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圣诞夜
越是接近岁末,“Et Alors”里也越是繁忙起来。
入住者都是已经退休的人,不用再去公司上班了,所以岁末他们要做的事情不外乎大扫除或在门口装饰门松之类,而这些只要请家政服务员来就都可以搞定。
在这个意义上,住在这里要比住在家里轻松惬意得多,当然也有人打算利用岁末年初的休假去海外旅游,或者去伊豆、北九州等温暖的地方过冬。
按说这些每天都在过星期日的人们,根本无须专门选在岁末年初这几天匆忙出行,不过他们要是想和儿孙一起出游的话,就只能利用这段时间了。
除了这些人以外,大多数老人都是在公寓里看看电视节目啦,和来探望他们的儿孙聚聚啦,享享天伦之乐。不过也有一些无儿无女的老人,没有人来看望。所以,当有家属来的房间里传出孙儿们叽叽喳喳的说笑声也就是合家团圆时,有些人似乎是介意看到这样的景象,所以干脆避开,夫妇二人或和朋友一起去泡温泉了。
尽管如此,外出的毕竟是少数,大多数人还是留在公寓里过新年,为了这些人,公寓提供了从过年荞麦面到元旦屠苏以及正月三天的年节菜等等。
除了这些过年的准备之外,几乎每个人都要亲自动手的是写贺年卡。
随着年纪增大,他们和以前的朋友、熟人以及亲属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少,关系越来越疏远,所以,贺年卡就成了和昔日知己相互连接的唯一方式了。因此,大家都绞尽脑汁、别出心裁地来制作。原出版社职员谷口先生制作的贺年卡上写了下面这样的俳句:
“恭贺新年,所谓的,可喜可贺。”
新的一年来到了,在互相问候“新年快乐”的同时,自己也在逐年老去。虽然谓之“恭贺新年”,但又有什么可喜可贺的呢?他此时此刻的心情,看了这首俳句,便一目了然。
“人上了年纪,变得越来越乖僻了。”
谷口先生半自嘲地说道。可正是这稍稍乖僻之处,才特别有趣。
“谁知道这贺年卡寄出去,能回来几张啊?”
据他说,退休之前,每年寄出二百张左右,多的时候曾经寄过二百五十张。退休后,一下子就减少了。以致后来凡是给他寄贺年卡的,他必定给予回复,可还是逐年减少,今年只写了五十张左右,以后还会继续减少的。
“和儿子住在一起时,我比儿子收到的贺年卡还少,觉得很没面子,就赶在他前头去邮箱取信。不过,住在这儿的话,就没有这个必要了,总算松了口气。”
随着年纪增加,父亲输给儿子也是自然趋势,但他这么在乎这一点,不甘落后,也很符合做父亲的自尊心。
“只有对先生您是例外,只要我活着,肯定会给您寄贺年卡的,请您也务必给我寄啊。”
“这还用说。”
不言而喻,来栖不仅要给所有的入住者发贺年卡,还敦促其他工作人员们也尽可能这样做。
“到了最后,我收到的新年贺卡就只剩下先生的和广告邮件了。”
“怎么会呢?”
