见，因为历史传统，也为了满足在本地纳税的要求，大多数银行都在省级设置了二级法人，总公司通过人事、财务和其他手段严密控制着二级法人的日常工作，和其他企业区别不到。

农信社的二级法人结构很大程度上是真的分权，这是一个历史遗留问题，农信社最早成立的时候是互助性质的集体企业，内部权力分配和股权比例有关系。

1996年以前农信社基本以县为单位，组成县联社，由各县的农业银行指导管理。1996年农业银行自己转制为商业型银行，不再适合管理农信社，人民银行接管这一块业务，之后各地又在县联社基础上组建了地级联社，这就是现在大多数地区农商行的前身。

但不管是县级还是地级联社，都只是建立了一个名义上的行政隶属关系，对于不同农信社的股权关系并没有进行整合，联社想插手下级之事的支社和运营，法理和财务上都找不到依据。但是在法律上，金融机构必须对自己分支机构的操作认帐，亏钱就要出来赔，这制造了巨大的系统性风险，前面提到的汕头特区信用联社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

改制时发布的公告显示，不仅总部和下面的分社要分权，就连设在汕头的信用社总部还要分为本部和营业部，彼此都是并列的二级法人单位。这种体制必然激励每个分支机构都努力去做高风险业务，赚了钱是自己的，亏到赔不起就扔给总公司。

广东省银保监局负责人对现状有明确的描述，十几年来汕头特区的信用联社一直都是严重的高风险机构，实际亏损极大，早就资不抵债，只是靠人民银行一再发放紧急贷款才能够维持经营。

2003年国务院把农信社的管理职权划给了省级政府，开始把二级法人的联社改成一级法人，向统一管理经营的金融企业转型。这一轮改制，汕头地区农信社起步不算晚。2005年广东省刚刚启动第一轮农信社改制，汕头农信社就是试点单位，现在网上还能找到2005年汕头市政府召开改革动员大会的新闻。看来广东省当时就已经发现了汕头的问题，早改早止血。

但是接下来15年汕头农信社的改制过程似乎被冻结了，直到今年改制成功，官方新闻稿才透露，之后的十几年汕头实际上上报过几次方案，但全部都被上级和监管部门否决了。

我们现在看不到这几次被驳回的改革方案，但是公开报道明确指出，汕头农信社改制的难点就是“二级法人体系”。从这句话看，核心矛盾多半是原有股东和地方势力不肯放弃既得利益。

十年前本来是改制的好风口，银监会当时希望通过并购重组快速消化高风险的农信社，所以发布了政策，农信社改制以后可以组建农商行。当时国内金融牌照相当稀缺，很多投资人都愿意为了拿到一个银行牌照出大钱，哪怕承担一部分原来的亏损也没有关系。按照当时银监会的设计，最多五六年全国的农信社改制都会在新投资人的支持下圆满完成。

但是一些地方金融机构虽然常年亏损负债累累，客观上还是给地方政府充当了小金库，平时融资给不靠谱的项目借钱，亏损了资不抵债以后又可以用金融风险迫使央行和上级政府注资，所以一部分地方干部是不愿意把银行交给外来投资人的。

同时因为历史原因，很多股东在农信社内部取得了超出自己股权的控制权，也不愿意新的大股东进来接管，所以利用原来的集体企业规则抵抗改制。地方势力越强，私人关系网越发达的地方改制就越难。汕头的地方势力和私人关系网都比较发达，所以硬是把汕头农信社的改制拖成了全国最后一名。

之前的十几年，广东省都没有拿下汕头信用社，那今年是怎么做到的呢？

这次改制的时间起点在2017年，也花费了3年时间才成功。按照汕头的说法，政府拿出了空前的重视程度，成立了专门的工作领导小组，司法机构立案数百件，严厉打击逃废债务，连街道居委会都动员起来，督促借款人归还欠款，改善了农信社的不良资产清欠问题。

但是压服地方势力的前提首先还是农信社亏得太多，实在拖不下去了。根据改制之前的资产分配公告，截止2020年3月底，汕头农信社的净资产是负的24.53亿元，所有9家辖属的二级法人单位全部资不抵债，最少的一家也亏损了近亿元，找不出任何理由拒绝改制，除了一个不怎么值钱的农信社牌照之外，农信社自身已经毫无价值。

