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翌日,迪子九点还差五分时到了输血中心。阿久津依然晚十分钟出现。
“你早!”
迪子一边随着大家一起打着招呼,一边观察着阿久津的神情。
如果圭次赶去阿久津家询问她的事,阿久津的表情应该会有某种反应。圭次如此一本正经,所以也许会说出些什么话来。她觉得这件事绝不会就这么过去的。
然而,阿久津打过招呼之后,只是朝迪子瞥了一眼,便消失在设有衣帽间的研究室里。而且和往常一样,之后只到化验室里来过一次,神态毫无变化。
杳无音信。圭次那边也是这样。假如后来他在阿久津那里打听到什么,应该要打电话过来,但是连电话也没有。也许从阿久津那里听到真实的情况,他惊讶到了极点,便一声不响地回家了,但即便如此,电话总该打一个过来的。
午休时化验室里静悄悄的,静寂得令人感到可怕。
下午工作开始了三十分钟的时候,阿久津走过来,放了一张“今晚六点在花山等”的字条。他是在通知秋季在东京召开学术会议时,顺便放下了这张字条。
看见字条,迪子顿感一阵紧张。以前这样的字条收到过无数次,唯独这次,似乎包含着某种重大的含义。
下午,迪子一直在思忖着如何应付阿久津的盘问。如果被阿久津盘问起来,就会心慌意乱不知所措,看来应该全部照实说出,接受惩罚。不知道阿久津会说什么,但如果两人的关系因此而彻底结束也毫无办法,也许还是这样来得干脆。
“到该分手的时候,自然会分手的。”
她想起所长的话。她想现在也许正是这样的时候,同时又为这时刻来得如此之快而惶惑。她觉得这是自作自受,同时又为因此分手而后悔。
五点半工作一结束,迪子便换下白大褂,径直去了花山西餐馆,她到的时候正好六点,但奇怪的是阿久津还没有到。迪子要了一杯咖啡,望着对面的墙壁发呆。
过了大约十分钟,阿久津终于出现了。也许是跑着来的缘故,他满头大汗,还不停地喘着气。
“你去哪里了?”
“嗯,有点事……”阿久津用手帕擦着额上的汗,要了一杯啤酒,“下个月的学术会议,你也去吗?”
“我能去吗?”
“有三个名额,所长和我,另一个你去也没关系。这次发表的异型血型,是你最早发现的,所以你去也很正常,周围的人,你不用去在乎。”
阿久津说着,将端上来的啤酒一口喝完。迪子来时还惴惴不安,现在却有些扫兴。重要的话也许还在后面。
然而,阿久津丝毫没有要提起圭次的样子,尽说着去东京和在会上发表论文的事情。说着说着,阿久津突然想起似的说道:
“说件事,也许你不愿意听——我妻子的情况又恶化了。”
“你夫人?”
迪子以为这下该提起了,不料阿久津说的却是全然无关的另一件事。
“到了秋末初冬变换季节的时候,就怎么也不行了。”
“是风湿病吗?”
也许是心有愧疚的缘故,迪子能够比平时更冷静地听阿久津说妻子的事。
“以前只是膝盖和脚踝,这次发展到手肘和手腕,看来不住院不行了。”
“又要住院?”迪子说着,又补了一句,“真可怜。”
“这次病情很重,看来不会像上次那样马上就出院的。”
“上次不是治愈了?”
“风湿病会扩散的,病会转移到手、脚、心脏,看来是不可能完全治愈的。”
“如果那样就一直……治不好了?”
“即使暂时有好转,估计也不能根除。”
五月时,阿久津的妻子曾在琵琶湖畔任凭微风吹拂。就是说,美貌而矜持的有夫之妇、理应是迪子憎恨对象的那个人,患上了无望治愈的疾病要住院。迪子脸上虽做出了怜悯的表情,心底却感到一丝快意。
“那么,什么时候住院?”
“现在病房没有空出来,所以等着,我想下个星期能住进去。”
“你会很辛苦。”
与夫人的病相比,迪子还是同情阿久津。
“走吧?”
阿久津像要忘掉不快似的将剩下的啤酒一口喝干,正要站起身。
“去哪里?”
“你说哪里……”
阿久津回答得很暧昧,这是阿久津去平时那家旅馆时的习惯。迪子望着白色的墙壁,毅然说道:“近来,圭次好吗?”
“很好吧,最近一直没有音信。”
见迪子提起,正要站起的阿久津又重新坐下。
“最近他不来京都了吗?”
“也许来的,他好像很讨厌我,不常来我家。”
“为什么讨厌部长?”
“不知怎么回事,总是从心底里很厌恶我。”
阿久津应该知道,因为他反对圭次和迪子来往,所以才引起圭次的反感。阿久津知道这些,才不愿意提起圭次。
“是吗?”迪子搅拌着杯子里剩下的咖啡,抬起头,“圭次对我说,他想和我结婚。”
“什么时候……”
“上次突然来京都,对我这么说的。”
“上次?你是说圭次来过?”
“是的。”
“那么,你说什么了?”
“我拒绝了。他问了我好几次,说为什么不喜欢他……”
“那么……”
“我没有办法,让他去问问部长。”
“问我?”阿久津一下子讲不出话来,接着像玩味迪子这句话的意思一样盯着迪子,“你真的这么说?”
“他盯着我问,我忍受不了了。”
“那是什么时候?”
“昨天夜里。”
“昨天夜里……”阿久津喃喃道,“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阿久津恼火地嚷了一句,便朝大门边的红色电话亭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