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消息213期：南宁和无锡无缘“文明城市”，约旦发展可能不利于稳定

2020年12月27日睡前消息文字版第213期

【睡前消息213】“文明城市”和升官的关系，山东大学最内行

大家好，2020年12月27日星期日，欢迎收看213期睡前消息，请静静介绍新闻。

“文明城市”和升官的关系，山东大学最内行

9月1日第162期睡前消息我们提到了南宁在创建文明城市中的形式主义，市场监管执法人员拉线丈量菜摊，线外的菜叶都要剪掉。现在文明城市的评选好像已经出结果了，那南宁如愿以偿了吗？

很遗憾，这次南宁赌输了。2009年南宁第一次获得了全国文明城市称号，2011年、2015年、2017年它都评选成功。但是这个称号不是永久性的，副市级以上领导腐败、发生重大事故都可以一票否决。2019年南宁在全国测评中成绩落后，今年6月份已经被停止全国文明城市资格1年，最近搞前五届的全国文明城市复查，南宁没有资格参加。

但是这恰恰是南宁拼命折腾基层的原因。今年6月起，南宁全市上下动员投入创文工作，争取能够重回文明城市复查名单，所以才会玩出菜市场拉线的创意。

南宁日报的原话是，6月以来我市在2020年全国文明城市测评中以优异成绩通过了测评验收，为明年停牌期满后迎接全国文明城市复查打下了坚实基础。看来总动员还是有效的。

这届的文明城市名单有什么规律呢？

第六届全国文明城市创建的评选周期是2018到2020年，有391个提名城市，包括地级市和县级市，也有县，但是直辖市必须按区参加。最后拿到参评资格的城市一共263个，有128个城市没有通过审核，1/3的提名城市倒在了起跑线上。235个入选城市，最终133个城市成为了第六届全国文明城市，其中两个省会，直辖市城区12个，地级市40个，县级市和县79个。县级单位有点太琐碎，我们这里只讨论地级市和直辖市的区。

本届146个城市获得了参评资格，54个城市入选，如果把中国大陆省区分成北方、南方和西部，数据是北方50个城市参选15个入选30%通过率，西部38个城市参选14个入选36%的通过率，南方54个城市参选25个入选46%的通过率。如果把往届积累的总量算进来，292个地级市加上四大直辖市的74个市辖区，一共366个级别在县以上的参选对象，其中154个获得了文明 城市称号，比例42%。

拿这个42%作为平均标准，北方只有北京和靠近南北分界线的山东、河南超过了平均水平，南方靠近分界线的湖北是41.7%，正好平均水平。至于黑龙江、内蒙古、新疆，这都只剩下一个。而浙江十一个地级市全部都是文明城市。江苏运气不好，无锡被打掉了文明城市称号，13个地级市12个入选。

从省会城市来看，除了前面提到的南宁算南方，西部的西安、乌鲁木齐和拉萨今年被摘牌，北方的太原、呼和浩特，西部的昆明、兰州，前五届都没有评上文明城市。今年的第六届昆明和兰州终于上榜了，但是太原和呼和浩特依然没结果。文明城市的分布越来越符合中国经济地理。

那些落选和被摘牌的城市都是因为什么原因？

太原是因为安全事故一票否决。今年十一黄金周期间，太原市迎泽区冰灯雪雕馆发生火灾，13人遇难15人受伤。因为事故而被一票否决或者摘牌是比较常见的理由。第五届全国文明城市评选中，湖南郴州市和甘肃兰州市都被重大问题“一票否决”。哈尔滨市2018年发生了8·25重大火灾，被中央文明办从2019年1月开始停止了全国文明城市荣誉称号。南昌市2017年2月发生了重大火灾，当年10月也被停止了全国文明城市资格。至于呼和浩特落选，公开信息没有披露具体原因，不过之前银川市2018年测评成绩没有达到70分，被停止了全国文明城市资格一年，呼和浩特2018年的分数也是69分多一点，很有可能也是因为基础数据没有达标而失败。

最有意思的是江苏唯一未入选的城市无锡。无锡是老牌的全国文明城市，2017年无锡就蝉联了全国文明城市称号，它下辖的江阴和宜兴市也成功“创城”，创建了首个全国文明城市群。这次无锡成为江苏唯一的落榜生，的确有点非常意外。

根据《无锡日报》11月12日报道，市委书记主持召开了市委常委会，要求全市直面问题，深刻反思，以最大决心、最严要求，全力以赴抓好文明城市建设整改提升工作，确保3个月内高标准高质量通过中央文明办的整改复查。

