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消息144期：和第三世界国家一起工业化才是长久之计，人口大国群体免疫，小国也可能引发核战争，中国缺沙，黄建华的牛叉经历和苦衷

2020年7月20日睡前消息文字版第144期

【睡前消息144】山东大学减少留学生补贴，为什么还是要被骂？

大家好，2020年7月20日星期二，欢迎收看第144期睡前消息，请静静介绍新闻。

应该对那些去第三世界国家的大学生发补贴

过去几年，山东大学因为留学生问题，已经好几次被全国网民当作靶子了。上周山东大学公布了2020年预算，其中给留学生分配了4585万元，比2019年少了23%。有人认为留学生预算下降是好事，有人觉得会影响中国的长期发展，还有人觉得经费削减的还不够。督工你怎么看，怎么样才能消除留学生问题带来的争议？

任何问题都必然有争议，应该有争议，留学生问题也一样。对于管理机构来说，必须抓住两点，一是说清楚我们招收留学生的目的是什么，二是如何向纳税人证明自己达到了目标。如果这两点不解释清楚，别说额外拨款照顾外国留学生，就是不拨款也一样有人抗议，因为我们的大学教育自带补贴，学费根本抵偿不了大学新增一个学生的运行成本。

那如果把隐性补贴都算清楚，让外国留学生交全额的学费来读大学，是不是就能消除抗议呢？

一样会有人抗议，因为外国留学生和我们参加的考试不一样，肯定会有人抗议不同的入学标准，就算连标准也统一了，外国留学生去哪个省高考也是问题。去北京、上海这种地方考试肯定会被说优待，去河南河北考试会被当地人抗议抢名额。最后考上了大学，他还可能留在中国工作，被人抗议说抢工作机会。

世界上没有完美的政策，想找反对理由总能找得到。但是只要政府能够明确目标，算出政策的效益，好处明显大于坏处就可以推行。如果政府不明确自己的目标，算不出效益，最小的反对意见也能阻碍政策。现在人人都受过教育，都想发表自己的看法，靠不争论就能解决问题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那我们国家吸收外国留学生，督工你认为最重要的目标应该是什么呢？

有的大学招收留学生，无非是想找几个其他肤色的人拍宣传照，用发音奇怪的中文夸中国、夸学校，甚至送到春节晚会一类的地方去当摆设炫耀。这种目标肯定是荒谬的，对留学生，对中国人自己都没有好处。

还有的大学为了证明自己是国际化学校，用补贴来吸引一些留学生凑数，这也没什么意思。

我认为对于中国人民，对于第三世界的人民来说，最重要的目标应该是让中国大学的毕业生去第三世界工作生活，做的到这一点，无论学生从哪里来，都值得拿补贴，甚至可以给更多的补贴。

督工你为什么希望中国大学的毕业生去第三世界呢？

扣除南极洲，中国的土地占世界面积7%，其中青藏高原、塔克拉玛干沙漠加上戈壁滩就占了差不多1/3，剩下的地方挤着全世界20%的人口，30%的制造业，用最基本的算术知识来计算，也能知道中国必须从外部获取资源才能生存，发展高度依赖于国际贸易。

但是看看这个世界，我们必须承认，国际贸易的基础是一套美国主导的秩序，美国海军控制着所有海洋，同时也大致保持了海上的和平。大飞机和航空标准基本上是美国的，甚至支付手段也主要是美元，中国现在还是这套体系的最大受益者之一。

但是接下来几十年，中国面临两个绝对绕不过的问题，一是怎么让其他国家加入中国创造的新体系，二是如何保证其他国家在美国的压力下还愿意维护新体系。

现在我们的宣传总是说中外友好，但实际上世界上大多数国家的平民尤其是年轻人几乎可以分为两种：第一种人不知道中国现在是最强的工业国，无视中国；第二种人已经认识到中国的工业实力，对中国的感觉是恐惧和抵触。当然也有第三种人，既了解中国实力，也喜欢中国，这样的外国年轻人不是没有，但是数量非常少。

我们被全世界抵触的原因很简单，一个国家必须先成为强大的工业国，然后才可能像美国那样当帝国主义，用金融和科技从全世界吸血，不可能跨过中国这个发展阶段，直接去当美国。

所以大多数国家如果真希望有一个光明的未来，首先就要把现在的最大工业国、最大出口国当对手，当然不会喜欢遍布全球的廉价中国商品。1949年新中国建立第一件事也是搞独立关税，挡住外国物美价廉的商品。