过去十几年汕头农信社完全是靠人民银行一再发放紧急贷款才能维持运营，现在摆明了没有一个分支机构值得保留，如果还是继续赖着不改，恐怕银行也要果断止损了。

银行的存款保险制度已经实施多年，个别金融机构出事引发不了系统性风险，比它上百倍的包商银行年初都破产了，汕头农信社也可以拿出来破产，给全国人民尤其是广东人民当个榜样。

另一方面央行也给出了诱惑，如果股东能够接受改制，央行答应给改制以后的汕头农商银行再提供6.17亿扶持资金。一边是大棒，一边是糖，汕头各方势力终于做出了理智的选择，选择了退场。新成立的海湾农村商业银行留给老股东的股份比例还不到千分之一。

广东省GDP全国第一，汕头又是很著名的沿海特区，为什么农信社改制这种基础改革会落到全国最后呢？

因为金融牌照本身有价值，所以大多数农信社改制主要阻力并不是缺少外来资金，而是原来的管理层和关键股东保护既得利益，掩盖违法账目，找各种理由拖延程序，汕头农信社的类似历史包袱尤其严重。

仅仅查询网上公开信息就能看到汕头农信社的大量法律纠纷，几乎全都是请求执行借款不还的起诉。进入案例细查可以看到，汕头特区信用联社发放了上千万贷款，往往没有可靠抵押品，只靠个人承诺就可以给钱，所以他用很小的信贷规模做出了几十亿的亏损。这些坏账有不少和腐败有关系，但更多还是管理混乱，不按现代企业制度办事，按照私人关系放人情贷的结果。

从时间来看，很多刚刚审理结束的执行案实际放贷期都在七八年乃至于10年之前，这说明在这次改制之前，汕头农信社并不积极催逃欠款，这些股东很对得起自己的朋友，或者说自己和朋友本来就是利益共同体。如果不是人民银行不断放款支持汕头农信社运转，我可以夸他们很有人情味。

汕头地区的金融机构肯定不止农村信用社一个系统，如果说汕头本地的经济生态破坏了金融秩序，那其他金融机构遇到过类似的问题吗？

不算央行提供的连续支持，到清算的时候汕头农信设至少净亏20多亿，但这还不是汕头最严重的金融问题。大家应该注意到了，现在大多数地区除了农商行，往往还有一个城商行，城市商业银行。农商行是农村信用社改制，城商行是城市信用社改制的成果。

1997年2月汕头13家城市信用社合并成汕头城市合作银行，1998年改名为汕头市商业银行。2001年成立不到四年的汕头城市商业银行被央行命令停业整顿，成为新中国历史上第二家被停业的商业银行。后来经过清算，汕头城商行实际净亏损50多亿，是2000年汕头全市GDP的10%以上。直到2011年汕头城市商业银行才重组为广东华兴银行，重新开业，几乎等于破产一次。

汕头城商行重组以后总结教训主要原因是两点，一是城商行被当成本地的小金库任意抽取资金，二是汕头地区特别看重“亲友情谊”，汕头城商行长期依靠私人关系发贷款，风险管理制度完全失控，发出去的贷款大部分都成了坏账。

汕头城商行重组为华兴银行以后，注册地虽然还在汕头，运营总部实际上搬到了广州，很可能就是为了规避汕头本地的商业气氛。现在汕头农信社改制依然是一团糟，说明当年华兴银行搬家是一个明智的选择，汕头有些传统必须要改一改了。

汕头十三岁婚宴

最近央视报道了汕头一个新闻，吸引了全国的注意力。11月26日汕头市两名中学生公开举办婚礼，其中男孩17岁已经主动退学，女孩只有13岁也休学结婚。最后政府的处理结果是把两个孩子送回到原家庭，让家长继续履行监护职责。进一步的新闻调查还显示，汕头普遍存在早于法定年龄的事实婚姻，当地居民根本不觉得13岁女孩嫁人是非常严重的问题。督工，过去200年潮汕是中国向外移民比例最高的地区，一直向经济发达地区乃至海外现代社会移民，而移民也往往和潮汕本地的亲友保持密切的联系。在外地和海外的潮汕籍人口可能超过留在潮汕本地的人口，在经济上，这并不是一个特别封闭的社会。为什么潮汕的商业和社会风俗会长期停滞在前现代社会呢？

