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变化加快了

瑞什达大公快如闪电般向后一跃，避开了国王的剑锋。他不是懦夫，必要时他甚至会单枪匹马对抗提里安和矮人。但是他无法同时对付老鹰和独角兽。他知道老鹰会扑到他脸上啄他眼睛，扇翅扑击使他无法视物。他曾听父亲（他曾经和纳尼亚人打过仗）说，除了用箭或长矛，没有人能和独角兽对抗，因为他扑向你的时候，会直立而起，同时用前蹄、独角和牙齿对付你。因此，他急忙冲进群众当中，站在那里高喊：

“提洛大帝（愿吾皇万寿无疆）的战士们，到我这里来，到我这里来，所有忠诚的纳尼亚百姓也到我这里来，免得塔什兰的愤怒降临到你们身上！”

与此同时，还发生了另外两件事。猿猴没有像大公那样迅速意识到自己的危险。在那一两秒钟里，他仍蹲在篝火旁瞪着新出现的不速之客。只见提里安猛冲上前，一把揪住那个卑鄙家伙的后颈，冲返马厩前喊道：“开门！”波金立刻把门打开。“进去自食其果吧，希福特！”提里安说着，把那只猿猴扔进了黑暗里。但是，随着矮人砰一声把关上门，一道刺眼的蓝绿光芒从马厩里射了出来，大地震动，里面传出了奇怪的喧闹声——一种咯咯声夹着尖叫声，听起来像是某种巨大的鸟怪发出的叫声。群兽发出呻吟和哭号，大喊着：“塔什兰！救救我们，别让他看见我们！”许多野兽俯伏在地，许多野兽用翅膀或爪子蒙住头脸。那一刻，除了动物中视力最好的老鹰千里眼，没有人注意到瑞什达大公的脸色。千里眼一望即知，瑞什达和大家一样大吃一惊，甚至感到恐惧。“又一个。”千里眼想着，“这些不相信神明还要召唤神明的人，要是神明真的来了，他会有怎样的下场呢？”

同时发生的第三件事，也是那天晚上唯一真正美好的事，是参加聚会的每一只能言狗（一共有十五只），都欢快地又叫又跳奔到国王的身边来。他们大多是大狗，有厚实的肩膀和粗壮的下颚。他们来势汹汹，就像大浪扑向海滩，几乎把你扑倒在地。虽然他们是能言狗，但骨子里仍然是狗：他们全站起来把前爪搭在人类肩上，拼命舔着他们的脸，异口同声说：“欢迎！欢迎！我们来帮忙，我们来帮忙，帮忙，帮忙。告诉我们该怎么做，告诉我们，怎么做？怎么做？怎么做？”

这情景真是温暖得令人想哭。终于，他们一直盼望的事情有了动静。过了一会儿，几只小动物（老鼠、鼹鼠和一两只松鼠）也都聚过来，高兴地尖叫着说：“看啊，看啊，我们也来了。”之后，熊和野猪也走过来了，尤斯塔斯开始觉得，也许，一切到底都会好起来。不过，提里安环顾四周，看见动身过来的动物只是少数。

“到我身边来！到我身边来！”他召唤道，“自从我成为你们的国王以后，你们都变成懦夫了吗？”

“我们不敢。”几十个声音呜咽着说，“塔什兰会生气的。保护我们远离塔什兰吧。”

“所有的能言马都到哪儿去了？”提里安问野猪。

“我们看见过他们。”老鼠尖叫着说，“猿猴让他们去干活儿。他们都被绑起来了——就在山脚下。”

“那么，你们这些小东西，”提里安说，“你们这些能咬的、会啃的、能弄破坚果壳的，尽快跑下山去，看看那些能言马是不是站在我们这边的。如果是的话，就用你们的牙齿咬断绳子，释放那些马匹，把他们带到这里来。”

“遵命，陛下。”那些细小的声音回答，然后这些眼睛和牙齿都很锐利的小动物都竖起尾巴一溜而去。提里安望着他们离去，脸上露出慈爱的笑容。现在，是考虑其他事情的时候了。瑞什达大公正在发号施令。

“前进，”他说，“你们如果办得到，把他们全部活捉起来扔进马厩里，或把他们驱赶进去。等他们全部进去以后，我们放火烧了马厩，把他们全部作为祭物献给塔什。”

“哈！”千里眼自言自语说，“所以他是希望为自己的不信赢得塔什的宽恕啊。”