鼓励归鼓励,贺年卡的事可不是来栖能够控制的。
“过年终归是喜忧参半哪。”
过年固然可喜可贺,但对于老年人来说,并非单纯的可喜之事,因为,随着新的一年到来也愈加体味到岁月无情。
目前,公寓里年龄最高的是清水智慧女士,今年九十六岁。男士最高龄者是刚于一个月前迎来九十二岁生日的松田宏行先生。此外还有两位九十岁的女性,而男性只有松田先生一人,这方面也体现出了女性的优势。
到了这样的高龄,受到众人的祝福,应该不会太在意年龄了吧。但是,松田先生却直言不讳地说:“新年到了,也没有什么可高兴的。”这句话充分体现了松田先生的硬骨头性格。他曾经在即将升任某大超市总经理的关头,因和几位董事意见不合断然辞去了总经理一职。
随着年关临近,人们忙乱起来乃人之常情,来栖这里也不例外。在公寓经营方面需要改进和考虑的问题自然不少,但来栖还面临着亟待解决的个人问题。
这就是和麻子的关系问题。近几个月来,一直让来栖感觉心里沉甸甸的。
实际上,夏天过后,和麻子见面的次数就一直在慢慢减少,十一月只见了两次面。而且,以往每次她都是在来栖的住处过夜的,可是最近,一起吃完晚饭后,她直接回家去的时候越来越多了。
男女之间似乎也存在着潮涨潮落或者说寿命这种东西吧。
春天终于萌芽的新绿,随着夏季的来临而繁茂起来,随后又逐渐变成红叶而衰败凋谢,与四季的变化一样,热烈燃烧的爱情曾几何时也失去了热度,逐渐冷却了下去。
来栖和麻子之间就是这样的感觉,其实两个人并没有发生过什么争吵,也没有互相感到厌倦,只能说是曾经熊熊燃烧的火焰慢慢失去了能量,等意识到时,已经快要熄灭了。
不过,仔细回想起来,也不是没有一点苗头。来栖和麻子虽然相爱,却都没有结婚的打算。他们一直抱着不必拘泥于形式的想法,可是,这说不定正是一个危险的陷阱。
这几个月来,麻子的心情似乎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最具象征意义的就是两个月前,她说的“我是不是该生个孩子啊”那句话。
听起来像是一句无心的玩笑,但这句话确实成为使来栖开始反思两个人之间隔阂的一个契机。
看来男人和女人之间随着肉体关系的减少,就会微妙地疏远起来或产生距离。
若是夫妻的话即便没有性生活,由于有着婚姻这一形式的牢固约束,感情也不会轻易崩溃。但是,自由的男女关系一旦失去了性的纽带,就会迅速变得脆弱起来。
女性常说感情比肉体重要,而男性则认为感情和肉体都重要。对于精神上相通但肉体上拒绝男人的女人,男人也会渐渐失去爱情的。从某个时候开始,男人便不再爱她,不想再为她做什么了。总之,可以说男人就是这样一种性的生物。
麻子并没有明确地拒绝性关系,只是以前经常到来栖家里过夜,最近却借口太累了或者第二天要早起等开始回避一起过夜了,来栖对此也只好默认。
当然,他们之间也不是完全没有了性关系,一个月前,两人在来栖的住处聊着聊着,自然就发生了关系,但麻子不像以前那样富有激情了,给人感觉淡淡的,事后也没有享受余韵的兴趣,马上穿上了衣服。
这样不上不下的状态已经持续了快四个月了。现在,到了该决定是否修复两人关系的时候了。尤其是从今年年底到明年正月这段时间,这样不明不白地度过的话,恐怕是个问题。
尽管这么想,来栖却迟迟没有付诸行动,一方面是因为工作忙,另一方面也担心自己主动提出要谈谈清楚的话,说不定会弄巧成拙的。与其盲目地行动给麻子造成压力,不如暂时维持现状,等到明年开春再找她好好谈谈。
对于入住者,虽然自己能够直言不讳,可事情一旦落到自己头上,他就变得优柔寡断起来。
不能这样下去,他总是对自己这么说,可是时间一晃就过了二十日,到了圣诞夜这一天。
往年都是在四楼的前台前面摆放一棵圣诞树,今年因为想要搞得奢侈一些,就在八层的食堂里辟出一个空间摆上了一棵两米多高的圣诞树,让大伙儿围着圣诞树吃饭、喝酒,好好乐呵乐呵。
入住者中有几位基督教徒,他们要在圣诞夜去附近的教堂做弥撒,也有人带着儿子儿媳或夫妇二人去吃圣诞晚餐的。
除了他们之外,大多数人圣诞夜并没有特别要去的地方,但是,既然这是个热闹的日子,自己也不妨跟着高兴高兴,这是他们的真实想法。
来栖这几年已经习惯了圣诞夜和麻子一起吃饭了,但今年他没有特意邀请她,而麻子那边也没有什么动静,所以一个人觉得无所事事。
于是,下班后,傍晚六点多他去了食堂,只见食堂里已经座无虚席了。
“先生,请到我们这桌来。”
四处都向他发出了邀请,最后他选择了声音最大、最无法抗拒的雪枝女士和杏子女士所在的餐桌。
坐下来后,来栖端起给他斟满的一杯啤酒,刚要喝,有人喊道:“咱们和先生一起干杯吧!”
