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狂想曲
随着秋色渐深,“Et Alors”里也开始出现了各种各样的新动态。
震惊所有人的第一炮就是野村义夫先生和江波玲香女士宣布订婚这件事。
野村先生在某大报社当过评论员,之后又当过自由撰稿人,曾经作为攻击政界的抨击者而闻名。
但是,七十岁过后,由于工作范围日渐狭窄,加上去年夫人去世,他的精神状态迅速衰颓下来,近来一直没怎么抛头露面了。而且,他表面上倡导革新,骨子里却是个非常保守的人,据说在家里都是他一个人说了算。妻子走了以后,他茶不思饭不想,眼看着一天天瘦弱下去,来栖曾经给他诊断过好几次,提醒他要注意身体。
来栖还通过小西咨询员去开导他,“你这么瘦弱,没有精神,就是因为身边没个人的关系”,劝他考虑一下再婚。没想到却挨了他一顿骂:“我怎么可能考虑这事呢?”小西咨询员当时惊讶万分,真没看出来他还是个这么爱妻子的人。
玲香女士曾经当过空姐,是个性格开朗、个子高高的美女。初夏的时候,差点儿就和花花公子立木先生结婚了,然而,不幸的是由于立木先生和桥本夫人藕断丝连而导致恋情告吹。后来,传说她看上了银座的一家酒吧的帅哥调酒师,一度有空就往那儿跑。
从他们两位过去的经历来看,似乎根本不可能成为情侣的。谁知居然进展到了订婚的程度,可见男女感情之事,谁也说不准哪。
不过,现在来栖才发觉,这两个人还真是一对挺般配的夫妇。
首先从年龄来看,玲香女士最近刚过七十四岁,而野村先生才七十三岁,所以玲香女士是年长一岁的妻子。这正是俗话所说的“穿破金草鞋,也要去寻觅”的理想婚姻。此外,性格开朗、长相富态的玲香女士和干巴消瘦、寡言少语的野村先生形成鲜明的对照,这样互补的前景也让人看好。
大多数人都觉得,野村先生配不上玲香女士,但是,玲香女士三十年前就离婚了,后来一直独身,她大概觉得现在是自己最后的结婚机会了。当然,也有一部分人认为,她这么做是想要报复一下多情的立木先生。
不管怎么说,订婚是可喜可贺的事。
不过,虽说是订婚,其实也只是两个人一起到总务长那儿去报告一声“我们订婚了”而已。
也有人觉得根本用不着这么正式宣布。不过,他们可能是考虑到,宣布订婚的话,两人一起吃饭或者到对方的房间里去就不会被人指指点点了。
他们说打算明年开春去夏威夷举行婚礼,顺便度蜜月。
不过,他们即使举行了婚礼,也不打算办理结婚手续,玲香女士也不会更改姓名。双方七十岁以后结婚的话,往往会因为财产继承等问题和子女或亲属发生矛盾纠纷。虽说野村先生并没有那么多财产,但玲香女士也不愿意卷进那些麻烦事里去,入不入野村先生的户籍也无所谓。
总之,他们是不要名分要实惠。近来老年人结婚,这种现象越来越普遍了。
可是,野村先生和玲香女士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好起来的呢?
大家回想了一下,首先是卡拉OK大赛时,玲香女士扮成“小指”唱歌时,并排站在她身后的“杀手”中就有野村先生。尽管他拼命地随着节奏摇晃双手,却总是合不上节拍,惹得大家笑个不停。
之后是去那须高原看红叶那次。在旅游大巴里,他们两个人一直是挨着坐的。现在往回一想,的确有这个苗头,不过那只是一个星期之前,而卡拉OK大赛也只不过是一个月之前的事啊。
在那之前的迹象大家一直没有察觉,是因为二人掩饰得非常巧妙呢,还是因为这对组合太让人意想不到了,大家才忽略了呢?
不管怎么说,日日夜夜思念亡妻还表示过决不再婚的野村先生,突然之间笑嘻嘻地来报告订婚了。这说明了男人心和女人心一样,也并不是那么牢靠的。
大概是因为有前面这档子事,所以野村先生显得有些不好意思。跟来栖报喜的时候,辩解说:
“我觉得还是小西女士说的有道理,这样对健康有好处……”
居然将再婚的原因归结到咨询员身上,不过,这毕竟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恭喜您了。”
来栖说着伸出了手,脸上有了点肉的野村先生跟他握了手,旁边的玲香女士也是笑容满面,俨然相伴多年的妻子一般。
“大家都挺纳闷的,不知道你们俩是从什么时候好起来的。”
来栖跟他们开了句玩笑,两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玲香女士答道“就在两三个月前”,然后看了看野村先生,他用力点了点头。
七十四岁和七十三岁,两个人加起来快一百五十岁了,可看上去真是相亲相爱的一对儿。
“结婚以后,房间打算怎么住呢?”