就在无锡市委常委会研究整改工作的同一天，“无锡日报”微信公号说，11月份无锡重点查出不文明养犬行为，而新闻里边也提到了，无锡相关知情人士透露，此前在迎接文明城市检查的时候，无锡市梁溪区某小区业主遛狗时候不牵绳，吓到了测评人员，所以无锡全是针对遛狗不牵绳、不清理狗的粪便统一进行执法。

此外，去年底无锡连续发生了塌桥和爆炸事故，也有可能是未能通过复查的重要原因。

那文明城市对地方官员很重要吗？

全国文明城市的称号基本上代表了国家部委对地方城市管理水平的态度，虽然不是经济指标，但也是非常明确可以量化的指标。山东大学对这方面的研究非常深入，今年9月份刚刚发了一篇定量研究的论文。

论文发现在县级和副省级的层次之间，创建文明城市成功与否和市长县长的晋升相关度非常高，60.6%。相对来说，市委书记、县委书记能否在金字塔结构中再进一步，和文明城市荣誉的相关度就差一些41.4%。我们或许可以用这个指标来衡量创建运动的强度，如果是市长快到了通常提拔的年龄坎上，对于创建文明城市运动可能就会抓得更严格一些。

督工，这个周末没有什么可挖的消息，我们来聊一聊国外的话题吧。

约旦发展可能不利于稳定

过去几年我们国家积极发起了一带一路合作倡议，但是有一些国家比如说约旦，虽然和中国有不少的合作，但是很少在日常新闻中出现。督工你来聊一聊这个国家。

约旦让人觉得没有存在感很正常，不到1000万人口的国家，西面是以色列，东面是伊拉克，北面是叙利亚，如果天天在新闻上露面，恐怕也不是约旦人民的福气。

约旦地处中东地区的核心位置，大多数领土是沙漠，而且基本上没有石油和天然气，这一点我也说不好是约旦人民的不幸还是他们的幸运。但是现代社会总要消耗能源，约旦96%的能源依赖于进口，买能源的钱就相当于20%的GDP。

在沙漠下面约旦最重要的自然资源是油页岩，可以生产一些液体油气，但是粉碎岩石加热产油的难度不小。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前，日本就企图在辽宁抚顺开发油页岩来缓解自己石油不足的问题，效果很差，最终日本还是要去东南亚抢油田。目前没有多少国家对约旦的油页岩感兴趣。

最近几年约旦人均GDP是4000美元上下，这个钱比起周围的石油富国来说很穷，但又不算穷的只剩下一条命，不会去豁出命找出路。所以约旦上新闻的机会不多。

但是如果想长期关起门过日子，首先还是需要能够种地吃饭。约旦虽然有9万平方公里的土地，比重庆直辖市还大一点，但是水资源奇缺，以色列占着约旦河上游关键的位置，抽走了46%的水。1990年约旦水利局统计过，境内实际可用的水资源仅仅是5.5亿立方米。我们可以对比一下，上海市面积虽然是6300平方公里，但是水资源是约旦的8倍。

受限于水资源，约旦的工业农业都发展不起来。2010年的数据显示，约旦的农产品完全不能满足国内需求，75%的粮食和肉类都必须靠进口。

种地、搞工业、挖石油三方面都不行，约旦在外贸方面是资金净流出状态。之所以约旦的经济还能够勉强维持，主要靠三方面的资金，侨汇、旅游和外援。

侨汇也就是国民出去打工，向周围的石油富国大量输出劳务人员。旅游业是约旦从二千年开始发展的新产业，对于阿拉伯国家来说，他们去卖服务，对于其他地区的人说他们卖文化。在阿拉伯之春爆发之前，约旦的旅游业一年能够带来三四十亿美元的资金，不算少了。

约旦还有一个重要的收入来源，那就是外国援助。从建国开始，约旦政府离开外部援助立刻就会破产，直到现在也一样。根据2014年的统计，约旦全年财政收入102亿美元，其中旅游业带来了44.5亿，侨汇带来了36.7亿，外援也有17.5亿美元，占1/6，三项收入加起来超过约旦财政收入的96%，其他方面完全可以忽略不计了。如果周边国家真的有剧烈变动，影响约旦人外出打工或者仅仅是影响游客的数量，约旦社会就要崩溃了。

约旦经济这么脆弱，当年阿拉伯之春席卷整个中东，那约旦王室为什么能够混到今呢？

约旦王室哈希姆家族是伊斯兰教先知默罕默德的女婿阿里的后代，在伊斯兰世界里这被认为是“圣裔”，1946年出生于哈希姆家族的阿卜杜拉成为约旦王国的国王，一直延续到今天。

“圣裔”在阿拉伯世界也不算特别稀缺的东西，但是毕竟外交上还算一块敲门砖，而且久病成医，家族传承毕竟还是给哈希姆家族留下了一点政治智慧，知道该妥协的时候要妥协一下。

