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崇祯死局”这种恶性循环导致的严重后果,就是李自成、张献忠等农民军趁着1639年的大干旱大饥荒再次起事后,农民起义的燎原规模越卷越大。
就在崇祯十五年(1642)李自成的农民军横扫河南和湖北北部之时,当年,张献忠的部队也横扫安徽,先后攻陷舒城、六安、庐州(合肥)等地,并在巢湖训练水军。为了避免与李自成的农民军发生碰撞,张献忠又转攻进入湖北,并于崇祯十六年(1643年)农历五月攻克华中重镇武昌,处死了楚王朱华奎,与部下分食其肉,不仅如此,张献忠还将攻陷武昌等地掠夺来的六百多万两白银拿出来召集流民、扩大军队。
在武昌,张献忠自称“大西王”,建立了大西政权,与此同时,李自成也在襄阳建号称王,对于张献忠的称王举动,李自成颇为不满,当时,明军左良玉部也开始反攻张献忠军队,为了避免与李自成部和明军左良玉部两面作战,张献忠于是又率领军队南下进攻湖南和江西等地,到了崇祯十七年(1644)正月,张献忠又率部向四川进发,开始了乱蜀的大屠杀之战。
与此同时,此前只是满足于攻城略地、杀人越货的李自成,也开始萌生了与明朝分庭抗礼、争夺天下的想法,就在攻克黄州(湖北黄冈)后,李自成就发布檄文声讨崇祯皇帝和明朝官方说:
“明朝昏主不仁,宠宦官,重科第,贪税敛,重刑罚,不能救民水火,日罄师旅,掳掠民财,奸人妻女,吸髓剥肤。”
而对于攻克之地的百姓,李自成则发布檄文进行抚慰:“本营十世务农良善,急兴仁义之师,拯民涂炭。今定承天、德安,亲临黄州,遣牌知会,士民勿得惊惶,各安生理。”
不仅如此,李自成还到处宣传“三年免征,一民不杀”,这对于当时因为大干旱大饥荒以及明朝官方三大饷重压之下,已经接近生存极限的灾民来说,影响巨大,以致于李自成军队所到之处“所至风靡”。
对于这种农民军和明朝官方的人心向背转换,翰林院编修马世奇在与崇祯的对话中指出,在农民军中,李自成比张献忠更可怕,原因就在于张献忠到处屠戮,而李自成却处处收买人心:“今闯、献(李自成、张献忠)并负滔天之逆,而治献易,治闯难。盖献人之所畏,闯人之所附。”
对于李自成攻城后散财收买民心的举措,马世奇分析说:“贼知人心之所苦,特借剿兵安民为辞,一时愚民被惑,望风投降。而贼又为散财赈贫,发粟赈饥,以结其志,遂至视贼如归,人忘忠义。”
谈到如何扭转困局,马世奇说:“其实贼何能破各州县?各州县自甘心从贼耳。故目前胜着,须从收拾人心始。收拾人心,须从督抚镇将约束部伍,令兵不虐民,民不苦兵始。”
但已经陷入“崇祯死局”的明朝官方显然对于如何扭转人心无能为力,相反,一切现实都在不断加重“崇祯死局”的恶性循环,对此,保定巡抚徐标就在与崇祯皇帝的对话中,愤慨地陈述道:
“臣自江淮来,数千里见城陷处固荡然一空,即有完城,亦仅余四壁城隍,物力已尽。蹂躏无余,蓬蒿满路,鸡犬无音,曾未遇一耕者,成何世界?皇上无几人民,无几土地,如何致治乎?”
对于经历大干旱、大饥荒和农民军、清军交替攻掠、扫荡,造成从华北平原的河北、山东,到华中地区的河南、湖北,华东地区的安徽,华南地区的湖南、江西,到西北的陕西等地先后遭受的重大动乱,徐标以他的亲身见闻,向崇祯痛陈直言:“皇上无几人民,无几土地”。
听到徐标的一番陈述后,崇祯不禁潸然泪下,他说:“皆朕之罪。”
针对明朝官方的溃败,明末清初的学者张岱后来分析说,明朝末年,明朝官军纪律涣散,动辄抢掠民众,加上三大饷等各种苛捐杂税,使得民不聊生:
“明季以来,师无纪律,所过镇集,纵兵抢掠,号曰‘打粮’,井里为墟。而有司供给军需,督逋赋甚急,敲扑煎熬,民不堪命。”
张岱以当时人和亲身经历者的视角指出,与明末明朝官方的做法相反,李自成农民军在后期改变了初期烧杀掳掠的做法,“自成下令曰:杀一人者如杀吾父,淫一女者如淫吾母。得良有司,礼而用之,贪官污吏及豪强富室,籍其家以赏军。人心大悦,风声所至,民无固志。故一岁间略定河南南阳、汝宁四十余州县,兵不留行,海内震焉。时丧乱之余,白骨蔽野,荒榛弥望,自成抚流亡,通商贾,募民垦田,收其籽粒以饷军。贼令严明,将吏无敢侵略。”
痛心之余,张岱也客观地指出,当时李自成的农民军之所以所向披靡,与民心的归附关系很大:“至是陷贼,反得安舒,为之歌曰:‘杀牛羊,备酒浆,开了城门迎闯王,闯王来时不纳粮。’由是远近欣附,不复目以为贼。”
就在这种“杀牛羊,备酒浆,开了城门迎闯王,闯王来时不纳粮”的民心逆向归转下,崇祯和大明帝国的死期,日益临近。
剧照:闯王李自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