来栖问道。玲香女士说,暂时先保持原样,等蜜月旅行回来后,她就搬出自己现在的房间和野村先生住在一起。
野村先生的房间是三室一厅,足够两个人住的。这时,来栖忽然想起了野村先生房间里安放的亡妻牌位。不知道他再婚后,是保持原状呢,还是把它移到别处去呢?虽说不干自己的事,来栖多少也有些担心。
“这么说,江波女士的房间就退掉了吗?”
“我本不想退的,但是,东山夫人说想要借住,就打算借给她住,不知是否可以。”
房间的居住权虽然不能买卖,但如果只是把自己名下的房间出租,没有什么问题。
“没有关系的。”
如此说来,和丈夫住在一起而痛苦不堪的东山夫人就要搬到玲香女士现在居住的房间去,自己一个人住了。
一边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一边是老夫妻劳燕分飞,住在“Et Alors”里的居民也随着日渐萧瑟的秋季不断发生着变化。
虽说不到“喜事之后办丧事”的程度,但就在野村先生和玲香女士宣布订婚后的第三天,住在508室的古贺先生来到院长室,说有要紧事找院长谈谈。
古贺先生原是东京某大学的名誉教授,最近刚刚过完七十一岁生日。他给人感觉很温厚持重,老绅士派头十足。考虑到他专攻心理学,所以请他出任《Et Alors通信》月刊的编委。不过,他是和原来在出版社工作的谷口先生等人一起负责的,并不显得很突出。
来栖只记得初夏放映色情电影那次,他和谷口先生等人一起提过具体的实施意见。放映《四铺席半拉门那边》之前,还临时被推上台给大家介绍剧情,那样子可是狼狈不堪呢。
这位古贺先生,到底为了什么事专门来找自己呢?来栖觉得很纳闷。到了下午四点,古贺先生西装革履,按时来到了院长室,朝来栖深深地鞠了个躬,说道:“耽误您的时间,非常抱歉。”
见他这么毕恭毕敬的,来栖为了缓和一下气氛,笑着说了句“我正等着您呢”,请他在沙发上坐下。古贺先生缓慢地将瘦高的身体嵌入沙发,双手拘谨地放在腿上,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有什么事,您尽管说吧。”
这时,女秘书端茶进来,把茶盘放在二人面前,轻施一礼就出去了。古贺先生终于下了决心,抬起头来。
“这件事,实在是太难以启齿了,请先生不要告诉其他人……”
“当然,这一点尽管放心。”
古贺先生似乎放心了,顿了顿,问道:
“先生,我想请您告诉我,男人大概到多大岁数为止还能具有使女人受孕的能力呢?”
突然被这么一问,来栖一下子没有答上来。
“和我交往的女性说她怀孕了。”
这一连串意想不到的事,从古贺先生嘴里一口气说出来,听得来栖直犯晕。
“请等一下。”来栖换了一口气,问道,“您的意思是说,您现在和年轻女性在交往,那位女性说她怀孕了,是吗?”
古贺先生双手放在膝盖上,使劲点点头。
这件事的确非同小可。
古贺先生有太太,是一位很文静的女人。在外人眼里,他们是一对很般配的夫妻。这位先生在外面偷情,还让女人怀了孕,而且,他应该有七十一岁了。在这样的高龄,却使女性怀了孕,连他自己都感到震惊,狼狈不堪。
“先生,您说这种事可能吗?”
可能不可能另说,来栖觉得有必要先搞清楚他怎么会落到这一步的。
“是那个女人亲口对您这么说的吗?”
“是的……”
“那么,她是否真的怀孕并已经确诊了吗?”
“她说是用什么试纸试过的,绝对没错……”
现在药店里的确都有这种能够通过尿液判定是否怀孕的试纸,一般人都可以用它来检测。
“请问,那位女性是什么人?”
“她,是在……六本木的酒吧工作的……”
六本木是年轻人或外国人常去的地方,老教授去那种地方干什么呢?
“那么,您和她已经交往很长时间了……”
“时间不长,刚一年左右。”
古贺先生的回答前后不搭界,含含糊糊的。
“多大年龄?”
“二十五六岁吧。”
来栖万万没想到这么持重的老教授会和年轻女性交往,如果对方二十五六岁的话,和老教授之间就相差了四十多岁。
古贺先生看样子不像是有这方面嗜好的人,那么,这件事对他的打击也就更沉重吧。他想要尽快解决此事,可自己一个人又对付不了,才跑来找自己解救他的吧。
来栖想要尽力帮助他,但是有必要先听听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冒昧地问一句,那位女性的事,您夫人知道吗?”
古贺先生赶忙摆了摆手。
“这事,她一点儿都不知道……”
“您是一个人去那个地方的?”
“不,最开始是我以前的学生带我去的。那是个只有吧台的小酒吧,让人感觉很放松,所以后来我就常去那儿散散心……”
光是喝喝酒,也不至于和那个店里的年轻女子发生肉体关系呀。
“后来您喜欢上了那个女性?”