在国内约旦王国实际上实行的是国王与各部落共治的体制，一方面国王高高在上，另一方面王室不独占好处，各个主要的部落首领家族都能够分到政府高级职位。这样的体制虽然封闭停滞，但是在一个没有现代经济集团的社会，这也意味着潜在的反对者都被王室拉到了同一条船上，至少落了一个稳定。

2011年约旦多个邻国爆发了阿拉伯之春运动，也被波及到了。约旦的年轻人也组织了很多示威游行，还有团体站出来控告王后和她的家族贪污腐败，要求国王必须进行改革。但是几个主要部族的首领纷纷站出来表示支持国王阿卜杜拉二世的统治，控制了局势。

从总的内部局势来看，约旦既没有穷到绝望，也完全看不到哪里有希望，甚至没有形成现代民族意识，很难站出一个现代政治集团制定改革方案。对于旧的精英集团来说，维持现状已经很不容易了，看着周围国家的战乱也不愿意再出现动荡，所以愿意维持现有体制。约旦的政府反而比那些更现代一点的阿拉伯国家更稳定。

这么一个落后又比较弱小的国家，那他们的外交政策是怎么制定的呢？

因为有一个“圣裔”的身份，所以哈希姆家族在阿拉伯世界的面子还可以，起码有开口说话的资格。对于西方国家，哈希姆家族就不再强调自己是“圣裔”了，刻意打造了一个“开明”和“世俗化”的人设，在欧美社会争取好感。对于周边国家和强国来说，约旦王国的外交原则就是没有原则，只要你给我援助，你就是好人。

一开始约旦王室是被英国放出来独立的，所以在独立之初，约旦的外交政策亲英。但是很快约旦和伊拉克走近，两国一度合并成立了阿拉伯联邦。1958年7月14日伊拉克内部的军官发动军事政变，推翻了当时的费萨尔王朝，还在政变中杀死了25名哈希姆家族成员，其中就包括约旦王室的人，他们还企图武力入侵约旦，从此伊拉克是约旦的敌国。

但是到了60年代，约旦和伊拉克的关系开始缓和，并且随着伊拉克向约旦提供经济援助，约旦王室忘记了仇恨，两国的关系全面和解。后来萨达姆每年给约旦550万吨石油，一半是送，一半只要优惠价，所以到了80年代两伊战争期间，约旦明确站在伊拉克一边，还派了5000人的志愿军去支援伊拉克。

美国来打海湾战争的时候，约旦虽然不会替萨达姆去对抗美国，但是面对西方联军，约旦还是保持着亲伊拉克的外交立场，战后接收了斯达姆女儿避难。

海湾战争结束以后，萨达姆的援助肯定没了，约旦立刻全面倒向美国，到了2003年美国同意向约旦提供每年4.5亿美元的援助，还向约旦支付了7亿美元的旅游业补偿。

阿拉伯之春之后的2016年，美国政府宣布未来5年继续向约旦提供总额63.7亿美元的援助，而科威特、沙特和阿联酋三国则承诺向约旦提供25亿美元的资金，防止约旦财政崩溃。

约旦这种“有奶就是娘”的外交原则被证明非常成功。

作为一个纯净口国，约旦和中国这个出口国的关系不错。从21世纪初开始，中国和约旦的贸易额在逐年上升，2015年中国和约旦建立了战略伙伴关系，2018年双边贸易额达到了31亿美元。

除了做生意，中国也在约旦搞一些援助，比如说中国地质工程集团公司援助约旦供水网络工程，帮助解决了约旦50万居民的用水问题。前面我们提到过约旦缺乏油气，唯一丰富的能源是油页岩，这方面中国和约旦进行了深度合作，一方面中国直接投资，另一方面中国还提供了16亿美元的融资，帮助约旦建设了阿塔拉特油页岩发电站，缓解了约旦的能源危机。现在这个发电站的1号机组已经发电，2号机组即将运行，约旦可以靠自己的能源解决15%的电力，明显缓解了自己的外汇流出。

不过约旦的情况依然谈不上多好，阿拉伯之春的余波还没有过去，新冠疫情又沉重打击了约旦经济，因为外国游客不来了。2020年第三季度约旦的失业率达到了24%，女性失业率34%，经济随时可能停转。

10月3日约旦首相辞职，对经济危机负责。10月5日新首相又要求全体内阁人员辞职，宣布要拿出一套新的经济改革方案，满足青年的需求。估计约旦接下来也会进一步加强和中国的合作，但是我们也得注意，约旦这样的国家如果有明显的经济进步，产生了新型经济阶层，反而有可能和旧贵族集团爆发冲突。对于一个半个身子还卡在中世纪的国家，发展未必意味着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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