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消息202期：雅鲁藏布江修水电站是和平工程，投资印度化肥厂可能血本无归，中国缺少集体诉讼制度，需要聘体育老师消耗青少年的精力

2020年12月4日睡前消息文字版第202期

【睡前消息202】雅鲁藏布江修水电站 必须是和平工程

大家好，2020年12月4日星期五，欢迎收看202期睡前消息，请静静介绍新闻。

雅鲁藏布江修水电站 必须是和平工程

中央十四五规划建议提到了雅鲁藏布江下流水电开发项目。11月26日中国电力建设集团董事长晏志勇公开表示，根据中央十四五规划建议，雅鲁藏布江下流水电开发不久就会进入实施阶段。印度水利部立刻作出了反应，声称为了应对中国在上游的工程，计划在雅鲁藏布江更下游修建一个巨型的水电站，功率可以达到一千万千瓦，相当于半个三峡。之前有很多人设想过截断雅鲁藏布江水用于南水北调，改变中国的地理格局。印度这么快作出了反应，是不是中国开发雅鲁藏布江下游会改变整个南亚的地理格局呢？

理论上说雅鲁藏布江的可开发水电规模在全国河流中仅次于长江，位居第二，但是因为地理条件恶劣，下游开发一直停留在勘察规划阶段，但是中上游已经有了事实项目。

2014年藏木水电站投产，这是雅江干流上的首座大型水电站，也是西藏自治区目前为止最大的水电站。今年8月雅江干流上第二座水电站，加查水电站首个机组并网发电了。

不过雅江中上游的水利资源一般，大部分水能都集中在下游河段。2005年全国水能资源复查以后，专家普遍认为，墨脱地区U字型的雅鲁藏布江大峡谷河段可以开发超过六千万千瓦的水电资源，相当于三峡水电站的近三倍。

与长江、黄河、珠江不一样，雅鲁藏布江是国际河流，先后要流经中国和印度，最后在孟加拉国入海，在印度和孟加拉国境内称为布拉马普特拉河。按照国际法原则，下游国家的确对上游的开发可以表示关注，提出意见。

中国建设藏木和加查水电站的时候，和印度进行过官方对话，解释说藏木和加查水电站属于日调节水库，主要任务只是发电，没有调蓄水量的功能，对于下游河道的影响很小，不会损害下游国家的合理利益。雅鲁藏布江下游水电开发正式实施之前，也同样会对下游国家进行通报和解释。

但是下游国家的关注权利并不是无限的。1966年赫尔辛基国际河流利用规则规定，只要不对流域内其他国家造成重大损害，各国就可以合理利用自己境内的水资源。而且从惯例来看，国际河流利用要遵循“先到先得”的原则。

《睡前消息》之前连续追踪过埃及和埃塞俄比亚争夺尼罗河水资源的消息，其中埃及和苏丹虽然在下游，但是要求使用几乎100%的尼罗河用水份额，无论这个要求合理不合理，他们找的国际法理由就是这些水我们现在已经在用了。

印度在南亚地区的国际河流问题上一向具有绝对优势，与巴基斯坦、孟加拉、尼泊尔讨论国际河流开发问题的时候，印度不管是在上游还是下游，总能借助自己的地理优势和整体国力占到很大的便宜。但是中国开始开发雅鲁藏布江以后，印度这种心理优势被打破了，所以产生了激烈反应，仓促宣称自己也要在下游搞大型水电站，本质上是为了反对而反对。

其实从技术角度看，中国开发雅鲁藏布江的水电资源不会对印度造成任何明显损失，也不存在任何威胁。这一点印度自己也很清楚，因为过去十年它们并没有认真推进任何应对措施，因为本来也不需要。但是为了迎合国内的民粹情绪，他们偶尔也会配合一下媒体，说说所谓的中国水坝威胁，这次也一样。

西藏平均海拔4000多米，下游的平原海拔只有几百米，这么大的落差，中国的水坝对印度完全没有影响吗？

在中国互联网上有些热度很高的ID经常会暗示甚至明说：中国在西藏修大型水坝可以对位于下游的印度形成牵制。但这实际上是一个没有良性也没有脑子的说法。

首先，无论是哪个国家，故意制造大规模的洪灾杀人都是反人类的行为，中国人不会允许政府行为突破下限。其次，如果真正制造洪水，河道的最下游是年年泛滥的孟加拉国，虽然说久病成医，但是孟加拉国无辜受灾，恐怕也要找中国要个说法。最重要的问题是，雅鲁藏布江下游，从中国可能修水坝的实际控制线往下游去，依然是中国西藏自治区的土地。