“她说小时候死了父亲,很孤独,所以,我有时候请她一起吃吃饭,她轮休时见个面,时间长了终于……”
古贺先生挠着稀疏的头发,拼命地辩解着。
“您给了她什么帮助吗?”
“她说生活很困难,所以我每个月给她贴补一些,就算是帮她交房租吧。”
听到这儿为止,来栖不能不想到古贺先生有可能是被那个女人哄骗了。
“看来,你找我是想谈谈怎么解决眼前那位女性怀孕的事情吧?”
古贺先生使劲点点头,说:“我是万万没有想到哇。”
的确,从他的年龄来看,这种情况是不多见的。
“那么,那位女性怎么说?”
“她说,她想要生下这个孩子……”
“真的吗?”
“所以,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果真是这样的话,的确很难办,但对方是真心想要生下来吗?有必要先确认一下那位女性的真实想法。
从一般常识来看,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人说她想要给七十多岁的男人生孩子,是不太可能的。当然,不排除两个人已经结婚的情况,或者男人很有经济实力,孩子生下后,抚养费以及将来的生活保障都不成问题的情况。而古贺先生呢,说句难听的话,他又有夫人,又没有足够的经济实力。再看看年龄,古贺先生已七十一岁,而女方才二十五六岁,相差了四十多岁。
这么年轻的女人想要给古贺先生生孩子,图的是什么呢?若说是因为爱他,也说得通,可是事情有那么简单吗?
这里面一定有问题。不止来栖,一般的人都会打个问号的,可要是对古贺先生这么直说的话,就有些残忍了。
“那么,您对她说了不希望把孩子生下来了吗?”
“大概意思跟她说了,可是,她说,可能的话还是想要生下来……”
“可是,您根本不想要这个孩子的吧?”
来栖又追问了一遍。
“我都这把年纪了……”
听他的语气不无遗憾似的,言外之意好像是——要是再年轻一些就要这个孩子了。来栖琢磨着他到底怎么想时,他又认真地问道:
“不过,在我这个岁数,真有这个可能吗?”
关于这一点,即使古贺先生不问,来栖也一直在思考。
古贺先生现在七十一岁,到底男人到多大年纪为止还具有使女性受孕的能力呢?在这一点上,人与人之间的差异是很大的。
使女性受孕的前提是,首先需要有合适的女性以及对其产生欲望并发生关系的过程。而且,女方不采取避孕措施也是不可或缺的。
老年男性具备这所有的条件很难,不过,也曾经有过一些具备上述条件使女性怀孕生子的先例。
来栖最先想到的是英国著名演员卓别林。他一生结过四次婚,生了十一个孩子。最后一任妻子乌娜·奥尼尔十八岁时与五十四岁的卓别林结婚,两人相差三十六岁。但这位奥尼尔生了八个孩子,第四个女儿简出生的时候,卓别林已六十八岁,五女儿安娜特出生的时候,卓别林已七十岁,而最小的儿子克里斯托弗出生的时候,卓别林已经七十三岁了。
想不到这位看上去其貌不扬、个子矮小的卓别林,竟然有如此旺盛的精力。如此众多的子女,也许可以说明这无与伦比的精力正是天才卓别林得以名垂青史的原动力。
其他如毕加索,自三十七岁结婚以后,一直与年轻的玛丽·德雷莎等好几位情人保持着交往。六十七岁时,与情人弗朗索瓦兹·吉洛生下孩子,七十九岁时又与三十四岁的杰奎琳结了最后一次婚。由此可见,天才人物多彩的女性关系及旺盛精力确实令人叹为观止。
我们再来看看日本,尽管远不及上述人物,但可以数得着的有上原谦。这位代表昭和时代的美男影星在七十一岁的时候,与小他三十七岁的女性结婚生子。
但最具有震撼力的还要数有净土真宗中兴之祖之称的莲如上人。他一生共生子十三人,生女十四人,八十三岁时让第五任妻子生了第二十六子,八十四岁时生第二十七子。其业绩自不待言,仅生子的数量以及过人的精力就超越了外国的名人们。
总而言之,似乎在天才人物中,性欲旺盛的人比较多,以此推论的话,古贺先生也算是具有天才特质吧。
天才们的过人之处就在于,他们任凭女性怀孕,对于生下的孩子均予以承认、抚养,只有做得这样彻底,才能谓之天才。如此推论,非常遗憾,古贺先生离天才还差了一步。
何止是差了一步,他连自己是不是具有这样的能力都怀疑,只能说是差之千里了。不过,也不能因此就断言他不具有这种能力。
“根据以往的例子来看,您也不是没有使女方怀孕的可能。”
“是这样……”
古贺先生似乎仍然感到困惑,来栖问道:
“在发生关系的时候,您没有戴上那个东西吗?”