虽然觉得很突然,但来栖还是端着啤酒杯站起来,简短地发表了祝辞:
“今年一年大家都过得很充实,祝愿各位明年过得更加愉快。干杯!”
大家也一起举杯。说是圣诞夜,但满座的气氛更像是“Et Alors”的忘年会。
接下来大家开始吃菜喝酒,非常热闹。来给来栖敬酒的人一拨接着一拨。
“先生,今年给您添了不少麻烦,明年还请多加关照。”
有的人郑重其事地表达感谢之意,也有的人宣称:“明年我要尽情地玩一把。”还有的说:“我要返老还童,谈上一场恋爱。”
另外还有像雪枝女士这样的,含沙射影地对来栖说:“先生,别老打年轻女人的主意了,以后,还是找我们这样的成熟女性比较划得来”。
来栖此时觉得跟这些开朗、和善的老人们在一起非常幸福。
如果自己仅是一名医生,也就是给病人治治病。但建立了这所公寓,却可以接触到各式各样的人,在了解他们的喜怒哀乐的同时,还能够学习老年人的生活方式。在这里获得的知识和智慧还有做人的学问是在大学课堂上学不到的,是真正的人生哲学。
他不断回答着“谢谢”“加把劲”“用不着不好意思”等等,忽然发现有几对情侣围着圣诞树跳起了舞。
最靠近来栖这边的一对,面朝他这个方向的是江波玲香女士,和她跳舞的男人只能看见背影,不用猜这个男人肯定是野村先生了。两人刚刚订了婚,正处于幸福顶点。
在他俩旁边搂在一起却几乎不见移动的一对是市泽先生和他的情人。还有一对紧挨着彩灯闪烁的圣诞树,只是把胳膊搭在对方肩头,远看就像在练习柔道似的,那是宍户先生和雪枝女士。
音乐是从最里面的酒吧传出来的,正在播放的舞曲是《时光流逝》,是一首因老电影《卡萨布兰卡》而出名的歌曲。
大家都在跳着慢四步,这个年龄也只能跳这样节奏的了,这一类舞曲正适合他们跳。
来栖的目光从圣诞树那边收回来,回头一看,见松尾幸平先生正拿着啤酒瓶站在自己的背后。
他曾经是一名军人,虽然已过八十,在夏天的色情电影鉴赏会上看到士兵受到军官呵斥的镜头时,竟不由自主地起立敬礼。
他因患有轻度帕金森病导致记忆时而间断,只有军队里培养出来的习惯已根深蒂固。像那次反应之迅速,令来栖惊讶不已,同时也颇有些伤感。来给他敬酒的就是这位先生。
“哎呀,谢谢您。”
来栖赶紧伸出自己的杯子,松尾先生哆哆嗦嗦地往酒杯里倒酒,来栖托住他的手,才没有洒出来。
“倒得真准,真准……”
来栖一边赞扬着,一边和他干了杯。
看来他也想要加入到群体里头来。正当来栖给他敬酒时,刚才和宍户先生跳舞的雪枝女士走了过来。
“真差劲,那家伙笨手笨脚的,没法跟他跳。”
对宍户先生一脸不满的雪枝女士立刻引起了松尾先生的兴趣,他把目光转向了雪枝女士,直勾勾地瞧着她。
“哟,幸平先生,来给先生敬酒啦,不简单哪。”
雪枝女士像哄小孩似的摩挲着他的后背,松尾先生眯起眼睛,说了句“好女人”。
虽说他患了老年痴呆,似乎也懂得欣赏雪枝女士的风情。见他目不转睛地看自己看得入了迷,雪枝女士就说:“好啦,该回你自己那儿去了。你坐在哪儿啊?”她这么一边问着,一边把松尾先生带走了。
不愧是善于和男人周旋的雪枝女士。不过,既然能够欣赏女人的风情,松尾先生的病情可能就不会发展得太严重吧。
来栖刚松了一口气,古贺先生和夫人一起来敬酒了。