敌人的阵线——大约是瑞什达的一半兵力——现在开始向前推进，提里安几乎来不及下达命令。

“吉尔在左边，尽量在他们攻过来之前射杀他们。野猪和熊在她旁边护卫。波金在我左边，尤斯塔斯在我右边。珍宝，你守住右翼。帕叟，站到他旁边去，用你的蹄子踢。千里眼，你从高空俯冲攻击。所有的狗，紧跟在我们后面。等我们短兵相接以后，就冲进他们的队伍中。阿斯兰与我们同在！”

尤斯塔斯站在那里，心跳如擂鼓，一直不断希望自己能勇敢一点。他从未见过任何事物（虽然他曾见过龙和大海蛇）像眼前那一排脸色黝黑、眼睛发亮的人一样，使他打从骨子里发冷。那里有十五个卡罗门人、一头纳尼亚的能言牛、狐狸小滑头和名叫拉格尔的萨提尔。接着，他听到左面传来“嘣——咻”一声，一个卡罗门人倒下了。接着，又是“嘣——咻”一声，萨提尔也倒下了。“噢，干得好，姑娘！”提里安的声音传来，接着敌人就朝他们扑上来了。

尤斯塔斯始终记不得接下来的两分钟里发生了什么。整个情况就像在做梦一样（就像你发高烧时做的梦），直到他听见瑞什达大公从远处传来的声音：

“撤退。退回来重整队伍。”

这时尤斯塔斯才恢复了神志，并看见卡罗门的队伍正在奔回他们自己人身边。不过不是所有出击者。有两个卡罗门人倒毙在地，一个是被珍宝的角刺死，一个是被提里安的剑刺死。狐狸死在他自己脚前，他想知道是不是自己杀了它。公牛也倒下了，吉尔的箭射中了它的眼睛，野猪的獠牙将它腹侧戳了个大洞。不过我方也有伤亡。有三只狗被杀，还有一只狗用三条腿跛着走在队伍后方，不住呻吟。熊躺在地上，无力地动了动。然后他用嘶哑的声音咕哝着吐出它最后的困惑：“我——我不明白。”然后他的大头垂落到草地上，安静得像个睡着的孩子，再也不动了。

事实上，第一次进攻失败了。尤斯塔斯似乎高兴不起来，他口渴得要命，手臂也疼得厉害。

战败的卡罗门人一返回他们队长身边，矮人便开始嘲笑他们。

“打够了吗，黑佬？”他们喊叫道，“你们不喜欢打仗吗？为什么你们伟大的大公不亲自去战斗，却派你们去送死呢？可怜的黑佬！”

“矮人们，”提里安喊道，“到我这儿来，用你们的剑，别用你们的口舌。趁现在还来得及。纳尼亚的矮人们！我知道你们很能打仗。回来效忠吧。”

“啊哈！”矮人嘲笑道，“别想。你和他们一样是个大骗子。我们不想要任何国王。矮人只拥护矮人。嘘！”

这时，一阵鼓声响起，却不是矮人的鼓，而是卡罗门人的大牛皮鼓。咚——咚——吧——吧——咚，一声接一声持续着。孩子们一听就讨厌这声音，不过如果他们知道这声音意味着什么，他们会更讨厌它。提里安知道，这意味着附近还有其他的卡罗门军队，瑞什达大公正在向他们求援。提里安和珍宝忧愁地望着对方。他们才开始升起一点希望，认为这天晚上能赢，但是如果敌人有新的援军，他们就完了。

提里安绝望地四下打量。有好几个纳尼亚居民站在卡罗门人那一边，不知道是背信弃义还是真正害怕“塔什兰”。其他居民静坐观望，看来不想加入任何一方。不过现在动物变少了，群众比刚才少得多。显然他们当中有好些趁着战斗悄悄溜走了。

咚——咚——吧——吧——咚，可怕的鼓声持续响着。接着，另一个声音开始混入其中。“听！”珍宝说。接着，千里眼说：“看！”片刻之后，大家都知道了。随着隆隆如雷的马蹄声，随着甩动的头、飞扬的马鬃、大张的鼻孔，二十匹纳尼亚的能言马冲上了山顶。那群能啃能咬的小动物已经完成了他们的工作。

矮人波金和孩子们张开嘴正要欢呼，声音还没来得及发出，空中突然充满了弓弦拉动的砰砰响和箭矢破空的嘶嘶声。是矮人在弯弓射箭，有那么片刻，吉尔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矮人正在射杀那些马匹。矮人是致命的弓箭手。那些马一匹接一匹倒下。那些高贵的动物没有一匹抵达国王的身边。