“这个,这把年纪了,还戴那玩意的话,还不如不干呢……”
古贺先生的意思来栖自然明白。
人在年轻的时候还好说,岁数大了以后,局部感觉就迟钝起来,尽管比年轻时能够忍耐和控制火候了,但也正因为这样,越来越懒得先戴上保护装置了。
来栖听一位当妇产科医生的朋友说,实际上,到妇产科来做人工流产的女性,已婚妇女比独身女性要多。
其原因大多是,丈夫在和常年伴随身边的妻子做爱时,往往不愿意戴那多余的东西,而妻子也放松了警惕,从而导致怀孕。当然,还包含着另一层意思,即外面的情人与妻子有所不同,对情人是不得不采取预防措施的。
当然,对古贺先生而言,虽说对方是情人,但自己都七十多岁了,不想戴那东西也是可以理解的,因为他觉得自己根本不可能使对方怀孕。
但是,古贺先生依然对于女子怀孕一事百思不得其解。
“这事说起来很可笑……”古贺先生降低了一个声调,说道,“那个,就是那个,到了那个时候,也没有多少……”
尽管说了一大堆代名词,但古贺先生想要说什么来栖基本上能明白。他的意思是说,在和她发生关系的时候,尽管没有戴避孕套,可即便射了精,也没有多少精液,所以根本不可能怀孕的。
“您说的是。”
随着年纪增大,精液的数量在不断减少,这是毫无疑问的,但并不能因此就说一点也没有。
一般来说,日本人每次的平均射精量是3.5毫升,而1毫升的精子数量有一亿左右。与受孕能力直接相关的是精子的浓度,而非精液的数量。1毫升中有五千万个以上的话,就可以使女方受孕。
拿古贺先生来说,虽然随着年纪增大,精液的数量减少了,但是,即便只有1毫升,若具有所需的浓度,也可能使女方怀孕。
“所以说,不能绝对地说您不可能让她怀孕。”
来栖讲解完,古贺先生仰起脸,闭上了眼睛。看他还是有些想不通,来栖便就女性的年龄问题继续讲解下去。
“怀孕并不只是男性单方面的事,还要看女方的情况。如果是健康的女性,越年轻就越容易受孕。事实上,以往老年男性得子,几乎都是和二三十岁的女性生的,四十岁以后的女性,受孕能力就大大下降了。”
这时,来栖想起了雪枝女士说的“上了年纪,就不用担心怀孕的事了,感觉特别放松”的话来。
古贺先生如果和雪枝女士那样的女性发生关系的话,肯定不会出现这类问题的。
“最好还是去医院看看,确诊一下是否怀了孕。”
听了来栖的建议,古贺先生点点头:“我也跟她这么说的,可她说没有月经了,可以肯定……”
“那就更有必要去一趟医院,跟医生商量一下下一步该怎么办了。”
“我也是这么想。可她说要我陪她一起去……”
做人工流产有人陪同的话,自然心里更踏实一些,但一个七十多岁的男人陪着二十多岁的女人去妇产科就有些滑稽了。
“只是做个妇科检查,她自己一个人去也没关系的。”
“我也这么说的……”
也许古贺先生一方面为陪不陪她去而为难,同时又觉得央求他陪着一起去的女子很可爱吧。
“我再问您一遍,如果她确实怀孕了的话,您是想让她做掉吧?”
“是的……”
“那么,您的想法已经清楚地告诉她了吧?”
古贺先生就像被老师呵斥的学生那样点了点头。
“既然这样,如果不说服她赶紧去医院做流产的话,以后会很麻烦的。”
低垂着头的古贺先生突然抬起头来,用哀求的眼神,对来栖说:
“能不能请先生跟她说一下呢?”
“我吗?跟那个女性说?”
“先生说的话,她一定会听的。”
“可是,我是内科医生,还是给她介绍妇产科吧,是我一个朋友开的。”
“那太感谢了。”
看起来,古贺先生的真正目的在这儿呢。
来栖感到很无奈,自己居然要为入住者的女性关系收拾残局。在创建“Et Alors”之初,自己根本想不到会摊上这样的事情,干了之后才知道,他还必须为入住者们排解各种各样的忧烦。
不过,入住者们不仅把来栖当作公寓之长,还因为他的医生身份才来找他商量的,所以他也很难拒绝。
“好吧,我给你介绍一家医院,让她去检查一下吧。”
来栖想起了朋友白井是妇产科医生。他们是同届的同学,从学生时代关系就一直很好。他毕业后在某门诊部实习之后,去了国立医院工作,现在自己在目黑区开了一家妇产科医院。
他在医生中的口碑不错,请他帮忙可以让人放心。
来栖拿出了同学通讯录,找出了白井医生的电话和住址,又写了一封简短的介绍信。
“兹介绍入住本公寓的古贺先生的朋友前去就诊,请亲诊为盼。”
来栖在介绍信末尾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后,忽然意识到以前他也给入住者介绍过各种医院,但介绍妇产科还是头一次,感觉有些奇特,大概是因为老年公寓住的都是老年人的关系吧。
“您就拿这个去找他吧。”
来栖把介绍信递给他,古贺先生恭敬地接了过来,问:
“我不去也没关系吧?”