“上次承蒙您多多关照。”
夫人先表示了感谢,古贺先生腼腆地跟着点头。看样子,他已经和假冒怀了他的孩子、敲诈他的年轻女子分了手,夫妇二人言归于好了。
“多亏了您,他也成熟了一些。”
无论夫人说什么,这位名誉教授都抬不起头来似的。
舞曲换成了《星云》时,市泽先生和情人广惠女士手拉手过来了。
“上次给您添了很多麻烦……”
他指的是几个月前,市泽先生的夫人闯到公寓里来大闹一场的事。然后,他郑重宣告:“明年,我一定彻底解决。”
他的愿望能够顺利实现吗?不过,在这件事的刺激下,二人倒是越来越相爱了。
这一对刚刚离开,野村先生和玲香女士紧跟着就过来了。两个人把来栖夹在中间,要跟他合个影。野村先生在妻子去世后,瘦得形容枯槁,现在得到了玲香女士这位开朗的美人,脸上有了肉,渐渐恢复了以往的派头。
“明年我们打算举办个简单的婚礼,请先生光临。”
看着二人脸上的笑容,来栖暗自感慨起来。相爱的人无论到了多大年纪都是美丽的。虽然他们的脸上和手上有很多皱纹,但这却证明了他们经历过的沧桑岁月,越发显得熠熠生辉。
一直以来,来栖都是积极支持和鼓励这些真心相爱的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即便是婚外恋,也是能够相爱即是幸福。对于老年人最大的敌人是孤独和寂寞,这会让他们的身心随之迅速衰老下去。
因此,人一过六十就应该随心所欲地生活。越是这样生活的人,身体越是健康,越是显得年轻。
对于老年人来说,重要的不仅仅是活得长,而是“quality of life”,即所谓提高生活质量,其实也可以说成是“quality of love”,即提高爱的质量。
来栖正陷入沉思时,谷口和庄司先生等色情电影鉴赏会组织者醉醺醺地前来敬酒了。趁着酒劲,他们提出了新的建议:“下次举办一场脱衣秀怎么样啊?”
雪枝女士在旁边听见后,立刻插嘴道:“我以前看过一次,要说呢,我年轻时候可比她们好看多了。”
大家一齐哄笑起来。
“只要年轻,不管阿猫阿狗还是阿猪都可爱极了,所以说,年轻人当然好看了。年轻人要是难看的话,那就是丑到一定地步了。”
这可真是大实话。四周顿时响起了一片“就是,就是”的叫喊声,大家的情绪越来越高涨了。关于脱衣秀的提议,大家一致认为:“这里也不存在有未成年人的问题,所以,必须坚决举办。”
在“Et Alors”里举办脱衣舞鉴赏会,真可谓是一群老顽童。不像是有理性的人所为,但是,他们这样不服老,也正是他们不老的秘诀吧。
来栖这么想着,扫视了四周一遍,只见圣诞树前聚集了十个人左右,唱起了圣诞歌。指挥者是青木先生,用筷子当指挥棒。他面前有玲香女士、雪枝女士以及明年年初要做乳腺癌手术的圣子女士等女子军团,还有立木、宍户、角川以及今原先生等人,他们都是脱去了伪装,将各自的真实一面渐渐展现出来的人。
“平安夜,圣善夜!万暗中,星光烁……”
其中几个人一边唱一边朝来栖招手,他正打算过去时,食堂主任大高走过来,说:“先生,有您的电话。”
这个时候,谁会来电话呢?他觉得很奇怪。走到食堂门口,拿起话筒,“喂,喂……”
过了一会儿,一个女人的声音传了过来:
“那个……你现在方便吗?”