汕头的确有海外移民传统，这和地理环境有关系。从地形图上看，从福建边境到越南几千里的岭南海岸线上，只有广州和汕头两个地方拥有进入内陆的大河，在铁路出现之前，这就是和海上贸易沟通最方便的通道。

但是和珠江相比汕头的韩江要小得多，而且河道曲折，实际上没有多少贸易腹地，所以海外贸易和贸易拉动的产业资源主要向珠江口附近集中。而且明朝和清朝长期实行了“一口通商”制度，只留广州一个合法的对外贸易窗口，长江流域的货物都要从韶关和灵渠翻过南岭到广州出口，汕头能分到的贸易份额就更少了。

一个和海外联系便利，但是贸易份额不多的地区，发展经济的最好方式就是外出打工。所以汕头最近几百年大量向外移民，去珠三角、去东南亚乃至于去美国，打工汇款是本地经济最重要的支撑，一直到最近几年，汕头这个沿海地区还是迁出人口大于迁入人口。

这给潮汕地区带来了两个效果。首先，潮汕本地不用彻底转型为现代社会，也能分享现代经济的好处，改革的动力不足。其次，对本地商业文化和保守生活习惯不满的潮汕年轻人，不用推动本地变革，直接用自己的关系网离开家乡去打工，就可以享受现代化生活，摆脱本地的束缚。移民传统等于给潮汕人做了一个筛选，留在本地的潮汕人往往是相对保守的一部分。

第206期睡前消息节目我们说欧盟内部经济不平衡，东欧的年轻人大量到西欧打工，导致东欧社会普遍保守化。潮汕地区的情况也类似，所以保留了大量前现代社会的商业文化和生活习惯。

可以说潮汕的保守恰恰是现代经济的附属品，是向前发展的经济大潮中因为地理因素向后卷的一个漩涡。

当然潮汕人喜欢自己的生活习惯，依托上百年来的熟人关系网做生意，这也没什么不可以。但是现代经济增长必然要把大量陌生人组织在一起搞社化大生产，用现代的金融信用体制取代传统熟人社会的规则，潮汕地区毕竟还是为自己的保守化付出了代价，有竞争力的现代产业很少。

2019年汕头常住人口567万，GDP2700亿，人均GDP和人均收入都低于全国平均值，这其中还包含一部分90年代到21世纪走私经济的积累，这未免太对不起自己的地理位置和侨汇资金了。

更何况某些传统生活方式对居民有明显伤害。汕头食道癌发病率是全国平均水平的好几倍，和本地的高温功夫茶有直接关系。至于前面提到的13岁退学新娘，这更是直接触犯了法律。留在潮汕本地的潮汕人也许应该好好考虑一下改改生活方式了。

官员为完成节能指标拉闸限电

最近江西、湖南等好几个省份的电力供应不足，但是限电政策最严厉的反而是浙江金华市管辖的义乌市，夜间关闭了所有的路灯，很多企业的开工时间也被限制，对当地的出口贸易造成了沉重打击。督工你怎么评价这件事情？

国家发改委刚刚把责任分开了，浙江缺电和别处不一样，湖南是真缺，浙江是电力够用，但是地方政府为了促进节能减排，主动拉闸限电。义乌市政府也承认限电是为了响应国家节能减排政策，持续到年底为止。

财经媒体进一步深挖，发现国家发改委、生态环境部、国家统计局组成的联合考核组刚刚来过浙江，评估当地控制能源总量和单位GDP能源消耗量，包括金华市在内，浙江好几个地方急着要控制今年的能源消耗量不超标，所以到年底拉闸限电。

但是今年全世界除了中国之外，所有工业国的产业链都被疫情扰乱了，所以下半年的消费品订单全部都挤到中国。中国11月份刚刚创下了贸易顺差的历史记录，在这种情况下要强行关闭一部分工厂，宏观上不合适，微观上工厂也有自己的办法。

浙江刚刚开始限电，义乌的工厂就开始疯狂采购柴油发电机和燃料，这些小发电机的发电效率不如大发电厂，加起来消耗的能源有可能比敞开供电还要多。但是这些柴油不用进入金华市本地的能源消耗，可以让环保的指标好看一点。

更何况义乌市政府明确说了，限电就限到年底，满足今年指标就结束。这在环保上也完全是笑话，和假期最后一天抄作业的学生没啥区别。在限电引发普遍恐慌的大环境下，为了刷指标而限电，金华政府有点不择手段。