“当然,我在信里写清楚了,把它交给挂号处的人就可以了。”
古贺先生把介绍信非常小心地放进西服内衣口袋里。
要小心收好,可别让夫人发现。来栖担心地想,不过,要是提醒他的话就有点多管闲事了。
古贺先生深深地鞠了个躬,来栖反而更加担起心来,难办的还在后头呢。
两天过去了,无论是古贺先生本人,还是白井医生那头都没有什么回音。
当然,给古贺先生介绍信后的第二天,来栖就在走廊上遇见了和夫人一起散步的古贺先生。但古贺先生只是心事重重地朝来栖点了一下头,默默地走了过去。可能是夫人在旁边,他也不好说什么。此时,来栖忽然想起了“男人的友情”这个词。这么说或许有些夸张,可以说是一种相互知道对方秘密的同志式的沉默。
不过,那个怀孕的女人到底去没去医院呢?从古贺先生本人没有回音来看,说明还没有去吧?也说不定女人闹着不愿意做人流吧?来栖有些担心,又过了两天,白井医生给他打来了电话。
自去年同学会之后,一直没有什么联系,这还是两人一年以来第一次通话。相互简单寒暄了一下后,白井医生提起了那件事。
“你介绍的那个女人,不会是跟你有什么瓜葛吧?”
突然被他这么一问,来栖慌忙加以否认。
“开什么玩笑啊。她是我们这儿古贺先生的女人。”
“这么说男方岁数不小了?”
“是啊,大概有七十一岁了。她真的怀孕了?”
“是的。现在已经三个月了,快进入第四个月了。”
“那……”
要是做人流的话,最迟不能超过四个月。一进入第五个月就不好做了,法律上也不允许了。
“那个女人同意做人流吗?”
“同意是同意,不过,她怀的真是你们公寓的人的孩子吗?”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来栖反问道。白井医生说:
“据挂号处的护士说,有个年轻的男人陪她来的。”
这说明了什么呢?来栖还是不明白。
“那个年轻的男人也许只是她的一个普通朋友,开车送她来而已吧。”
“我本来也是这么想的,可是,据说两个人在候诊室里商量了半天呢。后来,挂号的护士跟我说,那个黄头发的年轻人要是当了父亲,可得准备受累了。”
也难怪,他陪着女人到妇产医院来,俩人还商量来商量去的,给人这样的印象也很自然。
“不过,孩子的父亲是你们公寓里的老年人吧?”
“那还用说,所以才拜托你呢……”
古贺先生到底知道不知道那女人有个年轻男人呢?来栖越来越担心了。
“她虽然基本上同意做人流,不过,我觉得说不定那位老人受了骗。”
“就是说,孩子的父亲是那个年轻人了?”
“我没有直接听到,不好下结论,反正确实有这么个男人……”
看来白井医生很担心,所以才特意打电话来的。
“多谢了。”
来栖拿着话筒,鞠了一躬。
“请问手术定在哪天了?”
“一般都是星期四做手术,所以就定在那天上午了……”
星期四也就是大后天,古贺先生知道这些情况吗?
无论如何,她同意手术了,古贺先生可以暂时放心了。
“你告诉我这些,太好了。有什么情况请随时跟我联系。”
“知道了。”
电话虽然挂断了,但来栖的心情却平静不下来。
最让他担心的就是那个年轻的男人和那个女人之间的关系。如果像那个护士所说的那样,是她的男友的话,说明她是在那个男人和古贺先生之间脚踩两只船了。
尽管不关自己的事,但来栖越来越对那个未曾见面的女人感到愤怒。
不过,这件事是告诉古贺先生好呢,还是不告诉他好呢?
如果正像白井医生所说的那样,有一个像是她男友的黄头发年轻人陪着她去的话,古贺先生要是知道了,会怎么说呢?
他会怒不可遏地说“岂有此理,不可饶恕”呢,还是固执地认定年轻人只不过是她的一般朋友呢,或受了刺激而浑身颤抖呢?他虽说上了岁数,本质上却是个特别本分的人,这就更让人担忧了。
看来,暂时还是不要把白井医生的话告诉他,装作若无其事地跟他打听那个女人的情况比较妥当。
来栖这么决定后,当天下午,再次请古贺先生到自己的办公室来。
跟以往一样,古贺先生照样是穿着西服、打着领带来了。来栖跟他寒暄了几句天气如何如何之后,立刻问道:
“我介绍的那位女性怎么样了?”
