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消息146期：中国宠物管理落后导致医疗资源浪费，生产力落后是极端组织的沃土

2020年7月26日睡前消息文字版第146期

【睡前消息146】中国花100亿造狂犬疫苗都不够用？问题还是出在狗身上！

大家好，2020年7月26日星期日，欢迎收看146期睡前消息，请静静介绍新闻。

美国宠物管理很先进，中国宠物管理很落后

最近几个月，有五六个省份的局部地区出现了狂犬疫苗短缺的问题，疾控中心发布了短缺公告，提醒动物致伤的患者如果本地没有疫苗，要尽快联系周边县市的接种单位。督工你怎么看待这个问题？

这次狂犬疫苗短缺有周期性的季节因素，有短期的企业变动因素，也有长期的管理体制缺陷。现在是夏季，天气热的时候，人和狗在户外活动时间都会增加，而且人的衣服变薄了，被狗咬的概率变大，所以狂犬疫苗就会短缺。不过每年夏天都会有一个狗咬人的小高峰，今年之所以疫苗不够用，直接原因还是生产少了。

大家应该还记得2018年7月，长春的长生生物公司被发现造假，暴露了狂犬疫苗的生产过程存在严重违规行为。国家药监局因此收回了长春长生的《药品GMP证书》，吊销了药品生产许可证。

长生生物曾经供应国内1/3的人用狂犬疫苗，停产以后，国内的疫苗肯定短缺。而且管理部门在长生生物出事以后加强了审查。到了2019年2月，另外两家大生产商，广州诺城生物和吉林迈丰药业的狂犬疫苗生产没有获批，其中仅仅广州诺诚就供应全国1/5的疫苗，加起来，全国一半的生产能力消失了，在夏天这个需求高峰，肯定有人注射不到。

这几天剩下的几家和狂犬疫苗相关的上市公司，比如说辽宁成大和成都康华，股价都明显上涨。

市场经济有自发平衡的作用，长生生物停产已经有两年了，为什么其他企业没有填补市场缺口呢？

国内其他疫苗企业已经在努力增产了，刚才我计算过，国家停掉了50%的产能，但是2019年中国的狂犬疫苗供应量已经达到5883万，相当于2018年的73%，增产幅度并不小。至于说为什么没有进一步增产，原因在于人用疫苗生产的技术和程序上都很麻烦。

现在疫苗生产是个资金密集行业，也是技术密集行业，一条人用狂犬疫苗生产线至少需要上亿的投资，涉及到大量高技术装备的采购、安装、管理。就算市面上能买到这些设备，雇到工程师，整合成可靠的生产线也需要时间。

而且根据疫苗管理法，疫苗成品在灌装下线以后，需要先自检合格，然后申报检验，由药监部门再次抽检合格以后才能获得《生物制品批签发证明》，之后企业再根据各级疾控中心的采购订单，通过具备疫苗冷链储运资质的物流企业把疫苗送到各地。

所以最终送到疾控中心的疫苗不是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几个月前新冠疫情刚刚爆发的时候，我们作为世界最大工业国，还是花了一个月才解决口罩短缺问题，解决疫苗短缺的时间必然更长。

长生生物公司出事以后，为了保证大众对国产疫苗市场的信心，监管部门进一步增加了检验程序，也延长了生产周期，所以其他企业补充产能的速度很慢。

长生生物自己管理不严格，破产了，但是设备还在，大多数工程师和技工也可以直接使用。为什么其他企业不直接收购这些资产，然后快速增加供应呢？

因为收购了未必能多赚钱。长生生物的生产方式是Vero细胞法，这种技术现在还勉强算是主流技术，但是最近几年已经开始被新一代技术取代了。

Vero细胞法的病毒培养基是非洲绿猴肾细胞株，生产难度小，而且便宜，每支40到60元。但坏处是不良反应多，安全性差一些。

新一代技术使用人二倍体细胞来生产疫苗，不良反应少，使用起来更安全，但是也更贵，每支200到300元，显然每支的利润也更高。

从企业的角度说，收购技术逐渐落后的长生生物生产线，就算补上市场缺口，也只能生产四五十块一只的低档疫苗，还不如努力引进新一代疫苗技术生产高价疫苗。

所以长生生物破产以后，设备和人力被相对闲置，缺口长期补不上。政府当初勒令长生生物停产的时候，就应该想到这个问题，应该通过补贴的方式让其他企业来接手，避免企业破产，打击长期的疫苗供应。