之前印度有籍贯的雅鲁藏布江下游山区的官员访华，中国海关不给这个人发签证，但是允许他登记信息以后直接入境，因为他的身份是没有领身份证的中国人，而不是印度人。

上一次中国在自己宣布主权的国土上制造地质灾害，是国民党炸掉了黄河大坝。如果真有人公开规划从墨脱县往下放人工洪水，中国检察院应该能够公诉他十几种重罪，就算犯罪未遂也得判几年。所以希望大家不要乱提方案，法律是不开玩笑的。

当然这种狂想最大的问题是缺乏地理常识，雅鲁藏布江下游河段差不多500公里，相当于三峡到武汉的距离，而且峡谷又深又曲折，可以分散洪峰，也能消减洪水的冲击力。上游放水对于平原区的影响微乎其微，这一点是有实际案例验证的。

2000年4月雅鲁藏布江支流上发生了百年不遇的特大地质灾难，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堰塞湖。6月份堰塞湖溃坝，3立方公里的洪水冲入下游，破坏了318国道的关键节点通麦大桥，导致川藏公路南段中断了几个月。但是虽然下游居民不少，但是在实控线南面只有50多个村庄受灾，30人死亡，经济损失不到1500万美元，主要的损失是卷走了山谷里一种特产牛。

人工制造的洪水，瞬间洪峰的破坏力不太可能超过这个堰塞湖，所以就不要设想费力不讨好的反人类计划了。

之所以洪水对下游影响不大，主要原因是中国实控线一边其实没有多少水，喜马拉雅山脉拦住了印度洋水汽，大多数降水都产生在山坡上。雅鲁藏布江进入下游河段的时候，年净流量大约600亿立方米，穿越了雅鲁藏布江大峡谷和藏南地区以后，年净流量也才1600亿立方，最后经过印度东北部进入孟加拉境内，年均流量稳定在6000亿立方米以上。

大多数水量都在实控线南面，所以上游水库的蓄水量不会太大，倒是下游已经冲出来的峡谷能够容纳10倍的水量，中国截断雅鲁藏布江真的不可能用来对付任何国家，只是单纯的把水利资源用起来而已。

上个月中国宣布40年以后就要达到“碳中和”指标，煤炭和石油将来只是化工原料不再是能源。为了达到这个目标，中国要几条腿走路，除了铺光伏电板，树发电的风车，有潜力搞水电的地方当然也不能放过。希望印度人民能够理解这一点。

既然在中国的实控线一边，雅鲁藏布江的水并不多，为什么十四五规划还这么重视这里开发水电的潜力呢？

虽然雅鲁藏布江下游的水并不多，但是落差大，所以潜力并不比东部的大河小。过去对雅江下游水电开发的规划主要有两个方案：

常规方案是沿着雅江下游的河道设置多座梯级电站，这样做的优点是利用流量较大，发电能力更强。但是适合设置梯级电站的地点大多数都在雅鲁藏布江大峡谷内部，交通和地质条件太过于恶劣，修好以后，工作人员的出入都是个大麻烦，维护大坝的工程也很复杂，现在已经逐渐变成备选方案了。

进入新世纪以后，随着内地的工程经验增加，很多技术人员开始设想第二种方案——打隧道穿过山脉，把雅鲁藏布将下游的U字形转弯落差集中到一条直线上，建设地下厂房安装发电机组。工程建成以后，大部分雅鲁藏布江水不再绕着南伽巴瓦峰走几百公里，可以直接通过引水隧洞进入墨脱江段，在隧道里面要下降2200米的高差。这是三峡发电高差的20倍，所以虽然水量比长江差很远，但是潜在的发电能力是三峡电站的好几倍，值得搞一个大工程了。

打穿几十公里的山体听起来很夸张，但是现实中我们已经有一个类似工程了，雅砻江上的锦屏二级水电站，周围的地形特点和雅鲁藏布江几乎一模一样，都是一个U字形大河湾的两头，有很大的水势落差，可以看作雅鲁藏布江U型弯道的缩小模型。

锦屏二级水电站的工程难度极高，在水电业内有“三峡最大、锦屏最难”的说法，四条17公里的引水隧道，让大半条雅砻江的水穿过山体流动，上面顶着2000多米厚的岩石，经常有岩爆问题出现，释放几百万年积累的岩石应力。但是施工和维护人员最终解决了岩爆问题，现在锦屏二级水电站全面投产已经6年了。

