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后记
张沛
费正清(JohnkingFairbank,1907-1991年)是美国知名的历史学家和中国问题专家。他曾任美驻华新闻处处长(1945一1946年)及哈佛大学东亚研究中心玉任(1959-1972年),自1966年起任美中关系全国委员会委员。费氏虽非以"汉学家"名世,但他的影响却超过了-般严格意义上的汉学家。
《中国:传统与变迁》一书在费氏中国问题研究专著中的地位,类似作者在其汉学家同侪中的地位。这部大书洋洋30余万言,上溯半坡、龙山远古中华文明,下迄改革开放的20世纪80年代,内容涉及中国社会在政治、经济、军事、教育及意识形态各个方面的传承与流变,其吞吐涵纳端非大手笔莫办。
在这样一部由外因人撰写的通史史论巨著中,固然颇多"文化误读"或隔靴搔痒之处,但也不乏旁观者的清晰认识。如费氏与李约瑟、黄仁宇师弟不谋而合,采用"大历史"(macro-history)的视角,将中国封建社会切割为第-帝国(奏一汉)、第二帝国(隋一唐)及第三帝国(元一明一清)。这三大帝国时期与衔缓其间的三国两晋南北朝、五代十国、辽金夏等短期政权-同构成了中国历史的"治乱循环"。当然,这是作者跳出"天命"、"王德终始"的圈子,从统治者个人因素(如宦官、外戚、党争)、经济和政治因素切入,透析这一历史怪圈的。如作者在第四章第四节论述西汉政治时指出:
各主要朝代开国初期往往出现盛世局面,这是因为创业者形成一个短小精悍的统治集团,而他们又在战争中消灭了其余势力,因此国家财富大多流进国库。国家在新获得的和平中得到发展,于是人口迅速增加,国库钱粮充足。
但是万物盛极则衰。朝廷钱粮既丰,就开始大兴宫室、驿道、水渠和城墙。为了维护军事上的胜利成果,往往将防御体系铺得太广而难以为继。皇亲国戚、高官大员们的人数越来越多,无不沉湎于花天酒地的奢侈生活之中。……支出不断增大而收入却相对减少,这样各朝各代大凡在开国100年内就会遇上棘手的财政团难。
这时就会出现经济和政治方面的变革,有时暂时起些作用。百官贪污腐化的现象日益严重,这就导致行政效率下降,而党争亦越发激烈起来。对朝廷心怀二志者在政治、经济上更趋独立并且日益恣行无忌。政府为了弥合财政逆差,只好增收赋税,结果往往使百姓不堪重负。由于国库空虚,导致水渠、河堤年久失修,粮食歉收时节政府无力赈济灾民,结果饥谨横行,于是各地盗匪蜂起并最终爆发农民起义。由于无力发放军饷,边境防守亦开始崩溃。各地军政大员纷纷拥兵自立,于是朝廷垮台完事。之后各方混战-场,吐旧纳新,又开始了新的一轮朝代循环。
这一阴暗的描述对于今天的社会现实就不乏警醒的意义。
又如,作者在第八章第-节讨论明代社会与文化时,拈取"汉族文化中心主义"进行分析,指出"中国的国家和文化是紧密结合在-起的"。这样,由于高度的文化优越感,即使中国在军事上败于"蛮夷"之手而被异族征服,在文化上却始终处在不败的地位并成为最后的胜利者。同时,中国人对异族统治的憎恶也导致其对外来事物的普遍排斥,尔后更逐渐发展为对外界冷漠、憎恶的内向型心态。"从斯时起,中国对外部世界的憎恶与轻蔑,以及一味关注本国事物的狭隘视野,逐渐演变为-种民族中心主义思想"。看到这里,读者自然会想到,在文化竞争中并不占据优势的今天,中国应如何在打破狭隘的民族中心主义的同时,维护、发扬本国的传统文化?这无疑是值得我们深思的。
当然,中国人不能单凭旁观者或局外人支招行事,关键还须站稳脚跟走好自己的路。不过,正如巴赫金的对话理论所指出的,只有主体通过"他者"视角返观自身的"视域剩余"时,才有可能把握主体的"超在性"。自信来自对自身的客观认识,而认识自身则无疑也需要了解"他者"对自身的看法与评价。同时,"-切对于'他者'的言说都是自我言说","他者"的评价恰恰也或多或少地反映了"他者"的某些特性,像费氏的《中国:传统与变迁》一书事实上也为我们观察、了解西方思想提供了一面"潜望镜"。"读史令人明智",信矣夫!
在半年的译书过程中,先后发生了李登挥发表"两国论"、"五˙八"北约轰炸中国驻南联盟大使馆事件及法轮功的插曲。我们的祖国确实处于传统与变迁交汇的大潮中,中国必须也必将在这场百年阵痛中获得新生。国庆50周年时我曾作韵句八片云:
西洲已是几重寒,别样风光自在观。
赤县珊珊夔足一,黑名渐渐虎成三。
伤心岂为腰间紫,吮胆当期舌后甘。
翻覆百年局已新,应拈千禧一着先。
这几句话"寡平淡味",不过倒也说出了译者译此书时的一番用心。
本书第-至十-章由张沛翻译,第十二章由张源翻译,第十三至十五章由顾思兼翻译,最后由张沛修润统稿。另外,在译校过程中还曾得到策划人及责编王立女士的协助,在此亦-并致谢。
译者限于识见,译文中之舛误当非少数,还请读者原谅,并望老师专家不吝赐教!
二00一年九月于北京大学
六、中国革命展望这是最后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