国家考核地方政府环保指标没问题，给企业施加一点压力，希望同样的能源创造更多的GDP这也合理。但是考试不应该只问结果、不问过程，尤其不能让地方政府以破坏经济的方式作弊，真的要控制总用电量，宁可提高电价，把环保成本都算进去，也比现在年底搞行政命令一刀切要好。

新华网昨天的报道，2021年全国的碳排放市场将正式运行，有订单但是缺电指标的企业可以拿出利润购买碳排放量，这才是市场经济下比较理想的方案。希望明年12月的时候，地方政府不再用强行拉闸限电的方式来凑指标。

最后和大家分享几条简讯。

尼泊尔毛主义党遇挫

中国人一直比较关心尼泊尔参加联合政府的毛泽东主义共产党，这个派别的普拉昌达书记当过尼泊尔总理。在他的领导下2018年毛主义党和联合马列共产党合并，共同在尼泊尔议会执政。

最近这两个派别之间的矛盾越来越大，前天现总理奥利宣布解散议会，重新选举，准备把普拉昌达赶出去。这个举动不仅是破坏了执政联盟，而且也是宪法里面没有规定过的程序，毛主义党的选举执政路线受到了严重挫折，不知道普拉昌达会不会重新上山，发动武装斗争。

台湾省环岛火车

台湾省是中国铁路发展比较早的地区，1950年的时候台湾省人口只有全中国的1/70，但是铁路里程占了全国的1/7。这样一个交通发达的省份，一直到1992年才修好环岛铁路，地理因素有很大影响。

在台湾岛南端山脉一直插到了海边，没有沿海平原可以让铁路通过，所以铁路必须凿穿山脉沟通东海岸和西海岸，这就是最艰难的一段南回线。这段铁路既有紧贴太平洋的线路，也有穿越山脉的8公里长隧道，风景很美。但是因为沿途人员稀少，基础设施差，线路坡度大，长期使用柴油车运营。到了上周末，台湾省终于完成了南回线电气化改造，以后台湾可以开行真正的环岛火车了。

中美在亚太拥有共同的朋友圈

12月18日外交部长王毅对美国亚洲协会公开喊话，静静帮我读一下王部长的发言原文。

中方尊重美方在亚太地区的传统影响和现实利益，愿同美方在亚太地区和平相处，同时开展合作，发挥各自优势，共同维护亚太地区的和平与稳定。中美在亚太地区不是对抗关系，美方在亚太地区有盟友，中国在亚太地区也有伙伴，双方都是亚太大家庭的一员，完全可以拥有共同的朋友圈。

中美在亚太拥有共同的朋友圈，这个说法很有意思，可以看看美国新总统怎么回复。

广州在广东省的地位

同样在12月18日，广东省委发布了“十四五计划”实施建议，里面有两句话值得想一想。第一句是“以支持深圳同等力度支持广州建设国际大都市”，第二句是“支持广州强化省会城市功能”。我很好奇广东省其他城市会如何看待这两句话。

袋装螺蛳粉的销量超过百亿

2018年1月25日我在B站有一个演讲长视频《保卫我们的现代生活！》，当时我开场第一个故事就是柳州螺蛳粉的来历。当时我说螺蛳粉是典型的工业化产物，是最适合变成快餐的食品之一。今年8月15日马前卒工作室又在《万物由来》节目中做了一期螺蛳粉特辑。现在快到年底了，柳州市宣布今年袋装螺蛳粉的销量超过百亿，虽然还比不上五菱汽车和柳工集团的挖掘机，但也是柳州市的一大产业了。

猪不会得糖尿病

12月18日上海交大附属第六医院发布了研究成果，宣布猪体内有一种胆汁酸，可以强力控制血糖，所以无论把猪喂到多胖，都不会得糖尿病。以后人类也许可以用类似的原理对付糖尿病。

土木双星合璧

最后提醒各位观众，这几天晚上6点左右，西南天空有一颗超级亮星，只要不是阴天，城市灯光下也很清楚。用双筒望远镜看过去，可以发现这颗亮星其实是木星和土星并在一起。在地球的视角下，土星和木星已经400年没有靠这么近了，土木工程专业的观众应该和我一起庆祝这个特殊的天象。

好，感谢各位收看211期睡前消息。没有睡前消息视频版的日子，欢迎关注微信公众号“睡前消息编辑部”收看每日资讯，我们周五蛋卷的两岁生日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