古贺先生赶紧点点头说:
“她去了先生介绍的医院后,医生说她确实怀孕了,要是不打算要的话,就要尽早做手术。”
古贺先生从女人那儿听来的,跟白井医生说的差不多。
“那么,她还是决定做手术了吧?”
“我现在的情况,也只能这样……”
古贺先生不无遗憾地垂下眼睑。
“定在大后天做手术。手术大概要用多长时间?”
“大约三十分钟就够了。只是因为打麻药的关系,手术后还要在医院休息两三个小时,然后就可以回去了。”
“她自己一个人去行吗?”
“只要麻醉劲儿一过去,就请护士帮着叫一辆出租车,坐车回去的话一点问题也没有。”
“我想在酒店订个房间,让她手术后在安静的地方休息一下。”
古贺先生简直是无时无刻不为她着想。
七十多岁的人还和年轻女性发生关系的确很成问题,但若是古贺先生受了那个女人的骗,就太可怜了。这不就等于是小姑娘和小伙子联合起来戏弄老教授吗?
来栖克制着愤怒,又问:
“冒昧地问一句,手术费等是谁付的呢?”
“因为是我的责任,所以给了她五十万,不知够不够?”
“足够了。”
来栖虽然不是特别清楚这方面的情况,但光是堕胎费用的话,十万日元应该够了,古贺先生却给了她五十万,不知是怎么算出来的。
“是她说需要这么多吗?”
“她说大概需要三十万,我想,那就再给加一点……”
古贺先生好像还被蒙在鼓里呢。看这情形,他肯定是被那对男女给忽悠了。
“说句让您见笑的话,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啊,反正这些是我的私房钱……”
“您放心。”
来栖一边点头,一边越加同情起古贺先生来了。如果那女人怀的是那个年轻男人的孩子的话,古贺先生算什么呢?来栖越想越生气,禁不住问道:
“请问,那个孩子肯定是您的吗?”
“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这个……有没有可能是别人的孩子呢?”
一瞬间,稳重的古贺先生眼里闪烁着异样的光,不容置疑地说道:
“请不要瞎说。那个姑娘不是那种人,绝不可能干出这种荒唐事的。要是那样,岂不等于说我跟傻瓜一样吗?”
来栖本想说“没错,就是这么回事”,可又怕自己这么一说,连声音都在颤抖的古贺先生会晕过去。
“我只是有些担心……”
事到如今,自己也只好保持沉默了。况且,即便是古贺先生被骗了,但只要他本人不那么想,感到满足,别人又何必多嘴多舌呢?
来栖便不再说什么了,决定静观几天。
两天后,古贺先生突然跑进院长室来。
已经是傍晚六点多了,来栖正准备回家的时候,古贺先生连外衣也没脱,就气愤地说起来:
“先生,出了个大事。太气人了,我真是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古贺先生没头没脑地说了半天,来栖还是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就请他在沙发上坐下来,问道: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是这么回事,今天她做完手术后去酒店休息,我就去酒店预订的房间看她。”
不错,今天是星期四,应该是古贺先生的女友去白井妇产科医院做人工流产手术的日子。
“那么,手术很顺利吧?”
“据说是上午做完的,她两点左右离开医院,去了酒店。我赶到酒店后,前台服务员说,客人拒绝探视,不让我进去。”
“拒绝探视?”
“奇怪吧。可房间是我订的呀。自己订的房间自己却不能进。我就给她打电话,接线员也不给接到房间。没办法,我只好自己去房间敲门,她也不给我开。等了一会儿,我又去敲门,结果……”
大概是说话太急了,古贺先生调整了一下急促的呼吸后,继续说道:
“结果呢,先生,从房间里出来一个男人,还是个黄头发的年轻人……”
听他这么描绘,多半是白井医生说的那个男人。
“我正觉得奇怪呢,那个男的居然张口就跟我说什么,‘以后,不许你再碰我的女人……’”
由于过于激动,古贺先生的眼睛都充血了。
“先生,您说说,有这样不讲道理的人吗?”
古贺先生说的基本上在来栖预料之中,他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没想到她有个男人,真是太可恨、太可恨了。”
要说可恨确实是可恨,然而,没预料到这种可能性的古贺先生也太幼稚了一些。
“这么说那个男人是她的男朋友了?”
“是啊。他早就知道我和她交往的事情,还说什么这回绝不再宽容了……”
“不再宽容?”
“就是说,我让她怀了孕,还做了手术,该怎么给他们补偿等等。”
“可是,那不是……”
这不是倒打一耙吗?原本是他自己的孩子呀。
“你就说‘那不是你的孩子吗?’不就行了。”
“说是那家伙的孩子吗?”
“其实在两天前,医院方面就跟我联系了……”来栖干脆直说了,“她去检查的时候,那个年轻人陪她一起去的。医院里的人都以为那个男的是孩子的父亲呢。”
“真的?”
古贺先生神情漠然地盯着半空中。
也许是打击太沉重了,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吧,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嗫嚅道:
“这就是说,我上当受骗了?”