一听声音,就知道是麻子。
来栖不禁“啊……”了一声,然后说道:“没关系的。”
于是,麻子接着说道:
“在电话里说这件事,可能不大合适,明年开春,我打算结婚了。”
“结婚?”
“是啊……”
“和谁?”
“我告诉你你也不认识。是跟我一个公司的人……”
这么说,那人是和麻子岁数差不多的三十多岁的男人吧。来栖陷入了沉思,麻子声音有些低沉地说道:
“早就想跟您说,可是,一直拖到现在……”
来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恭喜”这样的话,他说不出来,可是,又没有反对的理由。沉默了片刻,麻子说了句“很抱歉”后,说道:
“虽说是圣诞夜,却没能见面,我有点放心不下,给您打个电话。不过,我不会忘记先生的。”
“可是……”
就这么分手,来栖太不甘心了,最好能够再跟她见面谈一谈。
“现在,我正跟大家一起过圣诞,不过,只要你方便的话,我现在就过去找你。”
“不用了。你不用过来找我。”
“你现在和他在一起吗?”
“没有……我觉得还是在今年之内,把话说清楚比较好。”
麻子可能不觉得什么,可是来栖却无法接受。
“今天不管多晚,我也要跟你见个面。”
“回头我会给你写信的。请原谅我的任性,非常抱歉。”
“可是……”
来栖刚要说话,电话已经挂断了。来栖拿着话筒,愣愣地站着,老半天没动,直到杏子女士来叫他。
“先生一个人在这儿干什么呢?快来和我们一起唱歌吧。”
来栖这才放下话筒,回到会场中央去了。可是他觉得脚底下就像踩了棉花似的软绵绵的。
其实,他也知道麻子结婚是早晚的事,到了那个时候,也只好听之任之了,既然自己有这个精神准备,怎么会这么狼狈呢?
是因为喜欢麻子的关系吧?这还用说吗,当然喜欢她了。
可是,麻子再也不会回来了。这时,从会场最里面传出了一般作为毕业歌来唱的《萤火虫之光》的乐曲声。
不知什么时候,圣诞树周围已经聚集了近二十人,大家都手拉着手,大声唱着。
“借着萤雪之光……”
白色的头发、黑色的头发、茶色的头发、稀疏的头发、花白的头发、光秃秃的头。圆脸、长脸、瓜子脸、满是皱纹的脸。尖细的声音、浑厚的声音、沙哑的声音、走调的声音。各式各样的脑袋和长相各异的脸都在张大了嘴唱着。
被他们牵引着,来栖也加入了进去,和大家一起唱起来。
“不知不觉时光已逝……”
来栖右手拉着杏子女士,左手拉着雪枝女士。手和手不断重叠着,圆圈不断扩大着。
来栖五十四岁,雪枝女士六十五岁,杏子女士七十一岁,还有其他七十五、七十九、八十、八十五、九十岁的人,把大家的年龄加到一起的话,一共多少岁呢?不管怎么样,反正现在大家正手拉着手,共同生活下去,这是毫无疑问的。
自己的任务就是要鼓动和激励这里所有的人更加振奋精神,度过令他们自己满意的余生。
来栖一边唱歌一边对自己这样说着,眼睛不由得湿润了。
自己为什么会流泪?是在追悔没能留住麻子吧?应该更紧地抓住她才是啊。
但是,已经太晚了。一切都结束了。
在走马灯般的回忆中,来栖眼睛发热,眼泪流了下来。他更加大声地唱起来,任凭眼泪流淌。
“天亮了,就此告别了……”
一瞬间,全场响起了“噢——”的欢呼声,大家一齐笑着互相拍起手来。看着这些老年人无忧无虑的欢闹场景,来栖深深感受到,此刻,一个年头、一次际遇和一份热烈的爱情确确实实将要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