国家来直接补贴已经不先进的生产线，财政压力很大。那我们还有更好的办法来解决狂犬疫苗短缺的问题吗？

中国的狂犬病防治策略从根本上就错了。和大多数工业国相比，中国生产的人用狂犬疫苗可以说多到变态，占了全世界80%。但是中国狂犬病感染率和非洲、印度差不多。虽然我们用全世界最强的生产能力压制了发病率，但是代价实在太大，大到会被其他国家嘲笑。

现在中国每年注射人用狂犬疫苗6000万只，按每个疗程注射四次计算，每年中国差不多要有1500万人去注射。

2007年，中国的狂犬病死亡人数曾经达到3300人，去年虽然只有300多人，但还是比全国煤矿事故的死亡数字大。现在狂犬病疫苗供应不足，今年的死亡数字有可能会剧烈反弹。

其他国家没有生产这么多的狂犬疫苗，也没有爆发普遍的疫情，他们有什么先进经验吗？

中国狂犬病85%来自于狗咬伤，6%来自猫，其他来自于猪、老鼠和其他动物。控制中国狂犬病的关键就在于控制狗。世界卫生组织调查过已经消灭狂犬病的国家或者地区，总结了经验。一个地区如果持续几年保证70%的狗免疫于狂犬病，就能在狗的种群里阻断狂犬病传播链，从源头上消灭人类狂犬病。

在美国，所有可能感染狂犬病的家养宠物，都要接种疫苗，取得证书以后才能出售和饲养，私自养宠物的处罚非常严厉。比如说俄亥俄州就规定不给自家狗办证的，第一次抓到罚款150美元，以后再被抓住罚款250美元，再坐牢30天。美国很多地方还明确规定了遛狗的时间和地点，违反就要被罚款。

如果在美国无证养狗，还咬伤了人，一般要赔到倾家荡产。

对于收养的流浪狗或者流浪猫，收养所也有义务接种动物疫苗。如果疫苗不够或者动物带有狂犬病的嫌疑，要立刻杀掉。这些规定导致美国人不用担心狂犬病。

现在美国有7800万条狗，每年咬人事件470万，其中80万次需要看医生，大概一半的美国儿童在12岁以前被狗咬过。但是因为法律管人管狗都比较严厉，美国每年的狂犬病发病案例只有个位数。

给狗打疫苗还有一样好处，就是疫苗的要求相对低，可以用很便宜的价格生产。中国每年给1500万人打疫苗，需要消耗100人民币的财富，相当于14亿美元。但是美国每年花在狗疫苗上的钱只有3亿美元，美国医生恐怕很难想象，中国人每年要疯狂的注射6000多万只狂犬病疫苗。

【图略】

有人计算过中美防疫模式的成本差异。这张图上蓝色是人用疫苗的费用，红色是狗用疫苗的花费，绿色是狗疫苗的实际需要数量。美国基本做到了所有狗都打疫苗，所以红色部分比中国多，中国的狗比美国多，但是狗的管理太松，动物疫苗打的少，红色部分貌似省下一点钱，结果在人用疫苗上浪费了四五倍的成本。所以中国需要在三个方面学习美国：

第一，建立覆盖全国的兽医机构，要求所有人把自己的狗送去检疫，自费打疫苗。

第二，重罚养狗不办证不注射疫苗的人。煤矿出了事怎么罚责任人，就按类似的标准罚无证养狗，要让全国人民都知道，无证养狗会罚到吐血，如果狗咬了人会倾家荡产。

第三，把所有无主的狗抓起来，有人认领就让他掏钱注射，没人认领就一律打死。

如果中国能学到美国这三点，根本就不需要操心人用的狂犬病疫苗，绝大多数疫苗生产线可以关闭，占用的财富和人力可以生产更有价值的东西，用在其他医疗领域可以再拯救几万条人命。

现在很多政府机关不管这些人命关天的事情，倒是很热衷于立法禁止吃狗肉，说是学习发达国家不吃狗肉的先进文化，国家需要好好给这些干部科普一下，讲讲西方到底哪里比我们先进。