“说不定是……”
“怎么可能……”古贺先生慢慢地摇着头,“也没有证据,怎么能这么说呢?”
古贺先生敢于这么反驳,可见直到现在他还认为那女人怀的是自己的孩子。老教授如果还执迷不悟的话,就不好办了。
“他自己的孩子却赖在别人头上,甚至还要别人出钱,实在太可恶了。”
到了现在,来栖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愤怒了。
“总之,您没有必要听那个男的胡说八道。”
古贺先生如果还没有退休,还在大学里当教授或在大公司里工作的话另当别论。现在他已经是没有归属的自由之身了,在这种情况下反倒无所顾忌了。
“如果他再来找您,最好跟警察联系一下。”
“不过,他好像也觉得自己做得过分了点,只说‘不要再碰我的女人’,后来也没有怎么……”
“不管怎么说,那对男女是一伙的,从一开始就打上您的主意了吧?”
“我还没有问过那个女孩到底是怎么想的……”
古贺先生好像还对她很留恋,七十多岁才体味到恋爱感觉,使他难以割舍。
“其实,问不问她都一样的。”
如果她讨厌那个男人的话,就不会两个人一起去医院,表现得那么亲密了。手术后也不会让他进入酒店的房间了。
“还是把她忘掉为好。”
来栖觉得现在该让他清醒了,可是,古贺先生还是耷拉着脑袋,不吭气。
这会儿,古贺先生也许正心乱如麻,悔恨和愤怒以及自怨自艾交织在一起,无法控制自己。
“总之,这件事就到此为止……”
来栖说到这儿,发现古贺先生眼睛里浮出了泪花。
不知是因为心爱的女人的背叛而伤心呢,还是为那个年轻男子的言语和行为感到屈辱。
自己爱的女人有别的男人对古贺先生确实是个巨大的打击,但古贺先生自己有家室还和年轻女人交往也很不对。应该说各人有各人的问题。
“她一定也觉得对不住您。”来栖安慰道。
古贺先生轻轻点了点头,小声说道:
“上了年纪真是件可悲的事啊。”
他想说什么,来栖很明白,可要是挑明了,只能更让人伤感。
“不过,这样也挺好。您也度过了一段愉快的时光啊。”
来栖回想起古贺先生听说对方怀孕,狼狈不堪地跑来找自己商量做人工流产手术的事,现在结束这段恋爱冒险的话,他的损失也不算太大。
“估计那个年轻人不会再来找您了。”
古贺先生终于想通了似的,轻轻擦拭着泪水润湿的眼睛:“都这把年纪了,真是太丢人了……”
“别这么说,喜欢一个人是件美好的事。”
“可是,我糊里糊涂的……”
说起来,古贺先生是学心理学的。可这位名誉教授却被一个年轻姑娘耍弄了,那么他所学的心理学究竟是些什么学问呢?
学问和恋爱毫无关系,并不值得大惊小怪。无论多么聪明,学习成绩多好的人,也未必懂得男女之情,而即使没有上过学的人,也可以精通恋爱之道的。
去学校学习可以学到学问,但恋爱是需要实际体验,以各自的悟性去理解和积累的。有学问有教养的人,不一定对恋爱具有丰富的悟性。
从这个角度来看,古贺先生虽然天资聪颖,毕业于名牌大学,在学识方面或许是出类拔萃的,但是对于情爱方面虽然不至于那么幼稚,可也并不擅长。所以事到如今,他才深深懂得还存在着仅凭学问和道理所无法处理的事情,在现实面前碰了壁,一筹莫展。
不过,虽说他年过七十,却得以窥见这世界的一个侧面,对于他今后的生活一定大有裨益的。看人也会更全面了,不只看外表,也会看其内心了。
“请不必太介意那些无聊的事,就当作是一次难得的经历吧。”来栖说道。
“的确学到了不少东西……”古贺先生听了,点了下头,接着又咕哝了一句,“真是的,上了年纪,心却不老……”
“心不老?”
