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派赛斯岛上小说家的一天
旅游淡季的斯派赛斯岛上的小说家的生活是怎样的呢?让我挑一天扼要写一下。
起床是早上7时左右。这时周围已经亮了,自然睁眼醒来。即使睡过头,7点半教堂自暴自弃地“咣咣”打响的钟声也会不由分说把人吵醒。妻醒后懒得动,早餐总是我做。
早餐桌上,妻基本上讲她做的梦,梦见什么什么人做了什么什么事等等。时不时我也出现,出乖露丑或从房顶掉下来。不过那终归是别人的梦,与我无关。“哦……唔……真的?”如此应答的时间里,早餐吃完。吃完即跑步。短则四十分钟长则一百分钟左右。回来后淋浴,开始工作。这次旅行期间预定完成的有两本翻译、旅行游记(即现在写的这种东西)加上一部新长篇,所以绝不悠闲。写一阵子自己的稿写腻了,就转移到翻译上去。翻译翻腻了又开始写自己的稿。一如雨天洗露天温泉:热了爬出来,冷了钻进去,如此没完没了。
工作到11点,然后两人上街买东西兼散步。花十五分钟沿海边慢慢悠悠走到镇中心。路左侧是海,右侧一座接一座排列着19世纪建造的老房子。只要风不大,路线甚是惬意,正好散步。海鸥在空中优雅地盘旋,微波细浪缓缓摇晃着海湾里的小船,猫蹲在突堤上晒太阳。据书上记载,过去不存在沿海的路,右侧排列的房子和威尼斯同样直接面对大海,各家有专用码头。道路的出现是进入20世纪以后的事。沿路星星点点建有酒吧式快餐店、烤肉串店、土特产店和咖啡馆。这个季节全部关门闭户。透过格子窗往黑乎乎的土特产店内窥看,但见偶人、壁挂和复制古盘等随处可见的土特产当中有几个形状奇特的细细长长的瓶子。瓶里泡着恰如蝮蛇那样的长蛇。蛇已张着大嘴死了。到底干什么用不得而知,总之落着卷帘门的黑乎乎的土特产店里摆的毒蛇尸体活像杜鲁门·卡波蒂短篇小说里的场景,既妖艳,又有哥特意味。
路上开门的只一家书报亭,一个戴黑边眼镜的老伯从早到晚守在那里。因此人长相酷似博报堂[10]的高桥,所以我们姑且称之为高桥君。高桥君是个十分有趣的人物。首先,此人脸上大凡表情都不具有,不笑,也不显出困惑……反正什么时候看——无论什么时候——脸上都一成不变。就好像原本雄心勃勃却因部下的失误而不得不下台的总理大臣无可奈何地静静看海,终日盯视海面远处,仿佛在说不久总会有谁坐船带来好消息。这就是书报亭的高桥君。因为每天都同他照面,所以视线相碰时我试着说“卡里梅拉(你好)”,但高桥君只是以含糊不清的语声发出“梅拉(当然是卡里梅拉之略)”或仅仅点头作答。我觉得,无论做什么恐怕都融化不了此人冰冻的心。若让他扮演俄罗斯民间故事中的冬神老人,应该再合适不过。
高桥君的书报亭里摆着香烟、口香糖和风景明信片等等,但我从未见到有人在此买什么,也没见过有人同高桥君闲聊,时时刻刻都是高桥君一个人坐在那里以怃然的神色瞪视大海。地段太差,态度也太差。有一两次我想买点什么,扫视一遍所摆物品,可惜明信片给太阳晒得彻底变白,反翘了起来,根本不能用。而买包香烟吧,我又一直戒烟;口香糖牙医不准我吃——能买的东西一样也没有。自觉歉疚,但又没有办法。这就高桥君的书报亭。
走过这里不远有个面包屋,常在这里买面包。