4条引水隧洞、两条交通隧道加一个探索宇宙射线的地下实验室，运行良好，说明20公里上下的隧道完全可行。

另外陕西内部的南水北调引汉济渭工程要把汉江水引进西安，也有总长98公里，最大埋深两公里的引水隧道。

所以在西藏打穿30多公里的山脉，这雅鲁藏布江U型弯道取直现在已经是完全可以设想的工程了，所以会被纳入十四五规划。

锦屏山二级水电站2012年首台机组发电，2014年全部完工投产，已经验证了打穿雅鲁藏布江大转弯的相关技术。为什么当时没有把这里的电站纳入十三五规划呢？

中国能完全控制的雅鲁藏布江净流量只有每年60立方公里，要发电就意味着把大多数水送到墨脱附近的出口，不可能再调到内地了。所以之前可能还要犹豫，对于西藏这个水塔，到底是要雅鲁藏布江的电还是要雅鲁藏布江的水，现在可以确定是优先选择了发电方案。

另外，十三五期间，内地的大型水电项目也不少，金沙江上游大渡河、雅砻江的整体水电开发还在高潮，雅鲁藏布江的大水电项目就作为日后的选项。

从工程基础条件看，雅鲁藏布江下游水电开发必然要在墨脱县搞大工程，但是墨脱是中国大陆上最后一个通公路的县，2013年才实现了季节性通车，全年通汽车要到2017年。

今年9月份新华社报道，进入墨脱的第二条公路派墨公路，预计将在2021年全线贯通。这条公路全长67公里，等级只是最低级的四级农村公路，但是投资超过了20亿。

原来已经通车的扎墨公路，2017年也再次投资12亿进行拓宽升级，预计今年要完工了，会铺上沥青路面。

有了这些条件，雅鲁藏布江大转弯才能变成水电基地。

最后，几倍于三峡的电力，西藏自己肯定用不掉，必须送到四川乃至于湖北，才有可能被工业人口消化。但是2015年西藏在第一次尝试改造自己的电网，把原来向西藏输电的线路改成外送电力的线路。今年西藏总共外送电力不到10亿度，不到三峡的1%。如果以后真的有几个三峡的电，输电线路也是个大工程。所以雅鲁藏布江下游水电项目到今天才提上日程。

投资印度化肥厂可能血本无归

最近还有一个关于中印两国的经济新闻，11月17日印度塔齐尔化肥项目正式开工。印度塔齐尔化肥项目合同由中国化学工程公司承包，是全球单系列产能最大的煤制化肥项目，也是印度第一座现代大型煤制化肥项目。预计每年生产73万吨合成氨，127万吨尿素，大多数工艺都由中国化学工程公司承包。督工，现在印度和中国的关系并不好，前阵子还禁用了大量的中国App，为什么这个项目还在进行呢？

因为这个项目对于印度来说非常重要，印度的农业非常需要化肥。20世纪80年代以来，中印两国的农业产量增长主要靠氮化肥的投入。世界化肥协会统计过，1980年中国氮化肥投入量占世界19.5%，2010年上升到了31.2%。印度的氮化肥消费也从1980年的5.8%上升到2010年的15.9%。这就是所谓绿色革命。

2002年印度水稻每公顷的产量达到了2915公斤，虽然和其他国家相比差距还非常明显，但是已经有非常大的进步了。

今年印度的化肥需求依然在增长，2020年4月印度化肥销量205万吨，和过去几年相比，平均每年要增长20%。但是印度国内的化肥产量一直难以满足农业需求，需要大量从国外进口。印度预计自己国内的尿素需求总量是3000万吨，每年需要进口600万吨，现在每年从中国购买量就是236万吨。

印度的化肥不够用，原因包括缺技术、缺资金，但是最缺的是资源。大多数国家靠石油和天然气生产化肥，但是印度极度缺乏石油和天然气。印度的石油储量只占世界储量0.3%，天然气只占世界储量的1.4%。九十年代之前，中国好歹还当过很长时间的石油出口国，印度一直都是进口。去年中国生产了两亿吨石油，印度只有3000多万吨。印度唯一还称得上丰富的资源是煤炭，2011年的煤炭探明储量是606亿吨，占世界7%。

对于印度来说，如果能够引进煤制化肥项目，就能够在一定程度上缓解自己的能源危机和农业危机。现在每年印度贸易逆差1300亿美元，短期内看不到扭转的希望，全靠投资和侨汇撑着。如果能够节约买天然气造化肥的钱，这是双重的好事。所以其他方面搞摩擦，在这个项目上还是愿意开绿灯，放中国工程师进来干活。

