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下曲六首
《乐府诗集》:《晋书·乐志》曰:《出塞》、《入塞曲》,李延年造。唐人有《塞上》、《塞下曲》,盖出于此。
五月天山雪,[一]无花只有寒。笛中闻《折柳》,[二]春色未曾看。晓战随金鼓,宵眠抱玉鞍。[三]愿将腰下剑,直为斩楼兰。[四]
[一]天山冬夏有雪,见四卷注。
[二]按《白帖》:笛有《折杨柳》之曲。
[三]《释名》:金鼓,金,禁也,为进退之禁也。太白以玉鞍对金鼓,则金鼓自是一物。有引“鼓”以进军,“金”以退军解者,恐未是。
[四]《汉书》:楼兰王为匈奴反间,数遮杀汉使,大将军霍光遣平乐监傅介子往刺其王。介子轻将勇敢士,赍金帛扬言以赐外国为名。至楼兰,诈其王欲赐之,王喜,与介子饮,醉,将其王屏语,壮士二人从后刺杀之,贵人左右皆散走。介子告谕以王负汉罪,天子遣我诛王,当立王弟尉屠耆在汉者。汉兵方至,毋敢动,自令灭国矣。介子遂斩王尝归首,驰传诣阙,悬首北阙下。封介子为义阳侯。
其二
天兵下北荒,胡马欲南饮。[一]横戈从百战,[二]直为衔恩甚。握雪海上餐,[三]拂沙陇头寝。何当破月氏,[四]然后方高枕。[五]
[一]《宋书》:李孝伯曰:“我今当南饮江湖以疗渴耳。”
[二]《吕氏春秋》:“行人烛过免胄横戈而进。”
[三]《后汉书》:余羌复与烧何大豪寇张掖,攻没钜鹿坞,杀属国吏民。段颎追之。且斗且行,昼夜相攻,割肉、食雪四十余日,遂至河首积石山,出塞二千余里。
[四]《汉书》:大月氏国,本居敦煌、祁连间,至冒顿单于攻破月氏,月氏乃远去,过大宛,西击大夏而臣之。都妫北为王庭,其余小众不能去者,保南山羌,号小月氏。
[五]又《匈奴传》:北狄不服,中国未得高枕安寝也。
其三
骏马似风飙,鸣鞭出渭桥。[一]弯弓辞汉月,[二]插羽破天骄。[三]阵解星芒尽,[四]营空海雾消。功成画麟阁,[五]独有霍嫖姚。
[一]谢灵运诗:“鸣鞭适大河。”《史记正义》:“《括地志》云:渭桥,本名横桥,架渭水上。在雍州咸阳县东南二十二里。”《雍录》:中渭桥旧止单名渭桥。《水经注》叙渭曰:水上有梁,谓之渭桥者是也。后世加“中”以冠桥上者,为长安之西,别有便民桥,万年县之东,更有东渭桥,故不得不以“中”别也。《陕西通志》:西渭桥,在咸阳县西南百步,汉武帝造,名便桥,唐名咸阳桥。中渭桥在咸阳县东二十五里,秦时造,所谓渭水贯都以象天汉,横桥南渡以法牵牛者也。东渭桥,在高陵县南十里,不知始于何时,或云汉高祖造以通栎之道者也。古来单称渭桥者,大概专指中渭桥也。
[二]庾信诗:“关山连汉月,陇水向秦城。”
[三]薛道衡诗:“边庭烽火惊,插羽夜征兵。”《魏武奏事》曰:“今边有小警,辄露檄插羽。”详见二卷羽檄注下。《汉书》:胡者,天之骄子也。
[四]《后汉书》:客星芒气白为兵。《初学记》:星光曰芒。杨素诗:“兵寝星芒落,战解月轮空。”
[五]《三辅黄图》:《麒麟阁庙记》云:麒麟阁,萧何造。《汉书》:宣帝思股肱之美,乃图画霍光等十一人于麒麟阁。按“弯弓”以上三句,状出师之景,“插羽”以下三句,状战胜之景。末言功成奏凯,图形麟阁者,止上将一人,不能遍及血战之士。太白用一“独”字,盖有感乎其中欤?然其言又何婉而多风也。
其四
白马黄金塞,[一]云砂绕梦思。那堪愁苦节,[二]远忆边城儿。萤飞秋窗满,月度霜闺迟。摧残梧桐叶,萧飒沙棠枝。[三]无时独不见,泪流空自知。
[一]黄金塞,边上地名,未详所在。
[二]鲍照诗:“实是愁苦节。”
[三]《吕氏春秋》:“果之美者,沙棠之实。”《上林赋》:“沙常栎槠,华枫枰栌。”张揖注:“沙棠,状如棠,黄华赤实,其味似李,无核。”
其五
塞虏乘秋下,天兵出汉家。[一]将军分虎竹,[二]战士卧龙沙。[三]边月随弓影,胡霜拂剑花。[四]玉关殊未入,[五]少妇莫长嗟。
[一]《长杨赋》:“天兵四临。”
[二]《汉书·文帝纪》:初与郡守为铜虎符、竹使符。应劭曰:铜虎符第一至第五,国家当发兵,遣使者到郡合符,符合乃听受之。竹使符者,以竹箭五枚,长五寸,镌刻篆书第一至第五。颜师古注:与郡守为符者。谓各分其半,右留京师,左以与之。鲍照诗:“留我一白羽,将以分虎竹。”
[三]《后汉书》:“坦步葱雪,咫尺龙沙。”章怀太子注:“葱岭,雪山。白龙堆,沙漠也。”
[四]鲍照诗:“旌甲被胡霜。”明余庆诗:“剑花寒不落。”
[五]《汉书》:太初元年,以李广利为贰师将军,发属国六千骑及郡国恶少年数万人以往,期至贰师城,取善马。比至郁城,郁城距之,引而还,往来二岁。至敦煌,士不过什一二,使使上书言罢兵,天子大怒,使使遮玉门关曰:“军有敢入,斩之。”贰师恐,因留屯敦煌,天子赦囚徒扞寇盗,发恶少年及边骑出敦煌六万人,负私从者不与。行至宛城,宛贵人共杀王。贰师取其善马数十匹,中马以下牝牡三千匹,军还入玉门关者万余人。
其六
烽火动沙漠,连照甘泉云。[一]汉皇按剑起,[二]还召李将军。[三]兵气天上合,鼓声陇底闻。[四]横行负勇气,[五]一战静妖氛。[六]
[一]《史记》:胡骑入代句注边,烽火通于甘泉、长安。《李陵歌》:“径万里兮度沙漠。”按:沙漠,亦作沙幕,一曰大碛。汉时谓之幕,唐时谓之碛。在古敦煌郡之外,东西数千里,南北远者千里,绝无水草,不可驻牧,虽鸟兽亦不能居之。
[二]鲍照诗:“天子按剑怒。”
[三]《史记》:匈奴入杀辽西太守,败韩将军,于是天子乃召拜李广为右北平太守。匈奴闻之,号曰“汉之飞将军”,避之数岁,不敢入右北平。
[四]《说文》:“陇,大坂也。”陇底,谓山陇之下。天水郡之大坂,名曰陇坂,亦曰陇底,与此不同。
[五]《汉书》:高皇后尝忿匈奴。群臣庭议,樊哙请以十万众横行匈奴中。
[六]《北史》:“何以报天子?沙漠静妖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