在这个背景下，中国不能像二战的德国、日本那样摆出一副比老殖民者还凶恶的样子，不能把第三世界的人民看成低等人，更不能认为落后国家只有资源和市场，没有发展的需求。那样人家还不如跟美国走，起码美国不反对你发展现代产业，只要你接受美元支付就行。

现在中国体量已经太大了，大到美国这套世界体系容纳不下，美国已经开始打压中国，中国也开始考虑创造一套新体系。那么我们就必须回到毛选的第一篇第一句，向自己提出两个问题“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

美帝国主义显然不是我们的朋友，西欧、日本、韩国都有美国驻军，而且本身也担心中国产业升级超过他们。在中美对抗的时候，他们能恶意中立就不错了，不可能是帮手。真正有可能也有潜在动力和中国一起建立新秩序的人民基本都生活在第三世界。

当然前面我们说了，现在这些国家的人民对中国有好感的并不多，所以我们必须比美国更尊重他们的发展，除了买资源、卖商品，还要帮他们搞现代产业，建立适合现代产业的社会结构，消灭不适合现代产业的社会制度。只有全世界人民都感受到新制度的好处，而且有一套能表达自己立场的政治制度，他们才会和我们站在一边，这是一个非常简单的逻辑问题。

所以在制造业规模已经占全世界30%的情况下，如果我们希望继续缩小和美国、欧洲、日本的差距，打破美元和美国舰队的霸权，就必须承认那些工业科技不如中国的国家，也有发展现代产业的权利，而且和我们的差距可能会逐渐缩小。

如果中国一方面要追赶欧美发达国家，另一方面不给其他国家发展现代产业留一点机会，只顾着卖商品买资源，那么到了矛盾激化的时候，很可能是中国一家对抗所有发达国家的联盟，甚至是对抗全世界。

我们就算不能让整个第三世界站在中国一边，起码也要避免中国这种对抗全世界的最坏情况。

对于当前的局势，1974年中国有一个面对全世界的公开演讲，由第一代领导人亲自审稿，派第二代领导人去联合国朗读，我给大家再复述一下最后一段：

···
“（联合国大会）主席先生：

    中国是一个社会主义国家，也是一个发展中的国家。中国属于第<span class=false>三</span>世界。中国政府和中国人民一贯<span class=false>遵</span>循毛主席的教导，坚决支持一切被压迫人民和被压迫民<span class=false>族</span>争取和维护民<span class=false>族</span>独立，发展民<span class=false>族</span>经济，反对殖民主义、帝国主义、霸权主义的斗争，这是我们应尽的国际主义义务。如果中国有朝一日变了颜<span class=false>色</span>，变成一个超级大国，也<span class=false>在</span>世界上称王称霸，到处欺负人家，侵略人家，剥削人家，那么世界人民就应当给中国戴上一顶社会帝国主义的帽<span class=false>子</span>，就应当揭露它，反对它，并且同中国人民一道，打倒它。

（联合国大会）主席先生：

    历史<span class=false>在</span>斗争中发展，世界<span class=false>在</span>动荡中前进，帝国主义、特别是超级大国困难重重，日益衰败没落。国家要独立、民<span class=false>族</span>要解放、人民要革命，这是不可抗拒的历史潮流。我们相信，只要第<span class=false>三</span>世界国家和人民加强团结，并且联合一切可以联合的力量，坚持长期斗争，就一定能够不断的取得新的胜利。

···

2020年的中国必然要选的战略发展方向，就是1974年这个演讲指出的道路。现在大多数国家或者不了解中国，或者对中国发展还有疑虑，在接受中国商品的同时，没有同步接收中国的生产经验和技术标准，我们就要把中国的大学毕业生派出去解决这个问题。

被派出去的大学生也许是中国人，也许是第三世界来的留学生，无论是哪一种，我们都应该给补贴。希望这些中国的大学生和第三世界人民一起创造出新的发展方式，取代现代帝国主义秩序。