过了面包屋过了镇公所再前行几步,有座棉纺厂旧址。其实已不是旧址那样温吞吞的东西,早已沦为彻头彻尾的废墟。工厂运转的当时想必是相当气派的堂而皇之的工厂——或者不如说是作为工厂未免堂皇过头的建筑物——如今因之愈发显得寒伧和虚幻。世间偶尔是有这种东西的。惟其动机纯正、外观气派,因而倒霉时格外显得惨不忍睹。所有玻璃不翼而飞,窗框油漆尽皆剥落变色,墙壁到处分崩离析,铁门红锈斑斑,石墙满是涂鸦。每次从前面经过,我们都涌起恐怖感,生怕建筑物“扑通”一声塌下来把我们埋了。后来明白那决非多余的担忧。暴风雨过后的第二天去工厂一看,墙壁的确塌了一大块,把路都堵住了。暴风雨都如此,大地震更不堪设想。
这座棉纺厂是一个资本家为振兴本世纪初造船业萧条以来持续慢性下滑的斯派赛斯岛经济于1920年创建的,但终究命途多舛,战后关门大吉,其后用来生产鱼虾保鲜用的冰块和小规模发电。这也于十年前完成使命,后来一直弃置不管。希腊存在着数目庞大的废墟,但在看到的当中,这是最凄凉的一个。围墙一角用白漆写着“ⅡΟΛΙΤΑΙ(出售)”,看情形找不到买主。理所当然,不会有什么人买这种玩意儿。
从工厂再往前走一会儿,这回是名叫彼希德尼奥的漂亮宾馆,建于1914年。不是希腊旅游景区常见的应急建造的看似高级的宾馆,而是真正用心建成的风格独具的货真价实的宾馆。遗憾的是,在所有意义上都不是现代的。实用性这一概念半点也体现不出来。天花板高得一塌糊涂,尽管只是三层楼,却足有日本王子饭店六层那么高。大厅也大得不着边际,显得空空荡荡。较之空空荡荡,感觉上更像是不知如何摆放自身。我不由担心起清扫来,清扫怕是一场恶战。
据书上记载,这家宾馆在两次世界大战期间被欧洲各国的社交界男女和希腊上流社会闹得红红火火,英国舰队在港外抛锚,一身正装的军官们上岸参加在这宾馆大厅里举行的豪华宴会。现在一切都今非昔比了,宾馆照样营业,但细看之下,到处可以看出有欠自然的气氛。古旧之物诚然精美,但精美之余又有挡不住的风化,相形之下,新加上去的东西固然新颖,但比之旧物明显逊色——这种不协调感让人心里发冷。
空空荡荡的大厅里头的服务台坐着一个一副百无聊赖神情的女性,一看就知闲得发慌。我问房间价格,她抬起脸来不耐烦地应道:“哦?房间价格?呃——,四千德拉克马。”言毕又低下头去。左看右看也不见像是游客的身影。三楼阳台上晾着浴室地垫。本想在此住上一次,但这家宾馆也以10月28日国庆日为最后一天关门了。从宾馆右拐即是港口,开始进入镇中心。
若天气暖和,就坐在港口咖啡馆里,边喝咖啡边看《先驱论坛报》(HERALD TRIBUNE)。岛上只有《先驱论坛报》算是地道的英文报纸。即使为了把握世界形势、为了把握美元和日币的汇率,这份报纸也是必不可少的。报纸上大大报道了中曾根首相那个关于“美国知识水准的发言”[11]。总体上是对其大加笔伐,但一天读者来信栏中刊出了美国一个日本通的来信。信中说,日语中的“知识水准”和“智能水准”是不同的。日语所说的“知识”含义比“智能”宽泛得多。中曾根先生的发言诚然非常轻率而Silly(愚蠢),但严格说来,“知识水准低”的说法并不意味着Negro(黑人)和Hispano(西班牙血统美国人)是傻瓜。话说得既好像明白又似乎不明白。老实说,我心想与其拘泥于这种语汇性细节,还不如研究中曾根作为政治家的“智能水准”的麻木不仁来得痛快。
