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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调查一无进展。时间的长河总是悄无声息地淹没一切,但记忆却常常将那些早已沉入河底的碎片浮出水面,就像青草从雪地里重新凸现出来一样。在麦村的日子里,我在白天像游魂一般四处飘荡,追索往昔的蛛迹,却把一个又一个的黑夜消耗在对遥远过去的悬想之中。一天清晨,我来到了九年前曾经借宿过的那个外科郎中家里,那间堆满干草的厢房又一次使我陷入了雨夜的回忆——在我看来它只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插曲,看不出它和九姓渔户的故事有什么关联。那个外科郎中只是稍稍思索了一下便认出了我。
他对那个“影子一般的矮个子男人”没有太多的了解。他说,那时候,我还很小。有一次那个外乡人患了疥疮,我跟随父亲到他河边的棚屋里去过一回。他看上去非常健康,没有人料到他会死得那么早。我记得他曾续娶过一个名叫二翠的女人。这个在我看来还算漂亮的女人并没有使这个外乡人开朗起来,阴影在他脸上似乎永远不会散去。当时,村子里流传着各种各样的说法。有人说他在那个装满妓女的长长的船队上生活了近三十年,至少和一百个女人睡过觉。
“河里的鱼一旦上岸便会渴死,”外科郎中这样说道,“在他来到麦村的第十二个春天,光阴刚好转过一轮。一天晚上,二翠披头散发出现在我家的窗口,我记得当时我母亲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了一句:‘那个倒霉的人死了。’夜晚非常寂静,那个女人的哭声和尖叫惊起栖息在刺树上的成群的喜鹊。第二天早上,我和母亲到河边的棚屋去看死人,当我们赶到那儿的时候,棺材的盖早已被钉死了。那口棺材本来是老艄公攒钱买下的,现在睡在里面的却是另外一个人。小青呆呆地坐在路坎上,丧父的悲痛使她的脸色变得非常古怪。中午的时候,人们匆匆忙忙将那个姓张的人安葬了。那天下着黄梅时节断断续续的小雨,我记得雨水把漆黑的棺材浇得锃亮。事后,当二翠向人们描述那个晚上的情景的时候,手指依然禁不住地颤抖,‘他几乎一下子就断了气。’”
外科郎中用棉球擦着那把带有木柄的手术刀,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我从来没有和那个外乡人说过一句话,他的心思……也许……他的女儿……有几次黄昏的时候,我随父亲从外乡出诊回来,看见他带着小青划着一只小船在苏子河边的芦苇丛里打转。他或许一直怀念着水上的生活。”
当我询问起有关“青黄”这个词的种种传说时,他的回答几乎使我吃了一惊。“在这一带我没有听说过这个词,不过,它也可能存在,在九姓渔户的船上,妓女一般分为两类,‘青黄’会不会是那些年轻或年老妓女的简称?女人们总是像竹子一样,青了又黄。”
临走之前,外科郎中把我送到门外,他好像突然记起了一件事,他告诉我有一个叫康康的青年住在村中的祠堂里,“他也许会给你讲一些别的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