那中国政府和中国的大学毕业生帮助这些落后国家发展经济，他们反过来抢占中国的市场和中国竞争怎么办？

工业国增加不一定意味着日子越过越惨，也完全可能是共同繁荣。最近几十年，整个世界的趋势是工业技术逐步扩散，但大多数人的生活还是越过越好，世界还是在发展。

就算从中国出口的角度说，我们也应该支持其他国家搞现代化。一个只有矿山和原始村落的国家，再怎么努力也消化不了多少商品。

工业国之间有两种关系，好的关系是战略产业上相互合作，产业政策有一定的配合，收入差距逐渐拉平，互通有无。坏的关系是产业发展路线重叠，但是收入差距很大，落后国家靠血汗工厂去复制前面的道路，走在前面的国家努力压制追赶自己的国家，甚至不惜发动战争。

我们当然希望第三世界的新兴国家和我们能够做到战略产业的相互配合，收入差距逐渐缩小，但是大多数情况下自发形成的关系往往是后一种。所以我们要把中国大学生派出去到第三世界的广阔天地发展，拉近双边关系，逐步形成共同的产业战略。

2014年，解放军传染病总医院的援非医疗队被派到了西非，去解决塞拉利昂的埃博拉疫情，同时也搜集热带的传染病资料。

医疗队回国以后我去采访，带队干部提到一个细节，说塞拉利昂当地最给力的配合人员是哈尔滨医科大学的毕业生，当地的首都卫生局长是北京二外的毕业生，后来到上海的第二军医大学进修过，给这样的留学生发补贴，对中国人民、对世界人民都有好处。

当然领补贴的不一定是外国留学生，也可以是中国学生。比如说每个来中国读书，通过考试最后回去工作的第三世界留学生都拿5万津贴花在他们的生活上。如果中国学生承诺毕业去非洲工作一段时间，也可以入学就领5万块。只不过这5万块是借给你的，要写借据，毕业后在非洲工作几年，拿出证明就可以烧掉借据，否则就要加倍还钱，这才是理想的跨国教育方案。

现在的留学生补贴发以前没有想好目标，花出去以后也不考核效果，只刷了一个所谓国际化的坏名声，所以大家反对前几年的补贴，现在减少了还是反对。但如果国家明确自己的教育战略，给所有去亚非拉第三世界的毕业生发津贴，哪怕再多花一点，我相信大家也是会支持的。

接下来我和大家分享几条最近的新闻。

中国可能最终也会被迫群体免疫

最近我们说起外国疫情，总是关心美国新增了多少感染者，但是其他一些人口大国的情况也不能忽视。

7月17日，莫斯科市长索比亚宁宣布，60%的市民已经对新冠病毒免疫，率先形成了群体免疫。我记得这个概念最早是英国人提出来的，现在被俄罗斯最早变成现实，考虑到俄罗斯和中国有漫长的陆地边界，中国必须当心了。

莫斯科市长宣布群体免疫的第二天，7月18日伊朗总统鲁哈尼表示，伊朗有2500万人感染了新冠病毒，伊朗的总人口8000万，看来伊朗也马上要全民感染了。

尼日利亚现在有2亿多人，而且14岁以下的人口仅次于中印，很快就要变成世界第三人口大国。因为检测水平不行，他们到底有多少人感染不好说。但是7月19日，尼日利亚外交部长确诊新冠肺炎。在这之前，尼日利亚36个州有6个州长确诊，其中一个病死，总统办公厅主任也因为新冠肺炎死了。这也是一个即将群体免疫的国家。

尼日利亚民间当然不在乎新冠肺炎，只是因为生活里其他威胁太多了，不值得为了点额外的威胁担心。

从这些数字来看，中国等不到大多数国家消灭疫情了，必须尽快开发疫苗，全民注射，才能继续对外开放，否则其他国家必然会用丰富的经验送给中国一个群体免疫。

阿塞拜疆和亚美尼亚的政治矛盾也有可能拖全人类一起死

最近几天，前苏联高加索山区两个小国，1000万人口的阿塞拜疆和300万人口的亚米尼亚又打起来了。伤亡虽然还没有准确统计，但是阿塞拜疆已经承认死了一个少将和一个上校，烈度看来相当不低。

【图略】

7月16日，亚美尼亚威胁要炸掉明盖恰乌尔水库，大家看一眼地图就知道这个水库垮了，阿塞拜疆有什么下场。所以阿塞拜疆宣布如果水库被炸，就要反击炸掉亚米尼亚的核电站，谁也别想好过。