“这些小猪猡。”尤斯塔斯愤怒至极，跳脚尖声怒骂，“你们这些肮脏、奸诈、卑鄙无耻的小畜生。”就连珍宝也说：“陛下，要我去追那些矮人吗？我一次可以用角刺穿十个。”但是提里安脸色严肃得像磐石，说：“站住别动，珍宝。亲爱的（这是对吉尔说的），如果你一定要哭，就把脸转到旁边，不要打湿了你的弓弦。安静，尤斯塔斯。别像个女厨娘那样斥骂。战士不责骂人。要开口就要说彬彬有礼的话，否则迎头痛击是他唯一的语言。”

但是矮人却回讽尤斯塔斯说：“小男孩，这让你大吃一惊，是吧？你以为我们是站在你们这边的对吗？别怕。我们不想要任何能言马来参与。我们不想让你们的胜算高过另一边。你们不能笼络我们。矮人只拥护矮人。”

瑞什达大公还在和他的部下谈话，无疑是在安排下一轮进攻，也许他正在懊悔自己没把全部兵力投入到第一次进攻当中。鼓声继续隆隆响着。然后，让提里安和他的朋友们惊恐的是，他们听见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了回应的鼓声。卡罗门人的另一支军队听到了瑞什达传送的信号，正在赶来支援。看提里安的脸色，你看不出他现在其实已经放弃一切希望了。

“听着，”他压低声音，实事求是地说，“趁这帮恶棍的援军还没赶到之前，我们现在必须进攻。”

“请三思，陛下。”波金说，“我们背后有一堵坚固的马厩的木墙。如果我们向前进攻，岂不是会被围住，变成两头夹击吗？”

“我会说跟你一样的话，矮人。”提里安说，“他们的计划难道不是把我们逼进马厩里去？我们离那扇致命的门越远越好。”

“国王说得对。”千里眼说，“远离这个受诅咒的马厩，不管里面住着什么妖怪，都要不惜一切代价远离它。”

“是的，我们走吧。”尤斯塔斯说，“我开始痛恨看见它了。”

“好。”提里安说，“现在看我们左边远处，那里有一块大岩石，在篝火光中白得发亮，像大理石一样。首先，我们要直扑那些卡罗门人。小姑娘，你从我们左边向前移动，以最快的速度向他们的队伍射箭；老鹰，你要从右边朝他们的脸扑去。与此同时，我们其他人将冲向他们。等我们接近他们时，吉尔你就不能再向他们射箭了，以免射中我们自己人，你要退到那块白色岩石那里等候。你们其他人，即使在战斗中也要竖起耳朵注意听。我们必须在几分钟内把他们打跑，否则不如不打，因为我们是以寡击众。等我一喊‘撤退’，大家就冲到白岩石那儿和吉尔会合，我们可以在那里获得掩蔽，喘息一会儿。现在，去吧，吉尔。”

感觉孤单无比的吉尔向前跑了大约二十英尺，接着左腿向前右腿向后，抽出一箭搭在弓上。她真希望自己的手没抖成这样。她朝敌人射出第一箭，箭矢从敌人头顶飞过。“射得太烂了！”她说。但她立刻搭上第二支箭，她知道速度才是最重要的。她瞥见一团又大又黑的东西扑向那群卡罗门人的脸。那是千里眼。先是一个人，然后是另一个，抛下自己的剑举起双手护住眼睛。接着，她一支箭射中了一个人，另一支射中了一只加入敌人行列的纳尼亚狼。不过，也才射了几秒钟，她就不得不停下来。提里安挥舞着雪亮的宝剑，带着獠牙大张的野猪和独角尖锐的珍宝，以及发出深沉吼叫的狗儿们，以跑百米赛的速度冲向他们的敌人。吉尔很惊讶地看见卡罗门人似乎毫无准备，也没意识到这是她和老鹰的功劳。很少有部队能够在一边要避开箭矢，一边要避开老鹰攻击的情况下，还能一直稳稳地盯着前方看。

“噢，干得好。干得好！”吉尔喊道。国王这一方的人马长驱直入杀进敌阵。独角兽用角把人甩出去的样子，就像你用干草叉把干草甩出去一样。即使是尤斯塔斯，在吉尔看来（她毕竟不懂剑术）也打得十分出色。狗儿们都直扑卡罗门人的咽喉。看来奇袭快要成功了！终于要获胜了——吉尔注意到了一件奇怪的事，令她感到恐怖、倒抽一口凉气的事。虽然纳尼亚人每挥出一剑都有卡罗门人倒下，但是他们的数量却不见减少。事实上，他们现在的人数已经比战斗刚开始时还多。每一秒钟都在增加人，新来的卡罗门人，他们从四面八方奔上来。这些新来的人手中都握着长矛。他们的人数那么多，吉尔几乎看不见自己的朋友了。这时，她听见提里安高声喊道：

“撤退！退到岩石那里去！”

敌人的援军到了。鼓声已经达成了任务。