在现代社会保持传统生活方式，就等于给各种变态组织提供土壤，就算长不出“博科圣地”或者极端组织“伊斯兰国”，也会长出其他奇奇怪怪的东西

7月1日，一伙武装分子乘坐4辆汽车，上百辆摩托车突袭了非洲马里中部的几个村庄，32个村民死亡。7月3日，马里军队前往事发地救援，再次遭到武装人员袭击，7名士兵死亡，3人失踪。这个场面让我第一时间想到了电影《疯狂的麦克斯》。去年11月24日睡前消息第47期节目我们关注过马里和布吉纳法索的袭击事件。当时督工你认为非洲沙漠边缘地区的安全局势还会继续恶化，现在袭击不断上升，这片地区是不是没有救了呢？

最近撒哈拉沙漠边缘地区的情况的确不好。马里7月1日的袭击事件并不是孤立的，几个月以来周边国家频繁发生类似事件。

5月9日，尼日尔靠近马里的西部边境地区，三个村子被骑摩托车的武装分子袭击，20个平民死亡。

今年6月份，尼日利亚一次恐怖袭击就死了167人。

7月9日乍得士兵被地雷伏击。

7月19日，尼日利亚中部一个农业村正在举行婚礼，一群骑摩托车的牧民冲进来开枪打死18人，打伤30人，几乎复制了月初马里的袭击。

整个撒哈拉边缘都出现了擅长骑摩托车突袭，擅长伏击的军队。这些骑摩托车的袭击者一般认为是富拉尼人，沙漠游牧民。被袭击的基本上是农业村落，比如说马里的多贡人。

在非洲北部的农牧过渡地带，除了马换成摩托车、弓箭换成步枪以外，战争面貌和古代差不多。几百年前，长城两边的居民看到这种战斗会感到非常眼熟。

这么说，非洲是不是又在重复历史，必须等到农业民族和游牧民族其中一方暂时取得胜利，冲突才会停下来呢？

这个说法算是说对了一半。一方面，人口暴炸和现代武器的确重新加强了农民和牧民的冲突。另一方面，除了摩托车和枪炮以外，萨赫勒地区的暴力活动还有很多起源于现代社会的问题，用古代社会的方式是压制不下去的。

现在爆发冲突的非洲农牧过渡区一般被称为萨赫勒地区，北面是撒哈拉沙漠，南面是相对湿润的草原和淡水湖。这种过渡区从大西洋一直延伸到红海，面积800万平方公里，相当于中国除了新疆之外的30个省之河。萨赫勒地区穿越了十几个非洲国家，其中最典型的就是前面提到的马里。

【图略】

从地图上看，这个国家版图形状像是拼在一起的两块三角板，北边这块“三角板”大部分是沙漠，主要居民是游牧或者半游牧的图阿雷格人、富拉尼人，南面的三角形植被比较多，勉强可以种地，居住着马里最大的民族班巴拉人，加上其他以农耕为主的民族。马里合法政府就由南面的农业民族主导。

这几年频繁发生屠村惨案的莫普提地区，就处于马里国土的“腰部”，正好是马里境内不同生活方式、不同宗教信仰的部族混杂程度最高的地方。

但是马里军队再差也是热兵器时代的军队，北方游牧民在这个时代还能像古代那样打仗，原因是他们得到了更好的武器和训练。

马里的东北方向穿越撒哈拉沙漠，1000公里之外就是利比亚，古代的游牧民和摩洛哥军队都能穿越撒哈拉沙漠。现在有了越野车辆和导航器材，这1000公里更不是问题。

过去几十年，图阿雷格人的军事组织长期给利比亚卡扎菲政权打工，很擅长使用卡扎菲用石油换来的先进武器。2011年卡扎菲倒台。图阿雷格人打开利比亚的武器库，杀回马里，割据北部宣布独立建国。

马里的政府不断催促马里政府军去北方收复国土，但是政府军实力实在太差。网上有马里政府军和反政府武装巷战的视频，下面有评论说，就算是阿富汗军队到了马里，个个都能当美国的三角洲特种部队用。

马里政府军解决不了北方的问题，就开始考虑解决提出问题的人。2012年马里军队发动政变，建立新政府。法国作为这一片的宗主国亲自下场，帮马里新政府收复了几个北方城市，但是国家威信和社会秩序已经崩了，基地组织的北非分支不断向马里渗透，发展成了今天的“西非统一圣战组织”。