虽然战争不太可能升级到这个地步，但是两个小国证明，政治矛盾真的可能拖着全人类一起死，我们能从冷战中活下来是非常幸运的事情。

中国缺沙，德国建筑垃圾再利用值得学习

7月6日，珠海拍卖当地一个沙石矿，矿区面积1平方公里，评估价格4亿，结果被一家企业以28.6亿买下来，平均每平方米要拿出差不多3000块钱，才能拿到踩石头挖沙子的权利。

2017年，广东省的工地为了办混凝土，需要6840万立方米的沙子，而全省的河沙计划开采量仅有400万立方米，供需完全不成比例，所以1平方公里的陆地采砂场能卖28.6亿。

去年11月24日第46期睡前消息新闻，我提到了德国把一台建筑垃圾破碎机送到中国的进口博览会当作主要展品，因为中国和全世界的沙子都不太够用了，东部沿海城市尤其缺沙子。德国二战以后重建旧城市，率先开发了建筑垃圾破碎机，这条产业链非常值得我们学习。

督工的老朋友黄建华

新闻介绍完了，在节目的最后，我给大家介绍一位我们的老朋友，字面意思上的老朋友“黄建华”。这是我2017年和他一起试驾新车的照片，很多关注我比较早的观众应该还记得他。

黄建华前辈上世纪30年代出生，抗日战争期间坐着木炭汽车逃难。1949年，他在武汉读中学，第四野战军解放武汉，他参军入伍，进入汽车三团。接下来几个月黄老跟着部队南下，先是追击国民党，然后在广西剿匪。1949年12月建国不到两个月，黄老所在的单位奉命出境支援越南的胡志明武装对付法国，是解放军第一支打出国境的部队。胡志明来北京秘密谈判，就是黄建华前辈所在的部队接送。

1950年6月，两个连的朝鲜籍战友回国参加朝鲜战争，他们意识到北方也要打仗。一九五一年2月，部队开始宣传朝鲜形势。黄建华和他的战友把缴获的美国卡车留在中国最南方，坐火车到沈阳苏家屯开上苏联的嘎斯卡车，准备第二次出国作战。3月12日，车队到朝鲜新义州，美国飞机第一天就来空袭，黄老关掉车灯，跳到冰水里面才躲过轰炸。

1951年5月，黄老参加第五次战役，往前线送汽油，发现路上的志愿军纷纷向后撤退，最后他带了一车伤兵往回走，身后已经能够听到美国坦克启动发动机的声音。

我根据黄建华前辈的叙述查资料，发现他是最后一个到达完整180师的司机，紧接着180师就被美国人打散了。这一年，黄老还不到20岁。

接下来几年，黄老所在的部队一直顶着美国轰炸机向前线运物资，一个连累计牺牲54人，上百人受伤回国，黄老自己也曾经生病回国，然后又上前线。

1956年，黄老的部队整体回国，他捡起中学课程，考上军校，解放军后勤学院油料专业，还是服务汽车兵。读了两年以后，1958年裁军，专业压缩，黄老退伍回到武汉，到电线厂当工人。不到30岁的黄建华再次捡起课本复习两个月，考进武汉大学化学系，六年以后毕业进入上海有机化学研究所转型科研人员。

在上海，黄老先解决了解放军南方部队的光学仪器发霉问题，拿了国家发明二等奖。然后她参与了一个大家都知道的项目，人工合成核糖核酸。后来黄老研究农药，退休以后再次返聘。三年以前我采访的时候，他还在编写农药工具书。

我介绍黄老先生的经历不是为了炫耀我有一位很厉害的老朋友，而是因为他向我求助，求助一个我也没法解决的问题，希望各位观众帮我想想办法。

今年是志愿军出国作战70周年，黄老写了一本回忆录，全是他在朝鲜参战的见闻。去年10月，他已经把书稿交给出版社，个人付了出版的钱。出版社这边没问题，但是现在书稿要交给有关部门审查，结果也就停在“重大题材审查”这个程序上，一直没有回音。

我问了很多出版方面的朋友，都说最近审查比较麻烦，“重大题材”尤其麻烦，帮不上忙。我刚才给大家粗略讲了黄老的经历，相信大家都期待这位志愿军老兵能够完成出回忆录的心愿。

而且从他的个人经历看，这么丰富多彩的故事，如果被官僚程序卡掉，也是我们时代的损失。如果哪位朋友熟悉程序，或者能把意见转达给相关领导，修正一下审查程序，或者特事特办推进审查速度，我这里不胜感激。

好，144期睡前消息到此结束，感谢各位收看，我们周五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