那如果不找中国企业来帮忙建设这个项目，印度是不是也能找到其他国家来建设呢？

其他国家虽然有类似的技术，但是找不到中国这么具有性价比的承建方。煤制化肥技术起源于德国，德国也是煤炭丰富，但是缺少石油。打世界大战的时候，德国被封锁，无法大量进口石油和天然气，这不得不发展煤制油和煤制化肥技术。中国一度也是贫油国家，而且外贸局势比印度艰难得多，所以尽管后来发现了大油田，还是坚持开发了煤炭造化肥技术。

现在西方的化肥生产技术主要是以油气为基础，能够大规模建设煤制化肥工厂的国家只有中国，如果离开中国，其他国家的承包商很难造出这个世界上最大的煤化肥工厂，最起码不会拿80亿人民币去干活。

另外从最近中国在印度做项目的经验来看，在印度施工还有很多的经营风险。印度政府的各项规则复杂而且不透明，印度业主会充分利用这些规则来扣钱。国际上其他总承包合同预付款比例一般不低于合同额的10%，但是印度业主大部分只肯给到5%到10%左右。另外，印度项目一般还会设定苛刻的罚款条件，但是只允许雇佣印度本国工人施工，很容易导致项目延期，用罚款进一步扣钱。

中国许多在印度建设电厂的承包商就是被印度以延期的理由罚款，结果本来就非常低的利润又被印度人刮走了一层，很多甚至以亏损为代价，帮助印度实现了电网升级。

世界银行在2019年全国营商环境报告中把印度列为77名，2020年的报告也只排名63。对于这样的国家，中国与其接手一个80亿的承包合同，赚未必能到手的几亿利润，不如干脆拒绝合同等着卖化肥。就算印度咬牙找了其他国家造类似工厂，工期也要拖上五六年，这些年中国在化肥贸易上赚的可能更多，最起码风险更小。

当然中国是自由贸易秩序原则的最大受益者。从自由贸易原则来说，中国应该允许各个企业自己做决定去印度包工程。但是印度刚刚拒绝了加入rcep自贸区，而且最近对中国的态度大家都知道。对于这样一个鼓励强烈排外民粹主义的政府，中国应该谨慎考虑一切提升印度生产能力的合同。

中国化学工程公司是国有企业，国资委不应该只考核它的利润和就业，还应该从长期国际贸易的角度分析单个合同的影响和风险，哪怕叫停已经开工的项目，赔一点小钱也未必是坏事。

最后和大家分享几条简讯。

中国缺少集体诉讼制度

3月20日91期睡前消息节目我们提到过苹果公司用降频机制拖慢了老型号手机的性能，被美国消费者集体索赔。当时我说中国缺乏集体起诉机制，既不允许先起诉的消费者代表其他人，也不允许先起诉的用户从赔偿金里边得到额外的奖励，所以苹果公司会赔美国用户，不赔中国用户。

上个月，美国30多个州的消费者刚刚和苹果公司达成了和解协议，欧盟多个国家的消费者群体又发起了集体诉讼，理由还是苹果拖慢老型号的速度。中国也应该尽早让消费者自己组织起来了。

需要聘体育老师消耗青少年的精力

10月24日江西三个学生进入沪昆铁路玉山站，玩耍的时候破坏了道岔。10月31日广西玉林两个小学生在公路跨铁路桥上扔石头，把零件砸到了铁路线上。所以铁路安全监督办公室分别约谈了这两个地方的教育局以及学生所在的学校，要求他们反思，教育学生杜绝类似现象。

但是我回忆了一下十岁前后自己的生活，这根本不是要搞课堂教育能够解决的问题。十几岁的男孩如果没有人组织活动，必然会成群结队，到处乱晃，搞小破坏。我们当年都要在铁轨上放小东西，看看火车压过去是什么样，如果有放火的机会，我们一定也不会错过。也就是那个时候农村和郊区缺燃料，灌木丛和树枝都被捡走当柴烧了，我们放的火才没有导致大问题。但是我也有一个同学放火烧掉了半座山。

现代社会比当年发达了，能够放大熊孩子破坏力的东西也多了。如果我们不希望十几岁的孩子到处游荡，制造各种麻烦，学校就必须延长教育时间，给他们足够的集体活动，用对抗性的运动消耗他们的精力。这不仅仅是体育锻炼的问题，更是很清楚的的经济帐。

干线铁路出轨一次或者烧掉一片森林，经济损失能够给当地体育老师发几十年加班费的。体育场闲着也是闲着，不用来减少交通事故太可惜了。

好，202期睡前消息到此结束，感谢各位收看，没有睡前消息视频版的日子，欢迎关注“睡前消息编辑部”的公众号，收看每日资讯列表。我们周日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