“是啊,身体虽然衰老了,心还那么年轻……”古贺先生自嘲道,“衰老的肉体里寄居着年轻的灵魂,也许这就是我的悲剧,不,应该说是喜剧……”
“衰老的肉体里寄居着衰老的灵魂的话,那只不过是行尸走肉。心理年轻是非常难得的啊。”
来栖补充道。这时,古贺先生终于抬起了头,满是老年斑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腼腆的微笑。
这天晚上,来栖和麻子见了面。
前几次是因为麻子推说工作忙或者和朋友去夏威夷等,一直拖到现在,两人大约一个月没见面了。
这次还是来栖硬把她约出来的。晚上八点多时,他们终于在银座某大厦地下街上的一家意大利餐厅见了面。
很久没见的麻子,有点晒黑了,但很健康。
“看你的气色很好啊。”
来栖说道。麻子一边说着“我最近食欲特别好,好像还胖了点”,一边夹了一块鲜鱼放进小碟里。健康是件好事,但原来麻子身上特有的洒脱而略显倦怠的感觉变得稀薄了,这使来栖有些失望。
“我在夏威夷参观了老年之家,那边真不错,很令人愉快。”
麻子拍了很多照片,给他一一讲解着。不过,来栖对那边的情况也很了解。
“那边的人退休以后也不会老住在一个地方,有的人是去年刚从佛罗里达搬来的,有的人说在洛杉矶住了两年等,他们四处挑选自己喜欢的老年之家,不断变换着住处。为迎合这些喜欢搬来搬去的人,还有按月包租的房间呢。”
麻子不愧是健康杂志的编辑,看问题的确很尖锐。
“日本人退休后也应该不要住在一个固定的地方,经常走出去,到各种地方住一住为好啊。所谓退休就等于是得到了这样的自由吧。”
在这个问题上,正如麻子所说的那样,来栖也在考虑要为退休的人们建设能够月付的那种可以短时间租住的老人院。
“那边的人们都特别有精神,特别快乐。”
来栖点着头,忽然想对变得很有朝气的麻子发点牢骚。
“咱们一个多月都没见面了。”
麻子默默地吃着。
“我知道你很忙,可是,见面也太少了……”
这还叫什么恋人呢?来栖把这话咽了下去。“咱们一起去旅行吧。”
麻子还是没有回答。来栖禁不住问道:
“你是不是有其他喜欢的人呢?”
麻子突然停下了手里的叉子,低着头,说道:
“没有啊。”
话虽然是否定的,语气却很无力。
“可是……”
突然间,来栖对面前的麻子感到嫉妒了。
她刚才千真万确地否定了,然而,果真如此吗?近来和麻子之间感觉不大和谐,这样下去的话,两人之间的感情会越来越疏远的。
即便这样,又能立刻拿出什么行之有效的办法呢?来栖有些迷茫地望着微微低着头的麻子,内心产生了某种欲望。
他真想拥抱麻子。
说起来和麻子已经两个月没有亲近了。以前每个星期肯定会同床共枕一次,这么长时间的空白还是第一次。
来栖压抑着自己的激情,尽量平静地试探着问:
“今天晚上不回去了吧?”
麻子稍稍歪了下头想了想,然后,缓缓地摇摇头。
“不行啊。”
“为什么?”
“反正现在不行。”
不行,是来了月经的意思吗?来栖琢磨着,感觉自己现在已经克制不住了。
“没关系的,一起去我那儿坐坐就行。”
“还是下次吧。”
“下次是什么时候呢?”
“我跟你联系吧。”
来栖装作很冷静地喝着葡萄酒,心里却在想,就是拽也要把麻子拽到家里去。
他之所以能够克制住自己的冲动,是因为自己比麻子年纪大呢,还是因为考虑到院长的身份呢?但是,这种出于体面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无论如何,今天晚上得再忍耐一次……”
来栖心里对自己说着,又慢慢喝了一口鲜红的葡萄酒。
和麻子分手后,来栖一个人回到了“Et Alors”的院长室,只见桌子上放着一个长方形的盒子。
他觉得奇怪,打开包装一看,盒子上写着“古贺赠”,里面装的是威士忌。
好像是来栖不在的时候,古贺先生送来的。
尽管时间有点晚了,来栖觉得还是应该向人家表示一下感谢,就给古贺先生的房间拨了个电话,夫人接了电话。
“我收到了估计是你们送来的贵重的礼物……”
因为接电话的是夫人,所以来栖说得比较含糊,只听对方说道:“给您添麻烦了。”
“我也没帮什么忙……”
来栖装糊涂,夫人立刻说道:
“您不用瞒着这件事了。多亏了先生才没出大乱子,真是太谢谢您了。”
夫人好像说的是古贺先生和年轻女人的事情,可夫人是怎么知道的呢?来栖很吃惊,夫人的声音很年轻,一点不像七十岁的人。
“反正事情已经过去了,跟您说实话吧,其实我什么都知道。他被那种女人给迷住了,再加上受到那个男人的威胁。那个男人还打电话给我,说什么‘拿钱来,不给钱就让所有的人都知道’,我毫不客气地回绝了他。我告诉他,想让大家知道尽管去说,我们还要起诉你恐吓罪呢。这么一说,他立刻就老实了……”
平时看上去很沉静的夫人,竟然口齿伶俐地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来栖担心古贺先生在她旁边听着呢,夫人好像觉察到了,说道:
“他已经睡了。总之现在已经没事了。我想他也接受了这次的教训,这也是件好事。”
真没想到女人能这么坚强而又稳重,来栖感慨不已。
“这只是我们的一点心意,请您一定要收下。”
“好吧,多谢了……”
来栖不由自主地对着话筒低头致谢,这时,他想起刚才竟没有跟麻子提起这件事,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