回家做午饭。用一种名叫“迈达能”的惟希腊才看得见的香草做的“希腊风味迈达能意大利面”。吃罢午饭大体是工作,也有时出去钓鱼。说是钓鱼,其实非常简单:把过期的奶酪和面包加少量牛奶捏成圆粒作鱼饵,坐在突堤上垂线下去,一小时即可钓上四五条十多厘米长的鱼。大多是不怎么好看的黑色的鱼,一副俨然克劳斯·金斯基[12]的倒霉相,无论如何都没情绪食用,遂投给常来我家的三毛猫一家。猫们特别中意这种黑鱼,兴奋得大吃大嚼,所以意外好吃也说不定。希腊这个国家虽然环海,却很难钓上——除非是高手——像样的鱼。好在水惊人地清澈透明,眼睛从上面可以清楚看见鱼在钩附近往来游动。从上面俯视,不难得知鱼这东西其实蛮聪明的。多数鱼只斜眼(我以为)瞥一下鱼饵而径自通过,上钩的鱼属于例外中的例外。一边听尼尔·扬(Neil Young)和杰西·温彻斯特(Jesse Winchester)[13](杰西·温彻斯特!)一边怔怔地俯视之间,时间随着流云悠悠然离我而去。
晚饭一般6点开始。几乎所有时候都是老婆做。有时扒牛排,有时炸沙丁鱼,有时做鲷鱼饭,有时炖青菜,有时醋渍竹荚鱼……总之使用当时弄到手的东西来做。冬日的希腊乡下,弄到食品种类的情况一天比一天严酷,甚至一天几乎什么都弄不到手的日子也不是没有。比如鱼的捕获就取决于海,糟糕天气若持续不断,有时一星期都根本弄不到鱼。肉铺一星期来一次肉,错过机会就很难买到好肉。海上风急浪高,从本土运送蔬菜的船也停航了(岛上种的菜固然好吃,惜乎品种有限)。因此,在希腊自己做饭,随机应变这一点分外重要,若过于讲究食谱,很可能什么都做不成。
实在没菜可做或懒得做的晚上,就去附近帕特拉利斯的餐馆吃。帕特拉利斯的餐馆也是因为离镇中心不很远的缘故,旅游淡季彻底成了以当地居民(罗克)为主的餐馆。窗边餐桌时常聚有五六个老伯,一边喝乌糟酒葡萄酒,一边大声喧哗或一起看电视新闻。这些人一般不会要下酒菜和正规饭菜。也是由于时间还早的关系(普通希腊人9点左右吃晚饭),像我们这样正正经经吃晚饭的几乎见不到。我们在桌旁坐下后,和大家一起说说笑笑的帕特拉利斯①老大不情愿地拿菜单过来,似乎在说这两个人干嘛来这么早。帕特拉利斯的餐馆有两个老伯和一个中年妇女(此人至少淡季不怎么干活)干活,但我直到最后也没弄清哪个老伯是帕特拉利斯。姑且把耍滑头的那个叫帕特拉利斯①,认真的那个叫帕特拉利斯②。帕特拉利斯①往好里说是社交型,往坏里说是敷衍了事那一类,可谓某部分希腊人的典型。话说到兴头上,我从餐桌这边举手示意,他也全然觉察不出。我说“对不起请拿葡萄酒来”,他也只是应一声而并不拿酒。以为他正忙什么,一看,却见他稳稳坐在两个英国女孩餐桌那里一个劲儿教对方练希腊语,实在有点儿令人忍无可忍。淡季这个因素想必是有的,但至少该表现出工作积极性才是。相比之下,帕特拉利斯②总在烹调台里一个人静静做准备。每次去烹调台看鱼,他都热情告诉我这个好味道。帕特①不在的时候他也出来接受点菜,闲下来就独自坐在里面的椅子上放松。或许这也可以说是希腊人的一个典型。任何国家都有各种类型的人,社会也因此得以成立。