从2015年开始，新的极端组织is逐渐进入非洲，最近几年经常和西非统一圣战组织发生冲突，尼日利亚的“博科圣地组织”已经宣布效忠于is了，前面我们提到的那些恐怖袭击很大程度上是宗教极端主义者干的，只是在形式上还保留了牧民袭击的战术。

所以说马里北方的武装割据问题不仅仅是一个农牧民冲突的老问题，更是欧亚大陆各种力量渗入非洲落后国家制造的新问题。

这些宗教极端组织为什么能替代游牧部落，成为萨赫勒地区的新威胁呢？

因为他们用现代的技术、管理和意识形态去经营一片极端落后的地区，形成了碾压效果。

卡扎菲政权倒台以后，利比亚陷入内战，现在还是土耳其、俄罗斯各支持一派对打，所以北非进入了无政府主义状态，历史上跨越撒哈拉沙漠的贸易网络又一次“复活”了。

几百年前这些牧民贩运黄金、奴隶和盐，现在贩卖毒品和非法移民，利润的绝对数字虽然不算大，但足够养一支军队了。

比如说现在已经算是is分支的尼日利亚博科圣地组织作战人员每个月有100到400美元的工资，还有安家费和婚丧嫁娶的补贴，出门作战另外发摩托车和现金，要是自杀袭击死了，家属可以拿到一笔改变命运的巨款。

为了吸引年轻人加入，这些极端组织开发过好几款移动App，经常到聊天软件上发布视频，扩大影响力，他们一点也不敌视现代技术，就算要摧毁卫星天线，主要原因也不是敌视技术，而是自己控制不了。

从这些操作来看，博科圣地这类组织的管理层非常现代化，人力资源管理计划和技术部可能比很多现代的公司都强，一部分核心成员接受过高等教育。

这样一个准现代组织，战斗力必然压倒古代的封建游牧军队，就算他们拿着长矛和弓箭也能轻松打败古代的同行。

而萨赫勒地区本身很大程度上还处于前现代状态，经济以简单的农牧业为主，主流教育是一种被称为“艾尔马基里”的伊斯兰教育模式，孩子在学龄前就离开父母，以学徒身份跟随宗教学者，学习以宗教经典为核心的知识，时间可能长达十几年。这期间她们要为老师干农活、当服务员，甚至去乞讨。

在这些年轻人看来，参加“博科圣地”或者其他极端组织，能走出穷困的家乡，还可以接触到一些现代生活，是非常不错的上升通道，所以极端组织从来不缺新的士兵。

is组织也许是一个邪恶的现代组织，但是面对传统社会还是有压倒性优势。

那国际社会有没有干预萨赫勒地区的极端组织快速扩张呢？

这一带有联合国维和部队，驻马里的中国维和部队还是中国第一次派出战斗部队。但是联合国维和部队不能主动干预当地局势，所以2017年2月，布基纳法索、乍得、马里、毛里塔尼亚和尼日尔组成了萨赫勒五国集团，得到非洲联盟的授权，组建了一支5000人的军队，联合打击恐怖主义和毒品走私。

但是一群松鼠绑到一起，他也打不过狗，极端宗教武装根本就没有感受到他们的压力。

法国是大多数西非国家的前殖民地宗主国，在这一带有很深的经济利益和面子。今年3月28日，法国国防部长宣布，包括法国在内的欧洲11国将成立“塔库巴”联军，打击萨赫勒地区的恐怖主义势力，当然主力还是法国外籍军团。

虽然法国军队一般也就是派营级部队扫荡，但是部队基本机械化，而且有空中支援，这些极端主义叛军正面肯定打不过，只能和法国打游击战。

这个周四二十三号，一个法国士兵在马里被路边炸弹炸死了。过去几年，法国在这一带已经死了几十人，恐怖组织很耐心地等待法国自己撤退。

反正只要萨赫勒地区保持落后面貌，继续人口暴炸，同时北非国家保持混乱，给极端主义提供贸易利润和军火，恐怖主义总有卷土重来的一天。

在现代社会保持传统生活方式，就等于给各种变态组织提供土壤，就算长不出“博科圣地”或者极端组织“伊斯兰国”，也会长出其他奇奇怪怪的东西。

好，本期146期睡前消息到此结束，感谢各位收看，我们周二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