中年妇女则每每坐在餐馆角落里写什么,时而一闪往整个房间打量一眼,说不定对帕特拉利斯①的工作态度有所不满。人长得胖乎乎的,不折不扣的希腊母亲那一类型。我在路上寒暄或简单搭了几次话,给人的感觉极好。只是,直到最后也没明白她是哪个帕特拉利斯的太太。在角落餐桌那里同帕特②坐着静静说话,觉得像是帕特②的太太;因为客人怎么等也不送菜单过去故不耐烦出门离去而训斥帕特①——“怎么搞的,你!要正经干活的嘛”——的时候,又觉得她大概是帕特①的太太。无法判断。
“到底怎么回事呢?”老婆问。
“是啊!”我把干炸沙丁鱼作为下酒菜,斜举着白葡萄酒杯,开始驱动想像力,“滑头帕特拉利斯①是真正的帕特拉利斯,是那阿姨的丈夫。帕特①本来是船员,年轻时候满世界跑来跑去,拈花惹草,活得相当快活。但由于海运业不景气而丢了工作,只好返回老婆娘家所在的这座小岛,开起了餐馆。太太是比较能干的人,为开餐馆攒了一笔钱,又从娘家多少借了一些,肯定。问题是帕特①生性轻浮,沉不下心工作,忙的时候也跑出去游逛。于是太太担心起来,跑去娘家哥哥那里相求:‘哥,你就训训他嘛!我怎么说他都当耳旁风。’她哥哥应道‘那好我去试试’。此人倒是好脾气,帕特①对他说‘大道理就别讲了帮帮忙吧现在正忙着’,他心想倒也是,随即留下帮忙,一晃儿六年过去——这么认为如何?”
“究竟如何呢……”老婆表示怀疑。看样子并不怎么欣赏我的想像力。
这天要的是白葡萄酒一瓶、干炸沙丁鱼一大盘、希腊风味色拉、炸鱿鱼、小鲷鱼四条、煮菜豆,大约一千五百日元。不管他们三人是什么关系,菜可是价廉味美。餐馆后面有个临海的院子,暖和季节可以在外面一边闻海潮清香一边受用做好的鲜鱼。
顺便再写一下附近的事。“帕特拉利斯餐馆”旁边有一家阿纳尔基洛斯开的小超市。虽说是小超市,其实也就是日本小巷里的粗糕点铺那样的规模。从甘蓝、橙子到火腿奶酪牛奶啤酒信封以至卫生巾,密密麻麻一股脑儿堆在里面。挑选自己喜欢的品牌固然不可能,但最为生活所必需的东西来这里大体可以解决。当然,也有大概是吉米·卡特当总统那时候卖剩下的清仓查库商品,这点必须注意。例如买了两瓶矿泉水,却见瓶底双双长了一层很厚的绿苔。我不精通植物学,具体的不大清楚,但在密封的矿泉水里繁殖绿苔想必需要相当漫长的岁月。就算店里再暗,不觉不察地卖这东西也是不应该的。我前去提意见,阿纳尔基洛斯到底惶恐起来,赶紧换了新的,把手放在我肩上,十分抱歉地说:“对不起啊,不知道的,请原谅,不好意思。”
“没关系,也没什么。”我说。
“瓦伦蒂娜认识吧?她是我的朋友。”说着,阿纳尔基洛斯亲热地咧嘴一笑。看来瓦伦蒂娜跟谁都能马上成为朋友。
自从绿苔事件以来,阿纳尔基洛斯对我相当友好,教给我用奶酪钓鱼的也是他,停电和气候方面的信息同样是他告诉的。他讲极其蹩脚的英语,我讲相当糟糕的希腊语,因此我们的交谈只能呈现出线路不好的长途电话般的景况。尽管如此,我仍对阿纳尔基洛斯怀有好感,他也对我热情有加。说老实话,在岛上居住的一个月时间里作为结下个人友情的对象也就阿纳尔基洛斯一个人。当然不是说岛上其他人对我们冷淡,在路上相遇时对方微笑寒暄,每有机会都亲切地接待我们。只是,这里并非游客纷至沓来的热门海岛,人们还不大习惯同外国人打交道,何况对自己的英语也没什么自信。在餐馆做工的人会说生意上最低限度的英语,但话题稍微偏离一点点就耸耸肩闭紧嘴巴。我的希腊语若多少流利一些就好了,但实际情况并非那样,所以不可能发展出个人交情。况且——老婆也时常指出——本能上我有一种回避深入发展个人交情的倾向,这也使得情况雪上加霜。
不过对于阿纳尔基洛斯,我倒是能够比较自然地同他接近。他四十光景,个子不高,一副总像在梦想什么的表情,说话时浮现出难以捕捉的微笑。说话声音小——作为希腊人很少见——慢条斯理,和颜悦色。能干,早上8点开到下午2点,傍晚也开店三个小时。总是一个人劳作,大概是一个人吧。店里始终光线不足,闲的时候坐在对面石围墙上同帕特拉利斯②或附近哪位太太聊天,客人来时就浮起同样的微笑,穿过马路返回店去。店里不时有猫睡觉。看样子此猫认定阿纳尔基洛斯是自己的监护人,总是在纸壳箱上蜷起身子睡得有滋有味。
每次我念购物单,阿纳尔基洛斯都低声复述一遍:
“鸡蛋十个”——“迪加·阿布嘎”
“啤酒六瓶”——“埃克希·比雷斯”
“水一瓶”——“埃纳·涅洛”
“大蒜”——“斯科尔多”
把东西装进塑料袋后,他在便笺上写下价钱计算起来:“42,26乘6,2……一共572德拉克马,佩塔科希埃斯·埃布造米恩达·迪奥。这是鸡蛋,这是啤酒……”逐一把价钱告诉我,亲切、易懂。
离开岛时照了纪念相。他似乎对照相机感兴趣,这个那个问了不少:“这个不错嘛,唔,美能达?新产品?”他问在日本买多少钱,我告以价格,他说:“呃——,希腊这种东西关税高,在这里买要贵出一倍,我这样的无论如何也买不起。”看样子极想得到照相机,但我工作要用,无法转让,再说旅行者把带进希腊境内的机械类物品卖掉或送人是违法的。
走过阿纳尔基洛斯的小店,前行不远即是海岸。海岸上只有一座无人的小教堂和帆船出租站建筑物残骸。靠近海岸有个很大的寄宿制学校,学校有比人略高一点的长围墙,里面鸦雀无声。从其前面经过了好几次,但根本感觉不出墙内有人的动静,而入口倒是有个煞有介事的门卫房,又有门卫的身影,不像是已经关门。料想墙内确有学生上课。
岛的导游手册上介绍,这是有感于英国的公学(Public School)制度的希腊富豪们为使这一制度在希腊落地生根而在战前创办的学校,以便希腊精英的儿女离开大城市在此接受英式教育。教师里面也有不少外国人,年轻时约翰·福尔斯[14](《收藏家》的作者)也在此当过英语教师。他在《魔术师》那部小说里对这种希腊版公学制度装腔作势的贵族派头进行了相当辛辣的冷嘲热讽,有兴趣不妨一读。斯派赛斯岛成了小说舞台,岛的历史也是小说的重要背景。作为小说主人公的拥有岛的一半的神秘富翁生活中实有其人。小说本身也妙趣横生,虚虚实实一波三折,情节编排十分了得。只是,整体协调欠佳——福尔斯的小说大多如此——时常为其手法的捉襟见肘感到难以忍受。
不知是不是因为受了福尔斯小说的影响,来此岛旅游的人大部分是英国人。
吃罢晚饭,外面彻底黑了。我在起居室里听着音乐看书,老婆或写日记或给朋友写信或计算钱款或莫名其妙地自言自语什么“啊讨厌讨厌讨厌上岁数”。寒冷的夜晚往炉里添柴生火。眼望炉火发呆的时间里,时间惬意地静静流逝。没电话打来,没截稿期限,没电视,什么也没有。只有火在眼前“哔哔剥剥”。沉寂委实美妙至极。喝光一瓶葡萄酒,斟一杯威士忌干喝之间,困意隐约上来。看钟,差不多10点,就势美美睡去。既像做了很多很多事的一天,又像什么也没做虚度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